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化治沙模式，让沙漠开出“可持续”之花

玫瑰花在沙漠里盛开，枣花在沙漠里开放，石榴花在沙漠里怒放……塔克拉玛干沙漠里居然处处有花朵、树苗和中草药苗，5月中下旬，记者沿着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阻击战的新疆战区走访了洛浦县、策勒县、于田县、民丰县、且末县等地，与当地林草负责人、乡镇负责人、企业负责人和村民广泛交流，看到科技与智慧正悄然不断地优化防沙治沙方式，让沙漠开出“可持续”之花。

新疆且末县托格拉克勒克乡扎滚鲁克村的村民在沙漠里种植收益高的蛋白桑。 王冬梅 摄

“治沙不是大家想象的那么难，也不是大家想象的那么简单。”5月22日，且末县退役老兵万亩生态治沙基地负责人田野递给记者一小瓶他们生产的肉苁蓉口服液说：“你们应该没有喝过吧？这个现在卖得特别好！”在他身后，曾经肆虐的流沙已被成片的梭梭林牢牢锁住，林下生长着珍贵的“沙漠人参”——肉苁蓉。田野的基地，正是新疆探索可持续治沙模式的一个缩影：让沙漠绿起来，更要让守护绿色的人富起来。

治沙物种的优化选择：成本低、易成活是主要标准

5月20日，记者跟随中国科学院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策勒沙漠研究站副研究员鲁艳在标本室和实验区看到了各种各样的骆驼刺，鲁艳介绍说：“骆驼刺耐旱、耐盐碱、根系发达，地下根系可以延伸至20米深，防风固沙效果好，是优中选优的‘先锋植物’，不仅能从极深处汲取水分，还能固氮增肥，耗水量却极小，其枝叶粗蛋白含量高达13％，是优质牧草。如今，和田沙漠边缘正推广骆驼刺生态林，生态效益和经济效益都很好。”

中国科学院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策勒沙漠研究站副研究员鲁艳在沙漠试验区向记者介绍情况。 王冬梅 摄

时间回溯到20世纪80年代初，流沙曾逼近策勒县城仅1.5公里。沙临城下，策勒沙漠研究站于1983年建立。40多年来，四代科学家在黄沙中艰难求索，起初，他们从100多种荒漠植物中筛选沙拐枣、骆驼刺、柽柳等多年生植物试种，然而一场大风过后，新苗常被流沙无情掩埋。

“种梭梭？沙地里连苦咸水都存不住！”2007年，当策勒沙漠研究站尝试在沙地种植梭梭树时，当地村民的质疑声几乎盖过风沙。研究人员没有退缩，他们坚信：“要让梭梭把沙子‘咬’住，再在它根下种出肉苁蓉。”经过无数次失败与调整，一套融合“沟河堤坝拦截流沙—低矮灌草就地固沙—人工灌木林与防风林双重阻截”的治沙模式逐步成熟。如今，这一模式使策勒县流沙前沿后退了8公里，38个村庄重现生机。

今年42岁的鲁艳博士毕业就来到策勒沙漠研究站工作，她带着记者在沙漠里穿行，介绍各种植物的实验情况，她说：“目前稳定推广的有10多种成本低易成活、收益高的植物，比如，骆驼刺、肉苁蓉等，构建了荒漠肉苁蓉高产稳产和规模化种植的技术体系，突破了肉苁蓉接种率低、产量低的技术瓶颈。为新疆南疆荒漠化治理、退化植被修复、特色生态产业发展提供了重要的科技支撑。”

治沙模式选择：让老百姓承担低风险或者零风险

中国林业科学研究院生态保护与修复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冯益明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向记者介绍情况。王冬梅 摄

在民丰县后河坝沙漠阻击区，民丰县林草局副局长贾磊走进一片标着各种植物的试验田里介绍情况，风声几乎要盖过他的声音。他的脚下是未经任何改良的裸露沙地，却生长着连翘、黄芪、薄荷等二十余种中草药。“只有在这里试种成功，才敢让老百姓种。他们承受不起风险。”贾磊直言生物治沙的核心逻辑：“这些试验田是中草药推广的安全阀——政府承担试错成本，验证可行后才开放给农户。把科技筛选出的品种交给村民，保证他们能挣到钱。”

于田县林业和草原局党组书记贾存鹏因为推广种植沙漠玫瑰而被称为“沙漠最浪漫的人”，他坦言：如果让老百姓直接种，他们种不活，损失就太大了！所以，于田县政府在沙漠边缘开辟试种田，筛选出成活率高、市场前景好的品种，比如板蓝根、大果沙枣等，验证其成活率高后再推广给农户。政府承担前期失败风险，农民只需接手成熟技术，差不多是零风险。政府同时配套建设交易市场，引入药厂和供应商，形成中草药产业链。

新疆于田县林业和草原局党组书记贾存鹏在沙产业基地向记者介绍中草药的种植情况。王冬梅 摄

“于田县与安徽亳州、河北安国等药材基地进行深度合作，提供中药苗并收购。”贾存鹏悄悄告诉记者，他们计划把于田打造成“新疆药都”，因为2024年试种的板蓝根已让农民初尝甜头，肉苁蓉价格下降后，于田县就开始推广种植中草药，其中板蓝根目前可以一亩卖到三四千元。

记者所到之处的村民防沙治沙的积极性普遍高涨，很多村民都表示说，乡镇政府建议我们种的，基本上高价都能卖出去！在民丰县阗东示范区，受益农户伊米尔阿孜·肉孜展示着智慧治沙的巧思：沙丘被修成层层梯田截留雨水，沙棘与沙枣形成网格固沙，林下套种板蓝根与甘草。“梯田既降成本，又增效益。”他算了一笔账：中药材亩均增收2000元，实现治沙与致富同步推进。

客观认识沙漠，治沙不是消灭沙漠

在策勒乡托帕艾日克村，种植户图尔洪·买提塞地正在红柳套种的肉苁蓉沙地里忙碌。

“肉苁蓉能防风固沙，还能让我们挣到钱。”他满脸笑容地说，接种了3000亩管花肉苁蓉，其中1000亩已产生效益。

在科技支撑下，策勒县管花肉苁蓉种植面积从8000亩扩大到4万亩，年产值达1200万元。科技助力的骆驼刺与肉苁蓉，不仅锁住了流动的沙丘，也撬动了沙漠经济的杠杆。

然而市场波动始终是悬顶之剑。去年肉苁蓉价格下跌，种植户收入骤减。贾磊和贾存鹏异口同声地说：“如果继续降，村民挣不了钱就可能放弃。”目前民丰县、于田县等都开始寻找替代品种——油莎豆、四翅滨藜等兼具固沙与经济价值的植物。

“大家感觉沙漠都是荒芜的，好像什么都不能种，实际上，沙漠也是一种优良的土壤，透气和透水都非常好，关键是缺水。”中国林业科学研究院生态保护与修复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冯益明在沙漠里俯身捧起一捧流沙向记者解释说，“原生沙漠是天然存在的，天生我材必有用，沙漠是有用的，有价值的，必须保护，但是沙漠化后的退化土地是有害的，需要治理的。治沙不是消灭沙漠，是治理沙漠化的土地，因地制宜地利用好沙漠。没有经济效益，企业和群众的积极性就难以发挥；没有产业带动，沙漠化治理就难以持续。”

目前新疆的治沙智慧日益清晰：用“谁治理、谁受益”的原则激活万千农户，让治沙者从中获益，让技术扎根泥土，让风险远离农户，让沙漠真正孕育可持续的生机，让“可持续”之花一直开在塔克拉玛干沙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