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十年,前婆家突然来电:你弟没钱,你资助点,我:你是谁呀?

发布时间:2025-10-27 16:33  浏览量:1

电话响的时候,我正在修复一张清末的楠木小几。

砂纸在我手里,像一片温顺的猫的舌头,轻轻舔舐着木头表面那些被时间啃噬出的毛刺。

空气里是木屑和桐油混合的味道,有点呛,但闻久了,像老书斋里翻开旧书的味道,让人心安。

手机在工作台上震动,嗡嗡的声音,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瓶里的蜜蜂。

我没想理。

能在这个时间打我私人电话的,要么是快递,要么是推销。

但它很执着,不屈不挠地响着,把一室的静谧都震碎了。

我叹了口气,放下砂纸,拍了拍手上的木屑,划开了屏幕。

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是我早就离开的那座北方城市。

心里咯噔一下,一种很遥远的,几乎被遗忘的预感浮了上来。

“喂?”我的声音沾着木屑的干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一点嘈杂的电流声,然后,一个苍老又有点试探的女声响了起来。

“是……是林晚吗?”

这个声音,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一下子捅开了我记忆里一扇锁了十年的门。

门轴发出“嘎吱”一声,扑面而来的,是十年前那种熟悉的,让人喘不过气的尘土味。

我没出声。

我静静地听着,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另一个人紧张的呼吸声。

“小晚啊,我是……我是你阿姨。”

她用了“阿姨”这个称呼,而不是“妈”。

十年,足够让一个称呼从理所当然,变成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还是没说话,只是拿起一块软布,慢慢擦拭着那张楠木小几的桌面。

木头的纹路在我的擦拭下,像水波一样荡漾开。

“那个……小晚啊,你……你最近还好吗?”她没等到我的回应,声音更干了。

“挺好的。”我终于开了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没有风的湖水。

“哦,好,好就好……”她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电话那头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我能想象出她现在的样子。

十年了,她应该更老了,背可能也更驼了,嘴角因为常年向下撇着,法令纹应该深得能夹住一张纸。

她此刻大概正攥着电话,在那个我住了五年的客厅里来回踱步,地板被她踩得咯吱作响。

“那个……小晚啊,阿姨找你,是有个事儿……”她终于还是说到了正题。

我“嗯”了一声,表示在听。

“就是……就是你弟弟,江河,他……他做生意,赔了点钱,现在手头有点紧,周转不开……”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难以启齿的羞愧,但更多的是一种理所当然的请求。

“你弟弟……”

这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我觉得有点好笑。

江河,我前夫的弟弟。

一个我只在法律关系上,当过五年“嫂子”的人。

“你看,你现在不是在大城市发展得挺好嘛,听说还开了自己的店……你能不能……能不能先帮衬你弟弟一点?”

她的声音里,那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不容置疑的语气。

仿佛我们之间,没有那十年的空白。

仿佛我还是那个,住在他们家,凡事都要听她安排的儿媳妇。

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工作室里很安静。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给空气里的浮尘镀上了一层金边。

我看着那张被我修复了一半的小几,它身上有刀砍的痕迹,有烟头烫的伤疤,还有无数细小的,被岁月磨出来的划痕。

每一道伤痕,都是一个故事。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把那些腐朽的部分剔除,用新的木料填补,再一点一点地打磨,让它重新变得平滑,温润。

就像我对我自己做的那样。

我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桐油的味道,让我的头脑无比清醒。

然后,我对着电话,用一种非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语气,轻轻地问了一句:

“请问,你是谁呀?”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那种寂静,比刚才的沉默更可怕,像是一根弦,被“啪”地一声绷断了。

我能清晰地听到她在那头,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像指甲划过玻璃,“我是谁?林晚!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是你婆婆!”

她终于还是用回了那个称呼。

“婆婆?”我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品尝一个陌生的词汇,“我没有婆婆。我十年前就离婚了,您是不是打错了?”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喉咙。

“我这里还有事,先挂了。”

说完,我没等她再发出任何声音,就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按钮。

世界,重新恢复了安静。

只有那只被困在玻璃瓶里的蜜蜂,好像终于找到了出口,飞走了。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随手扔在了一边,重新拿起砂纸。

砂纸摩擦木头的沙沙声,再次充满了整个空间。

我的手很稳,心很静。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就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湖里,荡起一圈涟漪,然后很快就会恢复平静。

但那通电话,终究还是像一把生锈的钥匙。

它打开了门,那些被我关在门后十年的东西,就那么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天花板上是窗外路灯投下的,斑驳的树影,像一幅流动的,无声的默片。

我闭上眼睛,就能闻到那股熟悉的,北方的味道。

是冬天里,蜂窝煤没有烧透的烟火气,混着楼道里腌酸菜的酸味,还有隔壁王大妈家炖肉的香味。

那是我住了五年的味道。

我和江川结婚的时候,没有自己的房子。

我们就住在他父母家,一个老式小区的两居室里。

我们的房间,是原来堆杂物的北向小屋,终年不见阳光,夏天潮湿,冬天阴冷。

墙壁上糊着一层淡黄色的墙纸,上面印着小小的碎花,很多地方都已经起皮,卷起了角,露出里面灰色的水泥。

我曾经想重新刷一遍墙,或者换个新墙纸。

我前婆婆,也就是刚才打电话的那个女人,当时正嗑着瓜子,眼皮都没抬一下,说:“费那个钱干啥?不就是个睡觉的地方吗?有钱不知道攒着,净整这些没用的。”

江...

江川在一旁,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拉了拉我的衣角,示意我别再说了。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那个家,不是我的家。

我只是一个外来的,暂住的客人。

一个需要遵守这个家所有规矩,却没有任何话语权的客人。

家里的规矩很多。

比如,早上我必须比所有人都起得早,做好一家四口的早饭。

前婆婆有低血糖,必须六点半准时吃上饭。

江河是“长身体的时候”,他的那份荷包蛋,必须是双黄的,煎得恰到好处,蛋黄要流心。

而我,通常只能等他们都吃完了,匆匆吃点剩饭,然后去赶公交上班。

比如,晚上下班回来,不管多累,都必须立刻钻进厨房。

前婆婆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遥控指挥。

“小晚,今天那个鱼,别放姜,你爸不爱吃。”

“小晚,江河说想吃可乐鸡翅了,你记得做。”

“小晚,抹布怎么又没洗干净?油乎乎的,看着就恶心。”

而江川,他通常会躲进我们那个阴冷的小屋里,戴上耳机打游戏。

他说他工作太累了,需要放松。

我曾经跟他抱怨过。

我说,江川,我也会累。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他把耳机摘下来,一脸无辜地看着我:“我妈她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你多担待一点嘛。再说了,不就做个饭吗,能有多累?”

是啊,能有多累呢?

不过是每天像个陀螺一样,在公司和那个家之间连轴转。

不过是在公司受了委屈,回到家还要挤出笑脸。

不过是生理期疼得直不起腰,还要在冰冷的水里洗一家人的衣服。

那个时候,洗衣机还是半自动的,甩干桶总是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像一架快要散架的飞机。

我常常在那个轰鸣声里,看着窗外别人家亮起的温暖灯火,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像那个甩干桶一样,在原地疯狂地转着,却哪里也去不了。

而江河,那个所谓的“我弟弟”,是这个家里,最特殊的存在。

他是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他不用做任何家务,吃完饭碗一推,就可以回房间打游戏,或者出去跟朋友鬼混。

他的房间是南向的大卧室,阳光最好。

他的衣服,永远是最新款的名牌。

他闯了祸,捅了娄子,永远有人跟在后面给他收拾烂摊子。

我记得有一次,他跟人打架,把人家的头打破了,赔了好几万。

前婆婆二话不说,拿出了自己的养老钱。

钱不够,她就来找我。

她不是商量,是命令。

“小晚,你和你江川的存折呢?先拿出来,给你弟把这事儿平了。”

我当时刚工作没几年,和江川攒下的那点钱,是准备将来买房子的首付的。

我不愿意。

我说:“妈,这是江河自己闯的祸,凭什么要我们来承担?”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公开地反抗她。

结果可想而知。

她当场就把手里的茶杯摔在了地上,滚烫的茶水溅了我一脚。

她指着我的鼻子骂:“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你嫁到我们江家,就是我们江家的人!江河的事,就是我们家的事!你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这点钱你都不愿意拿,你是不是就盼着我们家不好?”

我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又看了看缩在一旁,不敢出声的江川。

那一刻,我心里有什么东西,凉了。

最后,钱还是拿了。

江川背着我,把存折给了他妈。

他跟我解释说:“小晚,就这一次,好不好?那是我亲弟弟,我不能不管他。”

我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从那天起,我就开始偷偷地攒自己的钱。

我不再把工资交给江川,不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

我知道,这个男人,这个家,都靠不住。

我能靠的,只有我自己。

压垮骆驼的,从来都不是最后一根稻草。

而是每一根。

离婚的导火索,是一只玉镯子。

那是我母亲传给我的,说是外婆的外婆留下来的,成色虽不是顶级,但温润通透,是传家的东西。

结婚的时候,母亲亲手给我戴上,说,希望我能把这份福气,也带到新的家庭里。

我一直很爱惜,只有在重要的场合才会戴。

江河要结婚了。

女方家条件很好,但提了个要求,彩礼之外,还要有个像样的三金。

前婆婆为了面子,到处张罗。

然后,她就盯上了我手上的镯子。

那天,她把我叫到房间,拉着我的手,笑得一脸慈祥。

她说:“小晚啊,你看,江河要结婚了,这是我们家的大喜事。那个女方呢,就喜欢玉器。你手上这个镯子,成色真好,你先借给江河媳妇戴戴,等他们办完婚礼,就还给你。”

我当时就愣住了。

我下意识地护住手腕,说:“妈,这是我妈给我的,不能外借。”

她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

“什么叫外借?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你作为嫂子,给弟媳一件见面礼,不是应该的吗?”

“这不是普通的礼物,这是我家的传家宝。”我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传家宝?”她冷笑一声,“你人都嫁到我们江家了,你的东西,不就是我们江家的东西吗?一个镯子而已,看得那么重!你是不是就见不得江河好?”

又是这套说辞。

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味道。

我懒得再跟她争辩,转身就想走。

她却一把抓住了我。

“林晚,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了!这个镯子,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我们俩在房间里拉扯,江川和他爸闻声赶来。

了解了情况后,江川的爸爸,那个一辈子都没什么主见的男人,只是叹了口气,说:“小晚,你就听你妈的吧,别惹她生气了。”

而江川,我的丈夫。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为难和恳求。

他说:“小晚,要不……你就先拿下来?我妈也是为了江河好。等结完婚,我保证,一定让她还给你。”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江川,如果今天,是我妹妹结婚,我让你把你家那个祖传的鼻烟壶拿去给她当陪嫁,你愿意吗?”

他愣住了,说不出话来。

我甩开前婆婆的手,看着这一家子人。

他们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理所当然和自私自利。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很累。

一种发自骨髓的疲惫。

我不想再争了,也不想再吵了。

我慢慢地,把手上的镯子褪了下来。

它很滑,带着我身体的温度。

我把它递到江川面前。

我说:“江川,这个镯子,我给你。不是给你弟媳,是给你。”

他伸手来接。

就在他的指尖快要碰到镯子的那一瞬间,我松开了手。

“啪”的一声。

镯子掉在水泥地上,断成了两截。

清脆得,像一声叹息。

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看着地上那两截碧色的玉,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说:“我们离婚吧。”

那天晚上,我收拾了我的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几件衣服,几本书。

我来的时候,是一个行李箱。

走的时候,还是一个行李行。

江川没有拦我。

他只是坐在床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小晚,你别冲动,我们再谈谈。”

我没有再跟他谈。

跟一个永远只会说“我妈不容易”“我弟还小”的男人,没什么好谈的。

我拉着行李箱,走出了那个我住了五年的家。

外面下着雨,不大,但很密。

像一张网,把整个城市都罩住了。

我没有回头。

一次也没有。

从那以后,整整十年。

我换了城市,换了工作,换了手机号。

我像一只努力想要褪去旧壳的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那段窒息的过往里,爬了出来。

我开了这间小小的修复工作室。

我喜欢和这些老物件打交道。

它们不会说话,不会提要求,不会道德绑架。

你对它们好,用心修复它们,它们就会用最美的姿态回报你。

我以为,我和江家,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没想到,十年后,他们还是找来了。

手机在工作台上又震动了起来。

这次是短信。

我拿起来看了一眼,还是那个号码。

“林晚,你别给脸不要脸!我们江家养了你五年,现在让你帮点忙怎么了?你信不信我到你店里去闹,让你生意都做不成!”

是前婆婆的语气。

充满了威胁和怨气。

我看着那条短信,笑了。

然后,我把那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我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但我低估了他们的执着。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我的工作室来了一对不速之客。

当时我正在给一个客人送来的旧相框上漆。

门上的风铃“叮铃”一声响了。

我头也没抬,说了句:“欢迎光临,随便看看。”

没有人回应。

我感觉有点奇怪,抬起头。

门口站着一男一女两个老人。

女的穿着一件紫红色的外套,头发花白,烫着不合时宜的小卷,脸上布满了皱纹,嘴角耷拉着,一脸刻薄相。

男的跟在她身后,穿着一件灰色的夹克,背有点驼,手里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个苹果,看起来局促不安。

是他们。

我的前公公,前婆婆。

十年没见,他们比我记忆中更老了,也更陌生了。

前婆婆一看到我,眼睛就亮了,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她推开身边的前公公,径直朝我走过来。

“林晚!你可真行啊!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还把我们拉黑了!你是不是以为我们找不到你?”

她的声音很大,很尖,在我这个安静的工作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放下手里的刷子,站起身,平静地看着她。

“你们来干什么?”

“干什么?”她冷笑一声,环顾了一下我的工作室,眼神里充满了鄙夷,“你倒是会享受,开这么个破店,装什么文艺人?我问你,江河的钱,你到底给不给?”

“我再说一遍,我跟你们江家,没有任何关系了。江河的钱,我一分都不会给。”

“你!”她气得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要不是我们江川,你能有今天?你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现在发达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我吃你家的,住你家的?”我笑了,“我在你家五年,我的工资,是不是都交给江川了?我每天下班,是不是还要给你们一家老小做饭洗衣?我过年过节,是不是给你们买东西,比给我自己爸妈买的还多?这叫吃你家的,住你家的?”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

前婆婆被我问得一愣,随即恼羞成怒。

“那……那也是你作为儿媳妇应该做的!你既然嫁到我们家,就得伺候我们!”

“是吗?”我看着她,“那我现在不是你们家的儿媳妇了,我是不是就不用伺候你们了?”

她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一直没说话的前公公,这时候走上前来,拉了拉她的衣袖,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

“小晚啊,你就……你就帮帮我们吧。江河这次是真的遇到难处了,他……他借了高利贷,人家天天上门逼债,说再不还钱,就要……就要剁他的手啊!”

他说着,眼圈都红了。

我看着他,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江河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一点都不意外。

一个从小被惯坏了,没有任何责任心和担当的人,走上歪路,是迟早的事。

“那是你们的儿子,不是我的。他的手断了还是废了,都与我无关。”我冷冷地说。

“林晚!”前婆婆又尖叫起来,“你怎么能这么狠心!那可是江川的亲弟弟!你就算不看在我们的面子上,也得看在江川的面子上吧!”

“江川?”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们怎么好意思提他?”

“我们怎么不好意思提?他可是你前夫!你们好歹夫妻一场!”

“夫妻一场?”我看着他们,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夫妻一场,所以在他妈逼我交出我妈给我的传家宝时,他让我‘顾全大局’?”

“夫妻一场,所以在他弟弟闯了祸,需要用钱摆平的时候,他可以不经过我同意,就拿走我们准备买房子的积蓄?”

“夫妻一场,所以在他家人把我当成免费保姆使唤的时候,他永远只会说‘你多担待一点’?”

“你们告诉我,这是哪门子的夫妻?”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有些激动。

那些被我压抑了十年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

他们被我的话震住了,呆呆地看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工作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过了好久,前公公才颤颤巍巍地说:“小晚,以前……以前是我们不对,我们给你道歉,行吗?你就看在我们这么大年纪,还跑来求你的份上,你就帮帮江河吧,就这一次,行不行?”

“道歉?”我看着他们,忽然觉得很可笑,“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十年了,你们从来没有想过要跟我道个歉。现在,因为你们那个宝贝儿子出事了,你们才想起来道歉?你们的道歉,未免也太廉价了。”

“而且,你们不是来道歉的,你们是来要钱的。如果今天我还是那个一穷二白的林晚,你们会来找我吗?会跟我说这些话吗?”

“你们不会。你们只会像十年前我离开时那样,觉得我是一个不知好歹,不懂感恩的女人。”

我说完,转身回到我的工作台前。

“你们走吧,我这里不欢迎你们。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下了逐客令。

但他们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前婆婆一屁股坐在了我门口的椅子上,开始撒泼。

“我不走!今天你不给钱,我就不走了!我就坐在这里,让街坊四邻都来看看,你这个女人心肠有多歹毒!连自己的前婆婆都不管!”

她开始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尖利,引得路过的人纷纷朝店里张望。

我皱了皱眉。

我知道,跟这种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我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他站在那里,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脸。

但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懦弱又犹豫的气息,我隔着十年,都能闻到。

是江川。

他来了。

他看到店里的情景,愣了一下,然后快步走了进来。

“爸,妈,你们怎么在这里?”他看到他父母,一脸惊讶。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十年没见,他变了很多。

瘦了,也黑了,眼角有了细密的皱纹,头发也有些稀疏了。

不再是当年那个,我爱过的,白净斯文的少年了。

岁月,终究还是没有放过任何人。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惊讶,有愧疚,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而我的眼神,很平静。

平静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前婆婆看到江川来了,像是见到了救星。

她立刻停止了哭嚎,冲上去抓住江川的胳膊。

“儿子!你可来了!你快看看你这个前妻,她现在发达了,就不认我们了!你弟弟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一分钱都不肯帮忙!还说不认识我们,要把我们赶出去!”

她添油加醋地告着状。

江川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妈,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最后,他只是叹了口气,对他妈说:“妈,你先跟爸回去吧,我跟小晚……我跟她谈谈。”

“谈什么谈!有什么好谈的!你今天必须让她把钱拿出来!”前婆婆不依不饶。

“妈!”江川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耐烦,“你还嫌不够丢人吗?赶紧回去!”

也许是江川的语气起了作用,也许是她闹累了。

前婆婆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终于不情不愿地,被前公公扶着,走了出去。

工作室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还有一室的沉默。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收拾着我的工具。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沙哑。

“小晚,对不起。”

这三个字,迟到了十年。

我没有回应,只是把一块用过的砂纸,扔进了垃圾桶。

“我爸妈他们……他们也是急糊涂了,你别往心里去。”他继续说。

“我没有往心里去。”我淡淡地说,“因为我的心里,早就没有你们的位置了。”

他被我的话噎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你……你过得好吗?”他问。

“挺好的。”我说,“没有你们的日子,每一天都很好。”

我的话,像一把刀子,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小晚,我知道,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不该……不该那么懦弱,不该让你受那么多委屈。”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我看着他,“江川,我们已经离婚十年了。十年,足够让一个人彻底忘记过去,重新开始了。”

“我没有忘。”他抬起头,眼睛里泛着红,“小晚,我一天都没有忘记过你。”

“是吗?”我笑了,“你没忘记我,所以你再婚了,还有了孩子?”

我不是在质问,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再婚的消息,我是从一个共同的朋友那里听说的。

据说,女方是本地人,家里有点关系,给他安排了一个不错的工作。

他们还有一个儿子,今年应该上小学了。

他愣住了,像是没想到我会知道这些。

“我……”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江-川,”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别再跟我说这些了,很恶心。”

“我今天来,不是想跟你说这些的。”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终于鼓起了勇气,“我是为了江河的事来的。”

“我知道。”我说,“你妈已经说过了。”

“小晚,我知道我不该来找你,我也没有脸来找你。”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奈,“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江河他……他这次真的闯了大祸,欠了五十万。我们把家里的房子卖了,才凑了三十万,还差二十万。如果再还不上,那些人……那些人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所以呢?”我看着他,“你希望我怎么做?拿出二十万,去救一个跟我毫无关系的人?”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他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小晚,就当我……就当我借你的,行吗?我给你打欠条,我以后一定会还给你的。”

“你拿什么还?”我问,“用你那个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还是等你儿子长大了,让他替你还?”

我的话,很残忍,但我必须这么说。

“我……”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江川,你走吧。”我转过身,不想再看他,“我是不会给钱的。一分都不会。”

“为什么?”他忽然冲上前来,抓住了我的胳膊,情绪有些激动,“林晚,你为什么能这么狠心?就算我们离婚了,就算我们家以前对你不好,可江河他……他毕竟是我弟弟,是一条人命啊!你现在有钱了,二十万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你为什么就不能帮一把?”

“狠心?”我被他气笑了,用力甩开他的手,“江川,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狠心?”

“十年前,我拉着行李箱,在雨里等了两个小时,都打不到一辆车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刚到这个城市,身上只有几百块钱,租不起房子,只能睡在二十四小时快餐店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为了省钱,一天只吃一顿饭,饿到胃出血,被送到医院抢救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开这个工作室,没钱进货,一个人扛着几十斤的木料,爬六楼,累到瘫在地上起不来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我一声声地质问着他,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这是十年来,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不是因为委屈,不是因为难过。

而是因为,我觉得不值。

我为我那死去的,五年青春,感到不值。

他被我的话,问得步步后退,脸色惨白如纸。

他大概从来没有想过,我离开他之后,过的是这样的生活。

他大概以为,我还是那个,无论受了多少委-屈,都会自己默默咽下去的林晚。

“我……我不知道……”他喃喃地说,“我以为你……你过得很好……”

“你不知道?”我擦掉眼泪,冷笑一声,“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从来就没有真正关心过我。在你心里,你的父母,你的弟弟,永远排在第一位。而我,林晚,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时被牺牲,被舍弃的,外人。”

“不是的……小晚,不是这样的……”他慌乱地解释着,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江川,你还记得那个镯子吗?”我忽然问。

他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记得。”

“你知道吗?那个镯子,在我离开你之后,我找人修好了。”我说。

我拉开工作台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首饰盒。

我打开它。

里面静静地躺着那只断掉的玉镯。

它被用金缮的工艺,重新连接了起来。

那一道道金色的纹路,像一道道无法愈合的伤疤,烙印在碧色的玉石上。

有一种,残缺的美。

“它断了,就是断了。就算用再贵重的金子去修补,它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裂痕,永远都在。”

我看着他,平静地说:“我们之间,也一样。”

他看着那只镯子,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他终于明白了。

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我明白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他转过身,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一步一步地,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没有回头。

“小晚,”他说,“对不起。还有……祝你幸福。”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风铃“叮铃”一声,像是为这段彻底结束的过往,奏响了最后的尾音。

我站在原地,很久很久,都没有动。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

我不是在为他哭。

我是在为我自己哭。

为那个曾经深爱过他,曾经满怀期待地嫁给他,曾经以为可以和他共度一生的,傻傻的自己。

我终于,可以和那个自己,说再见了。

从那天以后,江家的人,再也没有来找过我。

我听说,江川最后还是没能凑够那二十万。

高利贷的人,打断了江河的一条腿。

后来,江川和他老婆也离婚了。

因为卖房子的事,也因为江河这个无底洞,他老婆带着孩子,离开了他。

他一个人,守着那个破碎的家,照顾着年迈的父母,和那个残废的弟弟。

这些,都是我后来,从那个共同的朋友口中听说的。

我听完,心里没有任何感觉。

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同情。

就像在听一个,与我无关的故事。

我的生活,还在继续。

工作室的生意,越来越好。

我修复了很多有故事的老物件。

一张见证了半个世纪爱情的摇椅。

一把陪伴了三代人成长的旧吉他。

一本写满了少女心事的,泛黄的日记本。

每修复一件东西,我都像是在修复一段人生。

也像是在修复,我自己。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

他是一个大学老师,教古典文学的。

他来我这里,是想修复一本他祖父留下来的线装书。

他很儒雅,很温和,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

他看我修复那本书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欣赏和敬意。

他说:“林小姐,你有一双,能让时间倒流的手。”

我们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

他会给我念他写的诗。

他会在我工作到很晚的时候,给我送来一碗热腾腾的汤。

他会拉着我的手,在夕阳下散步,跟我讲那些古老又浪漫的故事。

他从不问我的过去。

他说:“我只在乎你的现在和未来。你的过去,造就了现在的你。而现在的你,是我最爱的人。”

和他在一起,我感觉很安心,很踏实。

我才知道,原来,好的爱情,是这样的。

它不是消耗,不是索取,不是委曲求全。

而是滋养,是成全,是让你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我们准备结婚了。

婚礼很简单,只请了几个最好的朋友。

婚礼前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是江川打来的。

他不知道从哪里,又搞到了我的号码。

他说:“小晚,我听说,你要结婚了。”

“是的。”我平静地回答。

电话那头,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然后,我听到他带着哭腔的声音。

“小晚,我……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如果……如果当年我能勇敢一点,如果我能好好保护你……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没有如果。”我说,“江川,向前看吧。我们都该有自己的新生活了。”

“我可以……可以去参加你的婚礼吗?”他小心翼翼地问,“我只想……只想远远地看你一眼,亲口跟你说一声,祝你幸福。”

我沉默了。

说实话,我不想。

我不想让这个,代表着我所有不堪回首的过去的人,出现在我人生最重要的一天。

但是,当我听到电话那头,他那压抑着的,近乎绝望的哭声时,我忽然,心软了。

不是因为爱,也不是因为同情。

而是一种,彻底的释怀。

我想,是时候了。

是时候,给这段过去,画上一个真正的句号了。

“好。”我说,“你来吧。”

婚礼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透过教堂的彩绘玻璃,洒在我们身上,像一层温暖的,圣洁的光。

我穿着白色的婚纱,挽着他的手,一步一步,走向神父。

我看到了江川。

他就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他穿着一身很不合身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依然掩盖不住满脸的憔悴和沧桑。

他看着我,眼睛里,有泪光。

当神父问我,是否愿意嫁给我身边这个男人时。

我看着我的先生,他正温柔地,深情地望着我。

我笑了。

我说:“我愿意。”

说完,我下意识地,朝江川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站了起来,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转过身,默默地,离开了。

我看着他萧瑟的背影,消失在教堂门口的光影里。

我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从我的生命里,彻底退场了。

婚礼结束后,先生问我,刚才那个男人是谁。

我告诉他,是一个故人。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握紧了我的手。

他说:“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了。”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窗外,夕阳正把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我的工作室里,还放着那只用金缮修复好的玉镯。

我没有再戴过它。

我只是把它放在一个最显眼的位置。

它时刻提醒着我,那些曾经的破碎和伤痛,是真实存在过的。

但它们,也成就了今天的我。

一个更坚强,更独立,更懂得如何去爱,和被爱的我。

生活,就像我修复的那些老物件。

总会有磕碰,有伤痕,有无法弥补的裂缝。

但没关系。

我们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把它修好。

用爱,用时间,用一颗永不放弃的心。

让那些伤疤,都变成,独一无二的,美丽的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