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太傅签错和离书后,我连夜搬空嫁妆:顾长卿,你欠我的该还了

发布时间:2025-06-25 16:15  浏览量:1

第一章

成婚第三载,谢雁宁终于下定决心斩断这段姻缘,

只是这决意,始终未曾袒露于枕边人面前。

大盛王朝素来遵循礼教纲常,多是男子执笔休书,而被弃之妇往往要承受市井流言的刀剑相向。若要两厢情愿和离,则需双方亲笔签署文书,这本就是难于登天之事,更何况她的夫君乃是权倾朝野的当朝太傅。

他断不会应允这桩事。

即便,他从未将真心交付于她。

可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已然坚如磐石,此番她定要挣脱桎梏,看来唯有用些迂回谋算。

朱唇轻抿间,她将案头那封墨迹未干却未落签章的和离书投入炭盆,看着火舌舔舐纸页,而后执起一卷素笺步出府门。

青帷马车辘辘驶向皇城根下,她静立朱墙外等候顾长卿散朝。不知几时宫阙飞檐染上暮色,那抹玄色身影才自宫门内踱出,颀长身姿裹着暮春料峭,恍若谪仙临凡。

只消惊鸿一瞥,便足以令满街贵女失了颜色。

见她堂而皇之立于宫闱禁地,他清俊眉峰微不可察地蹙起,俯身与随侍耳语数句,那小厮便机敏地引着她往僻静巷弄去。

待顾长卿与同僚话别,转身踱至她面前时,暮色已为那袭玄袍镀上金边。

"阿宁?"清冷声线似初融雪水,却不带半分温存。

对上那双洞察秋毫的墨色瞳眸,谢雁宁指尖微颤,连呼吸都漏了半拍。她暗自调整气息,竭力掩住声线里的涟漪:"今儿风急天寒,恐你着了凉气,特来送件夹袄。"

说罢将手中簇新衣裳递与侍从,却见那人始终垂眸不语,恍若未闻。

"有劳夫人挂心。"顾长卿终是掀动薄唇,语调淡漠如霜,"日后若无要紧事,莫要再来宫门相候。若要送物,遣个丫鬟便是。"

语罢拂袖欲登马车,却闻身后传来异样声息。谢雁宁攥着袖中素笺,指节泛白:"近日见你案牍劳形,我在府中闲来无事,便想临摹些字帖。听闻太傅笔力遒劲,可否在此笺上留个墨宝?"

顾长卿闻言眉峰微拢,正待回绝,余光却瞥见宫道尽头那抹鹅黄裙裾。电光火石间,他执起狼毫在素笺上挥就三个铁画银钩的大字,笔锋如刀似剑。

"可还满意?"他将墨迹未干的宣纸递还,转身时玄色衣袂扫过石阶。谢雁宁攥着尚带墨香的纸页,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喉间泛起阵阵苦涩。

他素来谨慎多疑,怎会轻易在素笺留痕?不过是方才心神尽数被那道明黄身影牵绊。

"太傅哥哥,方才那位姑娘是……"娇软声线随风飘至耳畔。

"府中远亲,来送衣物的。"顾长卿音色陡然柔和三分,这变故令谢雁宁指尖骤然收紧。马车帘幕垂落之际,她分明望见那人唇角噙着温润笑意——成婚三载,她竟不知他也会这般柔情似水。

帘外对话渐不可闻,唯有"表妹"二字如钢针刺心。谢雁宁抚着袖中婚书,忽然低笑出声。

明明是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妻,如今倒成了见不得光的"远亲"。当年成婚时他执意隐匿行踪,除却双方父母竟无一人知晓太傅府藏娇。新婚夜连合卺酒都未饮,他便以公务繁忙为由宿在书房,此后三年更将她困在深宅,活似豢养的金丝雀。

而今想来,这场荒唐婚事原是他疗愈情伤的避风港。叶莺莺及笄那年远嫁异国,他便随意择了她这个替身,用三书六礼将她困在方寸之地。

第二章

忆及往昔,谢雁宁心头泛起细密痛楚。

上元夜灯火如昼,她对月祈福时偶遇顾长卿,惊鸿一瞥便乱了芳心。奈何传闻他清心寡欲,京中贵女皆不敢越雷池半步。直至三年前他突然登门求娶,她只当是精诚所至,却不知自己不过是旁人故事的注脚。

新婚次月,她便在书房暗格发现满室丹青。画中少女或执卷或抚琴,眉眼间尽是九公主叶莺莺的轮廓。更可笑的是,每幅画作落款皆在七夕,恰是叶莺莺生辰。

昨夜密报传来,叶莺莺竟与驸马和离归朝。谢雁宁望着镜中憔悴容颜,忽然觉得这三载韶光荒唐得可笑。

回府后她执起那张签着"顾长卿"三字的素笺,狼毫饱蘸浓墨,将和离书三字端端正正题于其上。

【凡为夫妇之因,皆因前世姻缘际会。今世结缡三载,终是情深缘浅。既二心难同,不如各奔前程。今当着列祖列宗之面,立此和离书为证,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愿君重展玉山风采,再遇解语佳人,共赴白首之约。】

笔锋收势时,泪珠砸在"一别两宽"四字上,洇开墨色。她咬破指尖按下手印,又从妆奁取出太傅府印玺重重钤盖。

三更梆子响时,她正指挥仆从清点嫁妆。顾长卿踏着月色归来,见院中箱笼杂乱,剑眉微挑:"好端端晒甚嫁妆?"

谢雁宁指尖一颤,强作镇定:"箱笼发霉,晒晒防潮。"

他未再追问,只将一包油纸裹着的点心置于案头。谢雁宁瞥见"花生酥"三字,喉间突然泛起痒意——她自幼对花生过敏,偏生这人从不曾记挂分毫。

若是往日,她定会强忍不适吞下,而今却将整包点心掷入炭盆。火光跳跃间,她望着蜷曲的酥饼,恍若看见自己支离破碎的真心。

夜半惊雷乍起,谢雁宁辗转难眠。腰间忽地攀上灼热手掌,带着淡淡酒气。她本能地往床榻外侧挪去,避开即将落下的亲吻。

身后传来衣料摩挲声,顾长卿撑起身子,清冷眉眼染着疑惑。成婚三载,这还是她首次拒绝枕席之欢。

"可是身子不爽利?"温热掌心抚上她额头。

谢雁宁侧身避开:"月事来了。"

他闻言轻"嗯"一声,替她掖好被角。忽然想起日间所签素笺,便道:"今日临摹的字帖可曾带回?取来与我瞧瞧。"

谢雁宁心跳如擂,起身时绣鞋绊到床帷。正待寻借口搪塞,忽闻院中传来急促脚步声。

"太傅!宫里急报,九公主夜半惊梦,此刻正在御花园徘徊……"
第三章

闻得叶莺莺突发变故,顾长卿神色骤变,抓起外袍便要夺门而出。

望着他行色匆匆的背影,谢雁宁出声唤住:"可是九公主那边又出了什么状况?"

顾长卿正欲颔首,转念想到更深露重恐令她忧思过重,索性将情形渲染得愈发严峻:"正是如此,她自幼羸弱多病,如今刚回宫闱便遭梦魇缠身又染风寒,我既为西席,自当即刻前往照拂。"

谢雁宁未再多言挽留,只温声叮嘱两句注意安危。待顾长卿消失在夜色中,她独坐至天光破晓,竟未合过眼睫。

所谓叶莺莺夜不能寐,不过是顾长卿彻夜相陪的托辞。如今九公主和离归宫,想来用不了多久,他便会向自己递出和离书,转而向那位金枝玉叶剖白心迹。这般场景何须询证,早已在谢雁宁心头预演千遍。

她唇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胸腔里漫开彻骨的寒凉。离散本就是既定之数,不过是将时日提前罢了。与其被动承受弃如敝履的屈辱,不如主动斩断情丝,至少能保全最后一丝颜面。

谢雁宁支着酸痛的腰肢起身,甚至顾不得用些朝食,便将妆台匣笼里的物什细细收拢。那些承载着三年婚姻的钗环首饰、锦缎罗裳,此刻皆被她逐一叠放进樟木箱笼。待晨光初现时,她已独自拖着沉甸甸的箱笼往府门外挪去。

正巧归来的顾长卿见她步履蹒跚,忙上前相迎:"怎的亲自搬抬重物?若要清理杂物,吩咐下人便是。"

谢雁宁手心微紧——若让仆从经手,岂非昭告全府她要离府?唯有每日悄声搬运些许,方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她正待开口,却听顾长卿蹙眉又问:"怎的突然清空这许多物件?"

谢雁宁垂眸避开那道探究的目光,轻描淡写道:"皆是久置不用的陈年旧物,留着徒占地方。"

顾长卿不疑有他,径直抬手托起箱笼。谢雁宁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眼底浮起苍凉的涟漪。但凡他肯掀开箱盖瞧上一眼,便会发现这哪里是弃置杂物,分明是她三年来在太傅府的全部家当。

以他的聪慧,怎会看不出这异常举动背后的深意?故事分明还留有转圜余地,可他终究选择了缄默。

顾长卿将箱笼弃置门外便转身离去,再无半分探究之意。二人并肩返回院中时,府中管家捧着朱漆请柬趋步上前:"大人,夫人,东宫送来春日宴帖。"

原是东宫太子素爱奇花异草,恰逢春和景明,便在宫中设宴邀百官携眷赏花。请柬上特以朱笔标注"可携家眷",管家见顾长卿蹙眉,忙解释道:"大人前日购花生酥被太子近侍瞧见,想是猜出大人有心仪之人,这才特意添了这句。"

谢雁宁闻言心头剧震——太子这般急切设宴,怕是急着要见顾长卿藏了三年的心上人。此番,他会应允携自己赴宴吗?

顾长卿抬眸望来时,谢雁宁强压着心跳,浅笑问道:"大人可要带我同往?"

三年夫妻,终是要见天光了吗?

顾长卿喉结微动,终究未发一语。这令人窒息的寂静犹如利刃,将谢雁宁的心脏绞得鲜血淋漓。她生生咽下喉间腥甜,故作洒脱道:"说来不巧,那日我恰有要事需出府,便是大人想带,怕也抽不得身。"

顾长卿紧绷的肩线蓦地松弛,神色恢复往日淡漠:"无妨,待来日方长,我再带你入宫。"

谢雁宁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在心底轻轻摇头。来日方长?顾长卿啊,你我之间,再不会有来日了。

第四章

春日宴这日,顾长卿独乘青帷马车赴约,谢雁宁亦借口要事命车夫驾着朱轮华车往相反方向行去。两辆马车自太傅府门前分道扬镳时,谢雁宁望着车帘外飞逝的街景,忽觉眼眶酸胀。

若当年他娶的是叶莺莺,怕是早将人捧在手心昭告天下了吧?

许是心伤太甚,此刻她竟已感觉不到痛楚,唯余绵密的疲惫如潮水般漫上心头。正当她抬手欲揉眉心时,拉车的骏马突然发狂,嘶鸣着向前狂奔。谢雁宁猝不及防被甩得撞上车壁,还未及呼救,马车便轰然撞上朱墙。

剧痛袭来的刹那,她只觉左腿被变形的车厢死死卡住,温热的鲜血顺着裙裾蜿蜒而下。意识模糊前,她似乎听见宫人惊慌的呼喊:"太傅正在公主府伴驾,快去请!"

再醒来时,人已躺在太医院雕花拔步床上。耳畔是宫女们刻意压低的议论:"太傅当真不来了吗?""大人日日守在九公主床前,咱们想递个信都难!""夫人伤成这样……"

谢雁宁阖目听着这些细碎声响,往昔种种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现。为等他归家用膳,她曾独守空桌至更深露重;为投其所好,她苦练琴艺反被嘲弄技艺生疏;为给他庆生,她精心筹备反遭冷遇……桩桩件件,皆是他不曾动心的铁证。

三日三夜的昏迷中,唯有千年老参吊着她残存的生机。待高热渐退时,连闺中密友许鸢都闻讯赶来探望。顾长卿却是第五日黄昏才姗姗来迟,见她面色惨白如纸,眉间终于浮起波澜:"你受伤为何不遣人告知?"

谢雁宁本欲解释,抬眼却见他衣襟处沾着片桃瓣——想来是刚从公主府的桃林中来。她将喉间苦涩咽下,轻笑道:"大人朝务繁忙,妾身怎敢叨扰。"

顾长卿听出她语中讥诮,正欲解释这几日行踪,忽闻门外脚步声渐近。他皱眉欲退,却听谢雁宁忽道:"和离书我已哄他按下手印,待清点完妆奁便能脱身……"

顾长卿心口剧震,猛然推门而入:"和离?谁要和离?"
第五章

谢雁宁万没料到他会折返。

幸而闺中密友许鸢恰巧登门,她强压心头慌乱,抬手示意道:"阿鸢,她要递和离书。"

许鸢目光掠过两人,瞬间心领神会地点头:"正是,是我执意要结束这段姻缘,已向夫家言明。"

顾长卿与谢雁宁素来疏离,同她的手帕交更无交情。虽与许鸢有过数面之缘,却对其境况一无所知,闻此言不禁蹙起剑眉:"怎会突然决意和离?"

许鸢被问得语塞,支吾难言。谢雁宁见状忙接过话茬:"她夫婿心有所属,阿鸢不愿再作牵绊。"

"心有所属"四字入耳,顾长卿身形微震,竟未再深究。谢雁宁虽暂且遮掩过这场风波,心底却如压千钧。以顾长卿的缜密心性,本该察觉这连环异状,然事涉叶莺莺,他便如蒙蔽双目,将所有疑窦尽抛脑后。

情之一字,果真教人昏聩。谢雁宁望着他虽在身侧却如坐针毡的模样,暗自倒数着他离去的时辰。待数至"一"时,他果然起身寻了个由头:"阿宁,衙门尚有公务,你何时归府?我来接你。"

谢雁宁深知这不过是托词,却已无心计较:"五日后。"

归府当日,谢雁宁在太医院候至暮色四合,终未见顾长卿踪影。直至派去打探的婢女吞吞吐吐归来,道出实情:"夫人,大人陪九公主出宫赏灯了。"

他终究是忘了接她之约。

无论多少回,叶莺莺始终是他心头朱砂。而她,永远是退而求其次的备选。幸而今朝醒悟,再不愿做那痴等背影的傻女子。

"可要遣人提醒太傅?"婢女试探问道。

谢雁宁摇头轻笑:"他本就未曾上心,多番提醒又有何益?"语毕闭目养神,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玉镯,盘算着离府时日。

嫁妆已清点妥当,唯余府中私物需慢慢收拾。约莫五六日,便能彻底斩断这三年羁绊。届时天高海阔,独享自在。回府未迎又何妨?何苦再为这等琐事耿耿于怀?

归府后,谢雁宁以喜静为由遣散仆从,只留数名陪嫁侍女。将妆奁钥匙交付她们运送嫁妆,自己则亲自动手整理遗物。三年前她悄无声息嫁入太傅府,如今离去亦如来时般寂静无声。

第六章

顾长卿回府见满院狼藉,剑眉微蹙:"何故翻箱倒柜?"

谢雁宁早备好说辞:"暑气蒸腾,欲往行宫避暑两月。"

顾长卿素来不拘她行踪,闻言虽觉突兀,仍颔首应允。末了多问一句:"可需相陪?"

谢雁宁垂眸静默片刻,轻声反问:"你……得闲?"

顾长卿果真陷入沉默。谢雁宁太懂这静默背后的深意——叶莺莺既已回宫,他自当伴在心上人身侧。行宫路远,两三月不得见,他怎舍得与佳人分离?

察觉他欲言又止,谢雁宁苦涩一笑:"公务要紧,我一人足矣。"

望着她强颜欢笑的模样,顾长卿心尖蓦地刺痛,正待开口,管家急步来报:"大人,九公主驾到!"

叶莺莺踏入太傅府,见满院箱笼不禁愕然。顾长卿素喜洁净,府邸向来纤尘不染,此刻却似遭洗劫。更令她诧异的是,顾长卿身侧立着位黛裙女子,温婉娴静,气度从容。

"莺莺?"顾长卿罕见地慌了神,下意识挡在谢雁宁身前,"怎的突然来访?"

叶莺莺目光在谢雁宁身上流连:"这位是?"

顾长卿罕见的语塞,谢雁宁却落落大方行礼:"民女谢雁宁,乃太傅远房表妹。因双亲新丧来京散心,暂借府邸小住。"

顾长卿闻言如蒙大赦,顺势接话:"府中表妹,你曾在宫宴见过。"

叶莺莺释然轻笑,亲昵挽住谢雁宁:"既是太傅表妹,便如我亲人。听说你双亲离世,可需本宫相助?"

谢雁宁婉拒道:"多谢公主美意,不必劳烦。"

叶莺莺却兴致不减,连珠炮般发问:"可曾婚配?因何和离?"

谢雁宁眸光微黯:"已和离,只因夫婿心有所属。"

第七章

闻听此言,叶莺莺顿生惺惺相惜之意:"本宫亦刚和离回宫。那负心人许诺专情,却广纳妾室。你既是太傅表妹,他必会助你渡过难关。"

确如公主所言,最难的和离书,他已代为签署。谢雁宁顺着话头道:"听闻公主和离之事,太傅大人出力颇多。"

叶莺莺颊生红晕:"正是。他单骑闯入邻国皇宫,硬逼着驸马签下和离书。归途更是对我百般呵护。"

谢雁宁望着她追忆往事的甜蜜模样,鬼使神差问道:"公主可心悦太傅?"

叶莺莺僵立当场,良久才羞赧道:"我……我也不知。他既是我的太傅,又似兄长。幼时他常带我偷溜出宫,为我雕琢糖人,生辰时遍寻奇珍。后来听侍女说,他早对我暗生情愫……"

谢雁宁听着这些她从未听闻的往事,心头五味杂陈。原来顾长卿并非生性淡漠,只是不曾待她如此;并非不擅主动,只是未遇值得倾心之人。

叶莺莺浑然未觉她异样,反将深藏心底的困惑和盘托出:"表妹以为,太傅此人如何?"

谢雁宁望着即将搬空的院落,坦然道:"公主,我与他相知三载,方知从未真正懂他。但有件事可断言——我从未见他如此待一人。"

叶莺莺若有所思,顾长卿恰捧着玉簪归来。那簪子精雕细琢,显然耗时良久。

"三日。"谢雁宁默念,想起自己重伤时他片刻不留,此刻却愿为心上人费时三日雕琢玉簪。

叶莺莺爱不释手地把玩玉簪,顾长卿满目柔情。待她提出要添置耳坠,顾长卿自是应允,却在她邀谢雁宁同行时变了脸色。

"阿宁身子不适,我们改日再聚。"他匆匆打发叶莺莺上车,转身对谢雁宁道:"再给我些时日,我必公开你身份。"

谢雁宁望着他三年来首次提及公开婚约,却已心如止水。三载春秋都未兑现的诺言,她怎敢再信?

"我等你。"她轻声道,却知这等待终将成空。
第八章

顾长卿并未察觉她心底盘算的谋算,见她这般善解人意,一丝歉疚悄然漫上心头。他鲜少主动开口邀约,此刻却破天荒地提议:"你何时动身去行宫?我陪你同往。"

谢雁宁本就无意踏足行宫,此番不过是借机彻底摆脱太傅府桎梏,怎会容他随行。她慌忙摆手推辞:"不必劳烦,你朝中事务繁忙,我怎好叨扰。"

这般疏离淡漠的态度,与往昔她眼巴巴央求陪伴的模样判若两人。顾长卿剑眉微蹙,察觉到异样。谢雁宁见状忙岔开话头:"临行前恰逢上元佳节,你若得空,陪我逛逛灯市可好?"

上元佳节?顾长卿暗自思忖,却未表露分毫,颔首应允。七年前上元夜,她对他一见倾心;七年后同个良宵,她要与他彻底诀别。这般宿命般的轮回,权当为错付的七年光阴画个圆满句点。思及此处,谢雁宁唇畔泛起清浅笑意。

"长卿,此番莫再食言。"她语调轻快如羽,眼底却藏着未尽之言。

顾长卿闻声挑眉,眸中漾起笑意:"我何曾爽约?阿宁莫要冤枉人。"谢雁宁但笑不语,只在心底默默计数——上次他因接叶莺莺回宫错过她生辰,上上次为陪受惊的叶莺莺令她独守空房,再上次……桩桩件件,但凡涉及那位九公主,他便将承诺抛诸脑后。

此后数日,顾长卿早出晚归,两人竟未碰面。这恰合谢雁宁心意,方便她暗中筹备离府诸事。上元这日,她天未亮便起身梳妆,对镜描眉点绛,欲以最明媚的姿容告别过往。

府门外,顾长卿果然如约候着。他刚要伸手扶她上车,贴身小厮却慌张奔来,附耳低语:"大人,九公主昨夜出宫染了风寒,此刻正闹着不肯服药,口中唤着您的名字……"

"风寒"二字入耳,顾长卿伸出的手倏然收回。谢雁宁踱步近前,恰见他面露迟疑。不过转瞬,他已拿定主意:"阿宁,宫中有急务需处理,今日怕是不能陪你赏灯了。"

谢雁宁佯装讶异:"晚一个时辰可好?"心下却明镜似的——又是因为叶莺莺。

"恐难从命。"顾长卿答得斩钉截铁。谢雁宁不再纠缠,只深深望他一眼便侧身让路。顾长卿登车前忽地驻足:"待来年上元,我定好好陪你。"

谢雁宁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轻笑——顾长卿,哪还有来年。她转身唤来丫鬟:"去打探太傅因何急召入宫。"

未几,丫鬟带回消息:"九公主抱恙,太傅此刻正守在公主榻前。"谢雁宁望着天际流云,喃喃自语:"几个时辰都不愿分给我么?若你知晓这是我们最后的相守时光,可会悔恨今日爽约?"

无人应答,她亦不再执着。待确认嫁妆细软尽数搬离太傅府后,她孤身踏入上元灯火。

第九章

重获新生。

是啊,从今往后,她谢雁宁将挣脱情网,活出璀璨人生。思及此处,她畅快地深吸一口气,转身扎进灯市人潮。

子夜时分,她揣着满袖欢喜踏入书房,挥毫写下诀别信,又将那纸双方已签的和离书置于案头。顾长卿,自此刻起,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她最后望一眼居了七年的府邸,决然登上马车,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另一边,直至叶莺莺病愈,顾长卿才抽身回府。甫入府门,他便觉异样——偌大府邸空空荡荡,竟寻不见半点谢雁宁的物件。

"阿宁?"他疾步穿梭于庭院回廊,却连个丫鬟都未撞见。直至瞥见书房案头信笺,他才踉跄几步冲上前。

"顾长卿,今夜我独自赏了上元灯火。你可还记得七年前,正是此夜我对你一见钟情?彼时你为忘却叶莺莺,随意择了适龄女子成婚,却不知这女子已暗慕你多年。"

"七年里,我耗尽心力欲叩开你心门,却终是徒劳。不喜欢便是不喜欢,纵使再一个七年,也改不了这结局。今夜我做个了断,放你自由,亦成全你对叶莺莺的痴心。当你见此信时,我已离去,愿你与九公主终成眷属,而我谢雁宁,自此海阔天空。"

顾长卿指尖发颤,信笺飘落间带起和离书。那遒劲的"顾长卿"三字如利刃刺目——他竟在浑然不觉中签下和离书!

第十章

霎时间,往日异样尽数浮现。那日谢雁宁借临摹之名取走他笔迹,此后月余府中物件渐次消失……原来她早有预谋,在他眼皮底下布下这天罗地网。

怒火与慌乱交织,他唤来谢雁宁的贴身丫鬟,将和离书掷于案前:"夫人去向何处?"

丫鬟垂首不语:"大人,夫人成婚三年受尽冷落,如今和离实乃全了您的心意,您何不成全她?"

"成全?"顾长卿额角青筋暴起,却终究不忍苛责下人。他提笔修书一封,恳请丫鬟转交。

三日后,丫鬟回禀:"信已送达,夫人看过,未有回音。"

顾长卿望着天际南归的雁阵,恍觉今春格外寒凉。而此时的谢雁宁,早已置身江南水乡。

她漫步于青石板路,尝着蟹粉小笼,看白墙黛瓦间炊烟袅袅。忽有信鸽掠过,她展信见那八千字长文,不由失笑——区区和离,何须万言?

待到暮色四合,她才提笔回信:"字多,厌看。既离,莫扰。"
第十一章

寥寥数字的信笺,却在少年刚平复的心潮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执笔欲书,洋洋洒洒写下满纸心事,最终却将宣纸揉作一团。墨迹未干的碎屑从指缝簌簌坠落,如同他此刻纷乱如麻的思绪。

当第三十六个时辰的更漏滴尽,顾长卿终于在祠堂昏黄的烛火下窥见了真相——原来她早已知晓他与叶莺莺的过往。这个认知如惊雷劈中天灵,惊得他踉跄扶住供桌。

冷汗浸透中衣,他彻夜无眠地复盘着每个细节。记忆最终定格在谢雁宁谎称晒妆奁那日,当他转身去取玉簪时,檐下独处的两道剪影。真相如尖刀剜心,疼得他唇色尽失。

十二载春秋里,前十年他追逐着叶莺莺的背影,后三年却在婚姻的围城中学会放下。大婚当日他便暗自起誓,要将过往情愫尽数封存,只以夫君之名伴她左右。可人心终究不是顽石,谢雁宁三载如春蚕吐丝般的温柔,早已在他心田织就密网。

那些暗潮涌动的注视,那些因她喜悲而起伏的心绪,原以为藏得天衣无缝,却忘了暗涌终会漫过堤岸。此刻方知,她不是未觉察,而是将万千心绪尽数咽下,直到心死成灰。

第十二章

谢雁宁失踪的第三日,顾长卿几乎掀翻整座京城。当叶莺莺在府门前撞见他形容枯槁的模样,惊得手中绢帕都跌落在地。

"太傅哥哥,究竟发生何事?"少女眼中盛满忧虑。

望着叶莺莺清丽的容颜,顾长卿喉间泛起苦涩。他原该早些言明,将那份转作亲情的爱意坦诚相告。可如今谢雁宁因误会远走,他不能再沉默。

"我……我是阿宁的夫君。"每个字都像在剜肉,"三年前我们便已成婚,隐瞒至今,是我对不住你们。"

叶莺莺如遭雷击,踉跄着扶住回廊朱柱。往日那些微妙的直觉此刻尽数串联成线——原来谢雁宁看她的眼神里,藏着同病相怜的疼惜。

"你怎能如此待她?"少女声线发颤,"既已娶妻,为何又要将真心藏匿?"

顾长卿垂首不语,喉间腥甜翻涌。这沉默如利刃刺入叶莺莺心口,她忽然想起那日亭中对话,谢雁宁强颜欢笑的模样。原来自己竟在无意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该忏悔的不是我!"叶莺莺含泪转身,绣鞋踩过满地枯叶,"若真心悔过,便该寻回那个为你甘愿剜心的女子。"

第十三章

第七日黄昏,顾长卿在绝境中觅得转机。他跪在御书房整整三个时辰,终换来一纸新规——自此和离需经三十日冷静期,且须双亲族老共同见证。

捧着明黄圣旨,他连夜修书一封:"和离既成事实,然按新规需共度冷静期,盼归。"

此时江南某座客栈里,谢雁宁正倚在雕花窗棂前喂鸟。雀儿叼走最后粒粟米时,她拆开京中快马送来的信笺。指尖抚过"冷静期"三字,忽而轻笑出声——这顾长卿,竟连编造借口都如此拙劣。

十日后城门重逢,许鸢执帕轻拭她鬓角风尘:"怎的晒得这般黑?"谢雁宁却笑弯眉眼:"江湖风霜虽厉,倒比深宅大院自在。"提及正事时,她眼底笑意骤敛:"管他真心假意,这婚,我离定了。"

第十四章

得知佳人返京,顾长卿数次求见皆遭拒。他日日摩挲着和离书,将谢雁宁素日爱用的物件摆满案头,妄图拼凑出往昔温情。

直到那封署名"家族祠堂"的短笺到来,他才惊觉所有筹谋尽数落空。空手赴约时,谢雁宁一袭素衣立在祖宗牌位前,恍若即将羽化的仙子。

"和离书呢?"她语气比秋霜更冷。

顾长卿望着她眉眼间久违的神采,喉间泛起细密疼痛。往日那个为他红袖添香的女子,如今竟连多看他一眼都嫌多余。

"家中箱笼皆是你亲手整理……"他试图挽留,"可否随我回府取回?"

谢雁宁轻嗤一声,差小厮往许府送信后,方才允他同乘。马车辚辚驶过朱雀街,顾长卿望着她侧脸,忽然忆起去年上元夜,她捧着莲花灯眸光璀璨的模样。

"这些时日……"他斟酌着开口。

"顾大人。"谢雁宁忽然打断,"按新规,三十日内若未完成仪式,和离便自动生效。"她指尖轻叩窗棂,"您若执意拖延,我便将嫁妆悉数归还,权当买断这三年夫妻情分。"
第十五章

闻言,顾长卿目光沉沉地看向她。

“没有不满,如果你一定要和离,府内所有东西都可以给你。我也没有打算威胁你,我只是有很多问题还没弄明白,不甘心罢了。”

从顾长卿嘴里听见不甘心这三个字,谢雁宁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有什么不甘心的?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和离了不甘心?还是我抢先提出和离不甘心?”

“都不是,阿宁。”

看着她脸上的疑惑神色,顾长卿苦笑了两声,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喟叹意味。

“不甘心被你误会,不甘心你一点机会也不给我,不甘心和你就此划清界限。”

这一次,轮到谢雁宁沉默了。

她不太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心仪叶莺莺很多年吗?和离后不是应该直接去表白心意吗?

为什么要拉着她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语气还这么暧昧?

这沉默给了顾长卿袒露心意的机会。

“阿宁,我看完那封信后,已经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了,你是觉得我还喜欢莺莺,是吗?”

“难道不是吗?”

一句反问,又在顾长卿心头添上了几分愧疚。

他强压住那股涌动的酸涩感,声音轻轻的,却带着十二分诚恳和歉意。

“对不起,有些话我早该和你说清楚的,却一直拖延着,才让你误解了这么久,难过了这么久,都是我的错,对不起,阿宁。”

在谢雁宁听来,他这句道歉没头没尾的,很是奇怪。

但她并不想深究这句话。

她心中只有赶紧结束这一切彻底获得自由这件事,没有耐心听他这些迟来的忏悔。

“你确实对不起我,所以要是你想补偿我,那不如赶紧答应和离,只要彻底和离,你犯的错我都能原谅你。”

那些准备了许久的心里话被这一句噎在了喉咙里。

顾长卿眼底的伤怀之色愈发浓烈。

“可我不想和离,阿宁,我是在挽留你,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谢雁宁怔住了,皱着眉看了过去,还揉了揉眼睛,有些疑心眼前这个人是不是真的顾长卿,还有些疑心他这话背后会不会又有什么陷阱。

“你为情所伤三年了都没有走出来,我一意孤行示好三年你都不为所动,那只能说明我和你这段婚姻本来就是一个草率而错误的决定,我之所以要和离,也不过是为了纠正这个错误。现在叶莺莺和离了又对你有意思,你不是应该支持我的举动,勇敢去追寻真爱吗?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在和离这件事上纠缠不休呢?”

“因为从莺莺成婚那天起,我就决定只把她当妹妹看待;因为在我的视角里,我们的婚姻不是一个错误,也并不草率,我是真心实意想和你共度一生的。”

认识顾长卿这么多年,谢雁宁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么郑重其事、近乎于告白的话。

但她已经从那个长达七年的不切实际的幻梦里清醒过来了,不会再被这三言两语打动。

她合上眼,避开他那道灼热的视线,语气冷静而犀利。

“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第十六章

谢雁宁不信他。

这对顾长卿而言,是一种莫大的打击。

但他也知道,是他亲手把她对他的信任消磨干净了,他只能怨自己。

而这个结果,他也曾在心中预演过无数次,尚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反倒愈发坚定。

“我会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阿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马车已经停在太傅府,谢雁宁下了车,声音里带着一丝听厌了的敷衍。

“同我和离,你想怎么证明就怎么证明。”

说完,她也不管他什么反应,直接进了府。

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和离上,顾长卿彻底明白她是打定主意要离。

他的双手死死攥成拳,臂上青筋暴起,却无法宣泄心中的痛苦,只能跟在她的身后。

谢雁宁低着头走进去,却在看清府内布局后,直接愣在了原地。

她搬走的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这儿的所有摆件陈设都一比一复制了。

看着这宛如时空错乱的场景,谢雁宁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你为什么要太傅府弄成这样?又是从哪儿买来的这些同款的?”

顾长卿跟着她环顾了一圈,语气里满是怀念。

“阿宁,我从没想过你会离开,还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如果不把太傅府弄成这个样子,我会觉得我没有家了。至于这些东西,其实也不难找,只是要多花费些心思罢了。”

如果不是过去的那些记忆太深刻,谢雁宁兴许还真会生出一些抛弃他的愧疚感。

现在的她已经懒得再和他演这出深情戏码,

“不必如此,我已经不在意了,这儿也不是我家了。”

重逢之后,谢雁宁说的每一句话都直往顾长卿心窝子里戳。

他也终于意识到,原来她并不是天生温婉乖顺,反而是个说话句句带刺的性格。

她把真实的自我伪装了起来,不过是为了能走进他的世界里,为了维持这段姻缘。

那么在这三年里,她忍受的忽视和冷落,她藏起来的委屈和痛苦,怕是要比他设想的还要多上百倍。

她违背本性迁就他,忍让着这段让她处处都不顺良心的姻缘。

而他却把她所有的付出都当场了理所当然,不仅从未体谅过,反倒在她伤口上撒盐,让她彻底对这段感情失去信心。

这一刻,真相犹如一把尖刀直直插入了顾长卿心上。

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跟着心跳一起抽痛起来,似是要将他撕成碎片。

他没有办法阻止、抵抗这股剧痛,只能任由它们在身体中肆虐着。

因为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第十七章

只花了片刻,谢雁宁就翻出了和离书。

她拿着和离书走出来,看见顾长卿瘫倒在门口后,不禁眯起了眼睛。

他这又是在演哪一出?

不会是打算装病拖延和离日期吧?

走到他身前后,谢雁宁心中十分警觉,语气里带着怀疑。

“身体不舒服?”

这句话并不是关心,而是质疑。

顾长卿自然能分辨出来。

他摇了摇头,撑着门站起来,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没事,走吧。”

看见他推开了门,谢雁宁这才慢慢放下戒备,跟了上去。

回家族祠堂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谢雁宁不停看着时辰,为了赶时间,一下马车甚至主动拉起他的手,急匆匆地走了进去。

顾长卿记得成婚那天,大概是怕他反悔,她那天也是这么急不可耐。

那时他的心情算不上好,但在看见她着急的样子后,他忍不住笑出声,对成婚的恐惧也减轻了几分。

谁能想到三年后,他们再次踏入这个地方,会是为了和离呢?

看着四周成群结队准备和离的夫妻,他突然觉得和离好像也算不得什么。

既然谢雁宁说他们的婚姻是错误的,那就结束吧。

只有让错误在这里停止,他才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不会为了姻缘束缚住她的自由,离了,那他就换一种身份回到她身边。

这一次,轮到他从零开始向她证明他的心意。

虽然不知道她会不会像他那样,给他一次机会,但顾长卿心中不再迷茫。

他愿意用七年乃至余生去追逐她。

不为其他,只为他成婚时许下的诺言。

他认定要和她携手一生,就绝不悔改。

办好所有后,谢雁宁走出家族祠堂,如释重负,再看顾长卿都觉得顺眼了几分。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语气轻快极了。

“好了,谢谢你这几年的关照,咱们两清了,拜拜!”

说完,她提步就要走,却被他扣住了手腕。

“谁说两清了?”

谢雁宁看了看手里的和离书,又看了看他的脸色,对他此刻底气十足的神情深表怀疑。

“家族祠堂都判定我们和离了,这还没有两清?”

“是,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但我们曾经是朋友的关系并不会改变。”

“那我就要提醒你,我们的关系算不上亲密,也没有什么值得深交下去的感情。”

顾长卿并没有否认这一点。

“不错,我那时候对你确实不热络,谁让你总是缠着我不放呢?给我做衣裳,刻玉佩,那些都是你偷偷放进我马车的,是么?”

谢雁宁还是第一次听他主动说她心仪他的那些旧事,还是在和离后这么尴尬的节点上,神情变得不自然起来。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提这茬有意思吗?”

“是没什么意思,那我们说点最近的事吧。”

最近的事?什么事?

谢雁宁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正想问个明白,顾长卿淡然地开口。

“你不是说等和离后,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我想和你聊什么你都奉陪吗?”

第十八章

谢雁宁含笑的嘴角轻颤了几下。

她好像的确说过这话。

但天地明鉴,她只是为了逼他早点和离罢了,绝没有想和他深聊的想法。

谁会想在和离后和前夫尬聊啊!

不都是拉着好姐妹喝酒庆祝新生吗!

虽说她一向言而有信,但在这个美好的时刻,她不想影响自己的心情,便找了个理由。

“我是说过这话,但我没说现在就要聊吧?下次吧,等我有空再说。”

顾长卿没有松手。

“经过上一次你拿白纸骗我签字,然后一声不吭消失的事情,我很难再相信你说的话。要是今天离开后又跑了,那我该去哪儿找你兑现承诺?”

许是有太傅身份的加持,看着他义正言辞控诉的模样,谢雁宁莫名生出一丝心虚的感觉。

顾长卿敏锐地窥见了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继续施展怀柔战术。

“你要和离,我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你,中途拖延了一点时间,但结果还是如了你的心意。我这么尊重你的意愿,也没有追究你之前骗我的事情,只是想和你敞开心扉聊聊,你都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三年夫妻,你真要这么绝情吗?”

和离后,谢雁宁有些得意忘形,把之前坚决贯彻的心狠态度都忘了个干净。

而顾长卿在她面前这么低声下气的场面,她也是第一次遇到,不免心软了几分。

“那好吧,你可以给我寄信,我会认真看的。”

顾长卿怕她反应过来,连忙说:“那你也要答应我,不许一言不合的消失,也不许不理我,要信守承诺。”

谢雁宁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语气又不耐烦了起来。

“你只要恪守本分,不做出任何逾越底线的事情,我保证不删你!”

有了这句保证,顾长卿才彻底放下心。

他拉开马车帘,很是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谢雁宁直接假装没看见要去路边。

她刚转过身,身后就传来一阵幽怨的长叹。

“和离了,马车都都不搭了么?真是绝情啊。”

谢雁宁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直接加快速度离开。

回到许鸢府内,一推开门,两声礼炮把她吓得一激灵。

她看着满屋的鲜花,眼眶一热。

许鸢怕她哭,连忙把人抱进怀里,轻声哄着。

“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呀,赶紧把眼泪给我咽回去!咱们姐妹今天要一醉方休,纪念这幸福的一天!”

谢雁宁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才真正得到了释放。

她把眼泪蹭到许鸢衣服上,重重点了几下头。

“什么一醉方休,你又喝不过我!”

“哟哟哟,成婚三年滴酒未沾的人还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今天就让你看看,到底谁喝不过谁!”

“来!今天我非得让你明白明白,什么叫宝刀未老!”

第十九章

宿醉后,谢雁宁一觉睡到了下午。

许鸢已经出府了,简单用了午膳后,她有些百无聊赖,便独自出了门,打算把前几天定好的计划做完几项。

她买了些首饰,去了趟太傅府,去见贴身丫鬟。

这两个月里,身丫鬟为她和离的事情费了很多心思,还做中间人传了很多话,估计还经常劝告顾长卿,她才能顺利和离。

得知两个人已经彻底和离,丫鬟也很替她开心。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谢雁宁便起身告辞了。

丫鬟送她出府,却被突然出现的顾长卿吓了一跳,捂着心脏拍个不停。

“大人,您躲在这干什么?”

顾长卿的眼神越过他,直勾勾地看向了身后的谢雁宁。

丫鬟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让开身位,把谢雁宁请出去。

谢雁宁也被他吓了一跳。

她来之前是特意问过丫鬟,知道他今天去上朝才过来的,就是为了避开他。

谁承想他不知道从哪收到了小道消息又跑了过来。

她接下来还有两场酒局,不想在这和他拉拉扯扯,便干脆利落地要他让开。

顾长卿往一旁走了两步让开,她一刻也没有犹豫直接出了府。

一出门,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暴雨,街道上水深都到了膝盖。

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谢雁宁都呆住了。

她今日是走过来的,没有带马车。

而雨越下越大,似乎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一个人走回去必然是不行的。

“需要帮忙吗?”

谢雁宁一回头,就看见顾长卿靠在不远处的客栈,满眼关切地看过来。

她只当没听见,没有接这句话。

顾长卿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

“上一次下这么大的雨,还是一年前吧,那天我们都在府内,你说要亲自下厨……”

他的声音混合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不停,娓娓道来一些埋藏在时光中的旧事。

无处可去的谢雁宁只能被迫听着他追忆往昔。

听着听着,她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些画面,原本平静的心绪也开始有所起伏。

从雨说到第一次亲吻,从上元佳节说到成婚后,顾长卿似已沉浸其中,语气中的怀缅意味愈浓。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回忆都是美好而有趣的,可在谢雁宁听来,只剩下人走茶凉的荒芜感。

她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既然这么闲,把你马车弄来吧。”

目的达成,顾长卿连忙把人请上了车。

以免再被打扰,一上马车,谢雁宁就闭目养神假寐了起来。

顾长卿没有再说话。

只要看见她坐在身边,他的心就慢慢安定了下来。

到达目的地之后,谢雁宁便掏出几枚铜板递过去。

“辛苦,不用找了。”

顾长卿也没有推脱,笑眯眯地接了过去。

“很乐意为您服务,之后有出行需求可以联系我。”

谢雁宁懒得和他多费口舌,推开车门就要走,却被他叫住了。

“莺莺想见见你,可以吗?”

听见这个名字,谢雁宁心里咯噔了一下。

第二十章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从头到尾,叶莺莺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

面对叶莺莺,她的情绪向来是复杂的。

和离前,她们算得上是情敌,但她也明白她们之间不是对立的,问题的根源都在顾长卿身上。

那时候的她对叶莺莺是歆羡中掺杂着一丝丝嫉妒,和求而不得的无力感,不想和她走得太近,也不想和她起任何冲突。

而在和离后,她们不过是见过几面的泛泛之交,按理来说她应该礼貌拒绝的,毕竟她们之间唯一算得上的一点牵扯也被斩断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谢雁宁莫明地想要赴约,想听听她到底想聊些什么。

在好奇心驱使下,她答应了,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在酒馆见到叶莺莺后,谢雁宁心底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个月不见,她好像憔悴了一些,精神气色都大不如前。

对于她的变化,谢雁宁有些意外,但还是很得体地同她打了招呼,行了礼。

两个人相对而坐,本就不太熟的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叶莺莺率先开口打破了这沉默的氛围。

“雁宁姐姐,今天约你出来,其实是想和你道歉,对不起。”

面对她这真诚的歉意,谢雁宁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连忙起身。

“九公主,莫要折煞民女,我们之间又没有发生过什么,你不用道歉的。”

听见她这么大度一点也不计较,叶莺莺眼底的愧疚神色越发浓烈。

“那天我不知道你和太傅哥哥成婚了,说了很多胡话伤了你的心,对不起。”

原来是为了这点小事。

谢雁宁心中掀起些微波澜,看向她的眼神带上了些怜爱。

“是我先瞒着你的,你只是说了心里话而已,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况且那时候我已经决定要和离了,你的那些话反而让我更坚定了信心,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不然说不定我还没办法这么快走出来呢。”

叶莺莺知道这些话在安慰自己,但她始终跨不过心里那道坎,眼底泪光闪动。

“事情走到现在这个地步,我和太傅哥哥都有责任,是我们对不起你。”

见她执意要把责任往身上揽,谢雁宁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陷进内疚情绪中的叶莺莺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

“雁宁姐姐,其实我还想告诉你,我和太傅哥哥已经说开了,以后我和他只是兄妹关系,你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这猝然调转的话题让谢雁宁直接愣住了。

他们两个人不应该是两情相悦,和离当天就原地在一起的感情吗?

怎么一个个的,都开始劝起她复合来了?

这个疑惑在谢雁宁心头萦绕了很久,这次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和他已经和离了,你们为什么没在一起啊?”

第二十一章

叶莺莺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了。

“其实太傅哥哥喜欢我这件事,我很早就知道了,但我一向只把他当哥哥,就一直装作不知情。后来我和邻国太子成婚了,但他几个月就朝三暮四被我发现了,我那时候很崩溃,是太傅哥哥帮我渡过了最黑暗的一段时间,我不知道他成婚了,以为他还喜欢我,慢慢就被他打动了。”

“但慢慢的,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好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他看我的眼神是对异性的心动,可等我和离之后,他虽然很热心地在帮我,但我总觉得他待我和亲哥哥差不多。”

“那天我们不是聊了很多吗?最后我之所以要问你对太傅哥哥的看法,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我分不清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但听完你的话我以为我之前的感觉是错的,这才有了想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你和离后消失了,我去找他的时候才得知了真相,那是我真的非常愧疚,毕竟我的姻缘也是被他人插足,所以我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破坏了太傅哥哥姻缘的事实,不管他是怎么想的,我和他的故事从那一刻起,就只能停止到到朋友层面。”

“后来再看见太傅哥哥像疯了一样到处找你,我从他的眼里找到了他当初喜欢我的感觉,这才明白原来我之前的第六感是对的,他确实不喜欢我了,他有了新的家,慢慢走出了过去的阴霾,开始了新的人生,一切本该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却被我这个变数改变了故事走向,雁宁姐姐,你说我怎么能不愧疚呢?”

听到最后,谢雁宁心上像是被投下了巨石般掀起了风浪。

她没想到从叶莺莺的视角来看,居然会是这么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虽有震惊,但她并不觉得这些就是事实。

毕竟爱情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如果顾长卿真的喜欢她,她会一点都察觉不到吗?

所以面对叶莺莺苦口婆心的劝慰和解释,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应。

“无论他对你的感情究竟是爱情还是亲情或是友情,在我看来,都比对我这个发妻要深沉得多。我之所以要和他和离,也不全然是因为你的出现,还有从前大大小小各种事情的积累,让我看清了婚姻的本质,才彻底失望了。”

看着她平静地道出事实,叶莺莺也深有感触。

那些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劝告止于唇齿之间。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谢雁宁看着她微红的眼眶,轻叹了一口气。

“公主,这件事说到底都是我和顾长卿的私事,你是无辜的,本就不该被牵涉其中。现在我和他和离的事情已经成了既定事实,我这个当局者都能释怀走出来,你这个旁观者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放下一切过好属于你的人生吧,你和我都还来得及重新开始。”

这场虽然结束了,但叶莺莺心中情绪久久未能平复。

她一个人在椅子上缓了很久,才读懂谢雁宁话里的意思。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刹那间,那些堆集在她心头的黑云浓雾都散去了。

她起身走到隔壁的包厢,推开了门。

房间里安静极了,看着靠在椅背上沉默不语的顾长卿,她轻轻叫了他一声。

“太傅哥哥,你还好吗?”

第二十二章

方才两个人的所有对话,都一字不漏地传入了顾长卿的耳中。

他并不好,但在叶莺莺面前,他收敛起了所有情绪,故作镇定。

“我没事。”

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颤动,叶莺莺很快就察觉到了。

她低下头,在他对面坐下,想了很久才找出几句安慰的话。

“雁宁姐姐的心情,我能体会。虽然不知道你们在一起这三年发生过什么事,但想来应该让她很不快乐,所以她才想结束这一切重新开始。太傅哥哥,既然她放下了过去,那你也不要再纠结了。”

叶莺莺说的道理,顾长卿又何尝不清楚?

只是他明白,谢雁宁在婚姻中感受到的痛苦和绝望,都来源于他。

他是造成这个结局的罪魁祸首,有什么资格谈放下呢?

再多的宽慰对他而言都是毫无作用的。

他也不想让叶莺莺再为他烦忧,便岔开了话题,说要送她回去。

临别之际,叶莺莺问了他一个问题。

“太傅哥哥,你能放下雁宁姐姐吗?”

能吗?

不能吧,顾长卿想。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感伤的笑容,声音里却带着一丝坚定。

“她喜欢了我七年,我虽然娶了她,却从来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好好对待过,所以失去她,不过是我应得的惩罚。三年夫妻,她已经成了我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呢?不管她是讨厌我还是恨我,我都想再试一试,无论结局,只听从本心。”

叶莺莺没有再劝,抬起手挥了挥,嘴角露出一个真心的笑。

“太傅哥哥,谢谢你这些年的关照,也祝你最后能得偿所愿。”

同所有朋友一一道别后,谢雁宁收拾起了行李,准备继续那趟未完成的江湖之旅。

许鸢送她到城门口,抱着她不肯撒手。

“出去浪迹江湖记得万事小心,有什么事就赶紧给我寄信,碰到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记得粘着我,要是玩累了想休息又找不到落脚地,就直接回来,我府中永远欢迎你……”

听着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谢雁宁满脸都是无奈。

“我是去闯江湖,又不是远嫁去了他国,阿鸢,你能不能别这么多愁善感?”

简单几句话就破坏了离别的气氛,许鸢忍不住掐了掐她的嘴。

“我只是担心你又玩疯了,那我不得多嘱咐几句吗?”

两个人像小朋友一样吵了几句,眼看着城门要关了,这才依依惜别。

谢雁宁刚要走,许鸢突然追了出去。

“阿宁,不好了,我刚刚看到一个人,背影好像顾长卿!”

一句话,成功让谢雁宁升起了戒备。

她下意识地环顾了一圈,没有看见那张熟悉的脸,这才微微放心。

“看错了吧你。”

“极有可能就是他,千万小心!”

谢雁宁半信半疑。

她的行程没有和任何人透露过,顾长卿怎么可能知道呢?

她还在揣测着,身后传来的一道熟悉的声音直接揭开了谜底。

“这位姑娘,麻烦让一让。”

听到这声音都瞬间,谢雁宁的身体就僵住了。

她一脸麻木地转过身,就看见了顾长卿正站在她身后,装出一脸惊讶的样子打起招呼。

“阿宁?好巧。”

第二十三章

巧不巧的,两个人心里都门儿清。

谢雁宁也懒得陪他演戏,眉头紧拧。

“你为什么会出城?”

“浪迹江湖啊,阿宁,我浪迹江湖,你也浪迹江湖,你这么关心我吗?”

谢雁宁无言以对,放弃交流回到了马车上。

不承想顾长卿也跟着坐了下来,还在她质疑的眼神中咳嗽了一下。

“阿宁,我刚跟圣上辞了官,银子也捐给了百姓,没钱浪迹江湖了,看在夫妻一场,借我马车坐坐罢。”

谢雁宁只觉得头很疼,

“我们已经和离了,各自安好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缠着我呢?”

看着她激动的样子,顾长卿知道她应该是有些生气了,心情瞬间低落。

“你答应过我要好好聊聊的,可你一句话也没说又要离开,我只是担心你又消失了。”

谢雁宁无语望苍天。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他,一本正经,和颜悦色。

“好,你想聊些什么?现在就聊吧,我乐意奉陪。”

“你是看到了那些画像,所以才决定和离的吗?”

顾长卿先问出来那个不得其解的问题。

谢雁宁没有犹豫,很诚实地回答了他。

“是,也不是。这个念头很早就有了,画像只是引燃物罢了,就算没有看到画像,之后的某一天,我忍受不了后也会提出和离的。”

她这笃定的语气让顾长卿心间又生出愧疚来。

“我做的不够好,你对我有这么多不满,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谢雁宁瞥了他一眼,语气风轻云淡。

“你不也没告诉我,你喜欢叶莺莺吗?我只是模仿你,选择了沉默罢了。”

见她到现在还在误会,顾长卿急着解释了起来。

“我是喜欢过她,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成婚后我在慢慢放下她,想好好和你一起过日子……”

谢雁宁不太想听他这些无力而苍白的话,直接打断了。

“我不关心你是什么时候放下她的,也不关心你对我有没有真心。因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为不值得的事情耗费心神,你懂我的意思吗?”

看着她那双清澈而坚决的双眼,顾长卿只能把那些准备了很久的解释咽回肚子里。

他的双手紧紧扣在一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苍白,眼底只剩下深深的无奈和黯然。

谢雁宁根本不关心他现在是什么心情。

她只庆幸世界又安静了下来,闭上眼睛,预备好好休息休息。

顾长卿偏过头,看着近在咫尺那张宁静的睡颜,百转千回的激荡心境慢慢平复下来。

她这么抗拒他提起过去,他只能作罢。

可这并不代表着他要放弃。

两个时辰后,马车到达了邻城。

谢雁宁刚要下车,瞥见顾长卿又站在身后,免不了横了他一眼。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你还要缠着我吗?”

“也不算说清楚了,只不过是把成婚后的事情一笔勾销了。可再往前那七年和往后余生,我们还有得聊,不是吗?”

“不就是我暗恋了你七年,和和离后各走各的余生吗?有什么好聊的?”

第二十四章

顾长卿静静地看着她。

明明两个人之间经历了这么多事,可现在再看到她,他脑海里浮现出的她掀开盖头羞涩看着他的那一幕。

那时候,他便知道了她的喜欢,她的追逐。

只不过这一次,换他来追逐着她的脚步了。

“过去已成定局,可未来是不确定的,阿宁,不要这么早就下定论。”

时隔七年之久,谢雁宁再听见这句话直接愣在了原地。

她抬起头,看着他负手站在她身前的模样,脑海里那些尘封的记忆松动了。

那年新婚夜,他掀开她的盖头,语气冷淡,“我对女色没兴趣,所以,你我只会是表面夫妻。”

那一刻,她眸中有过失落,可下一刻,眼神却又亮萤萤的。

“现在你是还没喜欢上我,可未来是不确定的,太傅大人,不要这么早就下定论。”

谁也没想到,兜兜转转多年后,这句话会穿过时空再次落到两个人耳畔。

只是两个人的角色,已然调转。

十月的长安气温慢慢降下来,秋风拂来,吹散了满身疲惫。

谢雁宁一边拿起行李,一边往客栈走。

结果刚进去,又和顾长卿迎头碰上。

一次两次是巧合,到了第三次谢雁宁实在忍不了了。

“这么大个地方,这么多客栈,别告诉我又是赶巧!”

面对她愤怒的指控,顾长卿面不改色。

“巧合,也分天意和人为,无论是哪一种,只要能碰上,不都需要运气吗?可能我就是运气好,和你有缘呢?”

谢雁宁按了按眉心,提起精神。

“如果我们真的有缘分,会走到和离这个地步吗?不要睁着眼说瞎话骗人了,顾长卿。”

“有没有可能我们的缘分,就是从和离后才开始呢?”

他说得有模有样,但谢雁宁只觉得他在信口雌黄,忍不住嘲讽了两句。

“那我还说我们的缘分在和离那天就用尽了呢!现在都是孽缘!”

顾长卿很是赞成地点了点头。

“也算是孽缘吧,但那也没什么不好。如果不是你七年前一直制造各种偶遇,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就不会把你当做成婚的第一选择,也不会产生这么多纠葛,缠缠绵绵到了今天。既然你觉得从前你求来的孽缘都耗尽了,那我很乐意学习你从前持之以恒绝不放弃的精神,重新续期我们之间的缘分。”

在谢雁宁看来,她偷偷喜欢了顾长卿四年这件事,简直就像案底一样留在了人生档案中。

尤其是听他本人说起这些事,她很难不恼羞成怒。

“你就只会翻旧账吗?”

第二十五章

“我还会制造各种偶遇。”

谢雁宁快要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气笑了。

“我是做错了什么要被你缠上!”

顾长卿目光沉沉地看向她,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你错在七年前不该招惹我,阿宁。”

谢雁宁难得赞同了他一次。

她握了握拳,让自己冷静下来,并尝试和他理性交流。

“那你究竟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我不是故意缠着你的,一切都是缘分使然,你为什么不信我呢?”

见他还在拿这些玄而又玄的借口做挡箭牌,谢雁宁彻底没耐心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好,你喜欢说缘分是吧?那我们就赌一把,看看究竟是不是天意!”

顾长卿目光一凝,语气里出现些微疑惑。

“赌什么?”

谢雁宁看了看时间,说话像在算盘上拨珠子,语速极快。

“坐上客栈门口两辆反方向的马车,一个时辰内你找到我,那我就信我们之间是有缘分的。”

“那我要是找到你,有什么奖励?没找到你,有什么惩罚?”

谢雁宁就等他问这一句。

“奖励和惩罚一样,失败的一方答应另一方一个要求,并严格执行就好。”

顾长卿了然地点了点头,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直接把自己的要求提了出来。

“如果我赢了,只要你给我一次机会,一次重新追求你的机会。”

没有听到重新在一起几个字,谢雁宁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一脸怀疑地看向他。

“你这么笃定你能赢?”

顾长卿笑了笑,没有说话,,用转身的举动告诉了她答案。

“你不先问问我的要求吗?”

背着她,顾长卿举起手挥了挥。

“不需要知道。”

因为他胜券在握,志在必得。

顾长卿直接叫了辆马车,然后上了车,眺望着长安的万千星火。

一个时辰,他没找到她。

两个时辰,他没找到她。

三个时辰,他重新回到了客栈,却没有进去,而是站在原地。

静静的看着远处。

对于这个赌,他其实没有十分把握。

他相信他和谢雁宁的缘分未尽,所以凭着本能回到了这里。

很快,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他站直身体,垂下双手,回身看去。

正好迎上一道震惊的目光。

是他的阿宁。

她果然回来了,

而他,也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