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小姑让我五一回家等候,我果断订票去旅游:各家琐事各自承担

发布时间:2025-10-27 22:45  浏览量:1

电话是小姑子打来的。

手机贴在耳朵上,有点发烫,像是揣着一块刚出炉的烤红薯。

听筒里,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我的耳膜。

她说:“嫂子,五一我跟哥回家,你跟大哥说一声,到时候在家里等我们。”

不是商量,是通知。

我甚至能想象出她说话时,下巴微微扬起的那个得意洋洋的弧度。

我握着手机,看着窗外。

四月天的下午,阳光像碎金一样洒在楼下那棵老樟树上,叶子绿得发亮,有几只麻雀在枝头跳来跳去,叽叽喳喳,不知疲倦。

世界那么热闹,那么生动。

可我听筒里的那个声音,却像一道冰冷的指令,要把我牢牢钉死在那个我并不怎么喜欢的“家”里。

“等你们?”我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声音里没什么情绪。

“对啊,”她理所当然地回答,“我跟哥难得放假回去一趟,妈说要好好聚聚,做一大桌子菜。你不得提前准备准备?买菜、打扫卫生,这些事总不能让妈一个人干吧。”

我没说话,只是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落在客厅那面空荡荡的墙上。

我和陈阳结婚三年,这面墙上,还空着。

我们曾经计划挂一幅我们旅行时拍的合影,或者一幅我喜欢的画。

但生活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填满,比如,他弟弟要买房,他妹妹要换车,他妈妈身体不舒服要去大医院检查。

每一次,我们的计划都要为这些“更重要”的事情让路。

久而久之,那面墙就那么空着,像我们生活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留白。

“嫂子?你在听吗?”小姑子的声音拔高了一点,带着一丝不耐烦。

“在听。”我说。

“那就这么定了啊,你跟大哥说一声,别安排别的活动了。我们大概二号到家,你们一号就在家等着。”

“好。”

我轻轻吐出一个字,然后挂断了电话。

没有争吵,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我只是觉得,那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好像一下子飞进了我的心里,把那点仅存的安宁,啄得千疮百孔。

陈阳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他身上带着一股子晚高峰地铁里混杂的气味,疲惫又沉闷。

我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是清蒸鲈鱼,他最喜欢吃的。

鱼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还带着海水的咸味。

“老婆,辛苦了。”他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

他的胡茬有点扎人,暖烘烘的气息喷在我的脖颈上。

这是一个熟悉的、能让人安心的拥抱。

在过去无数个我觉得委屈的瞬间,都是这个拥抱,把我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但今天,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回抱他,甚至没有侧过头去亲亲他的脸颊。

我只是僵硬地站着,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

他感觉到了我的异样,松开手,绕到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睛。

“怎么了?不开心?”

我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映出我的脸,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你妹今天打电话来了。”我说。

他脸上的表情松弛下来,带着点了然的笑意:“哦,为五一的事吧?她也跟我说了,说要带男朋友回来,让咱妈高兴高兴。”

“她让我们一号就在家等着。”我补充道。

“等着就等着呗,”他浑不在意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反正五一到处都是人,在家休息休息也挺好。”

我看着他,看着他满足地咀嚼着鱼肉,看着他那副“这都不是事儿”的轻松模样。

心里那只麻雀,又开始疯狂地扑腾翅膀。

我说:“陈阳,我们结婚三年了。”

他愣了一下,筷子停在半空中,不解地看着我:“对啊,怎么突然说这个?”

“这三年,我们有过一个完整的假期吗?”

他皱起了眉头,似乎在努力回忆。

“第一年五一,你弟说要买房,首付差十万,你把我们准备去云南旅行的钱,一分不剩地转给了他。你说,弟弟的人生大事,我们做哥嫂的,必须帮。”

“第二年国庆,你妹失恋了,哭着喊着要死要活,你妈一个电话打过来,我们连夜买了机票飞回老家。整个假期,我都在厨房里给她做各种好吃的,你在旁边陪着她聊天开解她。我们的海岛游,泡汤了。”

“去年过年,我们说好,就我们两个人,在自己的小家,安安静安地过个年。结果年二十九晚上,你妈说腰疼得厉害,你二话不说,订了票,初一一大早就把我从被窝里拖起来,赶最早一班高铁回去。结果呢?你妈只是扭了一下,贴了两天膏药就好了。但我们整个春节,都在应付你们家那些走不完的亲戚。”

我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这些话,像一颗颗尖锐的石子,在我心里硌了太久太久。

今天,我终于把它们全都倒了出来。

陈阳的脸色有点难看,他放下筷子,声音也沉了下来:“你怎么又翻这些旧账?我弟买房,我这个当哥的能不帮吗?我妹失恋了,我不该回去看看吗?我妈身体不舒服,我难道能不管?”

“我没说你不该管。”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是想问问你,陈阳,在你的世界里,是不是你的家人永远排在第一位?他们的任何一件小事,都比我们的生活更重要?”

“这怎么能叫小事?”他提高了音量,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家人之间,互相帮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你怎么能这么自私,这么冷漠?”

自私。

冷漠。

这两个词,像两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插进我的心脏。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这么多年,以为最懂我、最心疼我的男人。

原来,在他眼里,我的委屈,我的退让,我的成全,都只是“自私”和“冷漠”。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笑了出来,眼泪却不争气地往下掉。

那滴滚烫的泪,砸在手背上,像是要把皮肤烫出一个洞。

“是,我就是自私,我就是冷漠。”我抹了一把脸,声音却异常平静,“所以,这个五一,我不想再‘天经地义’地去为你的家人服务了。”

“你想干什么?”他警惕地看着我。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身回了卧室。

我打开电脑,屏幕的光照亮了我满是泪痕的脸。

我点开订票软件,没有丝毫犹豫,选了一个我一直想去的海边小城。

下单,付款。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当我看到屏幕上跳出“订票成功”四个字时,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只在我心里扑腾了半天的麻雀,终于找到了出口,展翅飞向了远方。

我拿着手机,走到陈阳面前,把订单页面举到他眼前。

“我已经订好票了,明天就走。”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

“你疯了?你一个人去?那我怎么办?我家里人那边我怎么交代?”

一连串的问句,像机关枪一样向我扫射过来。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他有点陌生。

“陈阳,你第一个想到的,不是问我为什么不开心,不是问我想去哪里,而是你怎么办,你怎么交代。”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他的心上。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不用交代。”我说,“这是我的决定,和你无关。你的家,你的弟弟妹妹,你自己去应付。谁家的事,谁负责。”

说完,我转身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我没有收拾行李,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夜色。

城市的霓虹,像一片打翻了的调色盘,绚烂又寂寞。

我知道,这扇门一旦关上,我和陈阳之间,有些东西,就再也回不去了。

但我一点也不后悔。

人有时候,是需要一点疯劲儿的。

为自己疯一次。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很早。

陈阳一夜没睡,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脚边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像一座小小的坟。

看到我拖着行李箱出来,他猛地站了起来。

“你非要走?”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点点头。

“为了这么点小事,至于吗?”他走过来,试图拉住我的行李箱。

我躲开了。

“陈阳,这不是小事。”我看着他,“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愣住了,手停在半空中。

我拉开门,清晨的凉风灌了进来,吹起我的头发。

“我走了。”

我没有回头,我知道,如果回头,我可能会心软。

我不能心软。

这一次,我必须为自己硬气一次。

高铁在轨道上飞驰,窗外的景物飞速地向后退去。

高楼,田野,村庄,山川。

像一部快进的电影。

我的手机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震动。

陈阳的,婆婆的,小姑子的,小叔子的。

我一个都没接。

我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扔进了包里。

世界瞬间清净了。

我靠在窗边,看着窗外流动的风景,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想起第一次见陈阳的父母。

那是在一个很普通的饭馆里,婆婆从头到脚地打量我,眼神像X光一样,要把我里里外外都看个通透。

她问我的家庭,我的工作,我的收入。

最后,她慢悠悠地说:“我们家陈阳,从小就老实,心眼好,你以后嫁过来,可得多担待着点他,也多担待着点我们这一大家子。”

那时候,我以为“担待”是“关照”的意思。

我笑着点头,说:“阿姨,您放心,我会的。”

后来我才明白,她说的“担待”,是“承担”和“忍耐”。

承担他们家所有人的麻烦,忍耐他们所有不合理的要求。

小叔子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在家里待了半年。

婆婆一个电话打过来,让我给他在我们公司找个位置。

我说公司招聘有流程,我说了不算。

婆婆在电话那头就哭了,说我这个做嫂子的,一点都不心疼她儿子,看不起他们家是农村来的。

陈阳在一旁听着,一个劲儿地给我使眼色。

最后,我没办法,厚着脸皮去求了我的领导,把我部门一个实习生的名额,给了小叔子。

结果呢?

他来了不到一个月,迟到早退,上班摸鱼,领导找他谈话,他当场就跟领导吵了起来,说领导是资本家,压榨他的劳动力。

第二天,他就辞职了。

走的时候,还在公司群里,把我骂了一顿,说我给他找的什么破工作,累死累活,工资还那么点。

我成了整个公司的笑话。

那段时间,我走在公司里,总觉得背后有人对我指指点点。

我回家跟陈阳诉苦,他却说:“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你多担待点。”

又是“担待”。

小姑子大学谈了个男朋友,每次来我们这儿玩,都把我们家当成免费的酒店。

来就来了,还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

我的护肤品,她想用就用。

我的衣服,她看着好看,就直接穿走。

有一次,我新买的一条连衣裙,还没来得及穿,就被她穿去参加同学聚会了。

回来的时候,裙子上沾满了油渍,怎么也洗不掉。

我有点生气,说了她两句。

她当场就哭了,说我小气,一条裙子而已,至于吗?

陈阳回来,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我数落了一顿。

“她是你妹妹,穿你件衣服怎么了?你当嫂子的,就不能大度一点?”

我看着他,觉得心一点一点地冷下去。

在他的世界里,他的家人,永远是对的。

而我,永远是那个需要“担待”,需要“大度”的外人。

高铁到站的提示音,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我走出车站,一股咸湿的海风迎面扑来。

空气中,弥漫着大海独有的味道,清新又自由。

我叫了一辆车,直奔预定的民宿。

民宿在一个很安静的渔村里,推开窗,就能看到一片蔚蓝的大海。

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沙滩,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像一首永恒的催眠曲。

我把行李放下,换了一身舒服的衣服,赤着脚,走在沙滩上。

沙子很软,很细,踩上去,像踩在云朵上。

夕阳把海面染成了一片金黄色,有几只海鸥,贴着海面低低地飞过,发出一两声清脆的鸣叫。

我找了一块礁石坐下,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地沉入海平面,看着天空的颜色,从金黄,到橘红,再到深蓝。

直到月亮升起来,把银色的光辉,洒满整个海面。

我拿出手机,有几十个未接来电,和上百条未读信息。

我点开陈阳发来的信息。

“老婆,你到底在哪?接电话啊!”

“你别闹了,行不行?快回来吧,妈都快急哭了。”

“我知道你委屈,但一家人,哪有不磕磕碰碰的?你就当为了我,忍一忍,行吗?”

“林薇!我告诉你,你要是再不回来,后果自负!”

看到最后一条,我笑了。

他终于不再叫我“老婆”,而是连名带姓地叫我。

他终于撕下了温情的面具,露出了威胁的獠牙。

我把手机揣回兜里,没有回复。

我站起来,沿着海岸线,慢慢地走着。

海风吹起我的长发,也吹走了我心里最后一丝犹豫。

我为什么要忍?

我凭什么要忍?

我的人生,不是为了给他们一家人“担待”和“忍耐”而存在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彻底放空了自己。

我关掉手机,断绝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我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去村子里的小餐馆,吃一碗热气腾腾的海鲜面。

面条是手擀的,很有嚼劲,汤头是用新鲜的鱼虾熬的,鲜美无比。

吃完饭,我就去海边散步,或者找个咖啡馆,点一杯咖啡,看一本书,一坐就是一下午。

我还跟着村子里的渔民,出了一次海。

渔船很小,在海浪里颠簸得厉害。

我吐得昏天天暗地,但当看到渔网里活蹦乱跳的海鲜时,那种丰收的喜悦,瞬间治愈了一切。

晚上,我就着渔家自己酿的米酒,吃着最新鲜的海鲜。

那种原汁原味的鲜甜,是我在城市里,吃过再贵的日料,也无法比拟的。

我开始学着和自己相处。

我发现,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没有争吵,没有妥协,没有委曲求全。

只有平静,和自由。

这是五一假期的第四天。

我坐在民宿的院子里,一边喝茶,一边看书。

院子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在海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

民宿的老板娘,是一个很温和的中年女人。

她走过来,递给我一盘刚切好的水果。

“姑娘,一个人出来玩啊?”她笑着问。

我点点头。

“跟家里人吵架了?”她又问。

我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您怎么知道?”

“我开这民宿十几年了,见过太多像你这样的姑娘了。”她在我对面坐下,眼神里带着一丝过来人的通透,“心里憋着一口气,想找个地方喘喘。”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其实啊,两口子过日子,就像这大海,有风平浪静的时候,也有惊涛骇浪的时候。”她看着远处的大海,悠悠地说,“关键是,船上的两个人,得朝着一个方向划桨。要是你往东,他往西,那这船啊,迟早得翻。”

我心里一动,抬头看着她。

“那要是,有一个人,总想把岸上的人,也拉到船上来呢?”我问。

老板娘笑了:“那你就得问问自己,这船,还撑得下吗?要是撑不下了,是把岸上的人推下去,还是连着自己,一块儿沉下去?”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心里那把生了锈的锁。

是啊。

我和陈阳这条船,已经被他的家人,挤得摇摇欲坠了。

我不想沉下去。

所以,我只能选择,先把那些不该在船上的人,推下去。

那天下午,我开了机。

手机刚一开机,信息就疯了一样地涌了进来。

我没有去看那些谩骂和指责,而是直接拨通了陈阳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

那头很吵,能听到婆婆尖锐的哭喊声,和小姑子不依不饶的抱怨声。

“你终于肯开机了?”陈阳的声音,疲惫到了极点。

“我们谈谈吧。”我说。

“谈什么?你现在立刻给我回来!家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他吼道。

“陈阳,”我打断他,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我们离婚吧。”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所有的声音,哭喊声,抱怨声,都在这一刻,戛然而生。

我甚至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吧。”我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想再过这种,永远都在为你的家人妥协和付出的生活了。我累了。”

“就因为这点小事?就因为我让你五一在家等我妹妹?你就要离婚?”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荒唐和不可思议。

“这不是小事。”我说,“这是我们之间,最根本的问题。在你心里,你的原生家庭,永远凌驾于我们的小家庭之上。你所谓的爱我,就是让我无条件地去爱你的一家人。对不起,这样的爱,我要不起。”

“我没有!”他急切地反驳,“我当然是爱你的!我只是……我只是想两边都顾全……”

“你顾全不了。”我冷冷地说,“因为你的家人,从来就没想过要顾全我。他们只把我当成一个可以予取予求的免费保姆,一个可以帮你分担家庭责任的工具人。而你,默许了这一切。”

“我……”他语塞了。

“陈阳,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我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恳求,“你回去做你的好儿子,好哥哥。我去做回我自己。”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

然后,我关机,拔卡。

一气呵成。

我把那张小小的SIM卡,扔进了院子里的垃圾桶。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扔掉了一个沉重了许多年的包袱。

我决定,不回去了。

至少,暂时不回去了。

我给公司发了一封邮件,辞了职。

然后,我用剩下的一点积蓄,在这个小渔村,租下了一个小院子。

院子不大,但阳光很好。

我买了很多花籽,撒在院子里。

我还买了一只猫,是只橘色的,很胖,我叫它“橘子”。

我开始学着,过一种很慢很慢的生活。

每天,我给花浇水,给橘子喂食。

然后,就坐在院子里,看书,喝茶,发呆。

有时候,我会去海边,捡贝壳,看日出日落。

有时候,我会去村子里的市集,买最新鲜的蔬菜和海鲜,回来给自己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我不再关心别人的期待,不再为了迎合谁而委屈自己。

我的人生,第一次,完完全全地属于我自己。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那天,我在市集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陈阳。

他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又颓唐。

他就那么站在人群中,茫然地四处张望着,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我的心,在那一刻,还是不受控制地疼了一下。

我转身想走,却被他看到了。

“林薇!”

他喊着我的名字,向我跑来。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他跑到我身后,气喘吁吁。

“我终于找到你了。”他说。

我转过身,看着他。

我们隔着一米远的距离,相顾无言。

周围是嘈杂的人声,小贩的叫卖声,海鸟的鸣叫声。

但我们之间,却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问。

“我问了你最好的朋友。”他说,“我求了她很久,她才肯告诉我。”

我没说话。

“跟我回去吧。”他看着我,眼睛里,是我从未见过的脆弱和恳求。

我摇摇头。

“为什么?”他上前一步,想拉我的手。

我后退一步,躲开了。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陈阳,我们已经结束了。”我说。

“没有结束!”他激动地说,“我没有同意离婚!那份离婚协议,我没有签字!”

“签不签,又有什么区别呢?”我看着他,淡淡地说,“我的心,已经不在你那儿了。”

“我可以改!”他急切地说,“我知道错了,我全都改!我以后,一定把你放在第一位!我跟他们说清楚,让他们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我看着他,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会心软,可能会再给他一次机会。

但是现在,我不会了。

因为我知道,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是改不掉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所谓的“改”,不过是暂时的妥协。

等我回去了,等风平浪静了,一切,又会回到原点。

我不想再赌了。

我输不起了。

“晚了,陈阳。”我说,“我已经不想要了。”

他的眼睛,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

像是被风吹灭的蜡烛。

“就因为……就因为那一件小事?”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自己。

“我再说一遍,那不是小事。”我看着他,认真地说,“那是你对我的不尊重,不珍惜,不在乎。你把我所有的付出,都当成了理所当然。陈阳,压垮我的,不是你家人的一次次索取,而是你一次次地,站在他们那边,让我‘担待’和‘大度’。”

“我以为……我以为那就是过日子……”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那不是过日子。”我摇摇头,“那是慢性自杀。”

我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

我转身,准备离开。

“林薇!”他从背后,猛地抱住了我。

他的手臂,箍得我很紧,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

“别走……求你……别走……”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滚烫的眼泪,滴落在我的皮肤上。

我僵住了。

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我能听到他压抑的、痛苦的哭声。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

这个在我面前,永远都是一副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男人,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了一下。

但是,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我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他抱着我,哭着。

我知道,我必须狠下心来。

为了他,也为了我。

我们都需要,从这段不健康的关系里,解脱出来。

哭了很久,他才慢慢地松开了我。

他后退一步,用手背,胡乱地抹了一把脸。

“对不起。”他看着我,眼睛红得像兔子,“以前,是我混蛋。”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妈他们……我已经跟他们说清楚了。”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我告诉他们,以后,我们过我们自己的日子,他们过他们的。我的家,在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又指了指我。

“这里,才是我的家。”

我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这句话,我等了太久太久。

久到,我已经不需要了。

“陈阳,”我看着他,轻轻地说,“谢谢你。但是,我已经有自己的家了。”

我指了指不远处,那个我租下的小院子。

“那里,才是我的家。”

他顺着我指的方向看过去,眼神里,充满了落寞和绝望。

“我能……去看看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我带着他,回到了我的小院。

院子里的花,已经开了一些,红的,黄的,紫的,在阳光下,开得热热闹烈。

橘子正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看到我们进来,它只是掀了掀眼皮,又继续睡了。

陈阳站在院子中间,环顾着四周。

他看着那些花,看着那只猫,看着晾衣绳上,我刚洗好的,还带着阳光味道的床单。

他的眼神,从最初的惊讶,到羡慕,再到最后的悲伤。

“你过得……很好。”他低声说。

“是。”我点点头,“我过得很好。”

没有你,我过得很好。

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

但我想,他应该懂了。

他在院子里,站了很久很久。

久到,太阳都快要落山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

最后,他转过身,看着我。

“我明白了。”他说。

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激动和恳求,只剩下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对不起,打扰你了。”

说完,他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转身,走出了我的小院。

我看着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里,被拉得很长很长。

他没有回头。

我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走了。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不是为他哭。

我是为我自己,为我们那段,再也回不去的过去,哭。

我蹲下身,抱住橘子。

橘子温热的身体,和柔软的毛发,给了我一丝安慰。

“都结束了。”我对自己说。

是啊,都结束了。

第二天,我收到了一个快递。

是陈阳寄来的。

里面是那份他签好字的离婚协议。

还有一张银行卡。

和一封信。

信上,是他的字,还是那么好看,遒劲有力。

他说:

“薇薇,见字如面。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我怕,再多看你一眼,我就会舍不得走了。

在你的小院里,站了那一下午,我想了很多很多。

我想起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笑起来的样子,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我想起了我们第一次约会,你紧张得,手心全都是汗。

我想起了我们结婚那天,你穿着白色的婚纱,向我走来,像一个天使。

那些画面,都还那么清晰,就像昨天才发生一样。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把你弄丢了。

我总以为,男人,就应该把事业和大家庭放在第一位。

我总以为,你爱我,就应该爱我的一切,包括我的家人,我的缺点。

我把你对我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

我把你对我的包容,当成了你软弱可欺。

直到你离开,我才发现,我的世界,崩塌了。

家里没有了你,就只是一个冷冰冰的房子。

饭菜没有了你做的味道,就只是为了填饱肚子。

没有了你的笑声,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白的。

我去找你,是抱着一丝侥幸的。

我以为,只要我认错,只要我求你,你就会跟我回来。

但是,当我看到你,看到你在那个小院里,过得那么平静,那么安好的时候,我知道,我错了。

我把你从一个爱笑的女孩,变成了一个沉默的女人。

现在,你终于又变回了那个会笑的女孩。

我没有资格,再去打扰你的生活。

离婚协议,我签了。

这张卡里,是我们婚后财产的一半。

我知道,你可能不想要。

但这是我欠你的。

就当是,我对你这几年付出的,一点点补偿吧。

薇薇,对不起。

还有,谢谢你。

谢谢你,爱过我。

谢谢你,教会我,什么是爱。

以后,你要好好的。

一定要,比我幸福。

陈阳。”

我看着那封信,眼泪,一滴一滴地,打湿了信纸。

我把信,小心翼翼地折好,收了起来。

那张卡,我没有动。

我不需要他的补偿。

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钱。

我想要的,只是一个,能把我放在心尖上,能为我遮风挡雨,能坚定地选择我的,爱人。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日子,还在继续。

我用我自己的积蓄,盘下了村口一家快要倒闭的小书店。

我把它重新装修了一下,一半卖书,一半做咖啡。

书店的名字,就叫“屿”。

取自“岛屿”的“屿”。

我希望,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座心灵的岛屿。

书店的生意,不好不坏。

来的,大多是村子里的年轻人,和像我一样,来这里寻找安宁的游客。

大家在这里,看看书,喝喝咖啡,聊聊天。

日子,过得平静又充实。

我以为,我和陈阳,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直到一年后的春天。

那天,店里来了一个很特别的客人。

是一个坐着轮椅的女人。

她看起来,五十多岁,头发已经花白,但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秀丽。

她点了一杯拿铁,然后,就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大海。

我总觉得,她有点眼熟。

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快要关店的时候,她才摇着轮椅,来到吧台前。

“姑娘,能跟你聊聊吗?”她问。

她的声音,很温柔。

我点点头,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我是陈阳的妈妈。”她说。

我的心,咯噔一下。

我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见到她。

她比我记忆中,苍老了很多。

也憔悴了很多。

“阿姨,您……”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生病了。”她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去年查出来的,不太好治。”

我愣住了。

“陈阳那孩子,一直瞒着你。”她说,“他怕你担心,怕给你添麻烦。”

我的鼻子,有点发酸。

“他跟我说,你们离婚了。”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歉意,“我知道,是我们家,对不起你。”

我摇摇头:“都过去了。”

“过不去。”她固执地说,“是我,是我没有教好他。我总觉得,儿子娶了媳,就应该把我们这个大家,放在第一位。我总觉得,儿媳妇,就应该多付出,多担待。是我,把我的儿子,变成了一个,不懂得爱,不懂得珍惜的,混蛋。”

她说着,眼眶红了。

“他跟你离婚后,整个人,都变了。”她继续说,“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和稀泥,只会让我们‘担待’的男人了。他把他弟弟,骂了一顿,让他自己出去找工作,别总想着啃老。他把他妹妹,也说了一通,让她以后,别再那么任性,那么理所当然地,去麻烦别人。”

“他把工作,也辞了,回了老家。”

“他说,他以前,为了工作,为了我们这个大家,亏欠了你太多。现在,他想把时间,留给我们。”

“这一年,他一直陪着我,到处看病,做化疗。再苦再累,他一句怨言都没有。”

“他跟我说,这是他,作为一个儿子,应该尽的责任。”

“他说,他以前,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现在,他不能再,尽不到,做儿子的责任了。”

婆婆说着,眼泪,顺着她脸上的皱纹,流了下来。

“孩子,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她拉住我的手,她的手,很凉,因为长期的病痛,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我不是来求你,跟他复合的。”

“我只是想,替他,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也替我自己,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是我们,把你这么好的一个姑娘,给弄丢了。”

我看着她,看着她苍老的脸,和满是悔恨的眼睛。

我心里的那点怨,那点恨,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我反握住她的手,轻轻地说:“阿姨,都过去了。您好好保重身体。”

她点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

那天,我送她去了车站。

临上车前,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我。

“这是,陈阳让我,转交给你的。”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很别致的贝壳胸针。

贝壳被打磨得很光滑,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我认得这个贝acor,是我刚来这里时,在海边捡到的。

那时候,我随手拍了张照片,发在了朋友圈里。

配的文字是:如果能把它做成一枚胸针,应该会很好看。

我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

我把胸针,紧紧地攥在手心。

贝壳的棱角,硌得我手心,有点疼。

送走婆婆后,我一个人,在海边,坐了很久。

海风,还是那么温柔。

海浪,还是那么不知疲倦。

我突然想起,老板娘跟我说的那句话。

她说,两口子过日子,就像一艘船。

我和陈阳的船,翻了。

但是,他好像,学会了游泳。

他从那片,名为“原生家庭”的漩涡里,游了出来。

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独立的,有担当的,男人。

我为他,感到高兴。

也为我自己,感到庆幸。

庆幸我,当初,勇敢地,跳了船。

我的手机,响了一下。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胸针,收到了吗?”

我看着那条信息,久久没有回复。

过了一会儿,信息,又来了。

“我妈,没给你添麻烦吧?”

“她身体不好,有时候,说话,可能会……你别往心里去。”

我看着屏幕上,那小心翼翼的,试探的文字。

仿佛能看到,电话那头,那个男人,忐忑不安的样子。

我笑了笑,打下几个字,发送了过去。

“收到了,很漂亮,谢谢。”

“阿姨很好,你放心。”

“祝,安好。”

发完,我把手机,放回了包里。

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向我的小书店,走去。

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知道,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回不去了。

但是,没关系。

我们,都会在各自的航道上,继续,前行。

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在某个,风平浪静的港口,再次相遇。

到时候,我们会笑着,跟对方,打个招呼。

然后,挥挥手,继续,驶向,属于我们自己的,那片海。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