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山的春天--第三章 响水村惨案
发布时间:2025-06-02 10:44 浏览量:2
九龙山的春天--第三章响水村惨案
七月的骄阳炙烤着红城县的山川,玉米地里的叶片卷起了边。7月15日晌午,白书记带着县大队的干部们沿着羊肠小道向响水村行进。李大壮走在队伍最前头,用柴刀劈开挡路的荆棘,汗水顺着少年晒得黝黑的脸庞滚落,在满是补丁的褂子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大壮,累不累?”白书记递来军用水壶。
少年接过咕咚灌了两口,抹着嘴笑:“比上山砍柴轻松多啦!”队伍里响起善意的笑声。五个扎绑腿的女干部走在中间,其中梳短发的赵大姐正小声教大家唱新学的歌:“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西江月·行军路上
蝉噪林间小径,汗湿粗布衣裳。
劈荆斩棘少年郎,笑指前村在望。
忽见山鹰盘绕,惊飞野雉仓皇。
歌声忽止暗思量,恐有敌情潜藏。
正午时分,十五人的队伍悄然进驻响水村东头的老张家。这座四合院背靠山崖,院墙是用山石垒成的,正屋的雕花窗棂糊着新换的高丽纸。白书记在堂屋挂好作战地图,各区的干部们立即围坐成圈。
“同志们,”白书记压低声音,“冀热辽分局通报,上个月,国民党93军和翁牛特右旗最大的土匪勾结制造了柴胡栏子惨案。我党多名领导干部牺牲,冀热辽分局下达紧急命令,要求各部谨防这支款项武装。”
清晨的露水还挂在草叶上时,白书记就把李大壮叫到柴房:“大壮,把这封信送到三十里外的骆驼营子。”他蹲下身给少年整理衣领,“记住,你就是个走亲戚的娃娃。”
少年把密信塞进千层底布鞋的夹层,又抓了把灶灰抹在脸上。枣红马不安地刨着前蹄,白书记却拍拍马脖子:“今天不能派你去,马蹄印太显眼。”
烈日当空,李大壮沿着干涸的河床疾行。忽然听见崖顶上传来碎石滚落声,他立刻扑进灌木丛。三个扛枪的土匪骂骂咧咧走过,钢盔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今晚就端了共产党老窝...”零碎的话语随风飘来。少年死死咬住嘴唇,直到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三十多里地,李大壮一路小跑,到了正午时分就把信送到了骆驼营子,吃完午饭,就往回走。傍晚,李大壮走到响水村口的小河边,小河离村口有一里多地,过了河是一个小树林。李大壮来过响水村很多次,知道在小树林里有一个暗哨,是由村里的儿童团在这里值班,这几个值班的孩子和李大壮都认识。
小河的水并不大,也就脚面深,李大壮踩着小河里的搭石,一蹦一跳地往前走,心里想:今天是谁在这值班呢,会不会是大虎,要是他多好,见到白书记,报告完工作,和他好好玩一会。
李大壮过了河,来到小树林,树林里除了轻微的风声,连鸟的叫声都没有,李大壮继续往前走,都快到小树林边上了,也没有人和他搭话,要是放在以前,早就有小孩跑出来问:“大壮,你来了。”
今天,怎么了?暗哨怎么没了?他们都干什么去了?李大壮边走边想,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今天树林里也太安静了。想到这,李大壮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他似乎听到自己的心在咚咚地跳。
李大壮走到了树林边,躲在树后面,往村口看,虽然天已经暗了下来,但村口还是看得一清二楚的。往常这个时间,村口总是要有些村民在那里闲聊,李大壮看到村口一个人也没有。
“今天村子太反常了,看来是出事了,我不能从村口进去。”李大壮想,“我怎么进村呢?对了,从东头的地里,还有一个小路,可以进村的,我就从那里进去。”
破阵子·孤身送信
稚子独行险路,密函暗藏鞋底。
忽闻匪语忙伏首,荆棘刺肤忍痛伤,齿间血味凉。
日暮急趋暗哨,林空不见儿郎。
但见村头刀光闪,玉米丛中觅潜藏,报危赴火场。
李大壮快速地看着自己的周围,他确认自己没有被人看到后,压低了身子,向棒子地跑去,他要从棒子地里绕到村东头,再想办法进村,到老张家。李大壮跑进了棒子地里,棒子苗已经比他高了,他在棒子地里绕了好长时间,才来到了村东头。
天完全黑了下来,李大壮终于到了老张家门口,看到张爷爷坐在门口抽烟。李大壮问:“张爷爷,白书记在吧。”老张以前见过李大壮,回答说:“正开会呢,快进去吧。”
李大壮进了屋,看到十几个人正在开着会,按往常,李大壮是不能进屋的,不能影响会议的正常进行,这是白书记早就交待好了的。
可是今天不一样,也许很大的危险已经向他们接近了。白书记看到李大壮进了屋,就知道有问题,马上问:“大壮回来了,有什么事?”李大壮回答道:“白书记,在河边树林里,我没有看到放哨的儿童团员,在村口,我看到了有几个人背着枪。”
白书记问:“你怎么进来的?”李大壮说:“我是从棒子地里绕到东头进来的,一路上没有人看到我。”
白书记说:“看来出问题了。”一句话还没落,外面传来了吵嚷声,这声音好像还很近。白书记继续说:“大家拿出武器,马上按计划分散突围。”
白书记拉着李大壮,来到院子的后面,马槽上拴着白书记的枣红马,白书记把李大壮推到马上,刚牵着马走在大门口,就看到十几个人端着枪向这边走来。看到了他们,有人喊到:“他们在这里,快开枪。”话音未落,子弹已经飞了过来。
白书记的枣红马在枪林弹雨中扬起漫天尘土,李大壮死死抱住马脖子,听见子弹擦着耳畔发出毒蛇般的嘶鸣。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落在最后的县大队刘排长被子弹打穿了膝盖,却仍拖着伤腿用身体堵住了路口柴垛,给突围的同志争取最后的时间。
“快走!别回头!”刘排长的吼声混着血腥味飘来,随即被一阵密集的枪声吞没。
当马蹄终于踏上山梁时,李大壮回头望去,整个响水村已笼罩在浓烟里。远处场院上黑压压的人群像被驱赶的羊群,土匪的狞笑甚至穿透了三里地的松涛声。
“白书记!”李大壮突然拽住缰绳,“您听!”
风中隐约飘来女同志撕心裂肺的咒骂,夹杂着皮鞭抽在皮肉上的闷响。白书记的手猛地攥紧马鞭,指节泛出青白色——那是妇联主任赵玉梅的声音,昨夜她还教通信班女战士用山枣核在布鞋底绣五角星。
“全体隐蔽!”白书记突然压低嗓音。六个人迅速钻进桦树林,透过枝叶缝隙,看见场院中央竖起五根碗口粗的松木桩。三个土匪正用砍刀将木桩顶端削成锥形,雪白的木屑在阳光下像纷扬的纸钱。
木桩吟
青松本应擎碧空,奈何刀斧断贞忠。
千削万凿成利刃,要刺山河万里红。
衣衫褴褛的老百姓被刺刀逼着围成圆圈。土匪头子“刀疤张”踩着磨盘,扯开沾血的羊皮袄:“都看好了!这就是通共的下场!”他猛地掀开草帘子,五个血肉模糊的身影被拖了出来。
李大壮的牙齿咬破了嘴唇。赵玉梅的蓝布衫已成碎布条,露出被烙铁烫伤的乳房;卫生员小崔的左眼成了血窟窿,却仍用剩下的右眼怒视敌人;最年轻的通讯员小王才十六岁,两条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被打断了膝盖骨。
“剥!”刀疤张的吼声震得树梢积雪簌簌坠落。十几个土匪一拥而上,女战士们的棉衣瞬间化作漫天飞舞的棉絮。小王的绑腿带被抽出来时,掉出半块咬剩的榆树皮——那是她昨天省下的口粮。
场院突然死寂。七十岁的张老汉突然跪倒在地:“老总!给闺女们留件衣裳吧!这大冷天的......”话音未落就被枪托砸晕,血顺着花白胡子滴在冻土上。
雪地血梅
皑皑白雪映赤身,凛凛寒风塑铁魂。
耻笑豺狼撕衣袂,且看肝胆照昆仑。
当土匪把赵玉梅拖向木桩时,这个平时说话柔声细语的女学生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一脚踹翻按着她的土匪,沾血的短发在风中扬起:“乡亲们!记住今天!共产党人......”
刀疤张的铁钳般的大手掐住她的喉咙,却掐不断她嘶哑的呐喊:“......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四个土匪才将她按在木桩上。木桩尖端抵住她下体的瞬间,场院里响起婴儿的啼哭——抱着孩子的妇女突然发疯似的往前冲,被子弹打穿了肩胛骨。
“慢着!”刀疤张突然狞笑着举起怀表,“听说共党讲究同志情谊?那就让岁数大的最后一个走!”他故意用刺刀挑着小王的辫子,“从小的开始!”
第一个被举起的是小王。木桩刺入下身的闷响让全场颤抖。小姑娘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的肉里,却硬是没喊一声疼,直到鲜血顺着木桩流成小溪,才从牙缝里挤出:“娘......女儿没给您丢脸...... ”
第二个是怀有三个月身孕的区干部老周。当木桩穿透她腹部时,人群里有个青年突然吼着“畜生”扑出来,立刻被乱枪打成筛子。老周却在这枪声中笑了,她最后的眼神望向西北方——那是县委所在的方向。
第三个轮到小崔。这个总替伤员吸脓血的姑娘,此刻把嘴唇咬得稀烂。当木桩进入身体的瞬间,她毅然昂头唱起《国际歌》,沙哑的歌声惊飞了枯树上的寒鸦。刀疤张暴跳如雷地往她嘴里塞马粪,却被生生咬断一根手指。
第四个是戴眼镜的文化教员小林。土匪扒她衬裤时,发现里面缝着一份党员登记表。“好得很!”刀疤张把文件甩在百姓脸上,“都看看谁家儿女在里头!”回答他的是小林用尽全力的唾沫,和那句“你们的名字刻在人民的耻辱柱上!”
轮到赵玉梅时,夕阳已将木桩上的血染成紫黑色。这个北大毕业的地下党员,此刻像尊大理石雕像般立在寒风里。她突然转头对乡亲们深鞠一躬:“对不住,连累大家看这场面...... ”话音未落,刀疤张的皮鞭已抽裂她后背。
“且慢!”赵玉梅突然冷笑,“你们不是要杀鸡儆猴?给我五分钟!”在土匪愣神的刹那,她突然用膝盖猛击按她之人的裤裆,趁机抢过火把扔向柴堆!冲天火光中,她主动扑向木桩的姿势,像极了凤凰涅槃。
凤凰木
非是松木不痛楚,自有丹心胜钢杵。
凤凰浴火重生处,木桩亦作擎天柱。
当烈焰吞没五具躯体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燃烧的木桩竟发出松脂的清香,与血肉焦糊味交织成诡异的气息。有个土匪突然惨叫“她们在笑”,发疯似的朝火堆开枪。刀疤张一脚踹翻他:“怂货!那是木头炸裂!”
但老百姓看得真切。火光中,五个身影始终昂着头,烧焦的嘴唇似乎仍在翕动。私塾先生后来偷偷告诉学生,那是女烈士在教天地诵读《共产党宣言》。
夜深后,刀疤张带着土匪醉醺醺离去。老百姓默默收殓烈士遗骨时,发现五根木桩的尖端竟全部磨平了——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烈焰中为她们卸去了刑具。
第二天清晨,当李大壮跟随白书记潜回现场时,看见焦黑的场院中央,五株野蔷薇从灰烬里探出嫩芽。白书记突然单膝跪地,从怀里掏出五颗红星——那是他昨夜用赵玉梅留下的红布连夜缝制的。
“同志们..."”这个身经百战的老兵声音哽咽,“请再等等...等满山杜鹃红透时... ”
李大壮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掌血肉模糊——原来这一路,他始终紧攥着那枚白书记给的子弹壳。此刻,黄铜弹壳上深深烙着五道指痕,像极了场院里那五株倔强的新芽。
野蔷薇
焦土新芽破晓开,五株带血向阳栽。
他年若问魂归处,星火燎原照九垓。
土匪的马蹄声消失在松林深处时,张老汉是第一个扑向场院的。七十三岁的老人跑丢了棉鞋,赤脚踩在冒着青烟的焦土上竟浑然不觉。五根木桩突兀地立在晨曦中,顶端凝结着紫黑色的血痂——昨夜那场大火烧穿了冻土,融化的雪水混着人血在低洼处积成暗红色的冰镜。
“造孽啊...... ”老汉的呜咽戛然而止。他看见赵玉梅的右臂仍保持着高举的姿势,焦黑的指骨间缠着半截麻绳,像一截不肯倒下的旗杆。更令人心惊的是,五具遗体虽已炭化,却奇迹般保持着昂首挺立的姿态,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在烈焰中托住了她们的脊梁。
古风一·焦骨吟
烈火焚身骨未销,金乌初照见铁腰。
纵使形骸成焦炭,犹向苍天举战矛。
妇女们抱着草席赶来时,私塾先生突然跪地痛哭。原来小王被烧裂的头颅里,竟滚出几颗带血的牙——这孩子临刑前咬碎了满口牙。十六岁的春妮颤抖着去收殓,却发现小崔的胸腔里卡着半块马蹄铁,那是土匪塞进她嘴里的刑具,此刻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没有棺材,没有寿衣。李铁匠拆了自家门板,王寡妇捐出陪嫁的锦被,猎户张把准备给老娘办后事的松木也扛了来。可当乡亲们试图移动遗体时,惊人的一幕发生了——赵玉梅的脊椎与木桩竟长在了一起,轻轻一碰就有骨灰簌簌落下。
“用温水!”接生婆刘婶突然想起古法,“闺女们身子还绷着劲呢!”妇女们含泪烧化雪水,用棉絮蘸着慢慢擦拭。当温水浸到小王断裂的膝盖时,这个年纪最小的战士终于“松开了”伤腿,碎骨里叮当掉出三颗子弹头——原来她一直用残骨卡着敌人射进身体的铅弹。
古风二·拾骨叹
冰水融雪拭铁骨,方知女儿寸寸钢。
膝间弹头犹带恨,要与仇雠算血账。
最年轻的媳妇翠兰突然晕厥——她在给小林整理遗容时,发现对方烧焦的辫子里藏着张字条,上面用血写着二十七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已转移”。私塾先生认出这是被土匪悬赏的党员名单,小林竟用身体护到了最后一刻。
下葬那日,方圆二十里的百姓都来了。没有哀乐,猎户们对着山谷鸣枪三响。当张老汉捧起第一抔土时,沉默的人群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恸哭——五个坟坑里突然腾起旋风,将众人撒落的课本纸页卷成五根白色烟柱,直上青云。
奇怪的事接连发生。来年开春,坟头寸草不生的烈士陵园里,唯独五株野蔷薇长得格外茂盛。更奇的是,每逢阴雨天,村民们总能听见场院方向传来《国际歌》的旋律。公社书记带人来调查,发现是风吹过木桩烧剩的根部时,那些嵌在焦木里的弹头与碎骨共振发出的声响。
1948年隆化战役打响那天,响水村上百人看见东南方天际赤红如血。战后传来消息,那支残害女战士的土匪部队被困在苔山隧道,解放军用汽油灌入地道,八百匪徒在烈火中化为焦炭。最老辈的村民说,着火那会儿,分明听见隧道里传出五声女人的冷笑。
复仇吟
八百豺狼困地宫,汽油灌入火腾空。
当年木桩今何在?化作雷霆劈害虫。
如今陵园的石碑上,镌刻着女战士们牺牲时的体温——38.6℃,那是木桩插入身体时的生命热度。而五株野蔷薇已长成拱卫纪念碑的花墙,每逢清明就开出火焰般的红花,花瓣飘落时总在碑前盘旋成五角星的形状。
烈士魂
三十八度六分温,刻入石碑作墓文。
野蔷岁岁红如火,五角星光耀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