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56岁要离婚,我妈秒答应,离开民政局后我妈:赶紧收拾东西走

发布时间:2025-10-06 01:25  浏览量:4

我爸决定离婚那天,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周二。

民政局里那台老旧的空调嗡嗡作响,吹出来的风都带着一股铁锈味儿。我妈,王秀兰,手里捏着那个红本本,翻来覆去地看,就像看一张超市的打折传单。

然后,她把它揣进兜里,动作利索得像收起一把用了半辈子的折叠伞。

走出那扇玻璃门,刺眼的阳光让我眯起了眼。我爸,李建民,站在台阶下,迟疑了一下,似乎想说点什么。

但我妈没给他这个机会。

她扭头看着我,眼神平静得像一口老井,一字一句地说:“李峰,回家,赶紧收拾东西走。”

我当时就懵了。

走?去哪?这不就是我们的家吗?

第一章 一拍两散

车是我开的。

我爸那辆开了快十年的大众,车里还挂着我妈求来的平安符,红色的穗子已经褪色发白。

一路上,后视镜里能看到我妈和我爸的脸,一个平静无波,一个五味杂陈。谁也没说话,只有车轮压过马路接缝时,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像钟摆,一下下敲在我的心上。

我爸先提的离婚,就在上个礼拜天。

那天晚饭,他喝了点酒,脸颊通红,对着我和我妈,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说:“秀兰,咱们把手续办了吧。”

我妈正给我夹菜,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把一块排骨放进我碗里,淡淡地回了句:“行。”

就一个字。

没有追问,没有哭闹,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这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家。我们家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爸妈一辈子也没红过脸。我爸是木匠,手艺在方圆十里都叫得响,我妈是街道工厂退休的,一辈子温温吞吞,最大的爱好就是侍弄阳台那几盆花。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我爸显然也没料到我妈会答应得这么干脆。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什么“感情淡了”、“不想再凑合了”,全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把他一张老脸憋成了猪肝色。

现在,车子停在楼下,那股压抑的气氛终于到了顶点。

“秀兰……”我爸先下了车,拉住我妈的手腕,“你这是干啥?房子给你,存款我也留了大半,你带着儿子闹哪一出?”

我妈甩开他的手,力道不大,但很坚决。

“李建民,房子是你婚前盖的,我不要。钱是你一刨子一凿子挣的,我也没出多大力。但这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她看着我,目光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我儿子。”

我站在旁边,像个傻子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爸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你……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你的命硬着呢,死不了。”我妈说完,不再看他,径直朝楼道里走,“李峰,拿上你的东西,跟我走。”

家还是那个家,玄关的鞋柜上还摆着我们一家三口的照片,照片里的三个人笑得灿烂。可现在,这个空间里弥漫着一种叫“破碎”的东西。

我妈没进卧室,直接去了我的房间。她打开衣柜,把我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行李箱。动作不快,但很有条理,就像平时收拾家务一样。

我站在门口,喉咙发干:“妈,到底怎么了?你和我爸……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没抬头,继续整理着我的书和电脑:“没误会。你爸想过新日子了,我成全他。咱们也得有咱们的日子。”

“新日子?”我追问,“什么新日子?是不是……因为那个姓秦的?”

我妈叠衣服的手停住了。

姓秦的叫秦小雅,比我大不了几岁,是这两年跟我爸走得很近的一个生意伙伴。她嘴甜,脑子活,说我爸的手艺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守着个小作坊单打独打了,得搞“品牌化运营”。

我爸被她说得五迷三道,投了半辈子积蓄,把老作坊扩建成了一个亮亮堂堂的“木艺工作室”,还学着年轻人搞起了直播带货。

我心里一直犯嘀咕,但看我爸干劲十足的样子,也没多说什么。毕竟,他高兴就好。

我妈缓缓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读不懂的悲哀:“傻小子,有些事,看破不说破,是给别人留体面。现在人家连体面都不要了,咱们还守着干什么?”

她拉上行李箱的拉链,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

“走吧。这个家,从今天起,就不属于我们了。”

我爸堵在门口,眼圈通红。

他看着我妈手里那个小小的行李箱,又看看我手里的大箱子,像一头被激怒又不知所措的老牛。

“王秀兰!你非要把事情做这么绝吗?”

“绝?”我妈笑了,那笑声里带着一股子凉意,“李建min,是你先把路走绝的。你忘了你当初娶我的时候说过什么?你说,这辈子就守着我,守着你的手艺,安安稳稳过日子。现在呢?你的心早就被外面的野草勾走了,那木头上的墨线,你还能弹得直吗?”

这句话,像一把锥子,狠狠扎在我爸心上。

他引以为傲的,就是他那手能把墨线弹得比尺子还直的绝活。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我和我妈,就这么在他面前,一人拖着一个行李箱,走出了这个生活了快三十年的家。

下楼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我爸还站在门口,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塑。夕阳的余晖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

我的心,也跟着一寸寸地凉了下去。

第二章 老屋的尘埃

我以为我妈会带我去住宾馆,或者去投奔哪个亲戚。

但她没有。

她让我把车开向了城南的老街。车子在狭窄的巷子里穿行,两边的青砖墙上爬满了青苔,空气里都飘着一股陈旧的味道。

最后,车停在了一座不起眼的老院子门口。

朱红色的木门已经斑驳,铜锁上结着一层厚厚的绿锈。

“妈,这是……”

“这是你外公留下的老屋。”我妈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在锁眼里摸索了半天,才“咔哒”一声打开了门。

一股混合着灰尘和樟木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院子不大,地上铺着青石板,缝隙里长满了杂草。正对门的是一间正房,两边是厢房,都是那种老式的木结构房子。

这里,我已经有十几年没来过了。自从外公去世后,这院子就一直空着。

我妈推开正房的门,阳光照进去,能看到空气中飞舞的无数尘埃。屋里的家具都用白布盖着,像一个个沉睡的巨人。

“今晚,咱们就住这儿。”我妈说着,放下行李箱,开始动手揭开那些白布。

我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在漫天尘埃中忙碌着,心里又酸又涩。

“妈,我们为什么要搬到这儿来?那套房子,就算爸不要,也该有你的一半。我们不至于这么狼狈。”

我妈停下手里的活,转过身,很认真地看着我。

“李峰,人活一口气。那口气没了,住再大的房子,心里也是空的。你爸的心已经不在那个家了,我们再待下去,就是自取其辱。”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扇雕花的木窗,窗外的阳光一下子涌了进来,照亮了她鬓角的几缕白发。

“你外公也是个木匠,一辈子清清白白。他常说,做木工活,最要紧的是心正。心正,手才稳,做出来的东西才能传下去。你爸……他现在的心,已经歪了。”

我沉默了。

我妈说得对。我爸最近的变化,我都看在眼里。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花上几天几夜的时间,就为了打磨一把椅子的扶手。他开始跟着秦小雅学那些“营销话术”,对着直播镜头,把自己吹嘘成“国匠传人”,把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木料,说成是“百年传承的独家工艺”。

我劝过他,他却说我不懂,说这是“新时代的玩法”。

我们俩为此吵过好几架,最后总是不欢而散。

那天晚上,我和我妈就在这间落满灰尘的老屋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没有热水,我们就用冷水擦了擦脸。床板很硬,被子也带着一股陈年的霉味。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隔壁房间,我妈也没有动静,我知道,她也醒着。

我不知道我爸现在在干什么。那个空荡荡的家里,他一个人,会觉得冷清吗?他会后悔吗?

第二天一早,我妈就把我叫了起来。

她已经把院子里的杂草清理干净了,还从井里打了一桶清澈的水。

“李峰,去,把西厢房收拾出来。”

“收拾那干嘛?”

“那是你外公以前的工坊。家伙事儿都还在。从今天起,你就在这儿开工。”

我愣住了。

我跟着我爸学了十年木工,从刨木头、拉锯子开始,到画图、开榫卯,我爸会的,我基本都学到了。这两年,我也在那个“工作室”里帮忙,但我做的,都是些最基础的活儿。我爸总说我还年轻,火候不到,不让我碰那些精细的大家伙。

现在,我妈却要我自立门户。

“妈,我……我行吗?”我有些不自信。

“你爸二十岁的时候,已经能独立给人家打一套家具了。你都二十六了,有什么不行的?”我妈的语气不容置疑,“李家的手艺,不能断在你爸手上。他不要了,你得给它捡起来。”

我看着我妈坚毅的眼神,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有感动,有压力,也有一丝被点燃的豪情。

我走进那间尘封已久的西厢房。

里面果然别有洞天。刨子、凿子、斧子、锯子……各种工具整整齐齐地挂在墙上,虽然落满了灰,但看得出保养得很好。靠墙立着一个大大的工作台,台面上还有几道深深的刻痕,那是我外公留下的痕迹。

我拿起一把刨子,用手拂去上面的灰尘,冰冷的铁器传来一丝熟悉的温度。

就在那一刻,我心里突然安定了下来。

也许,离开那个华而不实的“工作室”,回到这间朴素的老工坊,才是我真正该走的路。

第三章 木头不会说谎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我妈就在这老院子里安顿了下来。

白天,我把外公留下的那些工具一把把重新打磨、上油。我妈则负责我们的后勤,她把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在墙角开辟了一小块菜地,种上了青菜和西红柿。

我们的生活,仿佛一下子倒退了二十年,变得简单而缓慢。

这期间,我爸打来过几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质问,问我们是不是存心要让他难堪,让他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

我妈接过电话,只说了一句:“路是你自己选的,脚上的泡也是你自己走的,怪不得别人。”然后就挂了。

第二个电话,语气软了下来,说他知道错了,让我们回去,说秦小雅那边他会处理。

我妈听完,沉默了半晌,说:“李建民,镜子破了,粘起来也有裂痕。你先想清楚,你心里那面镜子,到底照的是谁。”

之后,我爸就没再打电话来。

我知道,我妈的话戳中了他的要害。他不是不知道秦小雅那套有问题,但他沉迷于那种被吹捧、被需要的感觉,舍不得放手。

一个月后,我的小工坊算是正式开张了。

没有招牌,没有宣传,就靠着老街坊们口耳相传。第一个找上门的,是隔壁的王大爷。他家的老藤椅坏了一条腿,想让我给修修。

那是我接的第一单活。

我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找了一块颜色、纹理都和原来差不多的老榆木,用最传统的榫卯结构,把那条腿接了上去。修好后,严丝合缝,几乎看不出修补的痕迹。

王大爷摸着那条新椅子腿,赞不绝口:“小峰这手艺,得了你外公的真传了!比你爸现在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强多了!”

这话很快就在街坊里传开了。

渐渐地,找我做活的人多了起来。有的是修补旧家具,有的是想打几件小东西,比如板凳、米柜。活儿不大,挣的钱也不多,但我干得特别踏实。

每天闻着木头的清香,听着刨子划过木料的“沙沙”声,我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我开始明白外公说的那句话了:木头不会说谎。

你用了多少心,花了多少力,它都会原原本本地呈现在你面前。偷工减料,急于求成,木头会开裂,会变形,会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你,你错了。

一天下午,我正在给一张书桌上漆,工坊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我爸站在门口,身后跟着秦小雅。

他瘦了些,也憔悴了些,头发乱糟糟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躲闪。秦小雅倒是打扮得光鲜亮丽,一进来就夸张地捏着鼻子:“哎呀,建民哥,你儿子这地方也太破了吧?这油漆味儿,多呛人啊。”

我爸瞪了她一眼,她才讪讪地闭了嘴。

“李峰。”我爸走到我跟前,看着我手里的活儿,眼神复杂,“你……就在这儿干?”

“嗯。”我点点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呢?”

“在后院摘菜。”

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工作室那边接了个大单子,给一个会所做一批新中式的家具。工期有点紧,你……过去帮帮忙吧。”

我停下手中的刷子,抬起头看着他。

“用什么料?什么工艺?”

我爸的眼神有些闪烁:“料子……是甲方提供的,说是进口的白蜡木。工艺嘛,就按秦经理的要求,框架用榫卯,一些看不到的地方,就用钉子和胶水,快一点。”

旁边的秦小雅立马接话:“对啊李峰,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跟你似的,一点点死磕?客户要的是款式和速度,质量过得去就行。你爸这叫与时俱进,你得学着点。”

我笑了。

“爸,你还记得你教我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说,一个木匠,最不能丢的就是‘匠心’。看不见的地方,才最见真功夫。这话,你忘了吗?”

我爸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他当然没忘。这话他跟我说过不下百遍。

“时代不同了……”他嘴里喃喃着,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时代是不同了,但木头没变。”我拿起一块刚刚刨好的木板,递到他面前,“爸,你闻闻,这是木头的味道。你那个工作室里,现在还有这个味儿吗?还是只剩下胶水和钞票的味儿了?”

秦小雅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李峰,你怎么说话呢?我们那是正规经营,挣的是干净钱!”

我没理她,只是盯着我爸。

他的手在发抖,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转身就走。

“建民哥,你等等我啊!”秦小雅踩着高跟鞋,一瘸一拐地追了出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心里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沉沉的悲哀。

我爸,那个曾经能为了一个完美的燕尾榫,把自己关在工坊里三天三夜的男人,终究还是被这个浮躁的时代,改变了模样。

第四章 无声的较量

我爸他们走了以后,我妈从后院走了出来。

她手里拎着一篮子刚摘的黄瓜,上面还带着水珠。

“都听见了?”我问。

“嗯。”我妈点点头,把篮子放下,“别往心里去。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我知道,我妈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但她就是这样,天大的事,都自己扛着,从不露出一丝软弱。

从那天起,我和我爸之间,仿佛开始了一场无声的较量。

他的“木艺工作室”靠着秦小雅的营销手段,在网上一炮而红。直播间里,帅哥美女主播们口若悬河,订单像雪花一样飞来。他们生产的那些“新中式”家具,款式新颖,价格便宜,很快就占领了本地的年轻消费市场。

我爸成了别人口中的“李总”,出入都有车接送,看起来风光无限。

而我,依旧守着城南老街的这个小工坊。

我的客户还是那些老街坊,偶尔也会有一些懂行的,慕名而来。他们要的,不是什么时髦的款式,而是实实在在的用料和手工。

我做的东西不便宜,因为我用的都是好木料,花的是慢功夫。一张桌子,从选料、开料到打磨、上漆,短则半个月,长则一两个月。

我妈成了我的“后勤部长”兼“质检总监”。每天我收工后,她都会仔細地检查我做的活儿,哪个地方的榫头不够严密,哪个地方的打磨不够光滑,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说:“你外公说了,咱们的手艺,就是咱们的脸面。脸面要是脏了,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渐渐地,我的小工坊也有了名气。虽然挣的钱,可能还不到我爸工作室的一个零头,但每一个从我这里拿走家具的客人,脸上都带着满意的笑容。

这种满足感,是钱买不来的。

有一次,市里博物馆的一个老专家,通过朋友介绍找到了我。

他有一件明代的黄花梨笔筒,底部有条裂缝,想让我帮忙修复。

这是个精细活,也是个烫手山芋。修好了是应该的,修坏了,我可赔不起。

我犹豫了。

我妈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说:“李峰,你怕什么?手艺人,就得敢接硬活。你外公当年连故宫的老师傅都请教过他,你不能给他丢人。”

我妈的话给了我莫大的勇气。

我把自己关在工坊里整整一个星期。查资料,请教老师傅,反复试验。最后,我用最古老的“锔钉”工艺,配上自己调制的木粉胶,把那条裂缝修复得天衣无缝。

老专家拿到修复好的笔筒,戴着老花镜看了半天,激动地握着我的手说:“小伙子,了不起!现在能沉下心来做这种活,还做得这么地道的年轻人,不多了!”

这件事,让我“小李师傅”的名号,在市里的收藏圈子里,悄悄地传开了。

而我爸那边,却开始出问题了。

先是网上有客户投诉,说买的桌子用了不到三个月,桌面就开裂了。紧接着,又有人爆料,说他们的家具用料以次充好,宣传的“进口白蜡木”,实际上是便宜的橡胶木。

一时间,工作室的口碑急转直下。

我爸焦头烂额,直播间里,原来满屏的“买买买”,变成了清一色的“退货”、“骗子”。

秦小雅一开始还想用她的那套公关手段把事情压下去,又是打折,又是送赠品。但质量问题就像决了堤的洪水,根本堵不住。

我知道,我爸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第五章 第一道裂痕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自本地一家非常有名的茶楼,“清风阁”。

“清风阁”的陈老板,是我爸几十年的老主顾了。以前茶楼里所有的桌椅板凳,都是我爸亲手打的。这次茶楼重新装修,陈老板自然也把订单给了我爸的工作室。

那是一笔大单,将近三十万。

秦小雅当时高兴得不行,在朋友圈里晒了半天合同。

可没想到,家具送到还不到一个月,就出了大问题。

茶楼里湿气重,那些用胶水和钉子快速拼凑起来的椅子,开始散架。桌子的贴皮也开始起翘,露出了里面劣质的刨花板。

有个客人在喝茶的时候,椅子腿突然断了,人摔了个四脚朝天,虽然没受重伤,但事情闹得很大。

陈老板气得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我爸手机上,让他立刻过去。

那天晚上,我爸给我打了个电话,这是我们“分家”以后,他第一次主动联系我。

电话那头,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又沙哑。

“李峰,你……现在有空吗?能不能……来清风阁一趟?”

我心里一沉,知道是出事了。

我赶到清风阁的时候,包厢里气氛凝重。

陈老板黑着一张脸坐在主位上,旁边是几个茶楼的经理。我爸和秦小雅坐在对面,低着头,像两个犯了错的小学生。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散了架的椅子,那些暴露出来的钉子和廉价板材,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李建民!”陈老板看见我,直接站了起来,指着我爸的鼻子骂,“我当你是几十年的朋友,才把这么大的单子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看看你做的这些东西,这叫家具吗?这叫一堆垃圾!”

我爸的脸涨成了紫红色,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小雅还想辩解:“陈老板,您别生气,这可能就是个别现象,我们给您换,我们保证……”

“换?你拿什么给我换?”陈老板气得直拍桌子,“我这茶楼的声誉,都被你们给毁了!李建民,我告诉你,这批家具,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你马上把这些垃圾给我拉走!以后,别再说你认识我!”

说完,陈老板一甩手,直接走出了包厢。

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秦小雅的脸色惨白,她看着我爸,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慌乱:“建民哥,这……这可怎么办啊?三十万呢,他要是不给钱,我们这个月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我爸没有理她,他只是蹲下身,捡起一块断裂的木头,用手指摩挲着上面粗糙的断口,眼神空洞。

良久,他抬起头,看着我,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李峰,你……你能不能帮爸看看,这些……还有没有办法补救?”

我走过去,拿起那块木头。

不用仔细看,我就知道,这些东西已经没救了。

它们的“根”已经坏了。不是木头本身的问题,而是做法的问题。为了追求速度,它们省略了太多本该有的工序,榫卯结构被钉子取代,慢工打磨被贴皮覆盖。

它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用”,而是为了“卖”。

我摇了摇头,轻声说:“爸,来不及了。”

这五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我爸的心上。

他浑身一颤,手里的木块“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他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那一刻,我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和佝偻的背影,心里突然没有了怨恨。

只剩下一种说不出的心疼。

他不是一个坏人,他只是一个被时代洪流裹挟,迷失了方向的老木匠。

第六章 回头的路

清风阁的事情,像一个炸雷,在本地的家具行业里炸开了。

我爸工作室的名声,彻底臭了。

退单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合作的材料商上门催款,工人们也开始闹着要工资。

秦小雅彻底慌了神。她以前那些左右逢源的本事,在真正的危机面前,一点用都没有。她开始抱怨我爸,说他不懂变通,守着那些老掉牙的规矩。

两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最后,秦小雅卷走了工作室账上仅剩的一点流动资金,消失了。

我爸的工作室,就这么倒了。

他遣散了工人,变卖了机器,还欠了一屁股的债。那个曾经让他引以为傲、宽敞明亮的工作室,一夜之间,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满地的狼藉。

我是在一个星期后,才从王大爷那里听到这些消息的。

王大爷叹着气说:“你爸也是可怜,被人骗了。现在一个人住在那个大房子里,天天喝酒,人都快废了。”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晚上回家,我把这件事跟我妈说了。

我妈正在纳鞋底,听完后,手里的针线活没停,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自作自受。”

话是这么说,但我看到,她的眼圈红了。

我知道,她还是放心不下。

毕竟,那是她爱了一辈子,也怨了一辈子的男人。

过了两天,我妈炖了一锅鸡汤,盛在一个保温桶里,递给我。

“给你爸送去。”

“妈……”

“去吧。”她打断我,“就说是王大爷托你送的。别说是我做的。”

我提着保温桶,心里五味杂陈。

我来到那个曾经的家门口,犹豫了很久,才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我爸。

他瘦得不成样子,眼窝深陷,胡子拉碴,身上一股浓浓的酒气。看到我,他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羞愧。

“你……你怎么来了?”

“王大爷让我给您送点东西。”我把保温桶递过去。

他接过去,手指碰到温热的桶身,像是被烫了一下,手抖得厉害。

屋子里乱七八糟,沙发上、地板上,到处都是酒瓶和烟头。

我皱了皱眉,走进去,打开窗户通风,然后开始默默地收拾。

我爸就站在那里,看着我忙碌,一动不动,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李峰……”他突然开口,声音嘶哑,“爸……对不起你,也对不起。”

我收拾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爸,你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是你自己,把你这辈子的手艺,你这辈子的名声,都给扔了。”

他浑身一震,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

一个快六十岁的男人,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他一边哭,一边用手捶着自己的胸口:“我糊涂啊!我就是个做木工的,我懂什么‘品牌运营’?我被猪油蒙了心,我……”

我走过去,把纸巾递给他。

“爸,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绝望:“是啊,都晚了。作坊没了,钱没了,……也不要我了。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心里叹了口气。

“还没完。”我说,“只要你这双手还能拿起刨子,就没完。”

他愣愣地看着我,又看看自己那双因为长期酗酒而微微颤抖的手。

那是一双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一双曾经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手。

“还能……拿得起来吗?”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我没有回答他。

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由他自己来找。

第七章 一碗热汤

从那天起,我每天都会过去看看我爸。

不为别的,就怕他一个人在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

我每次去,都提着我妈做的饭菜,但都借口是街坊邻居送的。我爸也不点破,只是默默地吃。

他的话很少,也不再喝酒了。大部分时间,他就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对着外面发呆。

我也不怎么跟他说话,就是帮他把屋子收拾干净,然后就去他的老工坊里待着。

那个工作室倒了之后,他把一些最趁手的老工具,都搬回了家里那个小小的工坊。那里,才是他手艺的根。

我把那些工具一件件拿出来,擦拭,保养。

我爸有时候会站在门口,默默地看我,眼神复杂。

我知道,他在挣扎。

他想重新拿起这些工具,却又没有勇气。他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没脸再碰这些他曾经引以为傲的伙计。

转机发生在一个雨天。

那天雨下得很大,我正在老街的工坊里赶一个活儿,接到了我爸的电话。

电话里,他的声音很虚弱:“李峰……你……能不能过来一下……我好像……起不来了……”

我心里一惊,赶紧冒着大雨开车赶了过去。

门没锁。我推门进去,发现我爸躺在地上,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我赶紧把他扶到床上,一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爸!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我二话不说,背起他就往楼下跑,直接送到了医院。

急性肠胃炎,加上高烧。医生说,幸亏送来得及时,不然会很危险。

我爸躺在病床上输液,人清醒了一些,看着我被雨淋得湿透的衣服,嘴唇动了动:“李峰,谢谢你。”

“谢什么,你是我爸。”我拧干衣服上的水,坐在他床边。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我爸突然说:“……她还好吗?”

这是他出事以来,第一次主动问起我妈。

“挺好的。院子里的菜都长起来了,她天天忙着浇水施肥,精神头比以前还好。”

我爸听着,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向往,和一丝落寞。

“她……还在生我的气吧?”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我只知道,她每天做饭,都会多做一个人的量。”

我爸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他把头扭向窗外,肩膀微微抽动。

晚上,我回到老屋,我妈已经睡下了。

我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看到灶上温着一锅小米粥。旁边的小碟子里,是切好的酱菜。

我的鼻子一酸。

第二天,我再去医院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

里面是我妈熬了一早上的小米粥。

我爸喝着粥,一句话也没说,但眼泪却一滴滴地掉进了碗里。

一碗粥喝完,他把碗递给我,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李峰,等我出院了,我想……去你那儿看看。”

“看什么?”

“看看你外公留下的那些老家伙,看看……你现在的手艺。”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了一丝久违的光,“我想知道,我李建民的儿子,青出于蓝了没有。”

我笑了。

我知道,那个我熟悉的父亲,那个对木头爱得深沉的老木匠,终于要回来了。

第八章 年轮的痕迹

我爸出院那天,我去接他。

他没让我把他送回那个空荡荡的大房子,而是让我直接把车开到了城南的老街。

车停在院子门口,他站在那扇斑驳的朱红色木门前,站了很久。

我妈正在院子里给菜浇水。听到动静,她直起身,看到了我爸。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最终,是我妈先开了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回来了?”

我爸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嗯,回来了。”

“那就进来吧。正好,饭快好了。”我妈说完,转身走进了厨房。

没有拥抱,没有眼泪,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问候。

但我和我爸都明白,那扇关了几个月的心门,已经悄悄地,开了一道缝。

那顿饭,吃得很安静。

饭后,我爸没走。他对我说:“李峰,带我去看看你的工坊。”

我带他走进西厢房。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那些擦得锃亮的工具上,也洒在我做到一半的一张琴桌上。

我爸走过去,伸出那双还有些颤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琴桌的桌面。

他的手指划过细腻的木纹,划过严丝合缝的榫卯接口,就像在抚摸的脸庞。

“好……好活……”他喃喃自语,眼里闪着光。

他拿起一把我刚磨好的刨子,在废料上试着推了一下。

第一下,有些生涩。

第二下,稳了一些。

到了第三下,那熟悉的“沙沙”声,流畅而悦耳,一卷薄如蝉翼的刨花,从刨子口轻盈地飞出。

他笑了。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如释重负的笑。

“还没忘……”他看着自己手里的刨子,又看看我,“还没忘。”

从那天起,我爸就在老屋住了下来。

他没说要跟我妈复婚,我妈也没提。他就住在以前我住的那个小房间里。

他成了我工坊里的“帮工”。

一开始,他只是帮我打打下手,扫扫地,递个工具。

后来,他开始手痒,也拿起工具,做一些小东西。他不再追求速度和款式,而是像几十年前那样,把所有的心思,都沉浸在木头里。

我们父子俩,常常在工坊里一待就是一天。

我们很少交流,但我们能从对方的每一次落锤,每一次拉锯中,感受到彼此的心意。

那是一种超越语言的默契,是手艺人的传承。

我妈还是老样子,每天给我们做饭,洗衣。她从不进工坊,但每天我们收工,桌上总会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和一壶温好的热茶。

有时候,她会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听着工坊里传出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嘴角会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我知道,这个家,虽然换了个地方,换了种方式,但它正在一点点地,重新完整起来。

半年后的一个下午,阳光正好。

我和我爸正在合力做一张罗汉床。

他负责开榫,我负责凿卯。阳光透过窗棂,在我们身上和木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妈端着两碗绿豆汤走了进来。

她把碗放在桌上,看着我们,说:“歇会儿吧,喝口汤。”

我爸接过碗,喝了一大口,满足地叹了口气。

他看着眼前这张即将成型的罗汉床,又看看我,再看看我妈,眼圈有些红。

“秀兰,”他轻声说,“等这张床做好了,咱们……就把它摆在正房里,好不好?”

我妈没有立刻回答。

她走到罗汉床边,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床沿上我们刚刚雕好的祥云图案。

那木头,经过我们父子俩无数次的打磨,温润如玉。

她抬起头,看着我爸,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温柔的笑容。

“好。”

一个字,很轻,却像一颗石子,在我心里,荡开了一圈又一圈温暖的涟漪。

我知道,有些裂痕,永远无法完全消失,就像树木的年轮,记录着曾经的风雨。

但只要根还在,家就在。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