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40年妻子突然要分手,我爽快答应,妻子离开时说:记得查快递
发布时间:2025-10-22 23:40 浏览量:4
当我亲手帮林秀兰把最后一个行李箱搬上车,关上车门的那一刻,我们四十年的婚姻,就这么画上了一个句号。没有争吵,没有眼泪,平静得像是在送一位出远门的亲戚。
四十年的光阴,一万四千多个日夜,足够让两块棱角分明的石头,被岁月的水流磨得光滑圆润,紧紧贴合在一起。可我们俩,却像是两块无论如何也捂不热的顽石,中间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冰冷的薄雾。
我一直以为,这就是生活,是大多数人婚姻的最终形态。直到她离开时,摇下车窗,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老陈,那个快递,你记得查收一下。”
那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我平静的晚年里,激起了滔天巨浪。
思绪拉回三天前,那个跟往常没什么两样的下午。
第1章 一张平静的离婚协议
午后的阳光透过老旧的窗棂,在水泥地上切割出几块斑驳的光斑。我正戴着老花镜,专心致志地修理一台收音机,这是邻居张大爷托我帮忙的。这种老式物件,里面的零件精细又脆弱,容不得半点分心。
林秀兰端着一杯泡好的茉莉花茶,轻轻放在我手边的矮凳上,茶叶在玻璃杯里舒展,热气氤氲。这是我们之间雷打不动的习惯,我干活,她泡茶。
“老陈,歇会儿吧。”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听不出任何波澜。
我“嗯”了一声,头也没抬,手指捻起一根细小的铜丝,小心翼翼地对准焊点。
她没有离开,就站在我身后,安静地看着。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像往常一样,落在我的后背上。但那天,那目光里似乎多了些什么,沉甸甸的,让我手里的烙铁都感觉重了几分。
“我们……把手续办了吧。”
我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焊锡滴在工作台上,“滋啦”一声,冒起一缕青烟。
我缓缓抬起头,摘下老花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看着她,林秀兰,这个跟我同床共枕了四十年的女人。她的头发已经花白,眼角爬满了细密的皱纹,但身板依旧挺直,脸上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杂着疲惫与坚决的平静。
“你说什么?”我问,声音有些干涩。
她从客厅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抽出一叠A4纸,放在我面前。最上面一行黑体字,刺得我眼睛生疼——《离婚协议书》。
我没有去看里面的内容,只是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双熟悉的眼眸里,找出哪怕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没有。
她的眼神平静如水,甚至可以说,是空洞的。
“为什么?”这个问题,几乎是脱口而出。四十年的夫妻,孩子都成家立业了,孙子都能打酱油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林秀兰没有直接回答我,她拉过一张椅子,在我对面坐下,语气像是谈论今天晚饭吃什么一样平常:“房子归你,这些年我攒了些钱,够我一个人生活。儿子志明和女儿晓雅那边,我会去说。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条理清晰,逻辑分明,仿佛这不是一场婚姻的解体,而是一次周密的搬家计划。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呼吸都变得困难。我以为我会暴怒,会质问,会把这张荒唐的纸撕得粉碎。
可我没有。
我只是看着她,看着这个我叫了四十年“秀兰”的女人,脑子里一片空白。四十年的画面,像放电影一样在眼前闪过。从她穿着红棉袄嫁给我,到我们一起拉扯大两个孩子;从我下岗时的愁云惨淡,到她默默拿出所有积蓄支持我做点小生意;从孩子们考上大学的喜悦,到孙子出生时的手忙脚乱……
一幕幕,都那么清晰,又那么遥远。
在这些画面里,我们好像总是在忙碌,总是在为孩子、为生活奔波,却很少坐下来,好好看看对方。我们之间的对话,也渐渐从年轻时的无话不谈,变成了“吃饭了”、“该睡了”、“孩子打电话来了”这些功能性的短语。
沉默,成了我们之间最熟悉的语言。
我拿起那份协议书,手指在纸张的边缘摩挲着。纸张很新,带着打印墨水的味道,而我们的婚姻,却已经老旧得像我手里的这台收音机。
“想好了?”我问,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惊讶。
她点了点头,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行。”我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拧开笔帽,在协议书末尾的签名处,一笔一划地写下了我的名字——陈建国。
字迹有些颤抖,但我尽力让它看起来工整。
林秀兰似乎没料到我答应得如此爽快,她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林秀兰。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三座大山,压断了我们之间维系了四十年的那根弦。
接下来的两天,家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我们像两个合租的室友,各自收拾着各自的东西。她把她的衣物、书籍、这些年攒下的各种小物件,分门别类地装进纸箱和行李箱。
我没有问她要去哪里,她也没有说。
儿子陈志明和女儿陈晓雅打来电话,显然是林秀兰已经通知了他们。电话里,两个孩子的声音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妈怎么突然要离婚?你是不是惹她生气了?”志明的声音又急又冲。
“爸,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闹这一出啊?你快劝劝妈,有什么话说开就好了嘛。”晓雅的声音带着哭腔。
面对孩子们的质问,我只是反复说一句话:“这是的决定,我尊重她。”
我无法解释,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为什么?这个问题,像一根刺,深深扎在我心里。但我没有再问。我知道林秀兰的脾气,她一旦做了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问了,也只是自取其辱。
或许,她只是累了。跟我这个沉默寡言、不懂情趣的男人过了一辈子,她累了。
终于到了她要走的那天。我帮她把箱子一个个搬下楼,放进她叫来的出租车后备箱。我们全程没有交流,只有箱子轮子滚过地面的咕噜声,和我们俩沉重的呼吸声。
最后一个箱子装好,我关上后备箱,直起身。她已经坐进了后座。
我看着车窗里的她,想要说点什么,比如“照顾好自己”,或者“有事打电话”,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虚伪。一个即将成为前夫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些呢?
最终,我只是沉默地站着。
车子启动了,她摇下车窗,看着我,眼神里是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老陈,”她开口了,“那个快递,你记得查收一下。”
说完,她便摇上了车窗,不再看我。出租车汇入车流,很快就消失在了街角。
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初秋的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带着一丝凉意。
快递?什么快递?
我满心困惑地回了家。那个曾经充满了烟火气的家,此刻空荡荡的,安静得可怕。我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她没带走的那对结婚时买的搪瓷杯,上面印着大红的“囍”字,颜色已经斑驳。
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大块。
第2章 一个尘封的铁盒子
林秀兰离开后的第一天,我过得浑浑噩噩。
早上醒来,习惯性地往身边一摸,是冰冷的床单。我才猛然想起,这个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不用再早起给她做她爱吃的疙瘩汤,也不用再提醒她记得吃降压药。
整个上午,我都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这个六十平米的老房子,我们住了大半辈子,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她的气息。阳台上,她养的那几盆吊兰绿得发亮;厨房里,灶台上还放着她用惯了的那把旧菜刀;卧室的衣柜里,属于她的那一半,如今空空如也,只剩下几粒樟脑丸,散发着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我第一次觉得,这个家,大得让人心慌。
下午,门铃响了。我以为是儿子或者女儿不放心,过来看看。打开门,却是一个穿着蓝色工服的快递员。
“陈建国先生的快递,请签收。”
我愣住了。我想起了林秀兰临走时说的话。
我接过那个半旧的纸箱,不大,但分量不轻。寄件人地址是本市的一个我不认识的地方,寄件人姓名一栏,只写了一个“林”字。
是她。
我把箱子搬进客厅,找来剪刀,划开胶带。我的心跳得有些快,像是即将揭开一个等待了很久的谜底。
箱子里没有我想象中的任何东西,既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也不是什么分手信。里面只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子,就是几十年前很常见的那种饼干盒,上面红色的牡丹图案已经褪色模糊。盒子没有上锁,我轻轻一掀,盖子就打开了。
一股陈旧的、混杂着纸张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盒子最上面,是一沓用红绳捆着的信。信封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的字迹娟秀工整,我认得,那是林秀兰年轻时的笔迹。
收件人,是她的闺蜜,一个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过的人。
我犹豫了。拆看别人的信件,总归是不光彩的。但这是她特意寄给我的,显然就是想让我看。我的手指颤抖着,解开了红绳,抽出了第一封信。
信的落款日期,是四十年前,我们刚结婚后不久。
“小慧,见信如晤。……今天,建国又加班到很晚才回来,带着一身的机油味。他话很少,回来就闷头吃饭,吃完就去洗漱,然后倒头就睡。我知道他累,厂里的活儿重,他是技术骨干,什么事都抢在头里。可是,我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我跟他说话,他总是‘嗯’、‘啊’地应着,眼睛却从不看我。有时候我觉得,我像是在跟一个木头人过日子……”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继续往下读。一封,又一封。这些信,像是林秀兰四十年的秘密日记,记录了她从一个怀春少女,到一个沉默主妇的心路历程。
“……今天我过生日,我暗示了他好几天。结果他还是忘了。晚上他回来,我没给他好脸色,他好像也没察觉,只是奇怪我为什么没做他爱吃的红烧肉。我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了很久,他睡得像头猪,鼾声震天。我突然觉得好委屈,我嫁给他,图的到底是什么?”
“……志明出生了,建国好像变了个人。他看着儿子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他会笨拙地给孩子换尿布,会把孩子举得高高的,逗得他咯咯笑。那一刻,我觉得他也不是那么冷漠。或许,他只是不擅长对我表达。”
“……晓雅也上学了,家里开销越来越大。建国更拼命了,没日没夜地在厂里干。他把每个月的工资,分文不差地交给我,自己口袋里常年不超过十块钱。我知道他是为了这个家,可我还是希望,他能偶尔陪我说说话。哪怕只是问一句,我今天过得好不好。”
“……他下岗了。那段时间,他整个人都垮了,天天在家抽烟,一根接一根,屋子里烟雾缭绕。我看着心疼,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我只能把家里所有的积蓄拿出来,跟他说,‘建国,没事,我们从头再来’。他看着我,眼睛红了,那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流露出脆弱。可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信里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我的心上。
原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在她沉默的背后,藏着这么多的委屈、失望和挣扎。我一直以为,我努力工作,把钱都交给她,让她和孩子衣食无忧,就是一个丈夫最大的责任。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有了不需要言语的默契。
我错了。大错特错。
我像个傻子一样,自以为是地活了四十年,却从未真正走进过她的内心。我给她的,是物质上的安稳;而她想要的,或许只是一句温暖的问候,一个用心的拥抱。
铁盒子的底层,除了信,还有一本小小的,已经磨破了封皮的日记本。
我翻开第一页,上面的字迹,却不是林秀兰的。那是一种刚劲有力的笔迹,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我的字。
我愣住了,我什么时候写过日记?
第3章 我遗忘的日记本
那本巴掌大的日记本,封皮是深蓝色的硬壳,边角已经磨损得露出白色的纸芯。我敢肯定,我这辈子从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我一个大老粗,念书时写作文都头疼,怎么可能去写这种女儿家才喜欢的东西?
可那笔迹,确确实实是我的。年轻时,我的字就是这样,一笔一划,力道很重,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我带着满腹的疑惑,翻开了第一页。
日期是四十年前,我们结婚的第二个月。
“10月3日,晴。今天发了工资,42块5毛。我偷偷藏了5块钱,没告诉秀兰。我想给她买那条她上次在供销社看了好几次的蓝色处理价的确良围巾,她肯定喜欢。她嫁给我,委屈她了,连件像样的嫁妆都没有。我得对她好,一辈子对她好。”
我的手开始发抖,一段尘封的记忆,被这短短几行字猛地拽了出来。
我记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那是我第一次对她撒谎,心里紧张得不行,生怕被她发现。后来,我把那条围巾当做新年礼物送给了她,她高兴得眼睛都亮了,嘴上却嗔怪我乱花钱。那条围金,她戴了很多年,直到颜色都洗白了才舍得收起来。
我继续往下翻。
“11月12日,阴。厂里评先进,名额给了李师傅。心里有点不舒服,明明我的技术比他好。回家看到秀兰炖的鸡汤,气就消了一半。她不知道我心里的事,只是一个劲儿地给我夹鸡腿,说我瘦了。我没告诉她,怕她跟着我担心。一个男人,不能把工作上的烦心事带回家。”
“……生日。我记得。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生日快乐’。这四个字,我说不出口,太肉麻了。我跑到城西的糕点店,买了她最爱吃的桃酥,想着给她一个惊喜。结果回家的路上,自行车链子掉了,手上沾满了油污,桃酥也洒了一地。回到家,天都黑了,看到她红着眼睛,我心里比针扎还难受。可我还是什么都没解释,只是闷头吃饭。我真是个笨蛋。”
“……志明出生了。我当爸爸了。抱着那个软软的小东西,我感觉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我发誓,一定要让他过上好日子,不能像我一样,没读过多少书,只能在厂里当个工人。秀兰说我看着孩子的时候,眼睛里有光。其实,我看她的时候,眼睛里也有光,只是她不知道。”
“……下岗了。天塌了。我躲在屋里抽烟,不敢看秀兰和孩子们的眼睛。我觉得自己是个废物,连家都养不活了。秀兰把存折拍在我面前,说‘我们从头再来’。我当时真想抱着她大哭一场,可我不能。我是男人,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我不能倒下。我只能把所有的恐惧和感激,都咽进肚子里。”
一页一页,一字一句。
这本日记,记录的不是生活琐事,而是我所有说不出口的话,所有被我深埋心底的情感。
我全都记起来了。
刚结婚那会儿,我确实有过写日记的念头。因为我嘴笨,很多对秀兰的疼爱、感激,还有工作上的烦恼,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我就想着,写下来,总有一天,我会拿给她看,让她知道,我不是一个冷冰冰的木头人,我的心里,是有她的。
可日子一长,工作越来越忙,孩子出生后更是手忙脚乱,写日记这件事,就渐渐被我抛在了脑后。我甚至都忘了这本日记的存在,忘了我曾经也试图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去记录我的爱。
它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我完全没有印象。
原来,它一直被秀兰收着。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她看了吗?如果看了,她为什么从来没有问过我?
一连串的疑问,像潮水一样涌上我的心头。
我把日记本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日期是三十八年前。
“今天,小舅子又来借钱了。这是第几次了?我记不清了。他说要去做生意,我把准备给志明交学费的钱给了他。秀兰不知道。我不能让她知道,那是她唯一的弟弟,她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跟着操心难过。这件事,我得一个人扛。”
看到这里,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了一下。
小舅子,林秀兰的弟弟林国强,是我们这个家永远绕不开的一道坎。
第4章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国强是丈母娘的老来子,从小被惯得无法无天。他天生就不是个安分的人,读书读不进,工作换了十几个,没一个能干长久的。年轻时就喜欢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赌钱、喝酒,没少惹祸。
丈人去世得早,林秀兰作为长姐,几乎是把他当儿子一样拉扯大的。她总说,弟弟本性不坏,就是没走上正道。每次林国强捅了娄子,都是她去收拾烂摊子。
我跟林秀兰结婚后,这副担子,自然就落到了我的肩上。
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今天没钱吃饭了,明天跟人打架要赔医药费了。我念着他是秀兰的弟弟,能帮就帮了。可后来,他的胃口越来越大。
他说要做生意,我把我们准备买电视机的钱给了他,结果不到半年就赔得血本无归。他说要娶媳妇,彩礼不够,我又东拼西凑,把家里最后一点积蓄都掏空了。
为了这些事,我和秀兰没少吵架。我劝她,不能这么惯着弟弟,他是个无底洞,会把我们这个家都拖垮。可秀兰心软,总觉得那是她唯一的亲弟弟,不能不管。
记里写的那次,是我印象最深的一次。那时候志明刚上小学,学费虽然不多,但对我们当时的家庭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林国强找上门来,鼻青脸肿的,说是跟人合伙做生意被骗了,欠了一屁股债,再不还钱就要被打断腿。
他跪在我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秀兰当时正好回了娘家。
我看着他那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但终究还是心软了。我怕他真的出事,秀兰会一辈子活在自责里。我把准备好的学费,还有跟邻居借的一些钱,都给了他,只让他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并且绝对不能告诉他姐姐。
他满口答应。
从那以后,他确实消停了几年。后来听说他去了南方,我们就渐渐断了联系。我以为他真的改过自新了。
没想到,这本日记,又把这段我不愿回首的往事给勾了出来。
秀兰,她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我拿起电话,手指悬在儿子陈志明的号码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这件事,我该怎么跟孩子们说?说他们的舅舅是个混蛋?说他们的母亲为了娘家,差点毁了我们这个家?
家丑不可外扬。这个念头,像一道枷锁,困了我半辈子。
正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是女儿晓雅打来的。
“爸,你跟我妈到底怎么了?我刚给我妈打电话,她什么都不肯说,就一直哭。我问她住在哪,她也不告诉我。”晓雅的声音焦急万分。
“……她没事吧?”我心里一紧。林秀兰是个要强的女人,我很少见她哭。
“怎么可能没事!爸,你快告诉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妈的事?你要是真做了,你现在就去给我妈道歉,把她接回来!”晓雅的语气带上了质问。
在孩子们眼里,我一直是个沉默、固执,甚至有些冷漠的父亲。而母亲,则是温柔、隐忍、为家庭付出一切的形象。所以当婚姻出现问题时,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我的错。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能说什么?说为了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跟我要离婚?这话要是说出口,只会让孩子们觉得我是在推卸责任,是在诋毁他们的母亲。
“晓雅,这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你们别管了。”我疲惫地说。
“爸!什么叫我们别管了?那是我妈!她都快七十岁的人了,一个人在外面,你让我们怎么放心?”晓雅的声音陡然拔高,“我不管,我跟志明现在就过去,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
电话被挂断了。
我无力地垂下手,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子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暗。
我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了。
一个小时后,志明和晓雅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一进门,志明就黑着脸,把一沓文件摔在茶几上。
“爸,你自己看吧!”
我拿起那沓文件,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清了上面的字——《财产赠与协议》。
赠与人,是林秀兰。受赠人,是林国强。赠与的财产,是我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以及她名下所有的银行存款。协议的签署日期,就在一周前。
而协议的附件里,还夹着一张医院的诊断证明。
林国强,尿毒症晚期。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我妈把所有东西都给了舅舅,然后就跟你离婚。”志明的声音冷得像冰,“爸,这就是你说的‘尊重她的决定’?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对不对?你们合起伙来,把我们当傻子耍!”
“我不知道……”我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你不知道?”晓雅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爸,房子是你们俩一辈子的心血,存款是你们的养老钱!妈怎么能说给就给?舅舅他……他凭什么啊!这么多年,他管过我们吗?他除了会给这个家添麻烦,还会干什么?现在他病了,就要我妈倾家荡产去救他?爸,你怎么能同意!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这么做!”
女儿的每一句哭诉,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终于明白了。
我终于明白林秀兰为什么那么坚决地要离婚。她是要用这种方式,切断自己和我们这个家的所有联系,然后,用她自己的一切,去填她弟弟那个无底洞。
她知道我不会同意,也知道孩子们不会同意。所以她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净身出户,和我离婚。这样一来,她处置的,就是她自己的财产,我们谁也无权干涉。
她这是要一个人,去扛下所有。
而我,那个自以为是的陈建国,那个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一辈子的男人,到头来,却对她的痛苦和决心,一无所知。
我爽快地答应离婚,在她看来,或许就是一种解脱,一种默许。她以为我早就厌倦了她和她那个麻烦的娘家,巴不得早点甩掉这个包袱。
想到这里,我的心像是被刀子剜一样疼。
“爸,你说话啊!”志明见我久久不语,更加愤怒了,“你是不是觉得妈走了,你就清静了?你就不用再管舅舅那个烂摊子了?”
“不是的!”我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冲进卧室,拿出那个铁皮盒子,把里面的信和日记本全都倒在茶几上。
“你们看!你们自己看!”我指着那些泛黄的纸张,眼睛通红,“你们看看你们的母亲,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再看看我这个混蛋父亲,是怎么把她一步步推开的!”
第55章 迟到了四十年的对话
志明和晓雅被我的反应镇住了。他们面面相觑,然后迟疑地拿起了那些信和日记。
客厅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孩子们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我坐在一旁,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那些文字,是我亲手写的,也是我亲手遗忘的。如今,它们却成了审判我这四十年婚姻的罪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晓雅最先哭出了声。她捂着嘴,眼泪顺着指缝流下来,浸湿了信纸。
志明则紧紧地攥着拳头,脸色铁青。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不解,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痛心。
“爸……”他开口,声音沙哑,“日记里说的……小舅子的事,都是真的?”
我点了点头,艰难地说:“比那上面写的,还要多。那些年,我怕担心,很多事都瞒着她。我以为,我一个人扛下来,这个家就能安稳。”
“所以,你不是不爱我妈,你只是……不会说?”晓雅哽咽着问。
我的眼眶也湿润了。
“我嘴笨,我总觉得,做比说重要。我以为我把工资都交给她,把家里活都干了,就是对她好。我不知道……她心里那么苦。”
客厅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们父子三人,第一次这样坦诚地面对彼此,面对这个家庭里,被沉默和误解掩盖了四十年的伤疤。
“不行,”志明猛地站了起来,“不能让我妈一个人在外面!爸,你知道她在哪吗?”
我摇了摇头。
“我去找!”志明抓起车钥匙就要往外走。
“等等!”我叫住了他,“你这样没头苍蝇一样去哪找?你先给你小姨打个电话,问问看。”
晓雅立刻拨通了小姨的电话。电话那头,小姨大概是被嘱咐过,一开始还支支吾吾,但在晓雅的哭求下,终于还是松了口,告诉了我们林秀兰现在住的地址——城郊一家小旅馆。
“爸,我们现在就去把妈接回来!”晓雅擦干眼泪,语气坚定。
我看着两个孩子,心里五味杂陈。我点了点头,站起身,却感觉双腿有些发软。
去见她,我该说什么?
说“对不起,我错了”?这三个字,我欠了她四十年,现在说,还来得及吗?
去小旅馆的路上,志明开着车,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坐在副驾驶,手里紧紧攥着那本蓝色的日记本。它的分量,从未如此沉重过。
到了那家小旅馆,环境比我想象的还要差。走廊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
我们找到了房间号,晓雅上前敲了敲门。
“谁啊?”里面传来林秀兰警惕的声音。
“妈,是我,晓雅。”
门里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门被拉开一条缝,林秀兰看到我们三个人都站在门口,愣住了。
她瘦了,也憔悴了许多,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很久。
“你们……怎么来了?”她下意识地想关门。
志明眼疾手快地挡住了门。
“妈,我们谈谈。”
我们进了房间。房间很小,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她的行李箱放在墙角,还没来得及打开。
林秀兰局促地站在一旁,双手绞着衣角,不敢看我们。
“妈,我们都知道了。”晓雅拉着她的手,把她按在床边坐下,“舅舅的事,还有……你把房子和钱都给他的事。”
林秀兰的身体猛地一颤,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们。
“你们……怎么会……”
“是爸告诉我们的。”志明把目光投向我。
林秀兰也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怼和不解:“陈建国,你……”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她面前,把那本日记本,轻轻地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秀兰,对不起。”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响在狭小的房间里。
林秀兰看到那本日记,整个人都僵住了。她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抚摸着那磨损的蓝色封皮,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你……你都想起来了?”她哽咽着问。
我点了点头,喉咙发堵:“想起来了。对不起,我把它忘了。我把对你说的话,全都忘了。”
“我以为……我以为你早就不要了。”她泣不成声,“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了它,我以为你早就扔了。我看了,建国,我看了……我才知道,原来你不是不在乎我,你只是……只是把什么都藏在心里。”
她一边哭,一边说:“可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让我一个人胡思乱想了四十年?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寄给小慧,其实就是想让你有一天能看到,想让你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可你从来不问,从来不说。”
“我以为你寄出去了……”我苦涩地说。
“我怎么舍得?”她捶打着我的胸口,力气却很小,“那是我的念想,是我唯一的出口。我怕寄出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原来,我们两个傻瓜,用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守护着同一个秘密,也制造了同一个长达四十年的误会。
我记录下我说不出口的爱,却遗忘了它。
她写下她无法倾诉的痛,却珍藏着它。
我们都以为对方是那块捂不热的石头,却不知道,彼此的心里,都燃烧着一团从未熄灭的火。只是这团火,被沉默的高墙,隔绝了太久太久。
“那国强的事……”我看着她,“你打算怎么办?把所有东西都给他,你以后怎么办?”
提到弟弟,林秀兰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是我弟弟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我知道他对不起我们这个家,对不起你。所以我才要跟你离婚,我不能再拖累你了。陈建国,这四十年,你为我们林家做的,够多了。下半辈子,我想为你自己活。”
“傻瓜!”我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她,“你才是个傻瓜!我们是夫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什么叫拖累?我们是一家人!”
这是四十年来,我第一次这样拥抱她。她的身体很瘦,隔着衣服,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骨骼。我的眼泪,也终于落了下来,滴在她的白发上。
她在我怀里,从一开始的挣扎,到慢慢地放松下来,最后,放声大哭,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我和孩子们,就这么静静地陪着她,让她把积攒了四十年的委屈和泪水,一次性地宣泄出来。
第6章 苹果还是那个苹果
那天晚上,我们把林秀兰接回了家。
那个空荡荡的家,因为她的回归,仿佛瞬间又充满了生气。
关于林国强的事,我们一家人坐下来,进行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家庭会议。
“妈,舅舅的病,我们不能不管。但不能用这种毁掉我们自己生活的方式。”志明首先开口,他的态度比之前冷静和理智了许多,“他是你弟弟,也是我们舅舅。医药费,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我这里还有些积蓄,晓雅,你呢?”
晓雅点头:“我跟老公开了个小店,生意还行,也能拿出一些。”
我看着两个懂事的孩子,心里一阵暖流涌过。我拍了拍林秀兰的手,说:“还有我。我的退休金,虽然不多,但也还能撑一阵子。我们把房子卖了不现实,那是我们养老的根。但我们可以一起,帮国强渡过这个难关。钱没了可以再赚,家人没了,就真的没了。”
林秀兰看着我们,眼圈又红了。她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好……听你们的。”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第二天,我陪着秀兰一起去医院看了林国强。他躺在病床上,整个人瘦得脱了相,看到我们,他羞愧地把头扭到一边。
没有责骂,也没有抱怨。林秀兰只是坐在床边,像小时候一样,给他掖了掖被角。
“国强,安心治病。钱的事,你别操心,有姐和姐夫在。”
林国强转过头,看着我,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姐夫……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一家人,不说这些。”
从医院出来,阳光正好。林秀兰挽着我的胳膊,这是她几十年来第一次主动这样做。
“建国,谢谢你。”
“谢什么,我们是夫妻。”我看着她,笑了。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但又有什么东西,已经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我们之间的话,变多了。
我会问她,今天在小区里跟李大妈她们聊了些什么;她会问我,那台老收音机修得怎么样了。我们会一起讨论晚饭是吃面条还是喝粥,会为了电视节目里哪个角色是好人而争论几句。
那些曾经被我们忽略的、最平常的日常,如今都变得珍贵起来。
一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林秀兰洗完碗,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削好的苹果,切成了小块,用牙签插着,递到我面前。
我愣住了。
四十年来,每天晚上给我削一个苹果,是她雷打不动的习惯。而我,也习惯了接过整个苹果,自顾自地啃。
这是她第一次,把苹果切成小块。
“你牙不好,整个啃费劲。”她在我身边坐下,轻声说。
我拿起一块苹果,放进嘴里。很甜,比我记忆中任何一次都要甜。
我转过头,看着她。灯光下,她眼角的皱纹显得那么柔和。
“秀兰,”我轻声叫她。
“嗯?”
“那本日记,我准备接着写。”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角弯弯的,像四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她时那样。
“好啊,”她说,“不过,这次别光写了,也要说给我听。”
“好。”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窗外,月光如水,静静地洒进我们的家。
我知道,我们失去的四十年,再也回不来了。但我们还有未来。未来的每一天,我都会把我心里的爱,说给她听,做给她看。
那份被退回的离婚协议书,被我收进了那个铁皮盒子里,和那些泛黄的信纸、那本蓝色的日记本,放在了一起。它们不再是痛苦的证据,而是我们婚姻的见证——见证了我们曾经的错过,也见证了我们此刻的失而复得。
原来,爱,从来不是沉默的付出。爱是倾听,是表达,是哪怕最笨拙的回应,也好过自以为是的深情。
这个道理,我用了四十年,才终于弄懂。
幸好,还不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