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的哥哥成了我丈夫,婚后争吵让他离开,他:你休想

发布时间:2025-10-16 11:30  浏览量:5

“周驰,你再把袜子扔在沙发上,就给我从这个家滚出去。”

我头也没抬,对着画板上的线条吹了口气,手里的2B铅笔轻轻打着旋。

他从厨房探出半个脑袋,头发上还沾着水珠,手里拿着锅铲,一脸无辜:“我这不是刚洗完澡,顺手就……”

“顺手也不能扔这儿,这是我昨天刚换的沙发套。”

“行,行,我的错。”他立刻举手投降,走过来,弯腰捡起那团灰色的布料,像拎着什么烫手山芋一样,快步扔进了卫生间的脏衣篮。

回来的时候,他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沐浴露清香,混着厨房里飘来的葱油味。他从后面轻轻环住我的腰,下巴搁在我的肩上,看着我的画稿。

“又画到这么晚?这个单子很急?”

“嗯,客户催得紧。”我没动,任由他靠着,这种姿势我们已经保持了十几年,从他还是个比我高一头的少年开始。

他身上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传过来,很安稳。

我和周驰的关系,有点复杂。用我妈的话说,就是“打小就分不清辈分的两个人”。

我们两家是门对门的邻居,住在一个老家属院里。他比我大三岁,从我记事起,他就是我的“哥哥”。

这个“哥哥”,不是亲的,但胜似亲的。

他会在我被大孩子欺负时,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去,把人家撞个趔趄;他会把兜里唯一一块大白兔奶糖剥好了塞进我嘴里,自己舔舔手指上沾的糖粉;他会在我爸妈出差时,搬个小板凳坐在我家门口,说要保护我。

整个家属院的人都知道,周驰是我的专属保护神。

这种保护,一直延续到我们长大。我考上大学,他已经工作,是他开着他那辆二手车,载着我所有的行李,把我送到学校。每个月,他都会雷打不动地来看我,带来的不是鲜花,而是我妈做的酱肉和我爱吃的零食。

室友们都羡慕我有个这么好的哥哥。

我也曾以为,他会永远是我的哥哥。

直到我大学毕业那年,他拿着一枚戒指,在我面前单膝跪下。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看着他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第一次感到陌生和心慌。

他很紧张,额头上都是汗,他说:“微微,我知道我一直是你哥。可我不想只做你哥了。我想做那个能给你一个家的人,一个能让你在房产证上写名字的人,一个能让你后半辈子都理直气壮使唤我的人。”

我哭了。不是因为多感动,而是因为一种长久以来的平衡被打破了。

我不知道我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依赖,还是爱。

但看着他眼里的期盼和不安,我点了头。

我们的婚礼很简单,两家人一起吃了顿饭。领证那天,从民政局出来,他看着手里的红本本,傻笑了半天,然后一把将我抱起来,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他说:“林微,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媳妇了。我这辈子,有家了。”

婚后的生活,和我预想的差不多。或者说,和我们以前的生活,也差不太多。

我们从对门的邻居,变成了同床共枕的夫妻。

他依旧照顾我,包揽了大部分家务。我依旧依赖他,习惯了家里有他的气息。

我们之间,好像少了一点普通夫妻间的火花和激情,但多了一份深入骨髓的默契和安稳。

就像开头那样,我常常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半开玩笑地让他“滚出去”。

他也总是一边笑着认错,一边厚着脸皮凑上来。

我知道,我们谁也离不开谁。我们的关系,早就不是一张结婚证能定义的了。它是二十多年,七千多个日夜,用无数件小事,一点一滴垒起来的。

坚不可摧。

我一直这么认为。

直到那天,他接了一个电话。

那天下午,我正在赶一张插画的尾稿,阳光很好,透过百叶窗,在我的画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周驰在客厅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还是能听见一些零碎的词。

“……什么时候的事?”

“……严重吗?”

“……别急,我马上过来。”

他挂了电话,脚步声很急。我放下笔,探头出去。

他正站在玄关处换鞋,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凝重。

“怎么了?”我问。

他抬头看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简单地说:“我妈在医院,我得过去一趟。你别担心,晚饭我回来做。”

他没说是什么病,我也没追问。我只是觉得,他脸上的那种神情,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了我的心上。

那天晚上,他很晚才回来。

我给他留了饭菜在锅里温着,自己坐在沙发上等他。

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

他推门进来,满身的疲惫,还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他没换鞋,直接走到我面前,蹲下来,把头埋在我的膝盖上。

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我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他的头发很硬,有点扎手,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过了很久,他才闷闷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微微,我妈……确诊了。”

“是阿尔茨海默病。”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这个词,我只在电视和书上见过。我知道它意味着什么。

它意味着一个人的记忆会像沙子一样,从指缝中一点点流失,直到最后,连最亲近的人也认不出来。它意味着漫长而艰难的照护,意味着一个家庭的重心,将彻底改变。

我抱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任何安慰的语言,在这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医生说,现在是早期,但发展会很快。我爸一个人在家,根本照顾不过来。”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已经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微微,我想……把妈接过来,和我们一起住。”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用的是一种商量的语气,但眼神里,却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定。

那一刻,我清楚地意识到,他是周驰,是那个从小就一肩扛起所有责任的男人。他是儿子,然后,才是我的丈夫。

我没有立刻回答。

客厅里很安静,只听得见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嗒,嗒,嗒,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心上。

我们的家,不大。两室一厅。一间主卧,一间被我改成了画室。那是我的工作空间,是我所有灵感的来源地。

如果婆婆过来,画室就要改成卧室。我的工作,我的生活节奏,都将被彻底打乱。

更重要的是,照顾一个阿尔茨海默病患者,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那需要巨大的精力、耐心和时间。

而我们,才刚刚结婚两年。我们还没有孩子,我们还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梦想。

我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每一个都充满了现实的阻力。

但我看着周驰的眼睛,那里面有疲惫,有无助,还有一丝恳求。

我怎么能说“不”?

他是那个从小保护我的人。现在,他的母亲需要他,他需要我。

我点了点头,说:“好。”

我以为,爱可以战胜一切。我以为,我们二十多年的感情,足以抵御任何风浪。

我太天真了。

婆婆搬来的那天,天气很好。

周驰一大早就去他父母家帮忙收拾东西。我把画室里的东西一点点打包,搬到客厅的角落。

我的画架,我的颜料,我的画稿,那些曾经占据了整个房间的东西,现在被压缩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像一个被遗忘的梦。

我心里空落落的。

下午,他们到了。

婆婆看起来比上次见她时,憔悴了很多。她站在门口,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阿姨。”我笑着迎上去。

她看了我半天,眼神有些涣散,然后才慢慢地笑了笑:“是微微啊。”

周驰松了口气。

“妈,这是咱们的新家。以后,您就跟我和微微一起住。”他扶着婆婆,语气温柔得像在哄一个孩子。

最初的日子,还算平稳。

婆婆的症状还处在早期。她只是有些健忘,偶尔会把东西放错地方,或者对着电视自言自语。

周驰承担了大部分的照顾工作。他每天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他妈妈。陪她说话,给她喂药,带她下楼散步。

我努力地适应着新的生活。

我把画画的地方搬到了阳台上。空间很小,光线也不好,但我告诉自己,要忍耐。

我学着做婆婆喜欢吃的软烂的食物。

我会在她午睡时,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

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足够体谅,我们就能像周驰说的那样,“我们一家人,一起扛过去”。

但现实,很快就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婆婆的病情,比医生预想的,发展得更快。

她开始认错人。有时候,她会对着我喊她女儿的名字,也就是周驰的姐姐。有时候,她会把我当成一个陌生人,警惕地看着我。

她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行为。

她会把遥控器藏在米缸里,把我的画笔扔进马桶。

有一次,我赶稿到深夜,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我画了一半的稿子,被她用圆珠笔画得乱七八糟。

那是一个很重要的商业插画,客户催得很急。

我站在画稿前,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像一个孩子拙劣的涂鸦,覆盖在我精心绘制的人物上。

那一刻,我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我没有发火,只是默默地把画稿收起来,然后给客户打电话,道歉,解释,请求延期。

电话那头,是客户毫不客气的指责。

挂了电话,我一个人在阳台上站了很久。

初冬的风,很冷。吹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我看着楼下花园里枯黄的草坪,第一次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

那天晚上,周驰回来,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我尽量用一种平静的语气,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是在抱怨。

他听完,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走到我身边,抱了抱我,说:“对不起,微微。是我妈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他顿了顿,又说:“稿子的事,损失多少,我赔给你。”

他的话,像一根针,轻轻地,却精准地,刺进了我的心里。

我想要的,不是道歉,更不是赔偿。

我想要的是他的理解。我想要他能看到我的付出和委屈。

但他没有。

在他眼里,他妈妈是病人,所做的一切都情有可原。而我,是健康的,是正常的,是应该体谅和包容的一方。

我们的问题,不是他妈妈的病。而是,他已经习惯性地,把我排除在了他和他妈妈这个核心圈子之外。

我成了这个家里,一个需要“懂事”的局外人。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

他每天下班回来,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婆婆身上。

他会耐心地哄她吃饭,给她讲过去的故事,尽管她可能根本听不懂。

他会细致地给她擦洗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专注而温柔。

我常常坐在客厅的角落里,看着他们,感觉自己像一个透明人。

这个家,还是我们的家吗?

我开始失眠。

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一遍遍地回放着过去的日子。

那些我们一起在家属院长大的日子,那些他骑着自行车带我穿过城市大街小巷的日子,那些我们刚结婚时,挤在一个小沙发上看电影的日子。

那时候的我们,无话不谈。

现在,我们躺在同一张床上,中间却像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河。

矛盾的爆发,在一个周末的下午。

那天,我接了一个朋友的电话,约我出去喝下午茶。

我很久没有出过门了。自从婆婆来了之后,我的生活半径,就缩小到了这个房子和楼下的超市之间。

我很高兴,特意换了一条新裙子,化了淡妆。

我出门前,跟周驰说:“我出去一下,晚饭前回来。妈就拜托你了。”

他当时正在给婆婆喂水果,头也没抬地“嗯”了一声。

我和朋友聊得很开心,聊工作,聊生活,聊过去的趣事。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快要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呼吸到了一口新鲜空气。

等我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我推开门,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客厅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

我心里一惊,连忙打开灯。

眼前的一幕,让我愣住了。

厨房里,一片狼藉。锅烧干了,黑乎乎地坐在灶上。地上,是打碎的碗碟碎片。

周驰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头,没有动。

婆婆穿着睡衣,站在他面前,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指责他。

“你怎么回事?饭都不会做!没用的东西!”

我走过去,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碎片。

“怎么了?”

周驰抬起头,他的眼睛红得吓人。

他看到我,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突然站起来,指着我。

“你还知道回来?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我一个人在家,又要看妈,又要做法,我忙得过来吗?”

他的声音很大,带着压抑了很久的怒气。

我被他吼得有点懵。

“我出门前跟你说过了……”

“你说过了?你轻飘飘一句话就走了!你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去跟朋友玩,把一个病人和一堆烂摊子扔给我!林微,你有没有良心?”

“良心?”我看着他,觉得他陌生得可怕。

这两个字,像一把刀,狠狠地插在我的心上。

我为了这个家,放弃了我的工作空间,改变了我的生活习惯,我每天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做得不好。

我只是出去透了口气,就成了没有良心?

“周驰,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每天在家照顾妈,打理一切,我的工作都快停滞了。我只是出去见个朋友,几个小时而已!”

“几个小时?你知道这几个小时我有多难吗?妈今天情绪很不稳定,一直闹,我好不容易把她哄睡着,想做口饭,结果她又醒了,跑到厨房来,把碗都给砸了!”

他指着地上的碎片,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疲惫。

我看着他,心一点点地冷下去。

我明白,他累了。他压力太大了。

但是,我也累了啊。我的累,他看到了吗?

“所以,这都是我的错,是吗?”我轻声问。

“难道不是吗?如果你在家,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所有的隐忍,都达到了顶点。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依赖了二十多年的男人。

我突然觉得,我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碎掉了。

比地上的碗,碎得更彻底。

我没有再跟他争吵。

我默默地拿起扫帚和簸箕,开始打扫地上的碎片。

玻璃划过地面的声音,刺耳又清晰。

那天晚上,我们分房睡了。

我抱着枕头,去了阳台旁边那个小小的角落。

我蜷缩在一张单人沙发床上,闻着身边颜料和画纸的味道。

这里,才是我最后的避难所。

冷战,开始了。

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们不再说话。

吃饭的时候,餐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他依旧照顾他妈妈,只是脸上再也没有了以前的温柔,只剩下麻木的责任。

我也彻底放弃了去融入他们的生活。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我接了很多单子,把自己搞得很忙,很累。

因为只有在画画的时候,我才能暂时忘记这个家的压抑和沉重。

我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或者,我们就这样,耗着,直到有一天,其中一个人再也撑不下去。

我没想到,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得那么快。

那是一个周日的早上。

我通宵赶稿,天快亮的时候才睡下。

我睡得很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又回到了家属院,周驰骑着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在夕阳下,载着我,穿过长长的林荫道。

他说:“微微,抓紧了,哥带你回家。”

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是周驰。

“林微,你快出来!我妈不见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慌。

我立刻从床上弹起来,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穿着睡衣就跑了出去。

家里,空无一人。

“什么时候的事?”

“我不知道!我早上起来,她就不在了!我以为她在房间里,刚刚去看,才发现没人!”

周驰的脸,白得像纸一样。

我们疯了一样地冲下楼。

我们分头找。

我负责小区里,他去小区外面。

我一个个地方问,保安,邻居,晨练的老人。

没有人看到她。

我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一个记忆混乱的老人,一个人在外面,会遇到什么?

我不敢想。

我一边找,一边给他打电话。

电话里,他的声音越来越急躁,越来越绝望。

“没有……这边也没有……”

“我问了,没人看见……”

“她能去哪儿啊!她能去哪儿啊!”

他在电话那头,像一头困兽一样嘶吼。

两个小时后,我们在小区门口汇合。

我们都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看着对方空空如也的身后,我们眼里的光,都熄灭了。

“报警吧。”我说,声音干涩。

他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手指却抖得连屏幕都解不开锁。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起来,对面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喂,请问是林微吗?”

“我是。”

“你是不是有个家人走丢了?一个老太太,大概六十多岁,穿着一件红色的毛衣?”

“是!是!她在哪里?她还好吗?”我激动地喊了出来。

“你别急,她在我这儿,好着呢。她走到我们店里来了,问她什么也说不清,就在那儿哭。我看到她口袋里有个小卡片,上面有你的电话,我就打过来了。”

“谢谢你!太谢谢你了!请问你们店在哪里?我们马上过去!”

我记下地址,是一家离我们家有五六公里远的早餐店。

挂了电话,我拉着周驰就往外跑。

“找到了!妈找到了!”

我们打了辆车,一路狂奔。

在车上,周驰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盯着窗外。

他的手,紧紧地攥着,手背上青筋暴起。

我们在那家早餐店门口下了车。

隔着玻璃窗,我一眼就看到了婆婆。

她坐在一个角落里,面前放着一碗豆浆,一个包子。她没有吃,只是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一个穿着围裙的女人,应该是老板娘,正坐在她旁边,轻声地跟她说着什么。

我们推门进去。

婆婆听到声音,抬起头。

她看到周驰,愣了一下,然后,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儿子!我找不到家了!我找不到你了!”

她一边哭,一边用手捶打着自己的头。

周驰冲过去,一把抱住她。

“妈,别怕,我来了,我在这儿。”

他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抱着他那像孩子一样无助的母亲,在一家小小的早餐店里,哭得像个孩子。

我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心里五味杂陈。

我向老板娘道了谢,付了钱。

老板娘是个热心肠的人,她拉着我的手说:“姑娘啊,家里有这样的病人,不容易。你们做小辈的,要多上心啊。今天幸好是遇到我了,要是遇到坏人,可怎么办?”

我点着头,一遍遍地说着谢谢。

回家的路上,婆婆大概是哭累了,靠在周驰的怀里,睡着了。

出租车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周驰一直看着窗外,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我知道,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回到家,安顿好婆婆。

周驰关上房门,转过身,看着我。

他的眼神,像淬了冰。

“林微,我们谈谈。”

我点点头,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他站在我对面,像一个审判官。

“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我沉默了一下,说:“我们太大意了。以后要把门锁好。”

“就这些?”他冷笑一声,“林微,你是不是觉得,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抬起头,看着他。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问你,你昨晚是不是通宵没睡?”

“我赶稿子。”

“赶稿子?所以你就可以睡得像死猪一样,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一点都不知道?”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

“周驰,你讲点道理。我通宵工作,是因为这个家需要开销!你妈来了之后,家里的开销大了多少,你算过吗?你那点工资,够吗?”

“钱?你现在跟我谈钱?我妈差点就丢了!你跟我谈钱?”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我妈的命,在你眼里,还比不上你那些稿子吗?”

我站了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

“在你的眼里,我是不是就应该二十四小时不合眼,像个机器人一样,围着你妈转,才算是一个合格的媳-妇?”

“我没这么说!”

“但你就是这个意思!周驰,你扪心自问,自从你妈来了之后,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保姆?还是一个给你分担责任的工具?”

“我把你当成我的妻子!我以为你会跟我一起分担!我以为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一家人就是你做所有的决定,然后要求我无条件地接受和付出吗?一家人就是你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我身上吗?今天你妈走丢,是因为我睡过头了?那她之前把我的画稿弄坏,是不是也怪我没有把画稿藏好?她把碗砸了,是不是也怪我没有及时回来做饭?”

我把积压在心里所有的委屈,都吼了出来。

我们像两只受伤的野兽,用最恶毒的语言,互相撕咬,互相伤害。

我们把所有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出来。

最后,我累了。

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看着这个我曾经以为最懂我的人。

我轻声说:“周驰,我受够了。”

“我们分开吧。”

他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说出这句话。

然后,他笑了。那笑容里,充满了失望和嘲讽。

“分开?林微,我妈现在这个样子,你说要跟我分开?”

“你觉得,我是在逃避责任?”

“难道不是吗?”

我摇了摇头,感觉心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

“随你怎么想吧。”

我转过身,想回我的那个小角落。

“这个家,我待不下去了。你带着你妈,好好过吧。”

我走到门口,拉开门。

“你走。”我说,“你从这个家里搬出去。”

这是我第一次,不是开玩笑地,让他滚出去。

我说得那么认真,那么决绝。

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像从地底下传来。

“林微,你想都别想。”

“这个家,是我跟你一起买的。这本结婚证,是我们一起领的。”

“只要我周驰一天不死,你就永远是我周驰的媳-妇。”

“你想走?可以。”

“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说完,他转身走进了婆婆的房间,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站在客厅里,手脚冰凉。

我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用我们的过去,我们的婚姻,给我们建了一座牢笼。

而我们,都被困在了里面。

那次争吵之后,我们的家,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冰窖。

我和周驰,彻底成了生活在同一个空间里的陌生人。

他不再跟我说话,甚至不再看我一眼。

他把婆婆看得更紧了。他在家里装了监控,手机可以随时看到家里的情况。他给婆多买了一个定位手环,戴在她的手腕上。

他做了一切他能做的,来防止意外再次发生。

而我,成了这个家里,一个多余的,甚至是有罪的人。

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做噩梦。

梦里,总是那家小小的早餐店。婆婆坐在角落里哭,周驰抱着她哭。而我,站在门外,怎么也走不进去。

我瘦得很快,不到一个月,就掉了十几斤。

我的朋友看我状态不对,拉着我去做心理咨询。

咨询师是一个很温和的中年女性。

她听我讲完我的故事,没有给我任何建议,只是问了我一个问题。

“林微,你还爱他吗?”

我愣住了。

我有多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了?

爱?

我们之间,还剩下爱吗?

剩下的,似乎只有责任,争吵,和无尽的疲惫。

我不知道。

我迷茫了。

从咨询室出来,我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

走到天黑,走到双腿发麻。

我走到了一条很熟悉的街。

是我和周驰上中学时,每天都会路过的地方。

路边,有一家开了很久的照相馆。橱窗里,还挂着一些老旧的照片。

我鬼使神使地走了进去。

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他还认得我。

“是微微啊。好久不见了。”

“爷爷好。”

“来拍照片?”

“不是,我就是……随便看看。”

我走到一面挂满了照片的墙前。

那上面,贴着很多在这里拍过照的客人的照片。

我一眼,就看到了我们。

那是一张我们高中时的合影。

照片上,周驰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剪着那个年代最流行的板寸头。他咧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

而我,扎着马尾辫,站在他旁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他的胳膊,自然地搭在我的肩膀上,是一种保护的姿态。

照片的背景,是照相馆里那块万年不变的蓝色幕布。

照片的右下角,有一行用钢笔写的小字。

“我的微微,要永远开心。”

字迹,是周驰的。

我伸出手,指尖轻轻地拂过那张已经有些泛黄的照片。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我突然想起了很多事。

我想起,拍这张照片那天,是因为我考试没考好,哭了一路。他为了哄我开心,拉着我来拍了这张照片。

我想起,他拿到第一笔工资,没有给自己买任何东西,而是给我买了一条我念叨了很久的裙子。

我想起,我们结婚的时候,他对着我爸妈保证,说他这辈子,都不会让我受一点委屈。

他食言了。

我也变了。

我们,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我看着照片里,那个笑得无忧无虑的女孩,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突然明白了。

我和周驰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他妈妈的病。

而是我们自己。

我们从“兄妹”,变成了“夫妻”。但我们的相处模式,却从来没有真正地改变过。

他习惯了保护我,为我安排好一切。

我习惯了依赖他,接受他所有的好。

我们之间,从来都不是平等的。

当生活的风暴来临时,他下意识地把我推到身后,自己一个人去扛。他觉得这是保护。

而我,被他护在身后,看不到他的挣扎和疲惫,只感受到了被忽略和被牺牲的委屈。

我们都用自己以为对的方式,去爱对方。

却把对方,推得越来越远。

我站在那张照片前,哭了很久。

哭完了,我擦干眼泪,走出了照相馆。

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我回到家。

周驰不在,应该是带着婆婆出去散步了。

我走进那间曾经是我的画室,现在是婆婆的卧室。

房间里,收拾得很干净。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相框。

里面,是周驰和他妈妈的合影。年轻时的婆婆,很美,笑得很温柔。

我坐在床边,静静地等着。

一个小时后,门开了。

周驰扶着婆婆走进来。

他看到我坐在房间里,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

我站起来,看着他。

“我们,能谈谈吗?”我的声音很平静。

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安顿好婆-婆,关上门,我们又一次,在客厅里相对而坐。

这一次,没有争吵,没有指责。

我把我今天去照相馆的事,告诉了他。

我把我心里的想法,那些关于我们关系的反思,一点一点地,都说了出来。

“周驰,我们都错了。”

“你错在,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一个可以和你并肩作战的战友。你把我当成了一个需要你保护的弱者。你怕我辛苦,怕我委屈,所以你把所有的压力都自己扛。但你不知道,你的这种保护,对我来说,是一种隔绝。它把我隔绝在了你的世界之外。”

“而我,也错了。”

“我错在,我习惯了你的保护,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你的付出。我没有真正地去理解你的压力和你的恐惧。我只看到了我自己的委-屈,却没看到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咬着牙,撑起了多大的重量。”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从最初的冰冷,到惊讶,再到慢慢地,有什么东西,开始融化。

他的眼眶,一点点地红了。

“微微……”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别说话,听我说完。”

我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推到他面前。

“这是我下午查的一些资料。”

他低下头,看着那张纸。

那上面,是我整理的,我们家附近几家专业的日间照料中心的信息。

包括地址,服务项目,费用,还有一些家属的评价。

“我不是要赶走妈。”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我是想,给我们,也给她,找一个更好的方式。”

“周驰,照顾妈,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是我们这个家,共同的责任。”

“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你不能再一个人硬扛,我也不能再做一个只会抱怨的旁观者。”

“白天,我们可以把妈送到专业的机构去。那里有专业的护工,有康复训练,有和她一样的同伴。对她的病情,比我们自己在家摸索,要好得多。”

“晚上,我们接她回家。我们依旧是她的儿子和儿媳,我们可以陪她吃饭,陪她说话,给她家人的温暖。”

“而我们,也可以有我们自己的时间。我可以继续我的工作,你也可以有喘息的空间。我们可以重新像一个正常的夫妻一样,去生活,去沟通。”

“这,才叫‘我们一起扛’。”

我说完了。

客厅里,一片寂静。

周驰低着头,看着那张纸,很久很久,都没有动。

我能看到,有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在那张纸上,洇开了一小片水渍。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抬起了头。

他看着我,满脸泪痕。

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然后,缓缓地,跪了下来。

他握住我的手,把脸埋在我的掌心。

我感觉到,温热的,湿润的液体,浸湿了我的手。

他哭了,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对不起……微微……对不起……”

他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我也哭了。

积压了几个月的所有委-屈,痛苦,和煎熬,都在这一刻,随着眼泪,一起流了出来。

我伸出另一只手,抱住了他的头。

就像很多年前,他抱着那个考试没考好,哭得泣不成声的我一样。

这一次,换我来,抱住他。

我们没有立刻把婆婆送到日间照料中心。

我们花了一周的时间,一起去那几家机构实地考察。

我们一起跟负责人聊,跟护工聊,跟在那里的老人家属聊。

周驰问得很仔细,比我还要仔细。他关心环境,关心饮食,关心每一个细节。

最后,我们选定了一家离家最近,口碑也最好的机构。

我们花了几天的时间,跟婆婆沟通这件事。

虽然她大部分时候都听不懂,但我们还是耐心地,一遍遍地跟她说,我们不是不要她了,只是白天送她去一个有很多老朋友一起玩的地方。

做出决定的那天晚上,周驰在客厅里,坐了很久。

我知道,他心里还是有坎。

把自己的母亲送出去,哪怕只是白天,对他来说,都是一种“不孝”的心理负担。

我没有劝他。

我只是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就像很多年前,他对我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周驰,你不是一个人。”我说。

“你做的任何决定,我都在。”

他反手,握住了我的手。

“嗯。”

婆婆去照料中心的第一天,我和周驰一起送她去的。

她有点紧张,紧紧地抓着周驰的衣角。

护工很有经验,笑着拿出一个小玩具,递给她,很快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我们站在门口,看着她被护工牵着手,走进那间宽敞明亮的活动室。

里面,有很多和她差不多的老人。有的在做手工,有的在看电视,有的在聊天。

阳光从大大的落地窗照进来,很温暖。

周驰的眼圈,又红了。

我握紧了他的手。

回家的路上,我们谁也没说话。

但我们的手,一直紧紧地牵在一起。

家里,一下子变得空旷又安静。

我回到了我的画室。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我的画架上。

我拿起画笔,闻着熟悉的颜料味,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周驰没有去上班,他请了一天假。

他没有打扰我,只是把家里彻底地打扫了一遍。

中午,他做了我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我们坐在餐桌前,像我们刚结婚时那样,安安静-静地吃饭。

“下午,我们去看个电影吧?”他突然说。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

“好啊。”我笑了。

我们好像,有快一年,没有一起看过电影了。

生活,好像正在一点点地,回到它应有的轨道上。

下午五点,我们准时去照料中心接婆婆。

她正坐在一个小桌子前,用彩色的黏土,捏着什么东西。

看到我们,她高兴地举起手里的东西,像个得了奖状的孩子。

那是一朵,捏得歪歪扭扭的,小红花。

护工告诉我们,她今天很乖,情绪很稳定,还跟着大家一起做了操。

回家的路上,婆婆很高兴,嘴里一直哼着不成调的歌。

晚饭,我们三个人一起吃。

饭后,周驰陪着婆婆看电视,我坐在旁边,削着苹果。

电视里放着一部老掉牙的电视剧,婆婆看得津津有味。

周驰时不时地,会跟她解释两句剧情。

我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插好,递到婆婆嘴边。

她啊呜一口,吃了进去,然后冲我笑了笑。

那笑容,很模糊,但很干净。

那一刻,我看着身边的这两个人,一个是我的丈夫,一个是他的母亲。

我突然觉得,心里的某个地方,被填满了。

这个家,经历了那么大的风浪,终于,又有了家的样子。

晚上,我们躺在床上。

周驰从后面抱着我,下巴抵在我的头顶。

“微微。”

“嗯?”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没有放弃这个家。”

我转过身,看着他。

黑暗中,我能看到他眼睛里的光。

“周驰,我们是夫妻。”我说。

“夫妻,就是要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人。”

他笑了,把我更紧地搂进怀里。

“以后,我的后背,都交给你。”

我也笑了。

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婆婆的病,不会好转,只会越来越重。

未来,还会有各种各样我们无法预料的困难。

但是,我不再害怕了。

因为我知道,这一次,我不是一个人站在他的身后。

而是,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我们的手,会一直牵着。

一起,走过所有的风雨。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周驰已经不在身边了。

厨房里,传来熟悉的声响。

我走出去,看到他正在煎鸡蛋,身上还系着我买的那条可笑的卡通围裙。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他听到声音,回过头,冲我一笑。

“醒了?快去洗漱,早餐马上就好。”

我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在家属院的清晨。

少年时的他,也是这样,在厨房里忙碌,为我准备一份简单的早餐。

时光,好像转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原点。

但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我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

他身子僵了一下,然后放松下来,继续翻动着锅里的鸡蛋。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我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

“就是突然觉得,这样,真好。”

他关了火,转过身,用沾着油烟味的手,摸了摸我的头。

“以后,都会这么好。”他说。

我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