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室将元帕挂卧房外,我反手帮她挂在城墙上,夫君却疯了(完结)
发布时间:2025-10-26 00:49 浏览量:2
那块染着所谓落红的元帕被我挂上金陵城墙的第三天,我的夫君,大梁的镇北将军裴绍,疯了。
他不是装的。是真的疯了。砸了书房里那套前朝的官窑青瓷,撕了圣上亲赐的“国之栋梁”的墨宝,最后穿着一身单衣,赤着脚,像一头困兽般在庭院里嘶吼,双目赤红,见人就问:“她怎么敢?她怎么敢这么做?”
整整五年,我以为我和裴绍之间,即便没有话本里写的那些缱绻情深,也至少有相濡以沫的敬重和默契。我为他打理偌大的将军府,孝顺他缠绵病榻的母亲,在他出征北境的无数个日夜里,独自对着烛火,一针一线地缝补他破损的战甲。
我以为,我是他最坚实的后盾,是他可以完全信赖的妻。
直到他从北境带回那个叫柳如烟的女子,直到那块刺眼的元帕,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我这个正室夫人的脸上。而我,不过是把这记耳光,用一种更响亮的方式,还了回去。
可故事,要从三天前,那块元帕被挂在我卧房廊下的清晨说起。
第1章 廊下的挑衅
金陵城的秋天,总是带着一股子沁骨的凉意。天刚蒙蒙亮,我便起身了,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身为将军府的主母,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每日的嚼用开销、人情往来,都得由我来调度。
我的大丫鬟春禾端着温水进来,脸上却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愤懑。
“夫人……”她绞着手里的帕子,声音压得极低,“您……还是别出去了。”
我正用温热的布巾擦拭脸颊,闻言动作一顿,从镜中看向她:“怎么了?一大早的,谁给你气受了?”
春禾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漫了上来。裴绍昨夜歇在了新纳的妾室柳如烟的院子里,这是他回府半个月来的头一遭。柳如烟是他从北境带回来的,说是救过他性命的恩人之女,无依无靠,只能带回来给个名分。
我不是善妒的人,这个时代的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裴绍身为将军,至今只有我一个正妻,已是难得。我亲自操持,将柳如烟安置在了府中最精致的“听雨轩”,吃穿用度,一应比照着府里嫡出小姐的份例,自认没有半分亏待。
我放下布巾,理了理衣襟,声音平静无波:“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春禾见瞒不过,终于咬着牙道:“夫人,那……那位柳姨娘,她、她把元帕挂在了咱们院子通往正堂的必经长廊上!”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
元帕。
那块证明女子贞洁的白绫,上面沾染着昨夜的落红。
这东西,通常是新婚第二日,由管事嬷嬷验看后,悄悄收起,锁进箱笼最底层,是女子一辈子最私密的东西。
可她,柳如烟,竟然将它堂而皇之地挂在了我院外的长廊上。那长廊,是府中下人来回禀事、各院主子前来请安的必经之路。她这是在做什么?是在向全府的人宣告她昨夜的得宠?还是在向我这个正室夫人,进行最赤裸裸的示威和羞辱?
我深吸一口气,那股秋日的凉气仿佛瞬间钻进了四肢百骸。
“走,去看看。”我站起身,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春禾急得快要哭了:“夫人,别去了,污了您的眼!我这就叫人去把它扯下来烧了!”
“不必。”我淡淡地打断她,“她是府里的姨娘,她的东西,谁敢乱动?”
我推开门,走了出去。清晨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梧桐叶洒在青石板路上,落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还带着露水的湿润,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宁静而有序。
可当我走到长廊拐角,那抹刺眼的红,瞬间便攫住了我所有的视线。
一块半旧的白色丝帕,被两只金钗固定在廊柱上,正对着我卧房的方向。清晨的风一吹,那丝帕便轻轻飘动,帕子中央那团已经凝固成暗红色的血迹,像是一只嘲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周围已经有几个早起的下人在探头探脑,窃窃私语。他们看到我,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低下头,匆匆行礼,然后飞快地溜走了。那眼神里,有同情,有怜悯,但更多的是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我沈知微,出身金陵望族沈家,十六岁嫁给裴绍,五年时间,将一个空有虚名的将军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在金陵城的权贵圈里,谁不赞我一句“贤良淑德,治家有方”?
可今天,就在我自己的家里,我成了一个笑话。
我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那块元帕,心里那股被压抑的怒火,像地底的岩浆,一点点翻涌上来。我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觉得无比的寒冷。
这不仅仅是柳如烟一个人的意思。没有裴绍的默许,甚至纵容,她一个刚进府、毫无根基的妾室,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就在这时,一阵娇柔的笑声从长廊的另一头传来。
柳如烟穿着一身水绿色的罗裙,外面罩着一件白狐毛的坎肩,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她的头发梳着时下最流行的堕马髻,插着一支赤金点翠的步摇,随着她的步子,轻轻摇曳。她长得很美,是一种极具攻击性的、楚楚可怜的美。
“姐姐怎么起得这么早?”她走到我面前,屈膝行了个礼,姿态标准,却毫无敬意。她的目光越过我,落在廊柱的元帕上,脸上飞起一抹羞怯的红晕,声音却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哎呀,这……这是妾身昨夜不小心遗落的,都怪将军,非说……非说这是妾身最珍贵的物件,要好好收着,谁知今早一忙就忘了。”
她这番话,看似解释,实则句句都在火上浇油。
“不小心遗落?”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遗落到用金钗牢牢地钉在廊柱上?”
柳如烟的脸色微微一白,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直接。
她眼波一转,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泪水,泫然欲泣:“姐姐,您别误会……妾身不是故意的。妾身知道,姐姐嫁给将军五年都未有所出,心里定是……定是着急的。妾身想着,如今能为将军分忧,或许很快就能为裴家开枝散叶,姐姐也该为将军高兴才是……”
好一个“为将军分忧”。好一个“为裴家开枝散叶”。
她这是在戳我的心窝子。我成婚五年无子,一直是婆母心中的一根刺,也是我最大的憾事。如今,这成了她攻击我最锋利的武器。
我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忽然就笑了。
“妹妹说的是。”我走上前,亲手取下那两支金钗,将那块元PAI拿在手里。丝帕入手,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粘腻感。
我将丝帕小心翼翼地叠好,又将那两支金钗还给她,温和地说:“妹妹说得对,这确实是你的‘珍贵物件’,代表了你的清白和将军对你的恩宠,可不能就这么随意挂着。万一风吹雨淋的,弄脏了,岂不可惜?”
柳如烟一愣,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她以为我会大发雷霆,或者哭哭啼啼地去找裴绍告状。那样一来,无论结果如何,一个“妒妇”的帽子是摘不掉了。
她有些不确定地接过金钗:“那……姐姐的意思是?”
我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这么重要的东西,自然要挂在更显眼、更配得上它的地方,好让全金陵城的人,都看看我们裴将军是何等的怜香惜玉,我们将军府又是何等的光耀门楣。”
说完,我捏着那方丝帕,转身对身后的春禾吩咐道:“备车,去宣武门。”
宣武门,是金陵城的正南门,城墙最高,也最是人来人往。
柳如烟的脸,刹那间血色尽失。
第2章 城墙上的绝唱
马车在将军府的侧门候着,春禾的脸色比纸还白,她扶着我的手都在发抖。
“夫人,三思啊!这……这要是闹大了,将军回来,可怎么交代?”
我坐进车里,放下车帘,隔绝了外面所有探究的目光。我闭上眼,靠在柔软的垫子上,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交代?他允许柳如烟把元帕挂在我卧房外的时候,想过要给我一个交代吗?”
春禾哽咽着,不敢再劝。
马车辘辘地驶出将军府,穿过清晨还带着薄雾的街道。我能想象得到,此刻府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柳如烟一定会哭着跑去告诉老夫人,而那些平日里看我治家严苛、心怀不满的管事和下人,此刻恐怕正聚在一起,等着看我的好戏。
他们都以为我沈知微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以为我为了“贤良”二字的名声,可以吞下所有的委屈和羞辱。
他们错了。
沈家的女儿,骨子里是带着傲气的。我可以为了维系家庭和睦而忍让,但绝不会任由别人将我的尊严踩在脚下。裴绍可以不爱我,但他必须敬我。这是我嫁给他时,我们之间不成文的约定。
五年前,我与他成婚,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政治联姻。他是军功显赫的新贵,而我们沈家,是需要军方力量来稳固地位的百年世家。新婚之夜,他挑开我的盖头,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沈小姐,你我皆是身不由己。裴某给不了你情爱,但会给你身为裴家主母应有的一切尊重和体面。府中后院,由你全权做主。”
我当时回他:“将军放心,知微亦然。我嫁的是镇北将军夫人的位置,而非裴绍这个人。只要将军信守承诺,我便会是你最得力的贤内助。”
五年来,我们一直恪守着这个承诺。他主外,我主内,相敬如宾,倒也和谐。我以为,我们会这样一直下去,直到我们都老了,成为彼此最熟悉的亲人。
可柳如烟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或者说,柳如烟的出现,只是一个引子,它引爆了裴绍心中早已积压的不满。他或许早就厌倦了我们之间这种客气而疏离的相处模式,他渴望的,是柳如烟那种柔情似水、仰他为天的温存。
马车在宣武门下停住。
我整理了一下衣冠,由春禾扶着下了车。
清晨的城门下,已经有不少进出城的百姓和守城的兵士。他们看到将军府的马车,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我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向通往城楼的马道。守城的校尉认得我,连忙上前行礼:“将军夫人,您怎么来了?”
我对他微微颔首,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那是裴绍的身份令牌,见此令如见他本人。
“裴将军有令,”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周围,“北境大捷,圣上龙颜大悦。为感念天恩,特将此物悬于城头,与民同乐,以彰皇恩浩荡。”
说着,我展开了手中的那方丝帕。
阳光下,那暗红的血迹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周围的人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他们或许看不懂这是什么,但守城的兵士们都是男人,他们瞬间就明白了。一张张脸涨得通红,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和……一丝戏谑。
那校尉的脸都绿了,结结巴巴地说:“夫……夫人,这……这不合规矩吧?这是……”
“这是将军的命令。”我冷冷地打断他,目光如刀,“你,是要违抗军令吗?”
校尉被我的眼神和“违抗军令”四个字吓得一个哆嗦,再也不敢多言。他知道,裴绍治军极严,违抗军令的下场只有一个“死”字。
他只能硬着头皮,亲自接过那方丝帕,颤抖着手,一步步登上城楼,在我的注视下,将它挂在了城门正上方最显眼的位置。
那块小小的、本应藏于深闺的丝帕,就这样高高地悬挂在了金陵城的城头。秋风吹过,它像一面小小的、耻辱的旗帜,猎猎作响。
我站在城楼下,仰头看着它。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和裴绍之间,再也回不去了。我亲手撕碎了我们之间那层“相敬如宾”的虚伪面纱,也亲手将整个将军府的脸面,扔在了地上,任人践踏。
可我一点也不后悔。
尊严,有时候比脸面更重要。
做完这一切,我没有片刻停留,转身登上了马车。
“回府。”
回去的路上,我一言不发。春禾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恐惧。她知道,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果然,马车刚到府门口,就见管家裴忠带着几个家丁,神色慌张地等在那里。
“夫人,您可算回来了!”裴忠看见我,像是看见了救星,可脸上却满是焦急,“老夫人……老夫人气得晕过去了!柳姨娘也……也哭得快断气了!”
我心中冷笑。这正是我预料之中的。
我下了车,面色平静地往府里走:“请大夫了吗?”
“请了请了,”裴忠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大夫说老夫人是急火攻心,没什么大碍,开了方子,已经着人去抓药了。”
我点点头:“那就好。至于柳姨娘,她年轻,身体好,哭几声死不了人。”
我的冷漠让裴忠打了个寒颤。他跟在裴绍身边多年,是看着我如何一步步将这个家打理起来的,对我向来敬重。可今天,他看我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我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去了老夫人的“福安堂”。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柳如烟正跪在老夫人的床边,哭得梨花带雨,肩膀一抽一抽的,看上去好不可怜。几个平日里和我要好的妯娌也在,她们看着我,眼神里有惊讶,有不解,也有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你还知道回来!”躺在床上的老夫人看到我,挣扎着坐起来,指着我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个毒妇!我们裴家是造了什么孽,娶了你这么个不知廉耻、没有规矩的女人进门!你是想让全金陵城的人都看我们将军府的笑话吗?!”
我走到床边,平静地看着她:“母亲,我只是把一件本就属于将军府的‘荣耀’,展示给了更多人看而已。柳姨娘既然觉得这是荣耀,想必也是乐意的。”
“你!”老夫人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柳如烟连忙起身为她抚背,哭着对我说:“姐姐,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不仅是毁了我的清白,更是把将军的脸面往地上踩啊!将军在朝堂上还怎么做人?”
“他的脸面?”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他默许你把元帕挂在我卧房外的时候,可曾想过我的脸面?我是他的正妻,是圣上亲封的诰命夫人,我的脸面,就不是将军府的脸面了吗?”
我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是啊,正妻的脸面,才是一个家族真正的脸面。妾室受宠,是风流韵事;可正妻受辱,那就是家风不正,是天大的丑闻。
柳如烟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只能继续垂泪。
我不再理会她,对着老夫人福了福身:“母亲,您好好歇着。这件事,等将军回来,我自会向他解释。至于现在,这个家,还是我沈知微说了算。”
说完,我转身就走,留下满屋子错愕的人。
我知道,他们在等裴绍回来。
我也在等。
我等着看他,会如何处置我这个胆大包天的妻子。
第3章 疯狂的开端
裴绍是在傍晚时分回府的。
他不是自己回来的,是被几个同僚半扶半架着送回来的。我得到消息赶到前厅时,他正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铁青,浑身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酒气和骇人的戾气。
送他回来的兵部侍郎王大人看到我,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同情,拱了拱手道:“裴夫人,今日在同僚的酒宴上,不知是谁提起了……城墙上的事。裴将军他……他一时气急,多喝了几杯。还请夫人多担待。”
我屈膝还礼,声音听不出情绪:“有劳王大人了。春禾,替我送王大人出府。”
王大人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跟着春禾走了。
前厅里,只剩下我和裴绍两个人。还有一地的狼藉——他回来时,似乎已经发过一通脾气,踹翻了桌椅,摔碎了茶盏。
他抬起头,那双曾经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眼睛,此刻布满了红血丝,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死死地盯着我。
“沈知微,”他从牙缝里挤出我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你可真是……好样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这是我们成婚五年来,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我。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做了什么?”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向我走来,“你把裴家的脸,把我的脸,扔到金陵城的城墙上,让所有人都来踩一脚!你让我在朝中同僚面前,在圣上面前,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满意了?!”
他的吼声震得我耳膜生疼。
我抬起眼,迎上他愤怒的目光,平静地反问:“在你眼中,只有你的脸面,裴家的脸面。那我呢?我沈知微的脸面,就可以被随意践踏吗?”
“你!”他被我的话噎住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不过是如烟不懂事,一时糊涂!你身为当家主母,不能容人吗?你就非要用这种最极端、最愚蠢的方式,毁了所有人的体面?”
“一时糊涂?”我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在我的卧房外,用金钗钉上元帕,这是‘一时糊涂’?裴绍,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没有你的默许,她敢吗?”
裴绍的眼神闪躲了一下。
那一瞬间的闪躲,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他果然是知道的。他不仅知道,他还纵容了。
“我……”他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只是更加烦躁地挥了挥手,“我懒得跟你争辩这些!你现在,立刻,马上去把城墙上那鬼东西给弄下来!然后去给老夫人和如烟赔罪!”
“不可能。”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说什么?”裴绍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一步步向我逼近。
我挺直了脊梁,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我说,不可能。那东西,既然是我挂上去的,就断没有我亲手取下来的道理。除非,你裴将军亲自去取。至于赔罪,我更没有错,何来赔罪一说?”
“你找死!”
裴绍彻底被激怒了。他一把扼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沈知微,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双目赤红,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去,还是不去?”
手腕上传来钻心的疼痛,可我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裴绍,你可以休了我,也可以杀了我。但想让我低头认错,绝无可能。”
我们就这样对峙着,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的眼神里,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恐慌?
是的,是恐慌。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恐慌?难道不就是一件后宅争风吃醋的小事,被我闹大了,让他失了颜面吗?这固然令他愤怒,但何至于到“恐慌”的地步?
就在我疑惑的时候,他突然松开了我的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他看着我,眼神变得无比复杂和陌生。
“好……好……”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对我,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沈知微,你真是好样的。你毁了我……你把我们所有人都毁了……”
说完,他猛地转身,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冲进了书房。
紧接着,里面便传来了瓷器碎裂和桌椅倒地的巨响。
我站在原地,揉着自己发红的手腕,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事情,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裴绍的反应,太不正常了。他不仅仅是愤怒,更像是在害怕什么。
他在怕什么?
那天晚上,裴绍没有再出来。他把自己锁在书房里,整整一夜。
第二天,我派人去城墙上看了看,那块元帕,依旧高高地挂在那里。裴绍没有派人去取,他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跟我耗着。
府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老夫人称病不见我,柳如烟也躲在她的听雨轩里,不敢露面。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生怕一不小心就触了霉头。
整个将军府,像一座巨大的、沉默的火山,随时都可能爆发。
而真正的爆发,是在第三天。
第三天一早,宫里就来了旨意,宣裴绍即刻进宫面圣。
裴绍是从书房里直接出去的,一夜未眠,他眼下的乌青浓重,满脸的胡茬,身上的朝服也皱巴巴的,整个人看起来颓废又暴躁。
他走的时候,从我身边经过,脚步顿了一下,用一种冰冷刺骨的声音说:“沈知微,如果我回不来,你就是裴家的罪人。”
我没有理会他这句没头没尾的威胁。
可我没想到,他真的“回不来”了。
或者说,回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对了。
他是黄昏时分被宫里的侍卫送回来的。据送他回来的小太监说,裴将军在御书房与圣上议事,不知为何,突然情绪失控,在御前大吼大叫,圣上龙颜大怒,将他赶了出来,让他回家闭门思过。
然后,就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
他疯了。
他砸了书房,撕了墨宝,像个疯子一样在院子里咆哮。他嘴里反复念叨的,就是那句“她怎么敢”。
我站在廊下,冷眼看着这一切。
府里的人都吓坏了,管家裴忠带着几个家丁想上前拉住他,却被他一脚踹开。柳如烟从院子里跑出来,哭着喊“将军”,刚一靠近,就被裴绍一把推倒在地,额头磕在石头上,流了血。
他谁都不认得了,只是一味地发泄着那股毁灭性的怒火。
直到他看到了我。
他赤红的眼睛猛地锁定了我,像野兽看到了猎物。他一步步向我走来,那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是你!”他指着我,声音嘶哑,“都是你!你这个毒妇!你毁了我的一切!”
他嘶吼着向我扑来。
春禾尖叫着想护在我身前,被我一把拉开。
我没有躲,也没有怕。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我同床共枕了五年的男人,看着他此刻疯狂而扭曲的脸。
我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他的心上。
我说:“裴绍,你疯的不是我,也不是那块元帕。你是在怕,对不对?柳如烟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他的身体,在离我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猛地僵住了。
第4章 密室里的真相
裴绍的疯狂,因为我那句话,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僵在原地,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那里面翻涌的不再是纯粹的愤怒,而是被戳破秘密后的震惊和……恐惧。
他眼中的疯狂在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绝望的寒意。
“你……都知道了什么?”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周围的下人们都惊呆了,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我一句看似没头没尾的话,能让已经失控的将军瞬间安静下来。
我知道,我赌对了。
从裴绍对那块元帕的过激反应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一个战功赫赫、心性沉稳的大将军,会因为妻子与妾室争风吃醋、闹得满城风雨而失态,但绝不至于到“发疯”的地步。这背后,一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那个原因,就藏在柳如烟的身上。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平静地吩咐道:“都退下。裴忠,守住院门,不许任何人靠近书房半步。”
裴忠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躬身应是,带着惊魂未定的下人们退了出去。柳如烟也被人扶着,哭哭啼啼地走了,临走前,她怨毒地看了我一眼。
很快,偌大的庭院里,只剩下我和裴绍两个人。
秋风萧瑟,吹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进书房说。”我率先转身,向那个被他砸得一片狼藉的书房走去。
裴绍沉默地跟在我身后,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书房里,名贵的古籍、字画、瓷器散落一地,一片狼藉。我跨过地上的碎片,走到唯一还算完好的酸枝木长案后,坐了下来。
他站在门口,没有进来,高大的身影将门口的光线都挡住了,让整个书房显得更加阴暗。
“你到底是谁?”我看着他,开门见山地问。
这个问题很奇怪。我当然知道他是谁,他是我的丈夫裴绍。但我问的,不是这个。
他似乎听懂了我的言外之意,自嘲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苦涩和疲惫。
他终于走了进来,随意地拨开脚下的杂物,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我们之间,隔着一张凌乱的长案。
“你很聪明,知微。”他低声说,这是风波之后,他第一次用这么平静的语气叫我的名字,“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得多。”
“不是我聪明,是你露出的破绽太多了。”我淡淡地说,“从你带柳如烟回府的第一天起,我就觉得奇怪。你说她是你的救命恩人之女,可她身上没有一丝一毫北境女子的痕迹。她的口音、她的举止、她对金陵城风物的熟悉,都说明她是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
“我派人去查过,金陵城乃至整个江南,都没有一个姓柳的大户人家,与北境有任何牵连。”
“最重要的是,你对她的态度。你对她,不是宠爱,而是……紧张。你紧张她的一举一动,紧张她会不会说错话,做错事。一个妾室,何以让你如此费心?”
裴绍低着头,双手深深地插进头发里,没有反驳。
我继续说道:“那块元帕,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不是柳如烟的挑衅,而是你的试探,或者说,是你不得不做的一场戏。你需要用这块元帕,向某些人证明,柳如烟已经真正成了你的人,获得了你的宠爱和认可。对不对?”
裴绍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曾经明亮如星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充满了血丝和痛苦。
“知微,”他哑声开口,“有些事,你不知道,对你更好。”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我看着他,“我已经把那块元帕挂上了城墙,把事情闹到了圣上面前。你今天在御前失仪,想必也是因为这件事。裴绍,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再瞒着我,只会让我们死得更快。”
我的话,像一把钥匙,终于打开了他紧锁的心防。
他沉默了良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然后,他用一种近乎虚脱的声音,说出了一个让我遍体生寒的秘密。
“柳如烟……她不姓柳。她姓赫连,赫连如烟。她是前北燕镇国大将军,赫连雄,唯一活下来的女儿。”
北燕!赫连雄!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北燕,是三年前被大梁所灭的北方强国。而赫连雄,正是北燕最后一位、也是最骁勇善战的将军。三年前,裴绍率领大军攻破北燕国都,赫连雄战败自刎,赫连一族被满门抄斩。这是大梁人尽皆知的辉煌战绩。
可现在,裴绍告诉我,赫连雄还有一个女儿活了下来,而且,就被他以妾室的名义,养在了自己的后院里。
这要是传出去,就是通敌叛国的大罪!足以让整个裴家,乃至与裴家有牵连的我们沈家,都被抄家灭族!
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扶着桌子才稳住身形。
“你疯了?”我失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没疯。”裴绍的眼神里透出一丝疯狂的清明,“这是圣上的意思。”
圣上?
我彻底愣住了。
裴绍苦笑一声,继续说道:“三年前,北燕虽灭,但赫连雄在北境边军中的威望极高。他麾下有一支三万人的精锐旧部,一直潜伏在燕山一带,不肯归降,成了大梁在北境最大的心腹之患。三年来,朝廷数次派兵围剿,都无功而返。”
“圣上想招安他们。而赫连如烟,就是唯一能号令那支旧部的筹码。”
“所以,圣上命你假意纳她为妾,对她百般恩宠,做出姿态,好让赫连家的旧部看到,让他们相信朝廷的诚意,从而放下武器,归顺大梁?”我顺着他的话,慢慢理清了思路。
“是。”裴绍点了点头,“这盘棋,圣上和我,已经下了整整一年。赫连如烟被秘密送进金陵,一直养在别院,直到半个月前,时机成熟,我才将她带回府中。挂出元帕,就是计划的最后一步。我们需要一个最有力的证明,一个能让赫连旧部那些老顽固们都相信的‘事实’,来促成最后的招安。”
我明白了。
我全都明白了。
那块元帕,根本不是什么后宅争宠的工具,它是一件致命的政治信物。它必须被看到,被传播出去,传到北境那些人的耳朵里。柳如烟挂在我的廊下,是为了确保府里的人都能看到,都能议论,从而让消息传得更快、更真。
而我,出于一个女人的嫉妒和尊严,用一种最激烈、最公开的方式,把这件信物变成了一场天大的丑闻。
我把它挂上了城墙。
在那些赫连旧部看来,这不是恩宠,这是奇耻大辱。他们的大将军唯一的血脉,她的贞洁信物,被当众悬挂在敌国的城头,供人指点评说。
这无异于在告诉他们:你们的公主,不过是我们的玩物。
我亲手毁了圣上和裴绍布了整整一年的局。
难怪裴绍会疯。难怪他会在御前失仪。因为我这个愚蠢的举动,不仅让招安计划彻底破产,更可能激怒那三万精锐,让他们彻底倒向大梁的死敌——北边的蛮族。
到那时,裴绍就是大梁的千古罪人。
而我,就是那个亲手把他推向深渊的,罪魁祸首。
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全身。我看着裴绍那张绝望的脸,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恐惧。
第5章 绝境中的同谋
书房里的空气,沉重得仿佛凝固了。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过后,我反而慢慢地冷静了下来。我的脑子在飞速地运转,将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
“所以,你不是真的宠爱她。”我看着裴绍,说出了一句陈述句。
裴绍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摇了摇头:“我与她,从未有过肌肤之亲。那块元帕……是假的。是用鸽子血做的。”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我之所以对她百般照拂,甚至纵容她对你挑衅,都是为了做戏给府里安插的眼线看。”裴绍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圣上不完全信任我,也不完全信任赫连如烟。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我必须表现得对她神魂颠倒,才能让这出戏看起来更真实。”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告诉你?”裴绍苦笑,“知微,你知道这件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这是灭族的死罪,我怎么敢把你牵扯进来?我以为……我以为凭你的聪慧和隐忍,最多就是生几天闷气,断然不会做出如此……如此决绝的事情。”
他以为,我会为了“贤良”的名声,默默地忍下这一切。
是啊,过去的五年,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可他忘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当一个人的底线被触碰时,再温顺的绵羊,也会亮出利爪。
我沉默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戏。一场我被蒙在鼓里,却成了最关键角色的戏。而我,用我自以为是的反击,把这出戏演砸了,演成了一场无法收场的悲剧。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裴绍颓然地靠在椅背上,“今天在御书房,圣上已经收到了北境传来的急报。赫连旧部看到金陵城传出的消息,群情激愤,已经斩了我们派去的招安使者,并且……并且与北蛮王庭的人接触了。”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圣上怎么说?”我问。
“圣上让我……戴罪立功。”裴绍闭上眼睛,脸上满是痛苦,“圣上给了我三个月的时间。如果三个月内,我不能平定燕山之乱,或者……让那三万旧部归降,那么等待裴家的,就是满门抄斩。”
“而你,沈知微,”他睁开眼,看着我,“圣上点名,要你……与我同罪。”
我并不意外。
我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自然要承担后果。
书房里再次陷入了死寂。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只有几颗疏星在夜空中闪烁,显得格外寒冷。
我看着裴绍那张憔悴的脸,看着他眼中的绝望,心中那股因为被欺骗而产生的怨气,不知不觉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舟共济的责任感。
我们是夫妻。
无论这桩婚姻的开端是什么,五年过去了,我们早已是利益共同体。裴家倒了,沈家也脱不了干系。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事情,或许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我缓缓开口。
裴绍猛地抬起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你……有办法?”
“我没有办法。”我摇了摇头,“但我知道,现在最关键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赫连如烟。”
裴绍皱起了眉,不解地看着我。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站起身,在书房里踱步,“赫连旧部之所以愤怒,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的少主受了奇耻大辱。如果我们能让他们相信,这一切并非羞辱,而是另有深意呢?如果我们能让赫连如烟亲自出面,安抚他们呢?”
“不可能。”裴绍立刻否定,“她现在恨不得杀了你我。她被我们利用,如今计划失败,她自己也成了叛徒,赫连旧部不会再相信她,她怎么可能还帮我们?”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走到他面前,俯身看着他,“裴绍,我们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任何一丝可能性,我们都必须去尝试。”
我的眼神,坚定而冷静,似乎有一种能够安抚人心的力量。
裴绍看着我,眼中的迷茫和绝望,渐渐被一种新的情绪所取代。那是……惊讶和一丝钦佩。
他似乎是第一次,真正地认识我。认识这个在他眼中只会打理后宅、循规蹈矩的妻子,竟然在泰山压顶的危局面前,能有如此的胆识和魄力。
“好。”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要死,我们一起死。要活,我们就一起杀出一条活路来。”
这是我们成婚五年来,他第一次对我说“我们”。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冰冷的墙,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我们没有耽搁,立刻动身前往听雨轩。
裴忠依然忠心地守在院外,看到我们一同出来,眼神中充满了惊讶。我没有解释,只是让他继续守好,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听雨轩里,烛火通明。
赫连如烟额头上缠着白布,上面还渗着血迹。她正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把匕首,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的夜色。
看到我们进来,她立刻警惕地站起身,将匕首横在胸前,眼中充满了仇恨和决绝。
“你们来做什么?”她冷冷地问,“是来杀我灭口的吗?”
“我们是来跟你谈一笔交易的。”我平静地开口,走上前去,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一笔能让你,也让我们,都活下去的交易。”
赫连如烟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我赫连家的女儿,宁死,也不愿再与你们这些卑鄙小人做交易。”
“是吗?”我微微一笑,“哪怕这个交易,能让你为你父亲,为你赫连家死去的上万将士,报仇雪恨呢?”
赫连如烟握着匕首的手,猛地一紧。
“你什么意思?”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知道,当年北燕之所以会败得那么快,不仅仅是因为我朝兵强马壮,更是因为你们的朝中,出了叛徒。一个出卖了你们军防图,让你父亲腹背受敌的叛徒。”
赫连如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第6章 尘封的血仇
赫连如烟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还要剧烈。
她握着匕首的手剧烈地颤抖着,眼中迸发出刻骨的恨意,那恨意甚至盖过了她对我和裴绍的敌视。
“你……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说道,“当年,你父亲赫连雄镇守燕云关,固若金汤。裴绍率领的大军,在关外被阻挡了整整半年,寸步难行。可后来,一夜之间,大梁军队却神兵天降般地出现在了燕云关的后方,与正面大军形成合围之势,你父亲腹背受敌,最终兵败自刎。你不觉得奇怪吗?”
赫连如烟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这些都是她午夜梦回时,反复啃噬她内心的痛苦回忆。
“那是因为……因为有人打开了从后山通往关内的密道!”她咬牙切齿地说,“那条密道,是赫连家的最高机密,只有……只有我父亲最信任的副将,安泰,才知道!”
“安泰?”裴绍皱起了眉,这个名字他显然有印象,“当年破城之后,安泰战死了。我亲眼见过他的尸体。”
“他该死!”赫连如烟的眼中流下两行清泪,“可他死了,我赫连家的血海深仇,却再也无人可以清算!我恨!我恨我身为女儿身,不能手刃仇人!”
“如果我告诉你,安泰没死呢?”我看着她,缓缓地抛出了我的筹码。
赫连如烟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当年战死的,不过是他的一个替身。真正的安泰,早就带着他从赫连家搜刮的金银财宝,通过那条密道,逃之夭夭了。”我平静地叙述着一个被尘封的秘密,“他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如今,就在这金陵城中。”
这个秘密,是我在整理沈家故旧的卷宗时,无意中发现的。我们沈家曾有商队在北境行商,与赫连家有过一些往来。一份陈年的账目中,记载了一笔数额巨大、去向不明的交易,而经手人,正是那位副将安泰。我当时只是觉得奇怪,并未深究,但此刻,却成了我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赫连如烟的身体晃了晃,似乎无法承受这巨大的冲击。
“他……他在哪儿?”她颤声问道,眼神里燃起了复仇的火焰。
“他现在,是大梁的户部侍郎,王启年。”
“王启年!”裴绍失声惊呼。
这个名字,他再熟悉不过了。王启年是朝中新贵,以清廉自居,深得圣上信任。最重要的是,在这次招安赫连旧部的计划中,王启年是主要的倡导者和推动者之一!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原来是他……”裴绍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明悟,“难怪……难怪招安之事,我们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艰难,原来从一开始,就有人在暗中作梗!”
王启年,也就是安泰,他当然不希望招安成功。因为一旦赫连旧部归顺,赫连如烟的身份就有可能被揭开,他当年的叛国行径,也就藏不住了。所以,他一边在朝堂上假意推动招安,一边却在暗中破坏,甚至有可能,这次“元帕事件”被迅速传到北境,闹得人尽皆知,背后就有他的推波助澜!他想借我们的手,彻底激怒赫连旧部,让招安计划永无成功之日!
“现在,你还觉得,跟我们合作,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情吗?”我看着赫连如烟,再次开口,“我们可以帮你,找到安泰叛国的证据,让你亲手为你父亲报仇。而你,需要帮我们,挽回赫连旧部的人心。”
赫连如烟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在天人交战。
一边,是国仇家恨;另一边,是她不共戴天的敌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盯着我,“你们汉人,最是狡诈。万一这又是你们的圈套呢?”
“你没有别的选择。”我迎上她的目光,寸步不让,“赫连如烟,你听清楚。如今的局面,我们三个人,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裴家倒了,你这个前朝余孽,第一个就要被推出去当替罪羊。只有我们活下来,你才有机会报仇。而且,你以为,安泰会放过你吗?他知道你还活着,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地除掉你,以绝后患。”
我的话,像一把重锤,敲碎了她最后的犹豫。
是啊,她没有别的选择了。
“好。”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我答应你们。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安泰,必须由我亲手来杀。”她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
我看向裴绍,裴绍对我点了点头。
“我们答应你。”我说,“但在这之前,你必须先做一件事。”
我附在她耳边,将我的计划,低声告诉了她。
赫连如烟听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那丝惊讶变成了一种复杂的、带着些许敬佩的神色。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边的裴绍,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一夜,我们三个人,两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和一个被卷入其中的无辜者,在这间小小的听雨轩里,达成了一个疯狂的同盟。
我们的目标,不仅仅是自救,更是要将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真正黑手,连根拔起。
而我们的第一步,就是要把那出被我演砸了的戏,用一种更匪夷所思的方式,重新唱下去。
第7章 一场惊天豪赌
第二日,金陵城中发生了一件比“将军夫人怒挂元帕于城墙”更劲爆的事。
镇北将军裴绍,亲自登上了宣武门城楼。
他没有去取下那块已经悬挂了三日、引得全城议论纷纷的元帕。
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事。
他在那块元帕的旁边,又挂上了一件东西——他自己在北境战场上,被敌军箭矢射穿,染满了鲜血的贴身软甲。
一时间,整个金陵城都炸开了锅。
百姓们围在城楼下,议论纷纷,谁也看不懂这位大将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前有夫人挂元帕,后有将军挂血衣,这夫妻俩是唱的哪一出?
而朝堂之上,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御史们纷纷上奏,弹劾裴绍行事荒唐,有辱国体。就连之前一直支持他的兵部官员,也对此举表示不解。
圣上在龙椅之上,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他没有批准那些弹劾的奏折,也没有斥责裴绍,只是留下了一句“再看看”,便退了朝。
这三个字,给了我们宝贵的时间。
将军府内,我、裴绍和赫连如烟,正进行着我们计划的第二步。
“消息已经放出去了。”裴绍看着我,眼中带着一丝紧张,“我已经通过北境的密探,将‘元帕’与‘血甲’并挂城头之事,以及一个全新的说法,传给了赫连旧部。”
我点了点头,看向赫连如烟:“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赫连如烟换上了一身素衣,洗去了所有妆容,脸上带着一种庄严肃穆的神情。她对着我和裴绍,深深地鞠了一躬。
“沈知微,裴绍,”她第一次,用平等的语气叫我们的名字,“无论此局成败,我赫连如烟,都敬你们是条汉子。若能成功,我赫连家的血仇,便拜托二位了。”
说完,她转身,毅然决然地走出了听雨轩。
她要去的地方,是城外的“静安寺”。
按照我们的计划,她将会在那里,为她“战死的父兄”以及所有在北境战事中牺牲的将士,举办法事,祈福超度。
而我们放出去的那个“全新的说法”则是——
镇北将军裴绍纳北境孤女柳氏为妾,并非贪图美色,而是感念其父兄皆为国捐躯,怜其孤苦。新婚之夜,将军见元帕落红,追忆起自己在战场上抛洒的热血,感怀将士们为国牺牲之不易。于是,将军夫人深明大义,将此“闺房之物”悬于城头,是为“红”,象征将士之血。将军再将自己之“血甲”并挂,是为“忠”,象征报国之心。
此二物并挂,合为“碧血丹心”,意在告慰所有战死沙场的英灵,并以此警醒世人,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
这个说法,荒唐吗?
荒唐至极。
牵强吗?
牵强附会。
但在这个时代,人们敬畏鬼神,崇尚忠义。一个故事,只要它足够悲壮,足够符合主流的价值观,就会有人相信。
尤其是,当这个故事的主角之一,赫连如烟,亲自以“孝女”的身份出现在静安寺,为亡灵祈福时,这个故事的可信度,便大大增加了。
她不再是一个狐媚惑主的妾室,而是一个身负国仇家恨、令人同情的孤女。
我和裴绍,也不再是争风吃醋的怨偶,而是一对深明大义、心怀家国的将军夫妇。
一场即将毁掉所有人的丑闻,被我们硬生生地扭转成了一曲忠义的赞歌。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人心,赌的是赫连旧部对他们少主的最后一丝信任,赌的也是圣上那颗深不可测的帝王之心。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都在煎熬中度过。
裴绍每日正常上朝,面对同僚们探究的目光和御史们的口诛笔伐,他一言不发,只是沉默。
我则坐镇府中,一边命人暗中收集户部侍郎王启年的罪证,一边关注着城内外的舆论动向。
赫连如烟则长跪于静安寺的大雄宝殿之内,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为亡灵诵经。她的举动,引来了无数百姓的围观和同情,金陵城内,关于“碧血丹心”的故事,越传越广,甚至被编成了评书,在茶楼里传唱。
舆论,正在朝着我们希望的方向发展。
但我们都知道,真正能决定我们生死的,不是金陵城的百姓,而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境,以及端坐在皇宫深处的那个人。
第五天,北境的加急密报,再次送到了御书房。
这一次,裴绍没有再被宣召。
我们只能在府中,焦急地等待着那只决定我们命运的靴子,落下。
黄昏时分,一队宫里的禁军,突然包围了将军府。
府里的下人们都吓得面无人色,以为是抄家的旨意终于到了。
我和裴绍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坦然。我们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一切,剩下的,便只能听天由命。
我们整理好衣冠,并肩走出正厅,准备迎接最后的审判。
为首的,是圣上身边最信任的太监总管,李德全。
他看到我们,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展开了手中的圣旨,用他那尖细的嗓音,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北将军裴绍,忠勇可嘉,其妻沈氏,深明大义,‘碧血丹心’一事,堪为表率,特赏黄金百两,锦缎千匹。另,户部侍郎王启年,勾结外敌,意图不轨,着镇北将军裴绍,即刻协同大理寺,前往其府邸,查抄捉拿。钦此。”
圣旨念完,整个将军府,鸦雀无声。
我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几乎站立不稳,幸好被身边的裴绍一把扶住。
我们,赌赢了。
圣上,选择了相信我们。或者说,他选择了给我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他没有去深究“碧血丹心”的真假,而是顺水推舟,利用这个故事,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也给了赫连旧部一个台阶。
而那道捉拿王启年的旨意,更是表明,北境的赫连旧部,已经做出了他们的选择。他们相信了赫连如烟,也相信了我们这个荒唐的故事。他们很可能,向朝廷密告了安泰的叛国行径,作为他们归顺的投名状。
一场滔天的危机,就这样,被我们用一场荒唐的戏,化解了。
裴绍接过圣旨,对着皇宫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他站起身,看向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钦佩,还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名为“情意”的东西。
“知微,”他握紧我的手,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我们……赢了。”
我看着他,也笑了。
是啊,我们赢了。
但故事,还没有结束。
第8章 城墙下的新生
王启年的府邸,被查抄了。
从他家的密室里,搜出了他与北蛮王庭来往的密信,以及当年出卖北燕军防图的铁证。人赃并获,罪无可赦。
圣上龙颜大怒,下令将王启年凌迟处死,三族之内,尽皆流放。
行刑那天,赫连如烟去了。
她没有蒙面,就那样站在法场的人群中,亲眼看着那个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叛徒,在惨嚎中,被一片片地割下血肉。
她的脸上,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当安泰的最后一口气咽下时,她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从那以后,她便留在了静安寺,带发修行,青灯古佛,长伴左右。她说,赫连家的血仇已报,她这一生,再无所求,唯愿为那些因战争而死的冤魂,日夜祈福。
裴绍曾去问她,是否愿意回归赫连的姓氏,朝廷可以为赫连家平反,并追封赫连雄为王。
她拒绝了。
“赫连家,已经随着北燕,一起亡了。”她平静地说,“如今世上,只有一个为亡魂祈福的柳氏,再无赫连如烟。”
或许对她而言,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随着王启年的伏法和赫连旧部的归顺,北境的危机,彻底解除。裴绍因此次事件,不仅无过,反而有功,圣上对他更加信任和倚重。
将军府,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只是,有些东西,到底是不一样了。
那块元帕和那件血甲,在圣旨下来的那天,就被裴绍亲自取了下来。他没有丢弃,也没有烧毁,而是将它们一起,锁进了一个檀木盒子里,放在了我们卧房的床头。
他说:“知微,我要留着它们。时时刻刻提醒我,我曾经,是多么的愚蠢和混账。”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没有睡在书房,而是回到了我们的房间。
我们相对而坐,烛火摇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对不起。”他看着我,郑重地说道,“为我之前的自以为是,为我对你的不信任,也为我带给你的所有伤害和委屈,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用了一个男人自以为是的方式,去保护你的妻子。虽然……方式很笨拙。”
他苦笑了一下,伸手,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布满了常年握着兵刃留下的厚茧。
“知微,”他看着我的眼睛,目光前所未有的认真,“以前,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是责任,是盟约。我敬你,重你,却……不懂你。直到那天,你站在我面前,告诉我,你已经把元帕挂上了城墙。那一刻,我除了愤怒和恐惧,心里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是什么感觉?”我问。
“是……震撼。”他说,“我从未见过那样的你。冷静,果敢,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我才发现,我娶回来的,不是一个只知相夫教子、逆来顺受的世家闺秀,而是一只……拥有锋利爪牙的凤凰。是我,一直把你困在了笼子里,让你收起了所有的光芒。”
他顿了顿,握着我的手更紧了些。
“后来,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又是你,站了出来。是你,想出了‘碧血丹心’这个匪夷所思的计策,是你,说服了赫连如烟,是你,把我们所有人都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
“知微,我欠你的,太多了。”
我静静地听着,心中百感交集。
五年的相敬如宾,五年的隔阂与疏离,似乎都在这场惊心动魄的风波中,被彻底击碎,然后,又以一种全新的方式,重新粘合了起来。
“裴绍,”我看着他,轻声说,“我们是夫妻。夫妻本是一体,不分你我,也无所谓亏欠。”
他凝视着我,眼中渐渐升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俯身,轻轻地在我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
那是一个不带任何情欲,却充满了珍视和歉意的吻。
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不再整日宿在书房,回府后,会陪我一起用晚膳,会跟我聊一些朝堂上的趣事,也会在我处理府中账目时,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他自己的兵书。
我们之间的话,多了起来。笑容,也多了起来。
府里的下人们都说,将军和夫人,像是换了两个人。
一年后,我被诊出有孕。
消息传来的那天,裴绍正在院子里练枪。他听到这个消息,愣在原地,手里的长枪“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然后,他像个孩子一样,冲过来,一把将我抱了起来,在院子里转了好几个圈。
那一刻,我靠在他的肩上,看着满院的阳光,忽然就笑了。
我想到了一年前,我站在宣武门下,看着那块被我亲手挂上去的元帕,心中充满了决绝和悲凉。我以为,那是我的婚姻,乃至我的人生的终点。
可我没想到,那不是终点,而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有时候,人生就是如此奇妙。一场足以致命的危机,一次玉石俱焚的反抗,或许,正是为了打破旧有的桎梏,迎来一次彻底的新生。
我不知道我和裴绍的未来,是否会有话本里写的那些海誓山盟,但我知道,从今往后,我们会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最默契的同盟。
我们会携手,走过这漫长而又平凡的一生。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