流沙之下诸神的最后一战

黄沙卷着碎骨掠过断碑时，沙僧正用月牙铲挑起第七具被沙砾掏空的商旅尸骸。他颈间九颗骷髅突然发烫，最末那颗裂开细缝，渗出的血珠滴在流沙上，竟凝成半朵转瞬即逝的红莲。这是第八百里流沙异动的第三夜，他听见地底传来鳞片刮擦岩石的声响，像有人在用指甲抠挖地狱的门。

蛇尾女王的金冠先从沙雾里浮出来，接着是缀满宝石的肩甲，最后是拖在沙地上发出金属摩擦声的蛇尾。她鳞片上的金粉簌簌往下掉，每一粒都变成扑向沙僧的沙虱，却在接触到骷髅项链时化作青烟。“深沙神的骨头还没被岁月磨软？” 她吐着分叉的舌头笑，毒牙闪着冷光，“当年你吞掉的九世金蝉，如今正躺在渊底炼丹呢。” 沙僧没接话，只是将月牙铲往地上一顿，裂开的沙缝里立刻钻出无数流沙凝成的手臂，托住那些即将被风沙卷走的尸骸。他这性子从被观音点化那天起就没变过，明明握着翻江倒海的本事，偏要学菩萨的慈悲，连对手的毒舌都懒得接。

黑水突然从沙下喷涌而出时，蛇尾女王的蛇尾正卷住沙僧的脖颈。泛着腥气的水柱撞在女王鳞片上，溅起的水花竟在半空冻成冰棱。敖闰踩着浪头现身，裂空爪上还挂着刚撕裂的地脉封印，她身后的黑河水泛着不正常的殷红 —— 那是融了昆仑山万年雪的颜色。“再不退兵，这八百里流沙就要变黑海了。” 她声音里没半点龙王该有的威严，倒像个提着刀闯进赌场的悍妇，“你们争的是渊底那点金蝉气，我要的是让黑河水重新流过合黎山。” 蛇尾女王突然笑出声，金冠上的宝石跟着震颤：“你当劈开地脉就能救水族？没看见那些沙粒里都长着眼睛吗？”

说话间，沙丘突然鼓起一个个脓包似的凸起，每个凸起上都裂开布满血丝的眼球。眼冢从沙下翻涌而出，伪装成商旅的躯体正在剥落，露出底下纠缠的触须。它们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嘶吼，视线扫过之处，连黑河水都开始沸腾。沙僧猛地将月牙铲插入地面，九颗骷髅同时亮起金光，那些扑来的触须一碰到光就开始消融。“它们靠吞噬生灵记忆存活。” 他终于开口，声音像被风沙磨过的铜钟，“当年我吞掉的九世取经人，记忆都成了它们的养料。” 敖闰突然甩动裂空爪，黑河水化作冰箭射向眼冢最密集的地方，却被那些眼睛射出的红光击得粉碎。“你那点佛光镇不住它们。” 她往沙僧身边靠了靠，浪涛与流沙在两人脚边碰撞出白雾，“得用活水冲散记忆的根。”

蛇尾女王的蛇尾突然绷直，金冠上的宝石全亮起红光。她身后的神庙废墟里，那些狗头士兵的石像正簌簌掉灰，露出底下蠕动的沙虫。“渊底的金蝉气一旦外泄，整个西域都会变成活死人墓。” 她的毒牙咬碎了一颗宝石，毒液滴在沙上冒出蓝火，“你们要救人，我要守住神庙的封印，不如暂时停手？” 沙僧没点头，却反手用月牙铲挡开了一道射向女王的红光。敖闰嗤笑一声，挥手让黑河水绕开神庙流淌，冰棱在沙地上拼出临时的屏障。三个原本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家伙，竟在眼冢的嘶吼声里形成了诡异的平衡。

眼冢的触须突然集体竖起，所有眼睛都转向渊底的方向。那里传来闷响，像是有巨物正在破壳。沙僧脖颈上的骷髅项链突然炸裂一颗，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掌心里渗出的血滴在沙上，竟长出细小的绿芽。“金蝉要出来了。” 他抬头时，浑浊的眼睛里映着漫天红光，“它记起了被吞噬的九世，现在要连这流沙一起炼化。” 敖闰突然劈出一爪，不是打向眼冢，而是劈开了自己引来的黑河水。水流突然转向，顺着沙僧血珠长出的绿芽渗进沙层，发出滋滋的声响。“合黎山的草木，当年就是靠金蝉的血活的。” 她吼道，鳞片因发力而根根竖起，“现在换我的血试试！”

蛇尾女王的蛇尾突然插入神庙地基，金冠上的宝石全部崩碎，化作金色的粉末融入沙中。那些原本扑向他们的沙虱突然调转方向，疯狂啃噬眼冢的触须。“老娘的神庙，还轮不到这些怪物撒野。” 她脸上第一次没了妖媚，只剩狰狞，“当年古埃及来的商队把我封印在这里，就是要我看守金蝉的轮回。” 她的鳞片开始一片片剥落，露出底下苍白的肌肤，“现在，该还给流沙本身了。”

沙僧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将月牙铲抛向空中，九颗骷髅化作九个漩涡，开始吸收漫天的沙粒。“金蝉不是用来炼丹的。” 他的声音在风沙里回荡，“它是每一世取经人留在流沙里的善念，聚多了就成了活物。” 黑河水顺着绿芽的轨迹在沙下织成网络，敖闰的身影越来越透明，她的血混着雪水，正在唤醒沉睡的地脉。眼冢发出不甘的嘶吼，却被蛇尾女王用最后的力量困在神庙废墟里，那些眼睛一个个爆掉，露出底下早已腐朽的商队骸骨。

当天亮时，流沙之渊平静得像从未有过争斗。沙僧捡起地上最后一片蛇尾女王的金鳞，放进怀里 —— 那里还藏着敖闰临走时塞给他的半块龙鳞。渊底渗出清泉，顺着黑河古道流向合黎山，长出第一丛骆驼刺的地方，埋着蛇尾女王化作沙粒的尸身。远处传来商旅的驼铃声，沙僧扛起月牙铲，慢慢跟了上去。他知道眼冢没彻底消失，那些藏在沙缝里的残眼还在等待下一次机会，但他颈间剩下的八颗骷髅正泛着暖光，像在说：只要还有人记得，善念就永远不会被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