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洛宁的几名绿林人物（连载二）

丁老八

丁老八名同升，又名功辅，洛宁孙洪峪人。父继兰，清生员，教书于私塾，曾与大地主袁骆驼争地界讼于官，官吏受贿，讼不得直；新官到任则继诉，由此纠缠不休。袁苦于讼累，将丁继兰暗杀。时丁老八年幼未婚，尚有胞弟同庆在母怀抱，弟依胞叔丁继周抚养，而丁老八则避居岳父袁宗洛家（此人与袁骆驼同姓不同族）。宗洛亦生员，与丁继兰谊属同年，相契结亲，家住杨峪河庄，宅建炮楼，有自卫力，丁老八就在岳父家读书。十八岁时，忽被岳父毁亲逐出。由此投身绿林，出没于崇阳沟一带。当时随众仅十余人，惟枪械精良，拥有斜排五洋钢、八里通、九里窜、十响毛瑟、攀机大六轮等新武器，常作案于陕州、灵宝、卢氏一带，以殷实富户为劫掠对象。

陕、灵本富庶地区，卢氏地广民稀，兼有山货之利，因此洛宁贫雇农民佣工于陕、灵、卢者颇多。丁老八就利用佣工同乡的线索，向陕、灵、卢采盘子（挂线），他宣称"打富济贫，替天行道，得财不伤主"。他一向不在西五镇一带作案，说是："兔子不吃窝边草"。所以丁老八开始拉杆后，三三五五的零星散匪及许多小杆纷纷来投，短时期内就集聚人马达一千余众，声势浩大，为当时山北（伏牛山）独一无二的总驾子。当时地方武力既不能与抗，而正式官军因人地生疏，亦感剿办棘手，所以时间不久，他就在这里扎下了根子。

丁老八对穷人表同情，曾于积雪盈门时到古庙，送点抢来的粮食，并约束匪众"不准采花摄朵，不准路劫商旅"。在洛、卢交通大道上，如七里砭、双阳坡、五里湾、桐树岭、硖石河、十八盘坡等处，一向称为商旅难关。有一次有个洛阳基督教神父，路过五里湾遇匪，匪徒拔枪持刀，大喝留下包袱再走，该神父弃其行囊，跪地连呼"主救命，主保佑"，适有邮差毕丙午过此，将他扶起，他一边口呼"阿门"，一边问他的包袱何在，邮差说："上帝拿去了。"土匪走后，他同邮差一同到了董寺饭店。事为丁老八知悉，将土匪张老二、张安父子扭获枭首，将首级悬五里湾树梢。该神父说："丁爷是遵上帝旨意惩罚了魔鬼。"一时传为笑谈。

由此在丁老八的辖区"辇条子"者绝迹。至于土匪如有采花行为，更为丁老八所不容，违者多数即行暗中处理。有一次崇阳河东竹竿园外，发现尸体一具，失去阳物，首级割下置两腿间，死者名梁才，乃当时的著匪，即因奸情被丁老八杀的。因此当时那里流传了两句话："只要一采花，脑袋就搬家","只要你采花，难瞒丁老八"。故丁老八有"戴花英雄，人间报应"之称。

丁老八曾三打范蠡街。范蠡街乃卢氏首镇，是个商业集中地区。主要商品为漆与桐油以及猴头、木耳等，此外水烟、火纸亦属大宗。卢氏水烟，牛毛细丝，质量之佳驰名已久，这些商品都是聚销在范蠡街。正因为如此，自卫组织也比较严密，所以丁老八有三次攻打之举。头两次俱未得逞，并且伤亡了十余人。就一般土匪说，这就结下了深仇大恨，如果卷土重来，那就非来一个"破孽苦"不可了（"破孽苦"是烧杀泄愤的意思，打开之后，就要杀个鸡犬不留）。而丁老八却与一般土匪不同，他于一再失利、伤亡重大之后，却暗中整顿所部，周密计划，增强力量，终于乘对方防备疏忽之时，攻破了范蠡街。攻开之后，既未杀人，又未纵火，只是尽量抢掠财物而已。事后有人问他为什么不"破孽苦"，丁老八说："我为劫掠，人为自卫，谁能说杀人不让人还手呢？达到掠劫目的就够缺德了，何必再去烧杀呢？"

一九一O年（宣统二年）重阳节，丁老八和王天纵会于崇阳，时称南北会。是以伏牛山为界，山南以王天纵为首，山北以丁老八为首。大山南北的绿林豪客云集一起，人欢马叫，非常热闹。并在三官庙内外对台演起越调、梆子两台大戏。就在此时，南阳镇台（即镇守使）谢老道（名宝胜）统兵进至距崇阳十华里的董寺。丁、王闻讯，立令停止演戏，率领众匪撤进崇阳沟上山去了。崇阳董寺间，沿道村庄犬吠声彻夜不绝。至次日拂晓谢部经崇阳河东追进崇阳沟。进沟五华里处，有高约三丈之巨石一块，石腰有洞如床，相传王莽赶刘秀，刘秀曾卧此休息，名为刘秀炕。炕壁板平，上面写着一行粉白大字："谢老道到此留步"。前卫报于谢，谢以匪去不远，传令继追。路旁有一座山神庙（土人称之为八里庙），庙墙上又发现了一行大字："不知进退，后悔莫及",谢老道在犹豫，忽然枪声四起，谢老道不明虚实，立即传令回击，打了不久，双方停火，而谢老道弁兵的乘马被击毙一匹。事后据匪传说，丁老八与王天纵率部埋伏于八里庙周围丛林中，待官兵来到，令燃放爆竹，群山轰鸣，真假莫辨。实际匪方只发了一枪命中，系丁在王前显示手段的。王天纵久有神枪之名，固勿须夸示。这一枪是丁老八给谢老道的一个警告，以免事态扩大。谢老道以后又两次至崇阳街，均不敢进崇阳沟。

丁、王在崇阳开会之前夕，丁老八曾对崇阳乡保梁好仁说："你要常向县衙报告匪情，县衙自要逐级上详，事后你可以报告，既受匪害，还遭兵灾了。"就一般土匪来说，透露匪情报官者名为"黑筋"，一定要把他杀掉，杀这样人叫做"割黑筋"。丁老八此举与众不同，是要借乡保向县衙密报情况，使谢老道不明底细，寝食不安，疲于奔命。谢老道被丁老八摆布得晕头转向，用兵多次，毫无收获。

丁老八于辛亥革命期间，编入张钫部任团长，骁勇善战，颇有战功，后以张钫不掌军权，丁乃转任北京京畿稽查处稽查，在职时得识蔡锷。一九一五年，响应云南讨袁起义，途径潼关，守军白苓子（潼关城防司令）迎入，设筵款待，筵间出陕督手令捕杀之。同行三十六骑，免于难者只李生田一人，李为卢氏人，素习拳术，跳城墙逃出。一九三O年中原大战期间，我们在汴相晤，为言其事甚详。

上述事实，原为当年西五镇群众所周知，惟丁老八被岳父毁亲逐出的原因，知者甚少。据吾师程毓瑄言，这是袁宗洛掩人耳目的一个花招，实则丁在绿林的一切谋略措置，大半都是他岳父在幕后给出的点子。

丁老八当团长后，其胞叔丁继周，族叔丁继凤、丁继先（即丁老六，后在梅发魁部当营长）、丁继祖（即丁老七，后在李万如部当营长），均称丁老太爷；胞弟丁同庆称二大人，内弟袁成孝称舅老爷，其他姨老、姑老、表老，不胜枚举，都是肥马轻裘横行于洛宁西山一带。

丁老八鼎盛时代，我尚在童龄，常自称丁老八与群儿戏，丁老八遇之而笑曰："当刀客最丢脸，不要学我。"

一九六五年六月

（本文作者苗培萌，河南洛宁人。一九OO年七月生。洛阳师范毕业。解放前曾任洛宁高小校长，西北军总部书记、科员，河南确山、南阳等县政府秘书。解放后系民革成员。一九七七年十二月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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