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骨鞭打阴间门

发布时间:2025-06-06 12:15  浏览量:2

暮色如一匹浸透墨汁的绸缎,自天际垂落时,林间小径上已不见半点人声。

阿九攥紧腰间蛇骨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鞭身盘踞的七节蛇骨泛着幽蓝磷光,像是随时会活过来噬人血肉。

他耳畔仍回响着师父临终前的低语:“阴间门开,生灵涂炭,唯有蛇骨鞭能锁其枢机……”

山风骤起,卷着枯叶掠过他残破的衣摆。

三日前青阳观遭逢血洗,师父以血为引激活蛇骨鞭,却终究没能挡住那群黑袍人。

此刻他独行在乱葬岗边缘,腐殖土的气息混着血腥味直往鼻腔里钻,忽听得前方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施主留步。”

清越女声破开浓雾,阿九猛然转身,却见月华自云隙漏下,照见个着素纱广袖的少女。

她发间银簪雕作并蒂莲,裙裾上暗绣的百子千孙纹在风中若隐若现,偏生手持的鎏金铜锁链上缠着三炷未燃尽的香。

“你是引魂人?”阿九认得那锁链形制,正是地府拘魂使惯用的追魂链。

少女却不答话,指尖轻抚链身,香火竟无风自燃,青烟凝成个孩童虚影,正朝着乱葬岗深处啼哭。

“我叫素娥。”少女忽然开口,目光落在阿九腰间,“你带着不该出现在阳世的东西。”话音未落,追魂链已如毒蛇出洞,直取蛇骨鞭七寸。

阿九旋身避开,鞭梢擦着少女鬓角掠过,带落一缕青丝。

“地府走狗也配论是非?”他反手甩鞭,蛇骨相击发出金石之音。

素娥身形骤然虚化,追魂链却化作万千金丝缠上鞭身。

两人交手间,腐叶簌簌而落,露出下方森森白骨——竟是个万人坑,累累骸骨中隐约可见青铜巨门的轮廓。

“阴间门在此!”素娥突然收势,追魂链化作金笼将两人罩住。

阿九这才看清,那些白骨皆呈跪拜之姿,颅骨天灵盖上皆有拇指大的孔洞,像是被什么利器贯穿。“三百年前有邪修以万人魂魄献祭,本该永镇九幽的阴间门竟被强行撕开裂隙。”她指尖拂过骸骨,“这些,都是守门人的遗骸。”

阿九正要开口,地底忽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青铜巨门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门缝中渗出漆黑黏液,所触草木瞬间枯萎成灰。

素娥脸色骤变:“他们竟在门后养了噬魂蛞蝓!”

话音未落,黏液中已拱起无数肉瘤。

阿九挥鞭抽碎最近的一只,墨绿色汁液溅在蛇骨上,竟发出铁器淬火般的滋滋声。

素娥甩出追魂链缠住他腰身:“走!

这鞭子挡不住阴气侵蚀!”

两人跌跌撞撞逃至山神庙时,阿九右臂已现出蛛网状黑纹。

素娥撕下裙摆为他包扎,指尖凝着一点幽蓝鬼火:“噬魂蛞蝓的毒会蚀人魂魄,你竟能撑到现在。”她忽然贴近他脖颈轻嗅,发间莲香混着淡淡尸腐气,“不对,你本就是将死之人?”

阿九猛地推开她,蛇骨鞭在掌心嗡鸣。

三日前青阳观大火中,他确已中了黑袍人的尸毒。

此刻月光透过破窗照在他脸上,左半边皮肤竟泛着死人才有的青灰色。

“原来如此。”素娥突然轻笑,鬓边银簪化作流萤没入她眉心,“难怪蛇骨鞭认你为主——这鞭子本就需要将死之人的魂魄为引。”她指尖点在阿九心口,冰寒刺骨,“你可知历代持鞭者都是什么下场?”

庙外传来黏液拖行的声响,素娥突然拽着他钻进神像底座的暗道。

黑暗中,她指尖鬼火照亮洞壁密密麻麻的符咒,最深处供奉的竟是半截焦黑蛇骨。“三百年来,地府派了十二任引魂人在此镇守。”她抚过蛇骨上斑驳刻痕,“前十一人,都成了阴间门的养料。”

阿九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布满血丝的双眼,那时他手中蛇骨鞭正在吞噬师父的精血。

此刻掌心传来灼痛,低头看去,蛇骨竟已刺破皮肤,贪婪地吮吸着他将散的魂魄。

“帮我。”素娥突然转身,追魂链缠上自己脖颈,“噬魂蛞蝓惧怕至阳之物,而你……”她扯开衣襟,心口处赫然嵌着枚赤红玉佩,“带着我的阳魄,去把蛇骨鞭插进门枢!”

暗道外传来巨门崩塌的轰鸣,阿九看见素娥魂魄正从肉身中剥离。

他忽然明白那些守门人颅骨上的孔洞从何而来——地府引魂人,本就是以魂魄为锁的活祭品。

“你早知会如此。”阿九握紧玉佩,掌心被蛇骨割得鲜血淋漓。

素娥的魂火忽明忽暗,化作万千流萤涌入他七窍:“我等了三十年,等一个将死未死之人。”她最后的声音带着笑意,“记住,要赶在子时三刻前……”

冲出暗道时,阿九看见阴间门已完全洞开。

无数黑影正从门内涌出,为首的竟是青阳观主——此刻他双目猩红,手中长剑滴着粘稠黑血。

“师侄,把鞭子给我。”观主的声音带着重音,像是无数人同时开口,“这具身体借我三日,待我吞噬十万生魂,自会还你师父一个全尸。”

阿九挥鞭抽碎扑来的黑影,蛇骨在阴气中发出欢快的嘶鸣。

他忽然明白那些黑袍人为何要血洗青阳观——师父用毕生修为重铸的蛇骨鞭,根本就是打开阴间门的另一把钥匙。

“师父说持鞭者当以魂饲器。”阿九突然笑起来,任由蛇骨刺穿肩胛骨,“却没说这器,能不能噬主。”他迎着观主冲去,蛇骨鞭在身后拖出幽蓝轨迹,所过之处黑影尽数湮灭。

当鞭梢没入门枢的刹那,他听见素娥的魂火在耳畔炸开:“子时三刻,阴阳倒转!”

青铜巨门发出垂死般的嗡鸣,门内伸出无数苍白手臂。

阿九感觉魂魄正被蛇骨疯狂撕扯,却见玉佩突然迸发赤芒,素娥的身影自光中浮现。

她手中追魂链化作金桥,直通向门内翻涌的黄泉。

“快走!”她推了阿九一把,自己却被涌出的阴气缠住脚踝。

阿九反手抓住她手腕,蛇骨鞭却在此刻完全没入他胸膛。

剧痛中,他看见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素娥在地府黄泉畔守了三十年,只因当年那个为她采莲的少年,眉眼与他有三分相似。

“原来是你。”阿九咬破舌尖,以精血为引点燃玉佩。

赤红火焰顺着追魂链烧向阴间门,素娥的魂魄在火中愈发透明:“你……记得莲花池畔的许愿灯吗?”

巨门崩塌的轰鸣吞没了最后的话语。

阿九坠入黄泉时,看见无数魂灯自水面升起,其中一盏绘着并蒂莲的,正朝着奈何桥方向飘去。

他伸手去抓,却被浪头卷入更深处。

三年后,有个说书人在茶楼里讲起异闻:乱葬岗那夜,有人见黄泉路上开出并蒂莲,引魂人追魂链上,从此多了条幽蓝蛇骨。

茶客们哄笑说书人痴傻,却不知角落里坐着个素衣女子,发间银簪映着窗外月光,恰似莲花初绽。

黄泉水汽凝成珠帘,在素娥眼前织就朦胧屏障。

她望着阿九消逝的方向,指尖抚过追魂链上新生的蛇骨纹路,那幽蓝脉络中竟隐约流动着阿九的魂光。

三百年前地藏王菩萨以发为弦,在九幽之下结出这锁魂链时,可曾算到有朝一日,会沾染这般痴缠因果?

地府轮回台忽起异动,素娥转身时素纱广袖拂过忘川,惊起万千萤火般的幽冥灯。

判官笔在生死簿上勾画的手顿了顿,墨汁滴落处,竟显出阿九生辰八字旁新生的朱砂批注——“以魂饲器,器成而魂不灭”。

“引魂人,你逾矩了。”判官的声音裹着黄泉阴风,震得奈何桥上引路幡猎猎作响。

素娥却将追魂链缠上腕间,那蛇骨纹路竟如活物般游走至她心口:“大人可曾数过,这三百年来,有多少守门人被阴间门吞噬了魂魄?”

轮回台轰然震颤,素娥足下青砖裂开缝隙,涌出猩红血水。

她想起阿九坠入黄泉时,那枚玉佩在她魂火中炸开的瞬间——莲花池底沉睡的十万许愿灯同时亮起,每盏灯芯都映着个执鞭少年的虚影。

原来他早与蛇骨鞭结下宿世因果,而自己,不过是这因果链上最末端的蝴蝶。

血水漫过脚踝时,素娥忽然笑了。

她扯下发间银簪掷向轮回台,簪身并蒂莲纹在触及血水的刹那绽开,化作两道金桥直通阴阳两界。

判官笔尖的墨汁开始逆流,生死簿上阿九的名字竟化作流萤,朝着阳世飘去。

“你要逆天改命?”判官的声音第一次染上惊惶。

素娥却已踏上金桥,追魂链在身后拖出银河般的轨迹:“三百年前,地藏王菩萨曾说,当莲花开满黄泉时,便是破局之机。”她忽然转身,指尖轻点判官眉心,“大人可还记得,当年那个为采并蒂莲跌入忘川的小沙弥?”

血水在金桥前凝成屏障,素娥却见无数许愿灯自黄泉深处升起。

灯芯里阿九的虚影越来越清晰,竟与三百年前那个湿透僧袍的小沙弥渐渐重合。

她忽然明白,所谓轮回转世不过是场骗局——真正不灭的,是刻在魂魄深处的执念。

阳世,青阳观废墟上,新任观主正对着断裂的蛇骨鞭发怔。

昨夜子时三刻,他亲眼看见天际裂开道幽蓝缝隙,无数魂灯托着个少年坠入观中古井。

此刻井底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他壮着胆子探身望去,却见幽光中浮出个素衣女子,腕间蛇骨鞭正与追魂链交缠成同心结。

“贵观可缺个洒扫道童?”素娥抬眸时,古井四壁的青苔竟开出并蒂莲。

新任观主手中桃木剑当啷落地——他分明看见,女子发间银簪流转的,是地府轮回台才有的功德金光。

三日后,青阳观重开山门。

香客们发现观中多了个古怪规矩:每月朔望之夜,需往古井投掷莲花灯。

更有人声称,曾在子时见过素衣女子踏灯而行,腕间蛇骨鞭扫过之处,枯木逢春,断剑重铸。

唯有观主知晓,那夜素娥踏出古井时,追魂链已化作普通银簪。

她抚着心口玉佩的残痕轻笑:“阿九说,黄泉太冷,要我在人间替他看遍春华秋实。”可他分明看见,每当朔月当空,女子眼中便会浮现出黄泉彼岸的曼陀罗花。

五年后的中元节,青州城突发异变。

护城河中浮起万千白骨,每具骸骨天灵盖上都嵌着片幽蓝蛇鳞。

素娥站在城楼俯瞰时,追魂链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

她认得这气息——是当年阴间门崩塌时逃逸的噬魂蛞蝓,此刻竟在人间筑起了巢穴。

“施主,借剑一用。”清越男声自背后响起,素娥转身时,正对上阿九含笑的眼。

他手中握着把青铜古剑,剑身斑驳刻着地藏经文,剑柄处却缠着素娥当年遗失的银簪。

“你……”素娥指尖轻颤,追魂链上的蛇骨纹路突然灼痛。

阿九却已执剑掠下城楼,剑光过处,白骨纷纷化作齑粉。

她这才发现,少年眉眼虽与记忆中无异,周身却萦绕着淡淡的佛光——那分明是地藏王菩萨座下护法才有的功德轮。

噬魂蛞蝓的母体自河底升起时,素娥终于看清全貌。

那竟是尊青铜巨鼎,鼎身刻满与蛇骨鞭相同的纹路,鼎口却探出无数苍白手臂,抓向岸边百姓。

阿九的剑光刺在鼎身,却迸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反震得他口吐鲜血。

“让开!”素娥甩出追魂链缠住鼎足,链身金芒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

她忽然明白,这噬魂鼎根本就是地府封印阴间门的第二重枷锁,而当年阿九以魂饲器,不过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一角。

鼎中传来万千冤魂的哀嚎,素娥看见无数守门人的虚影在鼎壁挣扎。

她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玉佩化作流萤没入鼎中:“三百年前,我欠你一盏并蒂莲。”追魂链应声而断,素娥的魂魄却化作漫天星斗,将噬魂鼎笼罩其中。

阿九目眦欲裂,手中古剑突然发出龙吟。

他看见素娥的魂光在鼎中绽放成莲,每一片花瓣都映着地府轮回台的倒影。

更令他惊骇的是,那些花瓣上竟浮现出历代守门人的面容——原来素娥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破!”阿九挥剑斩向鼎身,剑锋却穿透素娥的魂光。

女子最后的笑容凝固在莲花中央,指尖轻点处,噬魂鼎上的蛇骨纹路突然活过来,顺着剑身爬满他全身。

剧痛中,他听见素娥的声音在耳畔呢喃:“记住,莲花开时,便是重逢之日。”

鼎身炸裂的瞬间,阿九看见黄泉彼岸的曼陀罗花海突然翻涌。

无数许愿灯自花丛中升起,每盏灯芯都映着素娥执簪采莲的身影。

他忽然明白,所谓轮回转世,不过是执念太深的人,在时间长河中投下的倒影。

噬魂鼎的碎片化作流星坠向八方时,青州城的百姓都做了个相同的梦。

梦中素衣女子踏灯而来,将银簪插入他们心口,带走的却是缠绕半生的噩梦。

唯有阿九知晓,那是素娥在抽取噬魂鼎残留的阴气——每救一人,她的魂魄便淡去一分。

三年后,大漠深处,驼铃声声。

阿九牵着骆驼走过月牙泉时,忽然听见银簪相击的清响。

他猛然回头,却见黄沙漫卷中,素娥素纱广袖上绣着全新的百子千孙纹,腕间蛇骨鞭已化作碧玉镯。

“地府新规,引魂人每救十人,可换一日阳寿。”她指尖轻抚镯身,阿九看见镯内流转的,是十万百姓的愿力金光,“菩萨说,这叫功德渡魂。”

夕阳将两人身影拉得很长,阿九忽然想起坠入黄泉那夜,素娥在他耳畔说的最后一句话:“莲花开九世,方结并蒂缘。”此刻大漠风起,他腕间古剑突然发出轻鸣,剑柄银簪上,并蒂莲纹正缓缓绽放。

驼队商贾只见那对璧人踏沙而行,却无人知晓,女子每走一步,脚下便生出一朵并蒂莲。

更无人看见,阿九影子里藏着的地藏经文,正随着莲花的绽放,渐渐爬上他的眉梢。

当夜,月牙泉底浮起块青铜残片,上面蛇骨纹路与阿九腕间镯子严丝合缝。

残片沉入泉眼的刹那,整个西域三十六国都听见了龙吟般的剑鸣。

而千里之外的青阳观,古井中并蒂莲突然同时凋谢,又在晨光中结出新的花苞。

三百年后,有游方道士在终南山巅发现幅古画。

画中素衣女子执簪采莲,少年僧侣垂目诵经,两人身侧的青铜巨鼎上,蛇骨鞭与追魂链正交织成同心结。

最令人称奇的是,每当子时月华倾泻,画中莲花便会次第绽放,飘落的莲瓣上,依稀可见“永生”二字。

而此刻,地府轮回台深处,判官笔尖的墨汁仍在逆流。

生死簿上,阿九与素娥的名字化作两道流光,在轮回长河中时而交缠时而分离,宛如并蒂莲的根茎,永远朝着对方生长,却又永远隔着三途川的水波。

黄泉尽头,新任孟婆望着奈何桥上来来往往的魂魄,忽然对身旁的小鬼笑道:“你猜那对痴儿,此刻在人间第几世?”小鬼正要答话,却见忘川水面上浮起朵并蒂莲,花瓣上金芒流转,分明是十万功德凝成的“永生”二字。

终南山巅的积雪簌簌而落,阿九执剑立在断龙石前,剑尖挑起的雪雾凝成九宫八卦阵图。

他腕间碧玉镯泛着冷光,内里流转的愿力金芒正与剑锋地藏经文遥相呼应。

三日前他在敦煌壁画中参透“莲花九转”之秘,此刻剑气所指处,竟是千年未现的玄都玉京山门。

“施主当真要破这‘天门九锁’?”苍老声音自虚空传来,阿九身后浮现出道袍染血的邋遢道人。

他手持的桃木剑断作三截,剑柄缠着的红线却连向云海深处——那红线末端,分明系着素娥素纱广袖的一角。

阿九瞳孔骤缩。

这道人眉眼与青阳观初代观主有七分相似,腰间悬着的紫金铃铛,正是当年地府判官掷向轮回台的法器。

他忽然想起昨夜观星时,紫微垣中破军星骤亮,而天市垣的商宿却蒙上血雾——分明是有人强改天机,将地府气运与人间香火强行勾连。

道人突然大笑,断剑红绳寸寸崩裂:“好个将星坠落!

你可知道,这九重天门后锁着的,是三百年前就该飞升的素娥真君?”他抬手撕开道袍,心口处赫然嵌着半枚蛇骨鞭,“当年她为镇阴间门,将一魂二魄封入地藏剑,剩下的残魂却堕入轮回,成了你口中的引魂人!”

云海翻涌如沸,阿九腕间玉镯迸发出刺目金芒。

他终于明白,为何每次与素娥并肩作战时,她施展的追魂链总带着三分佛门慈悲——原来那根本不是地府法器,而是素娥真君证道时斩落的半截功德金身!

“不可能!”阿九剑气暴涨,九宫阵图化作剑雨刺向云海。

道人却化作万千血蝠四散,每只蝠翼上都浮现出素娥的面容。

他听见无数个声音在耳畔低语:“救我……杀我……”剑气穿过蝠群时,带起的却是地府忘川的腐臭气息。

玉京山门在剑雨中缓缓开启,阿九却见门内不是仙家洞府,而是片血色莲池。

池中并蒂莲尽数枯萎,莲心处却嵌着三千具青铜棺椁,每具棺盖上都刻着素娥不同世代的生辰八字。

最中央的棺椁上,素娥的素纱广袖正被九条玄铁锁链穿透,锁链另一端没入莲池深处,竟与地府黄泉相连。

“阿九,你终于来了。”棺椁中传来素娥的声音,却带着他从未听过的威严。

她缓缓起身时,三千棺椁同时炸裂,冲天而起的愿力金光将云海染成赤金。

阿九这才看清,素娥额间多了道朱砂竖纹,那分明是道门飞升时才会显化的“天人五衰”印记。

道人残魂在金光中显现真身,竟是地府十大阴帅之一的日游神。

他手持的判官笔此刻化作黑色锁链,缠住素娥脚踝:“真君好手段,借九世轮回骗过天劫,又将阴间门化作飞升台。

只是不知,当这三千信徒魂飞魄散时,真君可还能守住这半分慈悲心肠?”

阿九的剑突然发出龙吟,地藏经文化作实质般的金锁,将日游神钉在虚空。

他终于看穿这盘横跨三界的棋局——素娥以自身为饵,诱使阴间门与天门重叠,实则是要借三千信徒愿力,强行打破飞升桎梏。

而自己,不过是她选定的一枚破局棋子。

“你早知我是你的劫数。”阿九剑锋抵住素娥咽喉,指尖却忍不住颤抖。

他看见她发间银簪正在消融,化作点点星辉没入莲池——那根本不是凡物,而是素娥真君证道时斩落的“痴念”。

素娥忽然轻笑,朱砂竖纹在眉间流转:“三百年前我斩三尸证道,却独独斩不断这缕痴念。”她抬手抚上阿九心口,掌心浮现的正是当年那枚赤红玉佩,“每一世你为我而死时,这玉佩便多一道裂痕。

如今裂痕已满,你说我是该谢你,还是该恨你?”

莲池突然沸腾,三千棺椁中升起无数魂魄。

阿九看见其中有青阳观历代观主,有终南山采药人,甚至有敦煌壁画中拈花的飞天——他们竟都是素娥不同世代的信徒,此刻眉心皆嵌着片幽蓝蛇鳞。

“真君好算计!”日游神突然挣脱金锁,化作血色漩涡扑向莲池,“以阴间门为鼎,以信徒为药,这是要炼就长生不老丹啊!”他手中判官笔狂舞,在虚空写下“天诛”二字,霎时间九霄雷动,紫电如龙劈向莲池。

阿九挥剑格挡,剑锋却穿透雷光。

他突然明白,这根本不是天劫,而是素娥飞升时必经的“心魔劫”。

那些雷光中浮现的,竟是他九世轮回的死状——或坠崖,或中毒,或为素娥挡剑而亡。

每一世他死时,素娥额间朱砂便深一分。

“破!”素娥突然并指成剑,刺入自己心口。

三千信徒同时发出惨叫,愿力金光化作锁链缠住紫电。

阿九看见她指尖滴落的不是鲜血,而是晶莹剔透的舍利子——那根本不是凡人之躯,而是早已成就菩萨果位的金身!

日游神在金光中灰飞烟灭时,莲池突然塌陷。

阿九与素娥坠入无尽虚空,脚下浮现出巨大的阴阳鱼图。

他这才看清,所谓玄都玉京山门,不过是素娥以愿力金身构筑的“小千世界”,而那三千棺椁,实则是她斩落的“贪嗔痴”三尸所化。

“你可知为何每次轮回,我都要抹去你记忆?”素娥的素纱广袖在虚空中飘摇,发间最后一点星辉即将熄灭,“因为这三千世中,你始终是那个为我采莲的小沙弥。

我若带着记忆转世,早在第一世就会为你逆天改命。”

阿九突然想起坠入黄泉那夜,素娥在他耳畔说的“莲花开九世”。

此刻虚空中果然浮现出九朵并蒂莲,每朵莲心中都封印着一段记忆——第一世他是樵夫,她为救他坠崖;第二世他是将军,她替他挡下毒箭;直到第九世,他成了持鞭少年,她化作引魂人。

“原来如此……”阿九的剑突然化作光雨消散,他伸手接住素娥坠落的舍利子,“你以飞升为饵,诱使三界强者入局,实则是要借天劫之力,斩断自己与这三千世间的因果。”他忽然笑了,眉心浮现出与素娥相同的朱砂竖纹,“只是你算错了一点——我这一世,本就是为你而来。”

素娥瞳孔骤缩,却见阿九将舍利子按入自己心口。

霎时间三千世界同时震动,九朵并蒂莲同时绽放,莲瓣上浮现的竟是阿九九世轮回的面容。

她终于明白,这根本不是素娥单方面的布局——从第一世相遇开始,阿九就在以命为注,赌她心中那点尚未泯灭的慈悲。

“痴儿……”素娥的泪珠化作金莲没入虚空,她看见阿九的身体正在透明化,每一寸肌肤都浮现出地藏经文,“你可知以身饲道,会永世不得超生?”

阿九却握住她颤抖的手,掌心浮现出当年那枚玉佩:“你说莲花开九世,方结并蒂缘。

如今九世已满,这第十世,换我来渡你。”他忽然咬破舌尖,以精血为引在虚空画符,符咒成型时,整个小千世界开始坍缩。

素娥想要阻止,却发现三千信徒的愿力正不受控制地涌入阿九体内。

她突然想起三百年前,地藏王菩萨对她说的话:“当有人愿意为你背负三千因果时,便是你证得大自在之时。”原来菩萨早已算出,这第十世才是真正的破局关键。

小千世界彻底崩塌的刹那,阿九与素娥出现在终南山巅。

晨光穿透云层时,世人看见两道身影踏虹而去——男子手持地藏剑,剑身缠绕着素娥的追魂链;女子素纱广袖翻飞,发间银簪化作金翅大鹏。

而他们脚下,枯萎的并蒂莲突然同时绽放,莲心中各浮出一枚玉佩,正缓缓合二为一。

三日后,有樵夫在终南山采药时,发现块刻满符咒的断碑。

碑文记载着段秘辛:素娥真君为破飞升桎梏,以九世轮回为局,诱使地府阴帅与天庭星君入瓮。

最终却因一痴情少年,甘愿散去千年道行,与其共入红尘历劫。

最令人称奇的是,碑文末尾画着幅小像——素衣女子执簪采莲,少年僧侣垂目诵经,两人身侧的青铜巨鼎上,蛇骨鞭与追魂链化作同心结。

而鼎底却刻着行小字:“莲花开十世,方证大自在。”

千年后,当新任地藏王菩萨踏入轮回台时,忽见忘川水中浮起两朵并蒂莲。

莲花绽放的刹那,他手中锡杖发出龙吟,杖头九环同时震颤。

菩萨望着莲心中依偎的男女虚影,忽然想起三百年前,自己还是个小沙弥时,曾在莲花池畔救起个溺水的白衣仙子。

“原来你们早已算好这十世因果。”菩萨轻笑,锡杖点向虚空。

霎时间地府黄泉倒流,三千幽冥灯同时亮起,每盏灯芯都映着阿九与素娥十世轮回的身影。

而轮回台深处,那柄尘封千年的地藏剑突然发出清鸣,剑身缠绕的追魂链上,并蒂莲纹正缓缓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