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镖人押送的活体镇墓兽

发布时间:2025-06-01 12:54  浏览量:2

残阳如血,将西边天际烧得赤红一片。

长风掠过荒原,卷起漫天黄沙,打得人面颊生疼。

老镖头陈九斤勒住缰绳,眯起眼望向远处那座影影绰绰的孤山。

山势如卧虎盘踞,山顶隐约可见半截残碑,碑文被风沙侵蚀得模糊难辨,唯有“镇魂”二字尚能依稀辨认。

“师父,这鬼地方真有活物?”新入行的趟子手阿虎攥紧腰间朴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身后三辆骡车辚辚作响,车辕上缠着的黑布在风中猎猎翻卷,隐约透出某种鳞甲摩擦的沙沙声。

陈九斤没答话,只将掌心按在胸口。

那里藏着半块青铜虎符,触手生温,却让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同样血色的黄昏。

那时他还是个青涩后生,跟着师父押送一具朱漆棺椁。

棺中女子双目紧闭,指尖却缠绕着活蛇,蛇信吞吐间喷出幽蓝雾气……

“叮——”

车轴突然发出刺耳的断裂声。

陈九斤猛地回神,只见中间那辆骡车右轮深深陷进流沙坑,车辕上的黑布被扯下半幅。

月光恰在此时穿透云层,照亮车厢内蜷缩的庞然大物——那东西通体覆着青灰色鳞片,四肢蜷曲如兽,头颅却生着狰狞的青铜面具,面具眼窝处嵌着两颗鸽血红宝石,此刻正幽幽泛着血光。

“闭眼!”陈九斤暴喝一声,手中烟杆已甩向阿虎面门。

少年下意识偏头,烟杆擦着耳际飞过,正撞在镇墓兽眉心。

只听“咔嗒”脆响,青铜面具裂开蛛网纹路,露出下面半张人脸。

阿虎的惊呼卡在喉咙里。

那半张脸分明是活人的模样,朱唇皓齿,眉如远黛,只是眼角蜿蜒着暗红纹路,像是干涸的血迹。

更诡异的是,女子脖颈以下依旧是兽身,鳞片缝隙里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滴落在沙地上便腾起青烟。

“是活尸祭品。”赶车老汉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你们可知这镇墓兽的来历?

七百年前,大胤王朝在骊山筑皇陵,因墓穴选址犯了‘龙抬头’的忌讳,便寻来九十九对童男童女,以活人浇铸铜身……”

话音未落,镇墓兽喉间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呜咽。

阿虎的刀鞘“当啷”落地,他看见那女子朱唇微启,竟吐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笑声中,四周沙丘开始诡异地蠕动,无数白骨手爪破土而出,死死扣住骡车车轮。

陈九斤反手抽出背后玄铁重剑,剑身镌刻的雷纹在月光下流转。

这是师父临终前交给他的,说此剑能斩世间一切邪祟。

可当剑锋触及镇墓兽鳞片的刹那,他突然看清那些青灰色鳞甲下——分明是无数张扭曲的人脸!

“师父,这剑……”少年踉跄着后退,剑尖挑起一缕黑血。

黑血落地即化作蜈蚣,顺着他裤管往上爬。

陈九斤甩出腰间酒葫芦,烈酒泼在蜈蚣身上燃起蓝火,却听见更多鳞甲摩擦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老汉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刺青。

那是一幅活生生的送葬图:三十六具棺椁悬在血月之下,引魂幡上写着“陈”字。

阿虎瞳孔骤缩,他认得这个标记——二十年前威震河朔的陈家镖局,正是因押送皇陵秘宝而一夜覆灭。

“原来是你!”陈九斤的剑锋转向老汉,剑尖却在触及对方心口时凝滞。

他看见刺青边缘有道新鲜疤痕,形状竟与自己怀中的虎符完全吻合。

流沙突然炸开,镇墓兽破车而出。

女子面庞在月光下愈发清晰,那双血色瞳孔突然映出陈九斤的面容——与二十年前棺椁中的女子有七分相似。

阿虎的惊呼声中,陈九斤感觉后颈传来灼痛,胎记形状的朱砂痣正发烫如火。

“原来如此……”老汉忽然放声大笑,笑声惊起满天夜枭。

他扯下脸上人皮面具,露出半边烧焦的皮肉,“陈家的小子,你可知你母亲为何会变成镇墓兽的祭魂?

因为当年先帝下令时,你爹亲手将活人浇铸的铜水,灌进了你娘的喉咙!”

记忆如惊雷劈开混沌。

陈九斤想起六岁那年的雨夜,父亲将染血的虎符塞进他怀里,转身走进漫天火光。

后来江湖传言,陈家因私吞皇陵至宝招致灭门,却无人知晓那“至宝”原是具会呼吸的棺椁。

镇墓兽的利爪已逼近咽喉,陈九斤却突然收剑入鞘。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他咬破指尖将血抹在虎符上。

青铜纹路骤然亮起,镇墓兽发出凄厉嘶吼,女子面庞浮现出痛苦神色,青铜面具下的半张脸开始寸寸皲裂。

“以血还血,以命抵命。”陈九斤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看见母亲眼角血纹褪去,露出温婉笑意——那正是他儿时记忆中,为他缝制虎头鞋的模样。

二十年的怨恨在这一刻化作虚无,原来所谓镇墓兽,不过是活人以魂饲墓的诅咒。

沙暴毫无征兆地袭来,黄沙如巨兽吞噬天地。

阿虎在呼啸风声中听见老汉的遗言:“往东三十里,有口青铜古井……”待风沙稍歇,原地只剩三辆骡车残骸,镇墓兽与陈九斤皆已不见踪影。

唯有半块虎符嵌在流沙中,表面血迹凝结成朵朵红梅。

七日后,漠北客栈。

说书人醒木一拍,惊得茶客们茶碗乱颤:“却说那陈家后人,竟以心头血破了千年诅咒!

你们可知那镇墓兽去了何处?

化作流星坠入骊山皇陵,从此大胤龙脉尽断,改朝换代只在朝夕……”

角落里,个戴斗笠的汉子突然起身。

他左手虎口有道陈年剑伤,右手却捧着个青瓷坛,坛中隐约可见半张美人面。

有眼尖的茶客发现,那瓷坛釉色竟与二十年前陈家灭门案中失窃的“锁魂瓮”一模一样。

暮色四合时,汉子来到荒山古井旁。

月光穿透云层,照亮井底青苔斑驳的铭文——“以魂饲墓者,永世不得超生”。

他将瓷坛轻轻放入水中,水面忽然浮起万千光点,如同夏夜流萤。

最亮的那点萤火停在他指尖,化作一滴朱砂痣。

“娘,咱们回家了。”汉子对着虚空轻笑,转身时斗笠被夜风吹落。

月光照亮他脖颈后的胎记——正是只振翅欲飞的朱雀。

远处传来驼铃阵阵,又一支商队正顶着星月赶路,谁也没注意到领头骆驼背上,驮着个蒙着黑布的青铜匣。

匣中隐隐有呼吸声,与二十年前那具会吐活蛇的棺椁,发出同样的韵律。

月轮沉入西山时,漠北的沙丘开始凝结霜气。

林秋白裹紧褪色的灰鼠皮袄,靴底碾过枯死的骆驼刺,发出细碎的爆裂声。

他望着前方蜿蜒如蛇的商道,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雪夜——师父将青铜匣塞进他怀里,背后是燃着冲天大火的陈家镖局,火星子落在雪地上,竟将霜花都烧出焦黑的孔洞。

“当家的,前面有火光!”驼队里最年轻的脚夫阿青突然勒住缰绳。

林秋白眯起眼,只见三十丈外的断崖下,簇簇篝火正舔舐着夜幕,火星子随着夜风飘上半空,像极了那年落在雪地里的灰烬。

他摸向腰间软剑,剑柄缠着的褪色红绳突然无风自动。

这剑名唤“朱雀引”,是师父临终前用最后三滴心头血淬炼的。

剑身平日里与寻常铁器无异,唯有遇见至阴至邪之物,才会浮现出朱雀衔日的纹路。

此刻剑鞘微微发烫,林秋白知道,断崖下绝非寻常商旅。

驼铃骤响。

十二匹骆驼突然齐声嘶鸣,前蹄扬起丈高的沙尘。

林秋白旋身跃上驼峰,看见沙幕中浮出无数半透明的魂影——皆作商贾打扮,肩头却生着蛛网般的血纹。

他瞳孔骤缩,这是“血引咒”,唯有以活人精血为引,才能在黄泉路上凝出这般真实的虚影。

“闭眼!

莫看他们眼睛!”林秋白甩出腰间酒囊,烈酒泼在沙地上燃起幽蓝鬼火。

魂影发出尖锐的惨叫,却在火光中愈发清晰。

阿青的惊呼声里,林秋白已纵身扑向为首的魂影,软剑如银蛇出洞,剑尖挑破虚影的瞬间,他看清对方腰间晃动的铜牌——竟与二十年前陈家镖局的信物一模一样!

剑锋没入魂影的刹那,林秋白后颈突然传来灼痛。

那颗自幼便有的朱砂痣此刻发烫如烙铁,无数画面在眼前炸开:漫天火光中,师父将青铜匣埋进雪堆,匣中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呜咽;七年后他重返镖局废墟,在焦木下挖出半块残破的青铜面具,面具眼窝处嵌着的红宝石,与断崖下篝火旁某人的眉心印记如出一辙。

“林当家的好身手。”沙哑的笑声惊破幻象。

林秋白收剑回鞘,看见断崖边不知何时多了个黑衣人。

那人背对月光而立,黑袍上绣着暗金云纹,腰间玉带却缺了半块,缺口处隐约可见朱砂色的胎记。

阿青突然倒抽冷气。

林秋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黑衣人身后立着口青铜巨棺,棺盖缝隙中渗出粘稠的黑血,在月光下凝成蛛网状的纹路。

更诡异的是,棺材四角各拴着条玄铁锁链,锁链那头竟连着四个活人——正是方才在沙幕中见过的魂影!

“血饲之术?”林秋白的声音冷得像塞外的冰棱。

师父曾说过,用活人魂魄温养凶器,需得在月圆之夜以至亲之血为引。

他摸向怀中青铜匣,匣面突然变得滚烫,匣中传来细碎的抓挠声,像是困兽在撞击牢笼。

黑衣人忽然转身,月光照亮他半张脸——竟与林秋白在幻象中见过的师父有七分相似!

只是此人右脸布满蜈蚣状的疤痕,从眉骨一直延伸到下颌,说话时疤痕随着嘴角抽动,宛如活物在皮下游走。

“不愧是陈九斤的种。”黑衣人抚摸着青铜棺,指尖抚过棺盖上密密麻麻的符咒,“你可知这棺中躺的是谁?

二十年前你爹用三十六个镖师的命,才将她封进镇魂棺。

如今她饿了,你说该喂她吃什么?”

话音未落,青铜棺突然剧烈震颤。

林秋白怀中的青铜匣“咔嗒”裂开细缝,匣中窜出道青灰色影子,正撞在棺盖上。

但见黑雾翻涌间,棺中传来女子幽幽的叹息,那声音竟与林秋白记忆中母亲哄他入睡时的呢喃一模一样。

“娘……”林秋白剑尖垂地,剑身朱雀纹路红光大盛。

他看见棺盖缝隙中伸出半截玉臂,臂上缠着褪色的红绳——正是他幼时亲手系在母亲腕间的那条。

黑衣人突然暴起,手中判官笔直取他咽喉,笔尖却在触及他衣襟时凝滞——林秋白后颈的朱砂痣此刻鲜红欲滴,竟在黑衣人手臂上灼出焦痕。

“你竟修成了朱雀血咒!”黑衣人踉跄后退,黑袍下摆无风自动。

林秋白趁机挥剑斩断玄铁锁链,四个活人魂影瞬间化作青烟。

青铜棺发出悲鸣般的轰响,棺盖轰然炸开,黑雾中现出女子身形——青灰色鳞片覆盖的兽身,却生着张与林秋白记忆中母亲完全相同的面庞。

“秋儿……”女子伸出布满鳞甲的手,指尖却滴落血泪。

林秋白感觉怀中青铜匣在疯狂震颤,匣中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哀鸣。

他突然明白师父为何至死都攥着那半块虎符——原来所谓镇墓兽,不过是将活人魂魄生生撕裂,一半封入青铜,一半困在血肉之躯!

剑光如电。

朱雀引穿透女子心脏的刹那,林秋白看见无数光点从她鳞甲缝隙中溢出。

那是被囚禁了二十年的魂魄碎片,每一片都映着不同的人生:有时是抱着婴孩的温柔妇人,有时是挥剑斩敌的巾帼英雄,最后定格成棺椁中那具双目紧闭的尸体——原来母亲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活着的不过是具被诅咒操控的躯壳。

“不!”黑衣人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判官笔化作万千墨色长针。

林秋白旋身避开,却见那些墨针突然调转方向,尽数刺入青铜棺。

棺中女子发出凄厉的惨叫,鳞片缝隙中涌出大量黑血,所过之处沙地皆化作焦土。

阿青突然扑向青铜棺,怀中掉出个油纸包。

林秋白瞳孔骤缩——那分明是陈家祖传的“锁魂香”,需得以至亲之血为引才能点燃。

少年咬破指尖将血抹在香头上,青烟升腾的瞬间,他对着棺中女子脆生生喊道:“娘,秋儿带您回家。”

香烟化作金色锁链,将女子魂魄从鳞甲中生生剥离。

林秋白同时挥剑斩向黑衣人,剑锋过处,那人脸上疤痕突然开始蠕动,竟显露出与林秋白相同的胎记!

二十年的谜团在这一刻豁然开朗——原来当年父亲为保家族血脉,竟将双生子一分为二,一个被炼成镇墓兽,一个被送去镖局当诱饵!

“哥哥……”黑衣人眼中血泪纵横,手中判官笔“当啷”落地。

他胸口浮现出与林秋白相同的朱砂痣,两枚胎记同时亮起时,青铜棺突然炸成齑粉。

女子魂魄在金光中逐渐透明,她最后望向林秋白的眼神,温柔得如同二十年前那个春日的午后。

沙暴再次袭来。

待风沙稍歇,断崖下只剩半截残碑。

林秋白跪在沙地上,手中攥着片青灰色鳞甲,鳞片内侧刻着极小的“秋”字——正是母亲临终前,用指甲在他掌心刻下的印记。

阿青抱着空荡荡的青铜匣发呆,忽然发现匣底刻着行小字:“以魂饲墓者,终将归于黄土。”

三日后,漠北客栈。

说书人正讲到精彩处,忽见个灰衣汉子闯进门来。

汉子左手虎口有道剑伤,右手却捧着个青瓷坛,坛中隐约可见半张美人面。

有眼尖的茶客发现,那瓷坛釉色竟与二十年前陈家灭门案中失窃的“锁魂瓮”一模一样。

“这位客官,可是要听段陈年旧事?”说书人醒木一拍,惊起满堂茶客。

汉子却径直走向角落,将瓷坛轻轻放在方桌上。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亮坛中女子眉心的朱砂痣——与林秋白后颈的胎记,恰能拼成完整的朱雀图腾。

窗外忽然传来驼铃,声声如泣。

汉子起身时,斗笠被夜风吹落,露出张与黑衣人七分相似的面容。

他对着虚空轻笑:“哥,咱们该走了。”话音未落,瓷坛表面突然浮现出金色纹路,化作只振翅欲飞的朱雀,衔着两枚朱砂痣消失在星空中。

客栈外,商道蜿蜒如带。

驼队再次启程时,最年长的脚夫突然指着沙地惊呼。

众人望去,只见两道并行的车辙印延伸向远方,车辙深处嵌着片青灰色鳞甲,在月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泽。

更远处,隐约可见两点猩红光芒,像是某种巨兽的瞳孔,又像是两颗永不熄灭的朱砂痣。

子夜时分,有早起赶路的商贾经过断崖。

他们发现残碑旁多了座新坟,坟前立着块无字碑,碑顶却摆着个褪色的虎头鞋。

月光照在鞋面上,竟映出两行极小的血字:“以魂饲墓终成空,朱雀衔日破苍穹。”

风起时,虎头鞋突然无风自动,鞋尖指向东南方。

那是大胤皇陵的方向,此刻正有朵乌云缓缓聚拢,云中隐隐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地底苏醒。

而在更遥远的漠北深处,某个少年正对着铜镜发呆——他后颈的朱砂痣不知何时变成了完整的朱雀图腾,每当月圆之夜,便会发出灼热的红光。

残月坠入天穹裂隙时,漠北的沙暴裹着血色煞气扑面而来。

林秋白将怀中青铜匣按在胸口,匣面朱雀纹路正与天际星宿遥相呼应。

他身后驼队早已溃散,十二匹骆驼化作焦骨散落沙丘,唯有那匹领头的白骆还倔强地立在原地,驼峰间渗出的血珠在月光下凝成冰晶。

“当家的,东南方有灵气波动。”阿青的传音在识海中炸响。

少年额间浮现淡金色灵纹,这是陈家秘传的“天眼通”,能窥见百里内的天地元气流转。

林秋白旋身跃上白骆,指尖剑气激荡,在虚空中划出道金色符咒——正是七年前师父以精血绘就的“朱雀引星阵”。

星辉骤然大盛。

无数光点自九霄垂落,在沙海上织就一张流动的星图。

林秋白瞳孔骤缩,星图中央的晦暗区域,分明与青铜匣中传来的魂魄共鸣完全契合。

他忽然想起昨夜客栈里,说书人醉醺醺吐露的秘闻:“大胤皇陵深处有口玄黄鼎,鼎中封着上古魔神的半颗心……”

白骆突然人立而起。

林秋白顺势踏着驼峰掠出三丈,原处沙地轰然塌陷,露出只缠绕着玄铁锁链的青铜巨手。

巨手五指成爪,指尖萦绕着漆黑魔气,所过之处连月光都被腐蚀成扭曲的波纹。

他并指为剑,朱雀引化作赤虹刺向掌心,却在触及魔气的刹那,听见无数冤魂在剑锋上哀嚎。

“小友当心,这是九幽噬魂咒!”清冽女声自星图深处传来。

林秋白剑锋一转,剑气化作朱雀虚影撞向魔手,余波将阿青震得倒飞出去。

少年趁机捏动法诀,青铜匣中溢出缕缕青烟,在空中凝成个半透明的女子身影——正是那夜在青铜棺中见过的母亲残魂。

女子素手轻扬,星图中的晦暗区域骤然亮起。

林秋白看见皇陵地宫的全貌:八十一根盘龙柱撑起穹顶,柱身缠绕着活人浇筑的青铜锁链,中央玄黄鼎正吞吐着天地灵气。

鼎盖缝隙中,半颗漆黑心脏在魔气中跳动,每搏动一次,地宫深处便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

“秋儿,去取鼎中玄黄气。”女子残魂突然开始透明化,她将掌心按在林秋白眉心,一道清凉的灵力注入他识海,“陈家欠你的,今日便用这魔神之心来还。”

阿青的惊呼声中,地宫穹顶轰然炸裂。

九条魔气凝成的黑龙破土而出,龙吟声震得沙海掀起百丈巨浪。

林秋白挥剑斩断扑面而来的龙息,剑锋过处带起漫天星火。

他忽然明白师父为何至死都攥着那半块虎符——原来陈家血脉竟是开启玄黄鼎的钥匙,而镇墓兽的诅咒,不过是魔神设下的诱饵。

“朱雀焚天!”少年咬破舌尖,精血喷在剑身上。

赤红剑气化作火凤冲天而起,与九条黑龙绞杀在一处。

地宫深处传来锁链彻底崩断的轰鸣,玄黄鼎盖应声而开,半颗魔神之心裹着黑雾冲天而起。

林秋白纵身去夺,指尖却触到片冰凉的鳞甲——母亲残魂不知何时挡在他身前,用最后的力量将魔心拍向鼎中。

“娘!”林秋白嘶吼着去抓那缕消散的青烟,却见玄黄鼎突然迸发出万丈金光。

金光中浮现出无数画面:二十年前父亲以血为引封印魔心,却在最后关头被魔气侵蚀心智;母亲自愿化作镇墓兽镇压诅咒,却不知自己腹中已有三月身孕;师父抱着襁褓中的他逃出皇陵,背后是整个陈家化作焦土……

魔心在金光中发出凄厉的惨叫,黑雾不断被炼化成纯白灵气。

林秋白突然感觉丹田剧痛,陈家血脉中的封印正在破碎——原来师父当年不仅封印了他的记忆,更将半颗金丹种在他体内。

此刻魔神之心被炼化,金丹终于觉醒,磅礴的灵气如江河决堤般冲刷着他的经脉。

“阿青,护法!”林秋白盘膝坐地,双手结出繁复的法印。

他看见自己体内经脉化作璀璨星河,金丹悬浮在丹田上方,表面浮现出与青铜匣相同的朱雀纹路。

地宫中的灵气疯狂涌入他体内,九条黑龙在金光中哀嚎着消散,锁链崩断的脆响化作清脆的仙乐。

阿青的银枪突然发出龙吟。

少年这才发现,这个总跟在他身后的腼腆脚夫,竟是东海龙宫遗孤。

此刻阿青眉心浮现出龙形印记,手中银枪化作百丈蛟龙,将试图偷袭的魔气残余绞杀殆尽。

林秋白分神望去,正对上阿青坚定的眼神——那眼神让他想起昨夜少年偷偷擦拭银枪时,枪身上刻着的“敖”字。

金丹终于圆满。

林秋白起身时,周身灵气凝成实质,化作件流光溢彩的羽衣。

他望着正在消散的玄黄鼎,忽然明白师父临终前未尽的话语:所谓镇墓兽,不过是上古大能以身为饵,为后世修者留下的试炼场。

而陈家血脉中的诅咒,实则是开启通天之路的钥匙。

“当家的,快看鼎底!”阿青突然指向鼎中。

林秋白凝神望去,只见鼎底刻着行小字:“以魂饲墓者,当以心证道。”他指尖剑气激荡,在虚空中写下“破”字,鼎中残留的魔气瞬间化作万千金莲。

金莲盛开处,浮现出条通体晶莹的玉阶,直通向九霄之上的南天门。

魔神之心彻底消散的刹那,漠北的沙暴突然停歇。

林秋白踏着玉阶凌空而起,羽衣在罡风中猎猎作响。

他看见下方沙海中浮现出无数光点——那是二十年来被镇墓兽吞噬的魂魄,此刻皆化作流萤环绕在他身侧。

母亲残魂的身影最后一次显现,她将掌心按在林秋白心口,轻声说了句:“莫要回头。”

玉阶尽头传来钟鸣。

林秋白踏入南天门时,守门天将的戟尖突然垂落。

他看见凌霄殿前的蟠龙柱上,还刻着七百年前大胤王朝的国号;瑶池中的金莲,竟与玄黄鼎中开出的形状相同。

更远处,三十三重天外传来清越的剑鸣,似在召唤着什么。

“陈家后人,你可知罪?”威严的声音自云层中传来。

林秋白抬头望去,只见九重云台上端坐着位道骨仙风的老者,手中拂尘正是当年插在师父心口的凶器。

他忽然轻笑出声,朱雀引化作赤虹冲天而起,剑锋直指云台:“天庭以众生为棋,我偏要掀了这棋盘!”

剑气纵横三万里。

凌霄殿的琉璃瓦在剑光中炸成齑粉,蟠龙柱上的锁链应声而断。

林秋白看见无数仙人从云海中坠落,他们周身缠绕的功德金光,竟与当年镇墓兽身上的魔气同源。

老者拂尘一挥,漫天星斗化作锁链向他缠来,却在触及羽衣的瞬间被朱雀之火焚成虚无。

“原来如此……”林秋白突然收剑入鞘,任由星斗锁链穿透肩头。

剧痛中,他看清了老者额间的魔纹——与玄黄鼎中魔神之心的纹路一模一样。

二十年的谜团在这一刻彻底解开,原来所谓天庭,不过是魔神残魂建立的囚笼;而修仙问道,不过是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阿青的银枪突然贯穿云台。

少年化作百丈应龙,龙爪撕开三十三重天的结界。

林秋白趁机捏动法诀,青铜匣与朱雀引同时炸裂,万千星火化作火凤撞向老者。

在天地崩塌的轰鸣中,他听见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呢喃:“秋儿,该回家了。”

再睁眼时,林秋白躺在漠北的沙丘上。

残月高悬,星河璀璨,仿佛昨夜的血战只是场幻梦。

他摸向胸口,金丹仍在丹田中缓缓旋转,只是表面朱雀纹路变成了完整的星图。

白骆不知何时回到身边,驼峰间挂着个褪色的虎头鞋,鞋面上沾着片青灰色鳞甲。

“当家的,咱们去哪?”阿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秋白起身望去,少年银枪上的龙纹正在消退,眉心的印记却愈发清晰。

他忽然想起昨夜地宫中看到的画面——原来阿青的龙魂,正是当年镇压魔心的最后一道封印。

“往东南走。”林秋白将虎头鞋系在腰间,指尖剑气激荡,在虚空中绘出幅星图,“听说东海之滨有座蓬莱仙岛,岛上有位能斩断宿命的剑仙。”

白骆长嘶一声,载着两人奔向黎明。

沙海尽头,朝阳正撕开夜幕,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林秋白回头望去,昨夜激战处只剩片焦黑的沙地,沙地上却开着几朵金色小花,花瓣上凝结着露珠,像是未干的血泪。

行至第七日,他们遇见个垂钓的老翁。

老翁竹篓里装着九条金鳞鲤鱼,鱼尾扫过水面时,竟在虚空中留下星斗轨迹。

林秋白驻足行礼,却见老翁忽然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道精光:“小友可曾听过‘因果轮回’?

你今日斩断的锁链,不过是明日缠绕在他人身上的枷锁。”

阿青的银枪骤然出鞘。

林秋白按住少年手腕,对着老翁深深一揖:“前辈可知,这世间可有不沾因果的剑?”老翁大笑三声,竹篓中的鲤鱼化作流光冲天而起,在云端凝成行大字:“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是夜,两人在古刹借宿。

林秋白对着残破的佛像打坐,忽然听见阿青在院中舞枪。

少年枪法已臻化境,银枪过处带起漫天星斗,却总在收势时露出破绽。

他推门而出,看见阿青正对着月光发呆,枪尖挑着片龙鳞——正是昨夜破开天门时掉落的。

“你怕了?”林秋白拾起龙鳞,指尖灵气流转,将鳞片炼成枚玉佩。

阿青摇头,眼中却泛起水光:“我只是想起东海的族人,他们至死都以为我是贪生怕死的逃兵。”

古刹的铜钟突然自鸣。

林秋白将玉佩系在少年腰间,剑气震碎满天星斗:“那便回去告诉他们,敖家没有逃兵。”话音未落,两人同时望向东方——海天相接处,有道金色剑气正劈开云层,剑光中隐约可见蓬莱仙岛的轮廓。

白骆在晨光中仰天长嘶。

林秋白最后望了眼漠北的沙丘,将怀中青铜匣的碎片撒向风中。

碎片化作万千流萤,照亮了他们前行的道路。

在某个瞬间,他似乎看见母亲站在流萤中微笑,手中捧着个崭新的虎头鞋,鞋面上绣着振翅欲飞的朱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