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十年中陈白尘自白

发布时间:2025-10-24 12:38  浏览量:4

画家对鸭子似乎也有偏见。自然,有些画家也画鸭子的,但是少数。齐白石老人画的雏鸡很可爱,但少见其画雏鸭,更不用说成年的了。徐悲鸿先生一生爱马。其所作骏马如今奔驰在全世界,似乎也未见其画鸭。吴作人兄爱上了熊猫和骆驼,其于禽类,也只见他画过雄鹰,不屑一顾此难于高飞的羽类。黄永玉同志偏爱猫头鹰,黄胄同志爱上了毛驴,陈大羽则只爱雄鸡……。画鸭的也有,却未见专家,而且只见其在翎毛上下功夫,能传鸭之神者少见!漫画家和美术片画家,倒是下顾到它的,但不是画丑小鸭”便是“唐老鸭”,就未见画过“鸭美人”。其实,鸭子也是美的,可惜我们画家虽然也大都下放过农村,偏偏他们都未当过“鸭倌”!惜哉!惜哉!

鸭子难道不可爱么?起码是比雄鸡可爱得多!雄鸡不过是有那么一撮高高翘起的尾羽,如果像我见过的那只断尾的公鸡,我敢发誓,敝本家大羽兄是不会画的;如果画了,恐怕他要改名“无羽”或“秃羽”了。--失敬了!闲话少叙,言归正传。鸭子是可以入画的,它们的确很美!且别说色彩,它们有花鸭,有白鸭,有灰鸭和黑鸭等等,即以我的部下那群最常见的所谓麻鸭子说,这些麻鸭的花纹,也是各各不同。正如每个人的面孔没有相同的一样。至于姿态,也绝不仅仅于在它们集体游泳时才美。当它们各自嬉水时,休息时,争食时,吞青蛙时,彼此角斗时,也都是可以入画的。

即以休息论吧,那真是千姿百态,都可入画:有的为爱惜羽毛,扭转其灵活的长颈,遍身剔刷;有的扇动双翼,抖动全身以振落水滴;有的伏地休息,缩作一团,如果怕感冒,还可以将口鼻插入翼下取暖;有的伫立凝望,缩其一足,也如金鸡独立一般,以资休息;有的放声歌唱,以示愉快;有的故意撩拨友朋或互相挨擦,或互相扭颈以示亲热。

当然,有时发生什么争执,也会“武 斗”的,但不过互相以前胸相抵,并不动手动脚,谁力弱,便退让失败而去,胜者并不穷追,更不用说什么“踏上一只脚”的动作了。这比斗鸡那样必须喙破对方鸡冠那种流血斗争,确实文明得多了。至于吞食青蛙的姿态也很神奇:它捕获到这种美味以后,决不松口,它利用其两片长喙,好象杂技团里表演顶坛者一样,绝不利用手足,只用长喙将之向上抛掷,必使青蛙的头部向下,以对准它的长嘴了,这样才有吞食的可能。否则,青蛙便可乘机一跃,逃脱厄运。但咬住青蛙头部,并不等于可以果腹了,它还要再伸直长颈,向上跃动,让蛙身逐步逐步接近其咽喉。待青蛙前足和身躯达到喉部时,是大功垂成,鸭子便可稍事喘息了。这时只见青蛙的两只后腿挂在它扁嘴两边,恍如两撇大胡子,其胜利者得意之状,是可以向同侪骄傲的了!最后,再一次伸足长颈,向上一颠,那位身躯比鸭颈还粗二三倍的青蛙,便神奇地进入鸭子的食道而入胃部。最后,它便凯旋将军似的,一跩一跩,扬长而去。

但有一个遗憾之处:即咬住青蛙的如果是只母鸭,则每每会被公鸭所夺;在体力上母鸭总和女人一样,是较弱的;这一胜利果实便被劫夺了!这确是我们鸭群最大缺点,我也不能为贤者讳的。我虽然不爱公鸡,但公鸡在男女问题上则优于我的公鸭:公鸡不仅不夺母鸡之食,而且每每在获得美食时,咕咕地唤其“爱人”来享受所获,而自己则另寻食源。这确是它的美德。

可我毕竟只爱鸭群。它们坚持真理而又温良和平。在正常情之下,是唤之即来、挥之即去,极守纪律。有一次,我和同伴吴松亭同志为它们觅得一个好牧场,是荒湖野滩,颇富食源。但面不小,周围也有五六里路,而湖边芦苇丛生,人进不去。且连跳起身来也只能见到水面的一角。我们放它们进去饱餐,自己也很高兴。但是夕阳西下了,它们还在湖里留连忘返,我们可焦急了!指挥棒在此时可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我们只能动之以情,来个“怀柔”政策,即高声呼唤:“呷,呷,呷……!”我们坚信,自己的声音异常柔美,不亚于慈母之唤娇儿。但是鸭群只报以回答,也“呷,呷,呷……!”并不见一只鸭影钻出芦来。我们焦急但又坚信,鸭群是会回来的,只要我们坚持呼唤。一分钟过去了,5分钟过去了,10分钟过去了,鸭群虽然也有回报,终于不见出来。而夕阳已经沉没了,我们的呼唤也自觉有些凄凉。突然,一只鸭子从芦苇从中探头而出,并且高声大叫:“呷!呷!呷!”然后,鸭群便陆续返航,也都大声叫唤,我们仿佛懂得它们的语言,有的似在说:“妈妈,我们回来了!”有的则似说:“今儿吃得真饱呀!”我们点点数,异常兴奋,便慢悠悠地随着鸭群回去了,因为它们是全师而还,不曾失落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