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7年的藏獒被送回草原,6年后偶遇,它的举动让我泪目

发布时间:2025-11-01 01:44  浏览量:1

车子碾过最后一段柏油路,颠簸着驶上一条被牧草和砂石覆盖的土路时,昆仑醒了。

它不是被吵醒的,更像是被一种古老的气息唤醒的。

那是一种混杂着青草、湿土、牛羊粪便和无尽自由的风的味道。

它从后座的憩息中猛地抬起头,那对深褐色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我从未见过的光。

那不是在城市公寓里,隔着落地窗看向楼下车水马龙时的迷茫。

也不是在专属的狗公园里,追逐那个红色飞盘时的短暂兴奋。

那是一种……苏醒。

仿佛它身体里沉睡了七年的基因,被这片土地的脉搏给激活了。

它的鼻子在空气中用力地嗅着,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压抑不住的呜咽。

那声音不像撒娇,更像是一种阔别已久的、带着巨大悲伤和狂喜的问候。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车窗开着,风灌进来,吹得我的眼睛发干。

我不敢去看后视镜里它的眼睛。

我怕一看,就再也狠不下心。

七年前,老周把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塞进我怀里时,说:“给,昆仑山下来的种,纯着呢。你一个人在这大城市里漂着,让它陪陪你。”

那时候的昆仑,还没有名字,只是一个巴掌大的、黑乎乎的肉团。

它连站都站不稳,在我怀里哼哼唧唧,像个没安全感的小孩。

我给它取名昆仑,是希望它能像那座神山一样,雄壮、沉稳,有自己的天地。

可我忘了,昆天之大,又怎能被我这小小的百来平米的公寓所容纳?

最初的几年是快乐的。

我看着它从一个肉团,长成一个半大的小伙子,再长成一个威风凛凛的、肩高快到我腰的“巨兽”。

它的毛色黑得发亮,像最上等的丝绸。

胸前有一撮雪白的毛,老周说,这叫“胸前挂印”,是好品相。

它的脚步沉稳有力,走在地板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像一头小熊。

每天我下班回家,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就是它狂欢的号角。

它会第一时间扑到门边,用巨大的头颅蹭我的腿,尾巴扫得家具“噼啪”作响。

我会抱着它毛茸茸的脖子,把脸埋进它温暖厚实的毛发里,闻着那股专属于它的、像太阳晒过的草地的味道。

那一刻,一整天的疲惫和孤独,都会被瞬间治愈。

它是我在这座钢铁森林里,唯一的、最柔软的慰藉。

我们一起度过了七个春夏秋冬。

我记得它第一次看见雪的兴奋,在雪地里疯狂打滚,把自己弄成一个雪球。

我记得它第一次下水游泳的笨拙,四只爪子胡乱扑腾,像个快要沉底的毛毯。

我记得它生病时,没精打采地趴在窝里,用那双忧郁的眼睛看着我,好像在说:“我好难受,你帮帮我。”

我也记得,它在我失恋醉酒的夜里,安静地趴在我床边,用舌头一遍遍舔去我脸上的泪水。

它是我无声的家人,是我最忠诚的伙伴。

可我渐渐发现,我给它的,并不是它想要的。

城市,对它来说,是一个越来越小的笼子。

每天一小时的遛弯时间,对它旺盛的精力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它大部分的时间,都只能趴在阳台上,隔着玻璃,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眺望着远方那片被高楼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

它的眼神,一天比一天黯淡。

就像一颗被磨去了所有光泽的宝石。

它的食欲开始下降,原本油亮的毛发也变得有些干枯。

有时候,它会莫名其妙地在深夜里,发出一声悠长的、狼一般的嚎叫。

那声音穿透墙壁,回荡在寂静的小区里,引来邻居的投诉和不满。

我知道,它是在思念。

思念那片它从未见过,却早已刻在血脉里的草原和雪山。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次意外。

那天,我在公园遛它,一个没牵绳的小泰迪冲过来挑衅,对着昆仑疯狂吠叫。

昆仑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警告,那小泰迪就吓得屁滚尿流。

可它的主人,一个中年女人,却不依不饶,指着昆仑大骂:“这么大的狗你也敢带出来!咬到人怎么办?你负得起责吗?”

周围的人也纷纷侧目,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戒备。

我把昆仑紧紧护在身后,感觉自己像个罪人。

我看着昆仑,它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委屈。

它不明白,它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会惹来这样的敌意。

那一刻,我心如刀割。

我意识到,我错了。

我自私地把它禁锢在我身边,以为给了它一个家,却实际上,是剥夺了它的天性,让它活成了一个怪物,一个异类。

它不属于这里。

它属于风,属于草原,属于那片可以肆意奔跑的广阔天地。

我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我联系了老周,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说:“也好。我帮你联系一个在青海的朋友,是个牧民,人很好。让昆仑……回家吧。”

“回家”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我的心里。

是啊,送它回家。

可它的家,不就是我这里吗?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只是它生命里的一个客栈,一个短暂的驿站。

车子停了。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绿色地毯,一直延伸到天边,和湛蓝的天空连在一起。

几座白色的蒙古包,像蘑菇一样点缀在草原上,炊烟袅袅。

一个皮肤黝黑、笑容淳朴的藏族汉子走了过来,他就是老周的朋友,叫扎西。

扎西热情地和我握手,然后看向车里的昆仑。

他的眼睛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敬畏和欣赏的光芒。

“好狗,真是好狗。”他由衷地赞叹。

我打开车门,昆仑像一支离弦的箭,猛地窜了出去。

它疯了。

它在草原上狂奔,跳跃,打滚。

它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拥抱这片迟到了七年的土地。

它的叫声,不再是城市里压抑的呜咽,而是充满了力量和喜悦的咆哮。

那声音在空旷的草原上回荡,仿佛是在向这片天地宣告:我,回来了!

我看着它,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原来,这才是它本来的样子。

自由,张扬,充满了野性的生命力。

而我,却把它变成了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扎西拍了拍我的肩膀,递给我一块风干的牛肉干。

“别难过,你这是放它生。它在这里,会比在城里快活一百倍。”

我接过牛肉干,咸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和眼泪混在一起。

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可道理我都懂,心里的痛,却一点也没有减少。

昆仑玩累了,跑回到我身边,用头蹭我的手。

它的身上沾满了青草和泥土,但它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我蹲下来,最后一次紧紧地抱着它。

“昆仑,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要听扎西大叔的话,知道吗?”

“别再像以前那么傻,谁逗你都信。”

“要学会自己捕猎,保护好自己。”

“忘了我吧……忘了那个小小的公寓,忘了那个只能隔着窗户看天空的阳台。”

我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昆仑好像听懂了,它安静地趴在我怀里,用舌头舔着我的手背,温暖而湿润。

我从脖子上,取下了那块我戴了很久的平安扣,用红绳系在了昆仑的项圈上。

那是我在寺庙里求来的,希望能保佑它平安。

扎西说,他会先用铁链拴昆仑一段时间,让它慢慢适应这里的环境,适应羊群和牧羊犬。

等它完全融入了,再放开它,给它自由。

我不敢看那个画面。

我怕我一看,就再也走不了了。

我把昆仑的牵引绳,还有它最喜欢的那个已经咬得破破烂烂的红色飞盘,一起交给了扎西。

然后,我几乎是逃一样地钻进了车里。

我不敢回头。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昆仑被扎西牵着,它没有挣扎,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我的车。

它的眼神,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我猛地踩下油门,车子卷起一阵尘土,向前冲去。

后视镜里的那个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直到最后,变成一个微不足道的黑点,消失在地平线尽头。

我的眼泪,终于决堤。

昆仑,再见了。

我的朋友,我的家人。

对不起。

还有,谢谢你,陪我走过那七年。

回去后的日子,像被抽掉了主心骨。

家里安静得可怕。

再也没有“咚咚咚”的脚步声,再也没有在门口迎接我的那个温暖的身体。

我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把家里所有关于昆仑的东西都收起来。

它的饭盆,水碗,它的窝,它的玩具。

每收一件,都像是在我心上割一刀。

我把它们装进一个大箱子,塞进了储藏室的最深处。

我以为,只要眼不见,心就可以不烦。

可我错了。

它的印记,早已刻在了这个房子的每一个角落,刻在了我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

早上醒来,我会习惯性地往床下一摸,却摸了个空。

吃饭的时候,我会下意识地把骨头留下来,放到一半才想起,已经没有那个贪吃的家伙在旁边流着口水等我了。

下班回家,我站在门口,迟迟不愿插进钥匙。

因为我知道,门后,再也没有那个热切期盼的身影。

我开始失眠。

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闭上眼睛,就是昆仑的样子。

它小时候的憨态可掬,它长大后的威风凛凛,它离开时,那双写满了不舍和悲伤的眼睛。

我像个祥林嫂,一遍又一遍地跟朋友们讲述我和昆仑的故事。

他们从最初的同情安慰,到后来的无奈倾听,再到最后的刻意回避。

我知道,我这样很烦人。

可我控制不住。

那种蚀骨的思念和愧疚,像藤蔓一样,把我缠得越来越紧,几乎让我窒息。

我开始频繁地给扎西打电话。

一开始,我还会找些借口,问问草原的天气,问问牛羊的状况。

到后来,我干脆就开门见山地问:“昆仑怎么样了?”

扎西是个老实人,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告诉我昆仑的近况。

他说,昆仑很聪明,学东西很快。

没过多久,就适应了牧羊犬的工作。

它很勇猛,有一次,一只狼想偷袭羊羔,被它发现,它冲上去,和那只比它体型小不了多少的狼缠斗在一起,最后硬是把狼给咬跑了。

它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疤。

但它也因此,赢得了所有牧羊犬的尊重,成了新的“头犬”。

扎西说,他已经把铁链给解开了。

现在的昆仑,是草原上真正的王。

它白天跟着羊群,像个尽职的将军,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晚上,它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谁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

但只要第二天太阳升起,它又会准时出现在羊群旁边。

“你放心吧,它好着呢。”扎西在电话那头笑着说,“它天生就属于这里,你做了一个最正确的决定。”

听着扎西的描述,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为它感到高兴,它终于活成了自己应该有的样子。

但同时,也有一种巨大的失落感。

它在新的世界里,过得那么好,那么精彩。

它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

这个念头,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进我的心里。

时间是最好的解药,也是最毒的毒药。

它能抚平伤口,也能冲淡记忆。

一年,两年,三年……

我和扎西的通话,从一开始的一周一次,变成了一个月一次,再到后来的几个月一次。

我们聊的话题,也渐渐从昆仑,变成了各自的生活。

昆仑这个名字,像一颗沉入湖底的石子,很少再被提起。

我换了工作,搬了家,甚至谈了一场恋爱,又分了手。

生活像一辆永不停歇的列车,载着我,滚滚向前。

我以为,我已经把昆仑放下了。

我把它,连同那七年的记忆,一起封存在了那个储藏室的箱子里。

直到第六年。

公司接了一个项目,要去青海做一个关于藏区生态保护的纪录片。

而我,作为摄影师,是团队里不可或缺的一员。

当“青海”两个字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攥住了。

那个沉寂了多年的湖面,再次泛起了涟漪。

去,还是不去?

理智告诉我,不要去。

不要去打扰它平静的生活,不要去揭开那个早已结痂的伤疤。

可情感上,却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着:去吧!去看它一眼!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

我想知道,它现在是什么样子。

它是不是长得更雄壮了?

它脖子上的伤疤,好了吗?

它……还记得我吗?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遏制。

我最终还是答应了。

我对自己说,我只是去工作,顺便,去看看一个老朋友。

仅此而已。

我们的大部队驻扎在县城。

拍摄工作很辛苦,每天都要扛着沉重的设备,深入到草原腹地。

这里的海拔很高,空气稀薄,紫外线强烈。

同行的很多同事,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高原反应。

但我却像打了鸡血一样,每天都精神抖擞。

因为我知道,我离它,越来越近了。

每到一个牧民的定居点,我都会状似无意地打听。

“大叔,你们这附近,有没有见过一只特别高大、特别黑的藏獒?”

“它的胸前,有一撮白毛。”

得到的答案,大多是摇头。

草原太大了,牧民们都过着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流动性很强。

想在茫茫人海,哦不,是茫茫草海里,找到一条狗,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有些失望,但并没有放弃。

我给扎西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信号断断续续。

“喂?扎西大哥吗?是我。”

“是你啊!你……你怎么来这里了?”扎西的声音听起来很惊讶。

我把工作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出了那个我最想问的问题。

“昆仑……它还在你那里吗?”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扎西大哥?”

“唉……”扎西重重地叹了口气,“它……三年前就跑了。”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跑了?

什么叫跑了?

“它……去哪了?”我的声音在发抖。

“不知道。”扎西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惋惜,“你也知道,像它那样的狗,骨子里就是野的。我能留住它一时,留不住它一世。”

“有一天早上,它就像平时一样,消失在草原上。可这一次,它再也没有回来。”

“我找了它很久,附近的牧民也都帮着找,可一点消息都没有。”

“有人说,它可能被狼群围攻了。”

“也有人说,它可能是去找自己的同类,回归真正的野性了。”

“还有人说……它可能是老了,自己找了个地方,安静地等着……等着……”

扎西没有说下去,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我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心,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电话的。

我一个人坐在草原上,看着远处的雪山,和天空中盘旋的雄鹰,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色。

我恨自己。

我为什么要来?

我为什么要去揭开这个残忍的真相?

如果我不来,我至少还可以骗自己,昆仑在草原上过得很好,它是那里的王。

可现在,这个美丽的幻想,被无情地戳破了。

它可能已经死了。

死在了某个我不知道的角落。

被狼群分食,或者,孤独地化为一堆白骨。

一想到那个画面,我的心就疼得无法呼吸。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行尸走肉。

工作的时候,强打精神。

一收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遍地看手机里存着的、为数不多的几张昆仑的照片。

照片上的它,笑得像个傻子。

同事们都看出了我的不对劲,问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说可能有点高原反应,过几天就好了。

项目进行到尾声,我们需要去一个叫“天狼谷”的地方,拍摄一组雪狼的镜头。

天狼谷,是当地一个很神秘的地方。

传说那里是狼群的聚居地,地势险要,气候恶劣,很少有人敢深入。

我们的向导,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牧民,一再告诫我们,一定要跟紧他,千万不要掉队。

进入天狼谷,气温骤降。

天空阴沉沉的,飘起了雪花。

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生疼。

我们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安营扎寨,等待着雪狼的出现。

等待是漫长而枯燥的。

到了第三天,我们的食物和水都开始告急。

而雪狼,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导演决定,再等一天,如果还没有收获,就只能放弃,打道回府。

那天下午,我一个人扛着相机,想到附近去碰碰运气。

我跟向导打了声招呼,他说就在营地附近活动,不要走远。

我沿着一条结了冰的小溪,往山谷深处走。

雪越下越大,很快,天地间就变成了一片白茫茫。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希望能捕捉到一些有价值的画面。

就在我专注于取景器的时候,脚下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滚下了一个雪坡。

等我停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四周都是光秃秃的岩石和及膝深的积雪。

我摔得七荤八素,相机也摔坏了。

更糟糕的是,我的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我试着站起来,却根本用不上力。

崴了。

而且看样子,伤得不轻。

我拿出手机,没有信号。

我拿出对讲机,里面只有“沙沙”的电流声。

我心里一凉。

我迷路了。

在这冰天雪地、人迹罕至的山谷里,手机没信号,脚又受了伤,这意味着什么,我心里很清楚。

恐惧,像潮水一样,瞬间将我淹没。

我大声呼喊,希望同伴能听到。

“有人吗?救命啊!”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显得那么微弱,很快就被呼啸的风雪吞噬。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气温,也降到了一个可怕的数字。

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我知道,如果再不想办法回到营地,我可能就要冻死在这里了。

我咬着牙,用手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地在雪地里爬行。

每动一下,脚踝都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冰冷的雪,浸透了我的衣服,带走了我身体里最后一点温度。

我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我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是狼嚎。

而且,不止一只。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挣扎着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的山坡上,出现了几个绿油油的光点。

是狼!

它们发现我了。

它们把我当成了猎物。

我完了。

这个念头,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放弃了挣扎,靠在一块岩石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与其被活活冻死,不如给狼群当一顿晚餐。

至少,死得快一点。

狼群,在慢慢地向我靠近。

我能闻到它们身上那股浓烈的、野兽的腥臊味。

我能听到它们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咆哮声。

我甚至能感觉到,它们呼出的热气,喷在了我的脸上。

死亡,离我如此之近。

我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很多人,很多事。

最后,定格的,是昆仑的脸。

那张毛茸茸的、傻乎乎的脸。

昆仑,对不起,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一定不再把你关在那个小小的笼子里。

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划破了风雪。

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愤怒和王者的威严。

正在向我逼近的狼群,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齐刷刷地停住了脚步。

它们不安地转动着身体,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呜咽。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

看到一个巨大的、黑色的身影,从风雪中,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

它逆着光,像一尊从远古走来的神祇。

它的体型,比我见过的任何一只藏獒都要庞大。

它的毛发,像黑色的火焰,在风中狂舞。

它的眼神,像两颗燃烧的炭火,充满了睥睨天下的霸气。

是它。

是它!

虽然时隔六年,虽然它的样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那熟悉的轮廓,那威严的气势,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昆仑!

我的昆仑!

它没有死!

它还活着!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想坐起来。

“昆仑……昆仑……”

我张着嘴,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嘶哑的气音。

眼泪,混合着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狼群显然也认识这个不速之客。

它们龇着牙,发出威胁的低吼,但没有一只敢上前。

昆仑没有理会它们。

它的目光,穿过风雪,穿过狼群,直直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双曾经熟悉无比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震惊,有疑惑,有警惕,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深藏的痛楚。

它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

我们之间,隔着一群虎视眈眈的狼,隔着六年的漫长岁月。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对峙,并没有持续太久。

头狼发出了一声不甘的嚎叫,带着它的手下,夹着尾巴,灰溜溜地消失在了风雪里。

山谷,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我和它。

还有呼啸的风。

昆仑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

它的脚步,沉稳而有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我紧张得快要窒息了。

它……还认得我吗?

六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我的身上,早已没有了它熟悉的味道。

而它,也早已不是当年那只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跟屁虫。

它是这片草原的王,是天狼谷的主人。

它还会记得,那个曾经抛弃了它的,懦弱的主人吗?

它离我越来越近。

十米。

五米。

三米。

它停下了脚步。

它就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它的体型,比我想象的还要庞大。

我甚至需要仰视它。

它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属于野生动物的气息。

那不是我记忆中,那股太阳晒过的草地的味道。

那是一种,混杂着血腥、尘土和冰雪的,冷冽而陌生的味道。

它的脸上,有好几道纵横交错的伤疤。

其中一道,从它的左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让它原本憨厚的脸,平添了几分狰狞。

我伸出手,颤抖着,想要去摸一摸它。

“昆仑……是我啊……”

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昆仑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警告般的嘶吼。

它的身体,紧绷着,像一张拉满了的弓。

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它不认得我了。

或者说,它认得我,但它在恨我。

恨我当年的抛弃。

也是。

我有什么资格,奢求它的原谅呢?

我自嘲地笑了笑,收回了手。

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

就在我准备接受这个残忍的现实时,昆仑的鼻子,突然动了动。

它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凑近我的身体,用力地嗅着。

它从我的头,嗅到我的脚。

它的动作很轻,很慢,充满了仪式感。

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确认。

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我知道,气味,是狗最重要的记忆。

可六年了,我换了无数种洗发水,沐浴露,洗衣液。

我身上,还有它熟悉的味道吗?

就在它的鼻子,快要碰到我脖子的时候,它停住了。

它的身体,猛地一震。

然后,它抬起头,再次看向我。

这一次,它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那层冰冷坚硬的外壳,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击碎了。

取而代之的,是汹涌而出的,无尽的委屈,和巨大的悲伤。

“呜……”

它发出一声,长长的,压抑了太久的,带着哭腔的呜咽。

那声音,像一个走失了多年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它想起来了!

它没有忘记我!

我不知道,是哪一丝熟悉的味道,唤醒了它沉睡的记忆。

也许,是我的体味,是刻在骨子里的,独一无二的印记。

也许,是别的什么。

昆仑不再犹豫。

它用它那巨大的头颅,轻轻地,蹭了蹭我的脸颊。

它的动作,和六年前,和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一模一样。

温暖,厚实,充满了依赖。

我伸出冻得僵硬的手,紧紧地抱住了它的脖子。

把脸,深深地埋进它那冰冷、粗糙,甚至有些打结的毛发里。

“昆仑……我的昆仑……对不起……对不起……”

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昆仑没有动。

它就那样,安静地让我抱着。

我能感觉到,它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我不知道,我们抱了多久。

直到我感觉,自己快要失去意识了。

昆仑好像察觉到了我的虚弱。

它用舌头,舔了舔我冰冷的脸颊。

然后,它站起身,用嘴咬住我的衣领,试图把我拖起来。

我太重了,它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它有些着急,围着我团团转,喉咙里发出焦急的呜咽声。

突然,它好像想到了什么。

它转身,向山谷深处跑去。

“昆仑!别走!”

我下意识地喊道。

我怕它又一次离开我。

昆仑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等我,别怕。”

然后,它就消失在了风雪里。

我躺在雪地里,看着它消失的方向,心里充满了不安。

它去哪了?

它还会回来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的身体,越来越冷。

我的眼皮,越来越重。

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个黑色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是昆仑!

它回来了!

而且,它的嘴里,还叼着什么东西。

它跑到我身边,把嘴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我面前。

那是一只,还在流血的,野兔。

它把猎物,献给了我。

就像远古时期,它的祖先,把猎物献给自己的主人一样。

然后,它做了一个,让我永生难忘的举动。

它趴了下来,紧紧地贴着我,用它庞大的身体,把我圈在怀里。

它想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我。

它的毛发,虽然冰冷潮湿,但贴着它的身体,我能感觉到,那股源源不断传来的,生命的热度。

我把头,靠在它宽阔的胸膛上。

听着它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

像最动听的安眠曲。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我好像看到,昆仑低下头,用舌头,轻轻地舔舐着我脖子上,那块早已被体温捂热的,小小的玉。

那是我当年,系在它项圈上的,平安扣。

原来,它一直戴着。

原来,它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我。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帐篷里。

身上盖着厚厚的羊毛毯。

脚踝,被专业地包扎过,虽然还疼,但已经好了很多。

是我的同事们,他们找到了我。

向导说,是昆仑。

是昆仑跑回营地,对着他们疯狂地吠叫,然后把他们带到了我遇险的地方。

如果再晚半个小时,我可能就真的……

我挣扎着坐起来,问:“昆仑呢?它在哪?”

同事指了指帐篷外。

我掀开帘子,看到昆仑就趴在不远处的雪地上。

像一尊黑色的雕塑,安静地守护着。

看到我出来,它站了起来,尾巴,不确定地,轻轻摇了摇。

我一瘸一拐地,向它走去。

它也向我走来。

我们,在阳光下,再次相遇。

没有了风雪,没有了狼群,没有了生死的考验。

我蹲下来,仔细地看着它。

看着它脸上的伤疤,看着它有些灰白的嘴角,看着它那双,饱经风霜,却依然清澈的眼睛。

我伸出手,这一次,它没有躲。

我轻轻地,抚摸着它脖子上,那道狰狞的伤疤。

那是它为了保护羊群,和狼搏斗时留下的。

它一定,很疼吧。

昆仑用头,蹭了蹭我的手心。

痒痒的。

我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昆仑一直陪着我。

我们一起,在天狼谷里散步。

我走得很慢,它也走得很慢。

它总是走在我前面半步的距离,时不时地回头看看我,好像生怕我再跟丢了。

它会带我去看它的“领地”。

去看它喝水的小溪,去看它捕猎的山坡,去看它晚上睡觉的山洞。

那个山洞很隐蔽,也很温暖。

洞里,铺着厚厚的干草。

在干草堆里,我看到了一个,红色的,早已褪色,并且布满了牙印的东西。

是那个飞盘。

我当年,留给扎西的那个飞盘。

原来,它离开扎西的时候,把它也带走了。

这六年,它一直把它带在身边。

我拿起那个飞盘,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了一下。

原来,它不是跑了。

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守护着,我们之间,唯一的信物。

它不是回归了野性。

它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思念着我。

我回头,看向昆仑。

它就站在洞口,阳光给它的身影,镶上了一道金边。

它的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湖水。

那一刻,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它离开扎西,不是背叛,也不是遗忘。

它只是,选择了一种,更适合它的生活方式。

它需要自由,需要奔跑,需要战斗。

这是刻在它骨子里的,无法磨灭的天性。

但它的心里,永远,都给我留了一个位置。

那个位置,谁也无法取代。

离别的日子,终究还是来了。

我们的拍摄工作,已经全部完成。

大部队,要撤离了。

我站在车边,看着昆仑。

它就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我。

没有像六年前那样,追着车跑。

也没有发出不舍的呜咽。

它只是,静静地看着。

眼神里,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平静和坦然。

我知道,它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们,都有了各自的生活。

我们,注定只能是彼此生命里的过客。

能再次相遇,能知道彼此都安好,就已经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了。

我对着它,挥了挥手。

“昆仑,再见了。”

“好好照顾自己。”

“以后,我还会来看你的。”

我不知道,它能不能听懂。

但我知道,它一定能感受到。

车子,缓缓启动。

我坐在窗边,一直看着它。

它没有动。

就那样,一直站在原地。

直到它的身影,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没有哭。

我的心里,很平静。

因为我知道,这一次,不是永别。

我们之间,有了一根,看不见的线。

无论相隔多远,无论时隔多久,这根线,都不会断。

回到城市,我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只是,我的心里,不再有那么多的愧疚和思念。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的牵挂。

我把那个破旧的红色飞盘,放在了我的床头。

每天晚上,看着它,我就会想起,在遥远的青海,在那片广袤的草原上,有一个生命,在用它的方式,爱着我。

我也会,用我的方式,爱着它。

第二年,我利用年假,又去了一次青海。

我没有去天狼谷。

我只是,在扎西家附近的草原上,租了一顶帐篷,住了几天。

我每天,就坐在帐篷门口,看着远方的雪山,喝着酥油茶。

我没有刻意地去寻找昆仑。

我相信,如果它想见我,它自然会来。

在我要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昆仑回来了。

它就趴在我的帐篷外,像个忠诚的卫士。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

掀开帐篷,看到外面的草地上,有一串,清晰的,巨大的脚印。

从远处,一直延伸到我的帐篷门口,然后,又消失在远方。

草地上,还放着一只,肥硕的野兔。

我笑了。

我知道,它来过。

它知道我在这里。

它来看过我了。

这就够了。

我想,这大概就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它做它的草原之王,我做我的城市过客。

我们互不打扰,却又彼此牵挂。

它用它的方式,守护着它的天地。

我也在我的世界里,努力地生活。

我们,都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而那份,跨越了七年时光,跨越了千山万水的陪伴和情谊,会永远,永远地,刻在我的心里。

成为我生命里,最温暖,最明亮的一道光。

谢谢你,昆仑。

我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