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侠剑

青云山顶的听松台上，七把交椅围成半圆。时值深秋，松涛如泣，暮色将天边染成赤金色。最后一位抵达的是“无影剑”周惟庸，他青衫下摆沾着斑驳血渍，右臂缠着的白布还在渗血。

“抱歉诸位，来的路上遇到三批拦截的。”他淡然落座，仿佛在说今日天气尚可。

坐在主位的“仁义剑”李沧浪微微颔首：“能坐到这里的，谁不是闯过刀山血海？”他目光扫过其余六人——点苍派长老、峨眉首徒、丐帮帮主、江南女侠、关外刀客，还有始终闭目养神的青城道人。

七日前，武林盟主暴毙前传出密讯：唯有找到传说中的七侠剑，才能避免江湖陷入百年浩劫。此刻七卷羊皮地图在石桌上拼成完整图形，指向漠北幽冥峡谷。

“诸位可知，”青城道人突然睁眼，“此去可能全军覆没？”

最年轻的江南女侠苏挽袖轻笑：“若怕死，何必习武？”

子时整，七柄长剑同时出鞘半寸。寒光交错时，盟约已成。

漠北的风沙能刮碎骨头。七人牵着骆驼深一脚浅一脚前行，地图上标注的绿洲早已被黄沙掩埋。第五日黄昏，他们找到了那个入口——被千年流沙半掩的峡谷，石壁上刻着早已失传的梵文。

“是噬魂蚁。”丐帮帮主洪四海突然拉住正要前行的苏挽袖。只见沙地微微颤动，无数赤红蚁群如潮水般涌来。关外刀客拓跋雄猛灌一口烈酒，火把掷出瞬间燃起一道火墙。焦臭味弥漫中，周惟庸突然拔剑刺向洪四海身后——剑尖挑飞一条近乎透明的毒蛇。

“欠你一次。”洪四海咧嘴。

最深处的墓门前，七人怔住了。石门需要七人同时以不同内力震开机关，但若有一人心存歹念，其余人都会经脉尽断。李沧浪忽然道：“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拓跋雄大笑：“老子不信你们！”说罢率先拍掌上门。

石门洞开时，月光照进千年古墓。没有预想的珍宝，只有七具呈跪拜状的骷髅，朝着中央石台空空如也的剑架。

“我们来晚了？”苏挽袖的声音在墓室回荡。石台上积着厚灰，明显数百年来无人动过。青城道人却盯着剑架沉吟：“你们看痕迹。”

众人细看才发现，剑架根本没有放置过兵器的磨损迹，倒是刻着一行小字：“得见空台，方悟真道”。

“是骗局？”拓跋雄暴怒挥刀，刀气震碎一具骷髅。哗啦声中，骷髅袖中滚出玉简。李沧浪拾起念道：“余七人苦寻圣剑三十载，终知剑乃虚妄...”

原来三百年前已有七位高手寻找此剑，最终发现所谓圣剑从来不存在。创立这个传说的人，只是想骗世人前赴后继地来此送死。

“不对。”周惟庸突然剑指洪四海，“你一路上留下的丐帮暗记，是给谁指路？”

洪四海苦笑：“果然瞒不过无影剑。”话音未落，墓门外传来巨响——巨石落下封死了出口。

火折子映出洪四海惨白的脸：“我家人被魔教挟持...”

墓顶开始渗水，水位迅速上涨。拓跋雄怒吼着劈砍石门，刀口卷刃也只在石门上留下白痕。苏挽袖却安静地摸索剑架，突然按下某个机括。石台侧翻露出地道，竟是早已备好的生路。

地道尽头站着武林盟主之子，身后近百弓弩手张弓以待。“多谢带路。”青年微笑，“父亲假死才能引你们取剑，虽然剑不存在，但你们死了，武林就归我了。”

洪四海突然扑出，身中十七箭仍撞翻火药桶。混乱中，周惟庸的剑刺穿青年咽喉，自己也重伤倒地。李沧浪扶起他时，听见轻笑：“原来...没有剑也好...”

幸存四人走出地狱，身后是崩塌的墓穴。朝阳升起时，他们相视无言——这场寻剑之旅，从头到尾都是阴谋。

三个月后的江南茶楼，说书人正讲着七侠寻剑的传奇。临窗座位上，苏挽袖斟茶的手微微一顿。

“听说洪帮主临终前毁了魔教总坛？”
“拓跋雄归隐塞外了。”
“李沧浪出家了。”

她放下茶钱走入细雨中，腰间的剑不知何时换成了竹笛。远处青山如黛，哪有什幺圣剑能斩尽人间不平？不过是愚者欺世，智者欺心。

风雨桥上有人吹起《破阵曲》，她驻足聆听。曲终时吹笛人回头，竟是本该出家了的李沧浪。

“道长还俗了？”
“本来就不是真道士。”他笑，“只是忽然想通，剑不在墓中，在路上。”

二人并肩走向烟雨深处。江湖永远需要新的传说，而他们，终于可以只做听故事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