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给外孙1000元压岁钱,女儿收下后带家人孩子不再回娘家
发布时间:2025-10-23 07:32 浏览量:4
那个大年三十,我接过父亲递来的一千块钱压岁钱,带着丈夫和儿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家。
在此后的整整三年里,我没有再踏进过娘家的门槛一步。
这三年,一千多个日夜,我时常会想起母亲在电话里那些从试探、埋怨到最后近乎哀求的呼唤。我也会想起父亲那张倔强了一辈子,却在视频里日渐沉默和佝偻的脸。我不是铁石心肠,只是那叠薄薄的、只有十张纸币的红包,像一根最尖锐的刺,扎破了我三十多年来用“孝顺”和“体谅”编织起来的、自我安慰的脓包。
一切,都要从那个除夕前,我妈打来的那通电话说起。
第1章 一通理所当然的电话
“静啊,三十儿晚上回来吃饭吧?你哥他们一家也回来。”电话那头,我妈张桂华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干脆,与其说是在商量,不如说是在下达通知。
我正把刚买回来的年货往冰箱里塞,闻言笑了笑,对着话筒说:“回啊,早就跟李伟说好了,年三十肯定在您那儿过。”
“那就好。”我妈在那头满意地应了一声,紧接着话锋一转,“对了,你哥说想吃海捕大虾,我这腿脚不方便,懒得去市场挤了。你下班顺路,去海鲜市场买两斤,挑个头大的,新鲜的啊。还有,你嫂子念叨着想吃车厘子,你也顺便带点回来。”
我的手顿了一下。又是这样。每次家庭聚会,需要添置什么贵价菜、稀罕水果,我妈的电话总是第一个打给我。理由永远是“你顺路”、“你懂行”、“你哥他一个大男人不懂这些”。
我心里掠过一丝不易察察的疲惫,但还是温顺地答应了:“行,妈,我知道了,下班就去买。”
“嗯,钱你先垫着,回头……”她习惯性地想说“回头给你”,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变成了一声含糊的嘟囔,“……就这么说定了啊,早点回来,你还能帮我搭把手,你嫂子那笨手笨脚的,指望不上。”
电话挂断了。
我靠在冰箱门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丈夫李伟从书房走出来,看我脸色不对,关切地问:“妈的电话?又让你买这买那了?”
我扯出一个笑容,摇摇头:“没事,应该的。过年嘛,热闹。”
李伟没再多问,只是走过来,默默地帮我把剩下的东西收拾好。我们结婚八年,他对我娘家的情况了如指掌,也对我这种“报喜不报忧”的性格无可奈何。他知道,有些坎,得我自己迈过去。
我叫陈静,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薪家庭长大。我有个比我大三岁的哥哥,陈磊。从小到大,父母的爱就像一个倾斜的天平,而我哥,永远是稳稳占据重心的那一端。
小时候,家里买了好吃的,我妈会说:“让哥哥先吃,他是男孩子,要长身体。”新衣服,也是先紧着我哥。我穿的,大多是他穿小了的旧衣服改的,或者是亲戚家孩子送的。我若是表现出一点不满,我爸陈建民就会板起脸:“女孩子家家的,计较那么多干什么?以后都是要嫁出去的人。”
“嫁出去的人”,这句话像一个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我的童年记忆里。它时刻提醒我,我只是这个家的“过客”。
长大后,这种偏爱变得更加隐蔽,却也更加伤人。我哥学习不好,勉强读了个大专,毕业后工作换了好几份都不稳定。我爸妈拿出半辈子的积蓄,托关系、送人情,硬是把他安排进了一家效益不错的国企。而我,凭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重点大学,毕业后进了外企,从没让他们操过一点心。
可是在他们眼里,我哥的“稳定”才是天大的喜事,我的“打拼”不过是理所当然。
我哥结婚,我爸妈掏空家底给他买了婚房,装修、彩礼一手包办,风风光光。我结婚时,他们只给了我两床新被子,当着李伟和他父母的面,语重心长地说:“静静,我们家条件就这样了。好在李伟这孩子踏实肯干,你们以后要靠自己奋斗。”
李伟的父母通情达理,不仅没说什么,还一个劲儿地安慰我,说只要我们俩感情好,比什么都强。可那天晚上,我还是蒙在被子里,无声地哭了一整夜。我不是怨他们没给我钱,我只是觉得委屈,那种不被自己至亲之人珍视的委屈,像一根细密的针,扎得心脏密密麻麻地疼。
婚后,为了弥补这种“亏欠感”,我对娘家几乎是有求必应。父母的手机、家电坏了,我第一时间买新的送过去;他们身体不舒服,是我请假带他们去医院;每个月的保健品、换季的衣服,我从没落下过。我哥陈磊家里有什么事,只要我妈一个电话,我也是能出钱的出钱,能出力的出力。
我总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做得多了,做得久了,总能焐热他们那颗偏了的心。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这种不公,并能坦然处之。
直到这个除夕,那份压岁钱的出现,才让我看清,我所有的“以为”,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笑话。
下班后,我开车去了海鲜市场,在刺骨的寒风里,挨家挨户地比对,最后挑了两斤最新鲜、个头最大的基围虾,又去进口水果店,买了一大盒J级的车厘子。付钱的时候,看着小一千块钱就这么花出去了,我心里不是不肉疼的,但一想到年夜饭桌上大家开心的样子,又觉得值了。
回到家,李伟已经把儿子乐乐接回来了。我换了衣服,又马不停蹄地开始准备带去我妈家的东西。李伟看着我忙碌的背影,叹了口气,走过来从我手里接过袋子:“我来吧。你歇会儿。”
我看着他,眼眶有点发热。这些年,幸好有他。
“你说,”我低声问,“我是不是太傻了?”
李伟把东西放进后备箱,回过身,轻轻抱了抱我,说:“你不傻,你只是太重感情了。走吧,别让爸妈等急了。”
他的体谅,是我坚持下去唯一的温暖和动力。我深吸一口气,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发动,朝着那个我既熟悉又感到一丝陌生的“家”,驶去。我并不知道,这将是我最后一次,怀着“团圆”的心情,踏上这条回家的路。
第2章 一桌不平等的年夜饭
一进门,一股夹杂着饭菜香和暖气的热浪扑面而来。我哥陈磊一家三口已经到了,正歪在沙发上看电视,嗑着瓜子。我五岁的儿子乐乐礼貌地喊:“姥姥,姥爷,舅舅,舅妈,新年好!”
我妈张桂华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脸上笑开了花,但眼睛却是越过乐乐,直接落在了我哥的儿子,比乐乐大一岁的壮壮身上。“哎呦,我的大孙子来啦!”她一把抱起壮壮,在他脸上亲了好几口,“想死姥姥了!”
壮壮被他爸妈惯得有些无法无天,在我妈怀里扭来扭去,嚷嚷着:“我要看动画片!我要吃糖!”
“好好好,姥姥给你拿!”我妈乐呵呵地把壮大孙子放下,转身就要去拿糖。
我爸陈建民也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壮壮,那张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脸立刻堆满了慈祥的笑意:“壮壮来了啊,快让姥爷看看,是不是又长高了?”他把壮壮举起来,颠了颠,爷孙俩笑成一团。
相比之下,他们对乐乐的态度,就显得客气而疏离。我妈只是象征性地摸了摸乐乐的头,说:“乐乐也来了,快去跟哥哥玩吧。”我爸则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乐乐有些失落地看了我一眼,懂事地没说什么,自己默默地走到一边,拿出我给他带的玩具玩了起来。
李伟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里是无声的安慰。我对他笑笑,把手里拎着的大虾和车厘子递给我妈:“妈,东西买回来了,您看看新鲜不?”
我妈接过去,打开袋子一看,眼睛一亮:“哎呀,这虾可真大!这车厘子也漂亮!静静你就是会买东西。”她嘴上夸着,手脚麻利地把东西拿进厨房,头也不回地吩咐,“静静,快来帮我洗菜,你嫂子在弄凉菜,我这儿还一堆活儿呢。”
我应了一声,脱下外套,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嫂子王莉正慢条斯理地拌着一盘黄瓜,见我进来,抬头笑了笑:“小姑子来了。可把你盼来了,就等你这大厨呢。”
这话听着是恭维,但我心里明白,不过是想让我多干点活儿的客套话。我没接茬,系上围裙,开始处理那两斤大虾。
整个下午,厨房就成了我和我妈的主战场。嫂子王莉拌完那盘黄瓜,就借口说要看孩子,出去了。客厅里,我哥陈磊和我爸在聊着国家大事,嫂子和壮壮在玩游戏,时不时传来一阵阵大笑。而我,和油烟、蒸汽、锅碗瓢盆作伴,忙得脚不沾地。
李伟几次想进来帮忙,都被我妈以“厨房小,男人进来添乱”为由给赶了出去。他只好陪着乐乐在客厅一角安静地搭积木。
我偶尔抬头,透过厨房的玻璃门,能看到客厅里其乐融融的景象。那画面很温暖,也很刺眼。我就像一个被隔绝在外的局外人,一个为了这顿团圆饭而存在的、功能性的角色。
晚饭终于做好了。满满一大桌子菜,鸡鸭鱼肉,琳琅满目。我妈招呼大家上桌,把最中间的位置留给了我爸,我爸的身边,自然是我哥和他的宝贝儿子壮壮。我们一家三口,则被安排在了最靠边的位置。
饭桌上,话题几乎都围绕着我哥和壮壮展开。
“陈磊,你那个项目最近怎么样了?领导对你还满意吧?”我爸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放进我哥碗里。
“挺好的,爸。我们主任还说,今年评先进,重点考虑我呢。”我哥得意洋洋地说。
“那就好,那就好!在单位就得好好干,别辜负了领导的期望。”我爸欣慰地点头。
“壮壮,多吃点这个鱼,聪明!”我妈剔掉鱼刺,把一整块最肥美的鱼肚子肉夹给壮壮,“明年就要上小学了,得把身体养得棒棒的!”
“谢谢姥姥!”壮壮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说。
他们聊着我哥的工作,聊着壮壮的入学计划,聊着给我哥换辆新车的打算……没有人问我工作累不累,没有人问李伟公司忙不忙,更没有人关心乐乐在幼儿园过得开不开心。
乐乐几次想插话,想跟姥姥姥爷分享他在幼儿园学到的新儿歌,但都被饭桌上热烈的讨论声给盖了过去。他尝试了几次,便失落地低下了头,默默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我看着儿子那小小的、落寞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我夹了一只刚出锅的大虾,剥好壳,蘸了点酱汁,放进乐乐碗里,柔声说:“乐乐,尝尝这个虾,妈妈专门给你买的,可好吃了。”
乐乐抬起头,看到我,眼睛里才重新有了光。他小声说:“谢谢妈妈。”
这一幕,被我嫂子王莉看到了。她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说:“哎呦,静静可真是疼孩子。这虾买来就是给大家吃的,怎么还成你专门给乐乐买的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我妈就立刻接过了话头,带着一丝责备的语气对我说:“就是,一大家子人吃饭呢,别光顾着你自个儿孩子。壮壮,来,姥姥也给你剥一个。”
说着,她夹起一只最大的虾,费力地剥了壳,殷勤地递到了壮壮嘴边。
那一刻,我手里的筷子差点没拿稳。
我花钱买的虾,我亲手做的菜,到头来,我给自己儿子夹一个,竟然还成了不是。我看着我妈那张理所当然的脸,看着嫂子那副看好戏的表情,再看看我哥那事不关己的模样,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顿年夜饭,我再也吃不下一口。每一道菜,都像是用我的委屈和隐忍烹制而成,苦涩无比。
李伟在桌子底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他掌心的温度,是我此刻唯一的慰藉。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对乐乐说:“乐乐吃饱了吗?吃饱了妈妈带你去放烟花。”
我知道,真正的“烟花”,还在后头。
第3章 压垮骆驼的红包
年夜饭在一种微妙而压抑的气氛中结束了。我默默地收拾着碗筷,李伟也过来帮忙。我妈和我嫂子则陪着壮壮在客厅看春晚,电视里传来喜庆的歌舞声,与厨房里哗哗的水流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哥翘着二郎腿,一边剔牙一边对我爸说:“爸,今年单位效益不错,我那车开了快五年了,想着是不是该换换了。”
我爸抽着烟,点点头:“是该换了。男孩子,车就是门面。看上哪款了?钱够不够?不够的话,我跟这儿还有点。”
“看上一款德系的SUV,落地得三十多万。我这儿能凑个二十万,还差十来万。”我哥说得轻描淡写。
“行,那十万我们给你出了。”我爸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把这件事定了下来。
我正在洗碗的手,在冰冷的水里冻得有些僵硬。十万,对他们来说,不过是给儿子换辆车锦上添花的零头。而我当初结婚,他们连一万块钱的嫁妆都说拿不出来。
心里的那根弦,又被狠狠地拨动了一下,发出嗡嗡的悲鸣。
洗完碗,春晚的钟声即将敲响。一家人围坐在客厅,到了孩子们最期待的环节——发压岁钱。
我爸清了清嗓子,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包。一个看起来厚实饱满,红得发亮;另一个则显得有些单薄,甚至能隐约看到里面纸币的轮廓。
他脸上带着那种一家之主特有的、带着点表演性质的郑重,先是把那个厚厚的红包递给了壮壮。“来,壮壮,这是姥爷给你的压岁钱。新的一年要好好学习,听爸爸妈妈的话,长得壮壮的!”
“谢谢姥爷!”壮壮一把抢过红包,喜笑颜开。嫂子王莉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嘴里说着“使不得使不得”,手上却帮着儿子把红包揣进了口袋。
我哥也笑着说:“爸,您真是太疼他了。”
“应该的,应该的,就这么一个大孙子。”我爸的脸上洋溢着满足和骄傲。
然后,他转向了乐乐,拿起了那个薄薄的红包,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许多,语气也平淡了不少:“乐乐,这是给你的。”
没有祝福,没有期许,就是简单的一句“这是给你的”。
乐乐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我对他点了点头,他才伸出小手接了过来,小声说:“谢谢姥爷。”
我能感觉到,整个客厅的空气都因为这两个红包的厚薄差异,而变得有些凝滞。李伟的脸色沉了下来,但他顾及我的感受,什么都没说。嫂子王莉的眼神里,则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我妈像是为了打破这尴尬,连忙打圆场:“哎呀,都是姥爷的一点心意,图个吉利,图个吉利。”
图个吉利?
我看着父亲那张毫无愧色的脸,看着他递给乐乐红包时那份显而易见的敷衍,三十多年来积压在心底的委屈、不甘、愤怒,像火山一样,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我没有当场发作。我只是平静地站起身,对乐乐说:“乐乐,跟姥姥姥爷说再见,我们该回家了。”
我妈愣了一下:“这才几点啊?春晚还没看完呢。等会儿还要守岁吃饺子呢。”
“不了,妈。”我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乐乐明天还要早起去爷爷奶奶家拜年,得早点休息。”
“大过年的,这么早走像什么话?”我爸的脸拉了下来,语气里带着不悦。
我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门口开始穿外套。李伟立刻会意,抱起乐乐,也跟了过来。
“哎,你们这……”我哥也站了起来,似乎想说什么。
我转过身,看着这一屋子我称之为“亲人”的人。我爸的不满,我妈的错愕,我哥的迟疑,我嫂子的幸灾乐祸……他们的表情,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如此清晰,又如此陌生。
我从乐乐手里拿过那个轻飘飘的红包,走到我爸面前,把它放在了茶几上。
“爸,这个钱,我们不能要。”
“陈静!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爸的火气终于上来了,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嫌少是不是?大过年的,你给我甩脸子看?”
“不是嫌少。”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是觉得,乐乐受不起。我们家孩子福薄,担不起您这么‘重’的心意。”
“你……”我爸气得嘴唇都在发抖。
我不再看他,拉着李伟和乐乐,打开了门。
“陈静!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门,以后就别再回来了!”我爸的怒吼声从背后传来,震得我耳膜生疼。
我顿了顿,没有回头。
“好。”
我轻轻地吐出一个字,然后关上了那扇门,将所有的喧嚣和不堪,都隔绝在了身后。
门外是冰冷的楼道,寒风从窗户的缝隙里灌进来,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乐乐被吓坏了,在我怀里小声地抽泣。李伟脱下自己的外套,紧紧地裹住我们母子,沉声说:“别怕,我们回家。”
“回家。”我重复着这两个字,眼泪终于决堤。
是啊,回家。回到那个虽然不大,但充满了爱与尊重,属于我们自己三口人的家。
在电梯里,我鬼使神差地想知道,那份“心意”到底是多少。我跟李伟说:“你把壮壮那个红包拿出来看看。”
李伟愣了一下。原来刚才在客厅的混乱中,壮壮的红包掉在了沙发上,李伟出门时顺手捡了起来,想着回头还给我哥。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厚实的红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崭新的一百元大钞。他数了数。
“一万。”他说。
我的心,彻底沉入了冰窖。
我又想起了我爸递给乐乐时,那个薄薄的红包。我不需要打开,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一千。
一万和一千。
原来在我的父亲眼里,他的两个外孙,价值相差了整整十倍。
这无关钱多钱少,这是赤裸裸的羞辱。它在告诉我,我的儿子,因为是我生的,所以就活该低人一等。
电梯门开了,外面的世界,烟花绚烂,爆竹声声。可我只觉得,这个冬天,真冷啊。
第4章 决裂后的第一天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抚受了惊吓的乐乐。我给他洗了热水澡,把他抱在怀里,给他讲他最喜欢听的睡前故事。小家伙可能是真的累了,也可能是孩子的世界忘性大,很快就在我的怀抱里沉沉睡去,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看着儿子熟睡的安详面容,我的心像被揉碎了一样疼。他才五岁,本该享受来自长辈无差别的爱,却在这样一个本该充满欢乐的夜晚,提前品尝到了人心的偏见与冷漠。
作为母亲,我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一种无力感和愤怒。我可以忍受自己受委屈,但我绝不能容忍我的孩子被人这样轻视和作践。
李伟默默地收拾好我们从娘家带回来的东西,然后走过来,从背后轻轻环住我。“别想了,都过去了。”
我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摇了摇头,声音沙哑:“过不去。李伟,我以前总觉得,只要我做得足够好,对他们足够孝顺,总有一天他们会看到我的好,会对我公平一点。我错了,彻彻底底地错了。”
“在他们心里,儿子就是儿子,女儿就是女儿。不管我付出多少,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以前总劝自己,算了,别计较,都是一家人。可今天我才明白,我的不计较,换来的不是他们的体谅,而是他们的变本加厉。他们觉得我好欺负,觉得我的退让是理所当然。”
“他们不把我当女儿,不把乐乐当外孙,我们对他们来说,可能只是……一个可以随时使唤、随时索取,还不用付出任何情感成本的亲戚。”
说到最后,我的声音已经哽咽。这些话,在我心里埋了太久太久,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
李伟收紧了手臂,把下巴抵在我的头顶,轻声说:“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我不想再回去了。”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目光无比坚定,“至少,在他们学会尊重我们之前,我不想再回去了。我不想再让乐乐去承受那种被忽视、被比较的眼神。我们自己的家,我们自己过好,就够了。”
李伟定定地看着我,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好。都听你的。”
那一夜,我们聊了很久。聊我从小到大的经历,聊那些被我刻意遗忘的委屈瞬间,聊我们未来的生活。窗外,新年的钟声早已敲过,城市从喧嚣归于平静。而我的内心,在经历了一场剧烈的风暴后,也前所未有地感到了一种解脱后的平静。
那个家,那份沉重的、不对等的亲情,就像一个背负多年的枷锁。今夜,我亲手将它砸碎了。虽然过程痛苦,但卸下枷锁的瞬间,我感到了自由。
大年初一,按照惯例,我们应该再去我妈家吃团圆饭。早上八点,我妈的电话准时打了过来,语气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
“陈静!你什么意思?还知道接电话啊?昨天晚上发什么疯?大过年的,像话吗?赶紧带着孩子给我滚回来!一大家子人等着你呢!”
若是以前,听到我妈这样的口气,我肯定会立刻服软,道歉,然后乖乖地回去。但今天,我没有。
我平静地对着话筒说:“妈,新年好。我们今天不过去了,乐乐昨天没睡好,有点不舒服,我们想在家休息一天。”
“不舒服?我看就是你这个当妈的在作妖!”我妈的声音尖锐起来,“不就是个压岁钱吗?你至于吗?你爸那是跟你开玩笑呢!你哥家条件不好,多给点怎么了?你一个当姑姑的,就这点度量?!”
我哥家条件不好?他开着二十多万的车,住着我爸妈给买的房,盘算着换三十多万的新车,这叫条件不好?我和李伟,靠着自己打拼,还着房贷车贷,养着孩子,就叫条件好?
我不想再跟她争辩这些早已被她歪曲了的逻辑。
“妈,我们真的不回去了。就这样吧,您和爸也保重身体。”说完,我不等她再咆哮,便挂断了电话。
手机很快又响了起来,这次是我哥陈磊。
“陈静,你搞什么?爸都快被你气出心脏病了!不就一千块钱吗?你至于闹成这样,让全家大过年的都不得安生?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物质,这么小心眼了?”
我哥的质问,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
我冷笑了一声:“哥,你觉得,真的是因为那一千块钱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
“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不是你的?爸妈的心,什么时候在我身上停留过超过一分钟?我结婚,他们给了两床被子。你结婚,他们掏空家底。现在,他们又要拿十万块给你换车。这些,我计较过吗?”
“可乐乐是无辜的。他也是爸妈的外孙,凭什么就要被当成二等公民?那个红包,不是钱,是脸面,是我儿子在他姥爷心里的分量!你儿子的是一万,是宝贝疙瘩,我儿子的一千,就是打发要饭的吗?”
“你也是当爹的人,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如果有人这么对壮壮,你能忍吗?”
我一连串的反问,让我哥彻底哑口无言。他可能从来没有站在我的角度想过这些问题。在他的世界里,享受父母的偏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过了许久,他才呐呐地说:“那……那也不能大过年的就走啊,多伤你爸妈的心……”
“伤心?他们羞辱我儿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伤我的心?”我打断他,“哥,你不用再说了。这个家,我累了。你们过你们的,我们过我们的。以后,除了逢年过节的问候,我想我们还是少来往吧。”
说完,我也挂断了电话,然后将手机调成了静音。
世界,终于清静了。
李伟给我端来一杯热牛奶,说:“爷爷奶奶那边,我已经打过电话了,说乐乐不舒服,我们晚两天再过去。”
我点点头,心里充满了对他的感激。
这个新年,我们一家三口,第一次没有走亲访友,没有喧闹的聚会。我们一起在家包了饺子,看了电影,陪乐乐搭了一下午的乐高。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乐乐专注的小脸上,也照亮了我和李伟相视而笑的眼眸。
这,才是我想要的家的温度。
第5章 漫长的疏离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真的没有再回过娘家。
最开始的一个月,我妈几乎每天都会打电话来。起初是痛骂,骂我不孝,骂我白眼狼,骂我被钱蒙了心。我从不跟她争吵,只是等她骂累了,平静地说一句“妈,您注意身体”,然后挂掉电话。
后来,她见硬的不行,又开始来软的。说她晚上睡不着,说我爸血压又高了,说家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人气。她开始回忆我小时候的事情,说她是如何含辛茹苦地把我养大,质问我怎么能这么狠心。
每一次听到这些,我的心都会针扎一样地疼。我怎么可能不心疼他们?他们是我的父母,生我养我,这份恩情我永世不忘。
可一想到乐乐在那个家里所受的冷遇,一想到父亲递红包时那轻蔑的眼神,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决心,就又会变得坚硬如铁。
我不是在惩罚他们,我是在保护我的孩子,保护我自己的小家庭。
我对我妈说:“妈,我每个月给你们的生活费会按时打过去,你们需要什么,给我打电话,我买了给你们寄回去。你们生病了,我也会负责。但是那个家,我现在真的不想回。”
“为什么?!”她不解地嘶吼。
“因为那里,没有对我和乐乐的尊重。”
这句话说完,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从那以后,我妈的电话渐渐少了。
我哥也找过我几次。他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指责我,而是试图劝和。他说爸妈年纪大了,让我别跟他们置气。他说他跟爸妈谈过了,他们也知道那天做得有点过分,只是拉不下脸来道歉。
“静静,爸妈就是那个老思想,重男轻女,改不过来了。你就多担待一点,别往心里去。”他这么劝我。
我只是反问他:“哥,如果需要用我儿子的尊严,去担待他们的‘老思想’,那我选择不担待。我没那么伟大。”
我哥无言以对,最后也只能叹着气离开。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也是最残忍的疏远剂。
第一个半年过去,我们和娘家的联系,只剩下了每个月一次的银行转账提醒,和节假日里几句不咸不淡的微信问候。
我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自己的小家庭和工作上。没有了娘家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琐事牵绊,我的生活变得清爽而专注。我和李伟的感情更好了,我们有更多的时间陪伴乐乐,带他去公园,去博物馆,去旅行。
乐乐的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开朗自信。在一个充满爱和鼓励的环境里,他就像一棵茁壮成长的树苗,每天都带给我们新的惊喜。
我偶尔也会在家庭群里看到嫂子发的照片。壮壮又长高了,被我爸妈带去游乐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照片里,我爸妈也笑得很开心,但那笑容背后,似乎总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落寞。他们的头发,比我记忆中白了更多。
每当这时,我都会感到一阵心酸。但我知道,我不能心软。有些原则,一旦退让,就再也回不去了。
第二年春节,李伟问我,要不要回去看看。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除夕夜,我们一家三口吃了火锅。十点多的时候,我爸的电话打了过来。这是那次决裂后,他第一次主动联系我。
我心里一紧,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很嘈杂,能听到春晚的声音。我爸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苍老和疲惫。
“静静……吃饭了吗?”
“吃了,爸。”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哦……那就好。”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我能想象到,他此刻就坐在那张熟悉的沙发上,手里夹着烟,眉头紧锁,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爸,您和妈……身体还好吗?”我主动打破了沉默。
“还行……老样子。”他又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说道,“你……你和你哥他们……今年都不回来,家里……太冷清了。”
我这才知道,我哥一家今年去了嫂子娘家过年。
原来,那个没有了我和我哥的家,也会冷清。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爸……”我有很多话想说,想问他后不后悔,想问他有没有想过我,想问他知不知道他伤我有多深。但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句:“您和妈多穿点衣服,别冻着。”
“嗯。”他沉沉地应了一声,又说,“乐乐呢?睡了吗?”
“还没,在旁边看电视呢。”
“让他……让他听电话。”
我把手机递给乐乐。乐乐有些胆怯地接过去,小声地喊了一句:“姥爷。”
不知道我爸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乐乐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他开始小声地回答着“嗯”、“知道了”、“好的”。
挂了电话,我问乐乐:“姥爷跟你说什么了?”
乐乐看着我,认真地说:“姥爷祝我新年快乐,让我快快长大。他还说……他还说,他想我了。”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第6章 一碗迟来的馄饨
第三年的春天,我妈因为胆囊炎急性发作,住了院。
接到我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公司开会。他语气焦急,说妈疼得厉害,医生建议马上手术。
我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跟领导请了假,抓起车钥匙就往医院赶。当我冲进病房时,我妈正躺在病床上输液,脸色蜡黄,嘴唇干裂,看上去憔悴不堪。我爸坐在一旁,眉头紧锁,不停地叹气。
看到我,他们两个人都愣住了。
“静静?你怎么来了?”我爸惊讶地站了起来。
我妈也挣扎着想坐起来,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愧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我快步走过去,按住她:“妈,您别动,好好躺着。”我摸了摸她的额头,又看了看输液袋,问我爸:“医生怎么说?手术安排在什么时候?”
我爸这才回过神来,把情况跟我说了一遍。我听完,立刻去找了主治医生,详细了解了病情和手术方案。从缴费、办理住院手续,到术前准备,我跑前跑后,安排得井井有条。
我哥赶到的时候,我已经把一切都处理妥当了。他看着我,有些惭愧地说:“静静,辛苦你了。我公司那边实在走不开……”
“没事,哥。现在妈最重要。”我打断他,平静地说。
手术安排在第二天上午。前一天晚上,需要有人陪夜。我让我哥和我爸先回去休息,说我留下。
“你一个人行吗?”我爸不放心地问。
“爸,我都多大了,您还不放心吗?您回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还要陪着妈进手术室呢。”
他们拗不过我,只好先回去了。病房里只剩下我和我妈两个人。夜深人静,输液泵滴答作响,显得格外清晰。
我妈一直没睡,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我知道她有话想说。
“静静。”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虚弱。
“嗯,妈,我在。”我坐到她床边,握住了她那只没有输液的手。她的手很凉,布满了皱纹。
“妈对不起你。”她的眼角,缓缓滑下一滴泪,“这两年……妈想了很多。你爸也总说,是我们做错了,把你的心伤透了。”
我鼻子一酸,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这两年多的委屈和坚持,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妈……都过去了。”我哽咽着说。
“过不去。”她摇摇头,泪水流得更凶了,“那天晚上,你和你爸吵完,你走了以后,你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抽了一整夜的烟。他没说一句话,但我知道,他心里比谁都难受。他就是那个臭脾气,一辈子好面子,嘴硬心软。”
“后来你一直不回来,家里就跟你爸说的一样,冷清得不像个家。你哥他们一家在的时候还好,一走,就剩下我们两个老的,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我们总想着,儿子是根,女儿是客。把所有好的都给了你哥,觉得是应该的。可到头来,我们老了,病了,第一个赶回来的,还是你这个‘客’。”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像是在对我忏悔,也像是在对自己剖白。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我知道,这些话,在她心里憋了太久。也只有在这样脆弱的时刻,她才能卸下所有的伪装和偏执,袒露出一个母亲最真实的情感。
那一夜,我们母女俩聊了很多。聊我小时候,聊她年轻时,聊那些被岁月尘封的往事。我们都哭了,也笑了。隔阂了近三年的心墙,在这一夜,终于轰然倒塌。
第二天,手术很顺利。我妈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麻药还没过,处于昏睡状态。我爸守在病床前,看着我妈苍白的脸,眼圈红红的。
他看到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个红包,比三年前那个厚实得多。
“静静,”他声音沙哑地说,“这是……这是姥爷给乐乐补的压岁钱。你跟孩子说,是姥姥姥爷不对。我们……我们对不起他。”
我看着他那双布满血丝、充满悔意的眼睛,看着他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再也说不出一个拒绝的字。
我接过那个红包,点了点头:“爸,我知道了。我会跟乐乐说的。”
他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任务。他拍了拍我的手,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出两个字:“谢谢。”
我妈住院的一个星期里,我每天都去医院照顾她。李伟也每天下班后带着乐乐来看她。
乐乐一开始还有些生疏,但血缘是种很奇妙的东西。在我妈慈爱的呼唤和笨拙的讨好下,他很快就放下了芥蒂,又开始“姥姥、姥姥”地叫个不停。
我爸也变了。他会主动抱乐乐,会笨拙地给乐乐削苹果,会听乐乐讲幼儿园的趣事。虽然他的话依然不多,但他眼神里的那种疼爱,是装不出来的。
我妈出院那天,我去给她办手续。回来的时候,看到我爸正坐在病床边,一口一口地喂我妈喝粥。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他们斑白的头发上,画面温暖而祥和。
那一刻,我忽然就释怀了。
人,总是在快要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父母也是第一次做父母,他们有他们的局限,有他们那个年代根深蒂固的观念。我无法要求他们变得完美,但我可以用我的方式,去引导他们,去教会他们如何去爱。
我的离开,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让他们明白,任何一份爱,都不是理所当然的。尊重,是所有亲情能够维系下去的基石。
又是一个冬天。
今年的除夕,我妈提前半个月就给我打了电话。电话里,她的声音充满了期待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静静啊,今年……回来吃年夜饭吗?”
我笑了,对着电话那头说:“回啊,妈。我跟李伟说好了,今年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陪您和爸过年。”我还特意加了一句,“对了,您想吃什么?我买回去。”
电话那头,我妈沉默了几秒,然后我听到了她压抑着的、喜悦的抽泣声。
除夕那天,我们一家三口回到了那个既熟悉又有些许陌生的家。家里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充满了过年的气息。
一进门,我爸就笑着迎了上来,一把抱起了乐乐,亲热地喊着“我的好外孙”。我妈则拉着我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厨房里,嫂子正在忙碌,看到我,她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静静来了。”
我点点头,也对她笑了笑。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那天晚上的年夜饭,我爸特意把我安排在了他身边的位置。他不停地给我和乐乐夹菜,饭桌上的话题,也总是围绕着我们展开。
发压岁钱的时候,我爸拿出了两个一模一样、厚度也完全相同的红包,分别递给了壮壮和乐乐。
他对两个孩子说:“你们都是姥爷的好孙子,姥爷希望你们新的一年,都健康快乐,好好学习!”
乐乐开心地接过红包,大声说:“谢谢姥爷!”
那一刻,我看着父亲脸上慈祥的笑容,看着母亲欣慰的眼神,看着儿子灿烂的脸庞,我知道,那个属于我的家,终于完整了。
饭后,我妈端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在我面前。
“静静,你最爱吃的荠菜肉馅儿的。快尝尝,妈亲手包的。”
我拿起勺子,舀起一个,放进嘴里。熟悉的味道,在舌尖上蔓延开来。
这碗迟到了三年的馄饨,温暖了我的胃,也彻底治愈了我的心。
亲情,或许会迟到,但只要彼此心中还有爱,它就永远不会缺席。而真正的成长,不是决裂,而是在懂得捍卫自己底线的同时,也学会了如何与不完美的过去温柔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