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苏联的北水南调，大力未必出奇迹

20世纪70年代，苏联曾试图利用核装置将西伯利亚河流的水引向南方，而不是河流自然流向的北方北冰洋，该项目最终以失败告终，但50年过去了，这个想法依然没有完全消失。

俄罗斯乌拉尔山脉西侧，坐落着一片风景如画的水域名为核湖，它交通不便，游客必须从小镇尼罗布乘船沿科尔瓦河和维舍尔卡河向北航行。核湖最宽处约690米，与附近数十条水道并不直接相连，最终只能沿着泥泞的小路步行前往，要到达湖岸你必须经过锈迹斑斑的金属标志，上面警告你正在进入“辐射危险区”，禁止钻探和施工，湖边蜿蜒环绕着巨大的土丘。

核湖

来自彼尔姆市的俄罗斯博主安德烈·法捷耶夫在2024年夏天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前往核湖，尽管剂量计显示有些地方的辐射水平高于正常水平，但他说：“水看起来很清澈，那里没有一丝威胁的气氛，相反我觉得北部的针叶林（北方针叶林）刚刚重新占领了这里，我喜欢这里”。

安德烈·法捷耶夫站在锈迹斑斑的警示牌旁边

核湖形成于1971年2月23日，当时苏联同时发射了三枚埋藏在地下127米的核装置。每枚装置的当量为1.5万吨（约相当于1945年投在广岛的原子弹当量）。这项代号为“泰加”的实验是苏联长达二十年的和平核爆炸计划的一部分。

在这种情况下，爆破本应有助于挖掘一条大型运河，连接伯朝拉河流域和伏尔加河支流卡马河。这条运河将使苏联科学家能够抽取部分原本流向伯朝拉河的水，并通过伏尔加河向南输，这将使大量原本流向北冰洋的水改道，流向气候炎热、人口稠密的中亚和俄罗斯南部地区。

伯朝拉河与卡马河

这只是俄罗斯一系列旨在改变欧亚大陆主要水道流向的大型“河流改道”计划之一，改道不仅旨在改变伏尔加河，还旨在改变几条西伯利亚河流，使河水通过运河和水库向南流向数千公里。五十年后，核湖已成为一个几乎被遗忘的旅游胜地，但它也实实在在地提醒着人们河流改道这项苏联最后的大型工程之一以及政府为实现这一目标所付出的巨大努力。

利用运河和水坝改变俄罗斯北流河流淡水流向的想法，在爆炸发生前已存在一个世纪，并曾吸引过历届俄罗斯政权。或许最著名的方案是由作家伊戈尔·德姆琴科在1871年的一本名为《淹没咸海-里海低地以改善邻近国家气候》的小册子中提出的，在20世纪30年代，斯大林领导下的苏联规划人员也提出了这一可能性。

其诉求很简单：将流经西伯利亚和俄罗斯北部的大量水源输送到中亚和俄罗斯南部较为干旱的地区，从而实现“合理利用”，农业在欧亚大陆腹地有着丰厚的前景，那里的人口远多于寒冷的俄罗斯北部。规划人员希望改道后的水源也能帮助拯救咸海，近几十年来，由于其支流被过度开发用于农业，咸海的水资源损失惨重。

前苏联的干旱地区

对俄罗斯统治者来说，流入北冰洋的这股巨大的水流毫无用处，这是一笔巨大的资源，却从未被利用，它的价值如此巨大，所以我们总有一个诱人的想法：“总有办法利用它”。

前苏联时期，灌溉农业蓬勃发展，但是自身的水资源明显不足，人口不断增长，现有的生产技术耗水量也相当大，而且当时人们已经意识到，如果继续进行如此大规模的灌溉，咸海将会消失。苏联规划者受到历史上伟大水利改造工程的启发，声称他们不想改变整条河流的流向，只想改变西伯利亚河流域一小部分的水流。他们相信不仅能够拯救咸海，还能拯救里海和亚速海，这两个海域的水位也都在大幅下降。

乌兹别克斯坦等前苏联南部加盟共和国的农业生产力比极北地区高得多

除了伏尔加河，20世纪70年代致力于河流改道的人们还将目光聚焦于两条西伯利亚河流，鄂毕河和额尔齐斯河。他们计划修建一条1500公里长的运河，建成后将把鄂毕河和额尔齐斯河流域高达10%的水量输送到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1975年5月，共产党通过的一项决议设想，西伯利亚水将于1985年首次抵达中亚，整个项目将于2000年完工。

而事与愿违，从河流改道的严肃讨论开始，科学家和专家就提出了反对，有人担心将水流南调可能带来各种后果，从破坏独特的栖息地到危险的气候变化。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很可能是1986年的切尔诺贝利核灾难，这场灾难不仅耗费了巨额资金，还将环境问题推上了政治议程。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四号反应堆爆炸四个月后，苏联总理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取消了河流改道项目，有人认为这是迫于公众压力，但也有人认为是因为天文数字般的成本，而当时油价低迷，苏联正面临财政困境。

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事故后照片

随着苏联五年后解体，河流改道这一严肃的设想也随之消亡，但前苏联政府高层的支持者们仍在继续为该项目辩护。例如2008年时任莫斯科市长尤里·卢日科夫出版了一本名为《水与和平》的书，主张将西伯利亚河流改道至中亚。

今年2月，两名俄罗斯科学家在俄罗斯日报《独立报》的一篇文章中指出，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技术进步使河流倒流更加可行，俄罗斯和西方的一些学者甚至提出，减少流入北冰洋的相对温暖的水量，或许有助于缓解全球变暖的影响，但这遭到了其他人的强烈质疑，他们认为这样做只会带来完全相反的效果。

伯朝拉河入海口，依旧流入北冰洋

尽管目前政治界对河流改道的兴趣有所减弱，但历史学家约瑟夫森预测，这一想法终有一天会再次浮现，他说：“这个项目不会消失，俄罗斯是一个资源帝国，它靠出售资源生存。因此，最终在某个时间和地点，俄罗斯与中国合作，将西伯利亚的水源从边境调往中国北方的农业区，是合情合理的”。

苏联学者亚历山大·扬辛和阿尔卡迪·梅卢阿在他们的著作《生态失败的教训》中指出，河流倒流终有一天会卷土重来，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水资源竞争以及中亚地区人口的增长;“将西伯利亚部分河流的源头引至中亚的问题很可能会在第三个千年再次被提出，然而很明显这需要开发另一个项目”。

中亚五国，相对水资源匮乏

最终，造成核湖的核爆炸被认为是失败的，因为弹坑不够大。尽管类似的运河挖掘试验曾计划进行，但最终未能实施。2024年，一支前往该湖的科学考察队的队长宣布辐射水平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