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业十年,老周蹲楼道抽半盒烟:我后悔了
发布时间:2025-06-05 19:12 浏览量:9
楼道声控灯忽明忽暗,我端着热牛奶刚跨出家门,就瞅见老周蜷在消防栓旁。军大衣下摆蹭了墙皮灰,脚边堆着七八个烟头,红塔山烟盒被他捏得边角发毛,"山"字都快磨没了。
"又偷摸抽烟!"我把牛奶往他怀里一塞,"医生说老慢支再抽该成肺气肿了。"
老周没接杯子,烟灰簌簌掉在起球的秋裤上:"秀芬,我后悔了。"
声控灯"啪"地灭了,黑暗里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皮:"当年转业选安置工作,我后悔了。"
手一抖,热牛奶溅在拖鞋上。十年前飘雪的下午突然涌上来——老周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坐在安置办破木椅上,指甲把表格边缘抠出毛边。我站在他身后,看他笔尖重重戳在"自愿选择事业单位后勤岗位"那栏。
"那会儿你不是说铁饭碗最踏实?"我摸索着拍亮声控灯,暖黄的光漫上来,照见他鬓角的白发比上个月又密了些。
他仰头灌了口牛奶,喉结滚动:"那会儿儿子刚上小学,你妈住院要花钱,谁不图稳当?可现在......"手机屏幕亮起,冷白的光映得他眼尾细纹更深,"你看老陈,当年一个连的兵,转业自己开物流,去年在郊区买了别墅。"
手机屏保是老战友聚会照,十几个穿军装的汉子挤在KTV,老陈举着啤酒瓶笑出金牙,脖子上的金链子晃得刺眼。老周在照片角落,穿着藏蓝工装端着搪瓷缸,笑模样比在部队还拘谨。
"还有老张,"他划到下一张,"在部队学的机械维修,转业开汽修厂,现在雇了二十多号人。"指尖重重磕在屏幕上,"我呢?在纺织厂后勤修了十年水管,上个月厂长说要裁后勤岗,说现在年轻人都用智能水表......"
我想起上周给他送午饭,看见他蹲在车间角落修老注水机。穿西装的年轻主管抱着电脑经过,扫他一眼:"周师傅,这机器下周拆,您修它干啥?"
"那会儿你总说后勤工作也光荣。"我蹲下来拍他军大衣上的灰,"儿子初中发烧那晚,要不是你在医院后勤值班,咱们连找护士都得摸黑。"
老周突然笑了,笑得肩膀直颤:"光荣能当首付吗?前儿儿子视频,说他们公司新经理才三十,年薪五十万。我问他挣多少,支支吾吾说八千。"他掐灭最后一个烟头,火星子在地上蹦了两下,"我就想,要是当年像老陈那样闯,现在说不定能帮儿子在城里凑个首付......"
喉咙发紧。十年前转业那天,安置办给了两个选项:事业单位后勤岗,或是自主择业领补助。他蹲在安置办门口抽完半包烟,掐灭最后一个烟头说:"补助那点钱,够儿子上几年学?够你妈吃几副药?我得给你们娘俩兜底。"
谁能想到,这"兜底"兜了十年,倒成了困住他的壳。去年体检,腰椎间盘突出,医生说跟常年钻管道井有关。可他跟厂长拍胸脯:"我还能干,再给我两年,等儿子结婚我就退。"
"你记不记得,"他突然握住我的手,掌心的老茧硌得生疼,"刚结婚那会儿,我在部队当文书,天天给你写信。有回你说想吃糖炒栗子,我坐了二十小时绿皮火车去北京,排三小时队买了一袋,到家栗子都凉了。"
怎么不记得?那袋凉栗子,我用热毛巾捂了半天才吃,甜得舌头都发麻。他当时眼睛亮得像星星:"等我转业了,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现在日子是好了,"他松开手,指节抵着消防栓铁皮,"可我总觉得,当年那个能翻山越岭给你买栗子的周建国,死在安置办那间破屋里了。"
楼道传来脚步声,对门王婶提菜篮经过,探头笑:"秀芬,老周又犯轴呢?赶紧劝劝,明儿还得上班。"
我应着,王婶脚步声渐远。老周站起来拍裤腿,军大衣拉链敞着,露出洗得发白的秋衣。他弯腰捡烟盒,突然说:"明儿我去安置办问问,自主择业的政策......"
"你疯了?"我急得直跺脚,"五十六的人了,出去能干啥?"
他没说话,转身往楼上走。声控灯次第亮起,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被生活压弯的竹竿。望着他微驼的背,想起上个月收拾旧物,翻出他压箱底的军装。肩章磨得发亮,领口别着三等功勋章,红绶带褪成了淡粉。
那晚老周没看《新闻联播》,坐在沙发翻相册。我凑过去,见他手指停在张老照片上——二十来岁的他穿军装,站在戈壁滩的骆驼旁,白牙在阳光下闪。
"那会儿在新疆当兵,"他轻声说,"连里三峰骆驼归我喂。有回骆驼生病,我背着它走二十里找兽医,脚底磨出六个血泡。"手指抚过照片上的自己,"那会儿觉得,天大的难都能扛。"
我靠在他肩上,闻见军大衣上淡淡的机油味。月光透过纱窗,洒在茶几的全家福上——儿子穿学士服,老周穿新西装,我化了淡妆,三个人都笑得灿烂。
"秀芬,"他突然说,"你说我这后悔,到底是真不甘心,还是老了爱念叨?"
楼下传来收废品的吆喝,混着谁家电视广告声。他手机震动,是儿子消息:"妈,明天调休,回家吃饭。"
他盯着屏幕,拇指按了又按,最后只回了个"好"。月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当年翻山越岭的年轻战士,和此刻蹲楼道抽烟的老周,慢慢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