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四川男子邀邻居家中做客,吃完饭后,邻居:你媳妇不对劲

发布时间:2025-10-09 04:12  浏览量:1

直到今天,我一想起老李那天在我家饭桌上说的那句话,后背心还是会冒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说,“建军,你媳妇不对劲。”

就因为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我像个被鬼迷了心窍的疯子,用猜忌和怀疑,亲手在我跟素芬之间,挖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沟。我用我那套自以为是的“为你好”,把那个世界上最爱我的女人,伤得体无完肤。

而我花了往后二十多年的时间,才慢慢明白,有些“不对劲”的背后,藏着的不是背叛,而是一个人咬碎了牙,想要独自扛起整个天的悲壮。

但故事,还得从1999年那个闷热的夏天,从那顿改变了我们家一切的回锅肉说起。

第1章 一句“不对劲”

1999年的夏天,成都的热,是那种能把人骨头里的水分都蒸干的热。我们筒子楼里,风扇“嘎吱嘎吱”地转着,吹出来的风都是滚烫的。我在红光机械厂当了快十年的钳工,每天一身油污地回来,最盼望的,就是推开家门那一瞬间,能闻到我媳妇刘素芬在厨房里忙活的饭菜香。

那天是周五,厂里提前发了工资,我揣着兜里那几张崭新的“大团结”,心里头美滋滋的。路过菜市场,我特意割了二斤最好的五花肉,还称了半斤素芬最爱吃的花生米。

“素芬,我回来了!”我把肉往厨房的案板上一撂,声音洪亮。

“回来啦?”素芬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碎花围裙,从厨房里探出头,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看见我手里的肉,她眼睛一亮,嗔怪道,“你又乱花钱,买这么多肉干啥子。”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她脸上的笑意,比窗户外头的太阳还要晃眼。

我嘿嘿一笑,脱掉被汗浸湿的工装背心,光着膀子凑过去,“今天发工资,高兴!晚上给你跟豆豆做个回锅肉,再整个花生米下酒。”

我们女儿豆豆当时七岁,刚上小学一年级,听见有肉吃,从她的小房间里跑出来,抱着我的腿直嚷嚷:“爸爸万岁!爸爸万岁!”

一家人的笑声,在不到五十平米的屋子里回荡,温馨又踏实。这就是我陈建军觉得最“巴适”的日子。

晚饭快做好的时候,我寻思着一个人喝酒没劲,就跑到对门,去请邻居老李过来喝两杯。老李叫李援朝,比我大十来岁,是厂里的老师傅,为人正派,就是话不多,但看人看事,总觉得他比别人看得透。

“李哥,在家没?晚上过来整两杯!”我站在他家门口喊。

老李正在阳台上侍弄他的花草,闻言直起身子,用毛巾擦了擦手,点点头:“要得。你嫂子回娘家了,我正愁一个人吃饭没意思。”

很快,四方桌在客厅中间摆好。一盘青椒回锅肉,肉片煸得焦香,灯盏窝起油;一盘麻婆豆腐,又麻又烫,拌饭最好;一盘凉拌黄瓜,清脆爽口;还有我刚炒好的盐水花生米。素芬给豆豆盛好饭,又给我们俩一人开了一瓶啤酒。

“弟妹这手艺,厂里食堂的大师傅都比不上。”老李喝了一口酒,夹了一筷子回锅肉,由衷地赞叹。

“李哥你快莫夸她了,再夸尾巴都要翘上天了。”我哈哈大笑,心里却比吃了蜜还甜。素芬就是我的骄傲,她人长得周正,性格温婉,把家里家外收拾得井井有条,厂里多少年轻小伙子当年都羡慕我。

素芬被我们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只是低着头笑,一个劲儿地给豆豆夹菜,偶尔给我们添酒。

酒过三巡,我和老李聊起了厂里的效益,聊起了国家大事,聊得面红耳赤。素芬吃得很少,早就收拾了碗筷,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拿出针线笸箩,借着灯光给我们缝补工作服。豆豆吃饱了,就趴在妈妈的腿上,听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吹牛。

灯光昏黄,风扇摇着头,我和老李碰杯的声音清脆悦耳,女儿的呼吸均匀绵长,妻子手里针线穿梭的细微声响……我当时觉得,人这一辈子,最幸福的光景,大概也就这样了。

大概九点多,酒喝得差不多了,老李起身告辞。

我送他到门口,他走到楼道里,突然又转过身来,原本有些微醺的眼神,此刻却显得异常清醒。他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

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周围一片昏暗,只有我们家门缝里透出的一点光,照着他半张严肃的脸。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建军,你媳妇不对劲。”

我脑子“嗡”的一下,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李哥,你……你说啥子?”我有点懵,以为他喝多了说胡话。

“我说,弟妹不对劲。”老李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很肯定,“我不是乱说。你留点心,好好看看她。”

说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没再多解释,转身就下楼了。楼道里回荡着他沉重的脚步声,一声一声,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我愣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不对劲?素芬哪里不对劲了?

她温柔、贤惠,对我、对孩子、对这个家,那真是掏心掏g肺的好。刚才在饭桌上,她不是还好好的吗?忙前忙后,给我们添酒布菜,脸上一直带着笑。

我带着满脑子的浆糊回到屋里,素芬已经把桌子擦干净,豆豆也抱回房间睡下了。她正在盆里搓洗我们换下来的衣服,见我进来,抬头问我:“跟李哥聊完了?”

“嗯,聊完了。”我应了一声,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开始仔細打量她。

她还是那个熟悉的她,穿着居家的旧T恤,头发用一根橡皮筋随意地挽在脑后。只是……在昏黄的灯光下,我突然发现,她的脸颊似乎比以前消瘦了一些,脸色也有些说不出的蜡黄。而且,她搓衣服的动作,好像也比平时慢了半拍,带着一种不易察arle的疲惫。

是灯光的原因吗?还是我喝多了眼花?

“你看我干啥子?”素芬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没,没啥。”我赶紧移开视线,心里却像被投进了一颗石子,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老李不是个喜欢嚼舌根的人。他这么说,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可是,素芬到底哪里“不对劲”?

那一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第一次失眠了。身边是素芬均匀的呼吸声,这声音我听了快十年,熟悉得就像我自己的心跳。可是在这一刻,这熟悉的声音里,似乎也藏着一丝我从未察觉的微弱和疲惫。

老李那句话,就像一根毒刺,毫无征兆地,扎进了我心里。

第2章 悄悄生长的疑云

从那天起,我的世界好像被拉开了一道口子,所有我曾经熟视无睹的日常细节,都从那道口子里钻了进来,变得面目可疑。

我开始像个贼一样,悄悄观察素芬。

我发现,她的话变少了。以前我下班回家,她总会叽叽喳喳地跟我说些厂里或者邻里间的趣事,豆豆在学校得了小红花,菜市场的菜又涨价了……可现在,她常常是我问一句,她才答一句,有时候干脆只是“嗯”一声,然后就陷入沉默,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还发现,她变得特别容易累。以前她做家务,总是风风火火的,一个人能顶两个人用。现在,她拖个地都要中途靠着墙歇一会儿,有时候坐在沙发上叠衣服,叠着叠着就睡着了。有好几次,我半夜醒来,都发现她不在身边,去客厅一看,她竟然靠在缝纫机上睡着了,身上只搭了件薄薄的衣衫。

我心里那根刺,越扎越深。一个女人,突然变得沉默寡言,嗜睡疲惫,这背后能有什么好事?

我的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也是最让我无法忍受的念头——她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这个想法一出来,就像野草一样在我心里疯长。我开始拼命回忆,素芬在厂里是做后勤的,接触的人多。是不是哪个新来的大学生,或者哪个油嘴滑舌的供销科干部,把她给骗了?她每天早出晚归,说是加班,是真的在加班吗?

我被这个想法折磨得快要发疯。

有一次,我故意提前半小时从厂里溜出来,没有回家,而是偷偷跑到她工作的后勤大楼外面,躲在一棵大黄桷树后面,像个见不得光的侦探。

我看着她们办公室的灯亮着,人影晃动。快到下班点了,她单位的人陆陆续续地走出来,三三两两,有说有笑。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门口,心跳得像打鼓。

终于,我看到了素芬。她一个人走出来,没有跟任何人同行。她低着头,步子有些慢,脸上是那种我最近经常看到的,挥之不去的倦容。她就那样慢慢地走着,穿过马路,走向回家的那条小巷。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我松了口气,她没有跟什么男人一起出来。但另一方面,我的疑心更重了——如果不是因为感情上的事分心,她为什么会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我不敢直接问她,我怕一开口,就把我们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给捅破了,到时候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我们那个年代的男人,自尊心强得要命,总觉得这种事,是奇耻大辱。

于是,我开始用更隐蔽的方式去试探。

我开始检查她的钱包。她的钱包里除了几张零钱和粮票,什么都没有。

我开始翻她换下来的衣服口袋。除了偶尔有一两颗掉落的纽扣,或者一小团用过的手纸,也什么都没有。

我甚至开始留意她接电话时的神情。我们家没装电话,平时都是去楼下小卖部接。有一次,小卖部的王婶在楼下喊:“刘素芬,有你的电话!”

我正在家里看电视,立马竖起了耳朵。素芬“哎”了一声,匆匆忙忙就下了楼。

我心里“咯噔”一下,也悄悄跟了下去,躲在楼梯拐角。

我听见素芬拿起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喂……是我……嗯,我知道了……还是老时间吗?……好,好,我一定到。”

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那句“老时间”,像一把小锤子,狠狠地敲在了我的心上。

老时间?什么老时间?跟谁约好的老时间?

等她挂了电话上楼,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谁打来的电话啊?”

素芬的眼神闪躲了一下,随口说道:“我一个老同学,约着周末聚一聚。”

“哪个老同学?我认识吗?”我追问道。

“你……你不认识。就是以前一个厂里的姐妹。”她说完,就埋头进了厨房,不再理我。

她的躲闪,她的含糊其辞,在我看来,就是心虚的铁证。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那段时间,我们家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我变得沉默暴躁,经常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跟她发火。有时候是菜咸了,有时候是地没拖干净,有时候是我的袜子没找到。

每次我发完火,素芬都不跟我争辩,只是默默地承受着,然后红着眼圈,一个人躲进房间。

看着她那个样子,我心里又会涌上一阵悔意和不忍。可是一想到她可能背着我做了什么事,那点悔意立刻就被熊熊的怒火给烧光了。

我甚至开始怀疑她买的那些中药。

有一次,我发现她在厨房里偷偷摸摸地熬着什么东西,一股浓重又苦涩的药味飘出来。我闯进去问她:“熬的什么?”

她吓了一跳,手里的蒲扇都掉在了地上。她慌乱地解释:“没……没什么,就是……就是给自己调理一下身子,最近总觉得不得劲。”

“哪里不得劲?怎么不去医院看看?自己瞎熬什么药?”我的语气很冲。

“就是点女人家的小毛病,不碍事的。”她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看着砂锅里黑乎乎的药汁,闻着那股刺鼻的味道,一个更可怕的念头钻了出来——她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身体搞坏了,不敢去医院,只能自己偷偷吃药调理吧?

这个想法让我浑身发冷。

我们曾经是那么恩爱的一对。刚结婚那会儿,穷得叮当响,两个人分一碗素面都能吃出满汉全席的幸福感。我答应过她,要让她过上好日子,要一辈子对她好,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可现在呢?我们之间只剩下了猜忌和冷战。家里的空气,冷得像冰窖。连七岁的女儿豆豆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吃饭的时候总是怯生生地看着我们,不敢大声说话。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阴沉的脸,布满血丝的眼睛,我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我必须得弄清楚,必须!否则,我陈建军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

第3章 撕破脸的争吵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

那天厂里休息,素芬说她约了老同学,要出去一趟。她特意换上了一件她平时很少穿的蓝色连衣裙,还对着镜子仔细梳了梳头。我注意到,她甚至在嘴唇上抹了一点点口红。

结婚这么多年,我很少见她这么打扮自己。我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

“去哪里聚会啊?要不要我送你?”我坐在沙发上,假装看报纸,眼睛却从报纸的上沿死死地盯着她。

“不用不用,我们就在市中心的春熙路那边,我坐公交车去就行。”她一边说,一边把一个布包装进自己的挎包里,动作显得有些慌张。

“跟哪个同学啊?怎么没听你提起过?”我继续追问,语气已经带上了一丝质问的意味。

素芬的背影僵了一下,她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跟你说了你也不认识,就是以前的老姐妹。我走了,晚饭前回来。”

说完,她就像逃一样,快步走出了家门。

我“啪”地一声把报纸摔在桌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去春熙路?见老姐妹?打扮得这么漂亮?还带着一个神秘的布包?

所有的疑点串联在一起,在我脑子里形成了一个让我无法呼吸的结论:她去见的根本不是什么老同学,而是那个“野男人”!

一股滚烫的血直冲我的头顶。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抓起桌上的钥匙,对正在写作业的豆豆吼了一句“自己在家好好待着”,然后就冲出了家门。我发誓,今天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

我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永久牌自行车,发疯似的往春熙路的方向蹬。九十年代的成都街头,人来人往,我像一条急着去寻仇的疯狗,在人群里横冲直撞。

到了春熙路,我傻眼了。这里人山人海,要去哪里找一个人?

我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人群里转来转去,眼睛扫过每一个女人的脸,希望能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没有。

我从百货大楼找到人民商场,又从商场找到附近的公园,找了整整两个小时,腿都快跑断了,还是没有找到素芬。

汗水顺着我的脸颊往下淌,和我的绝望混在一起。找不到她,比找到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更让我煎熬。因为找不到,就意味着我的想象可以无限延伸,把她和那个看不见的“他”之间可能发生的一切,都描绘得淋漓尽致。

最后,我筋疲力尽地坐在路边的石凳上,像一头斗败了的公牛,呼呼地喘着粗气。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骑车回家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的耳鸣声。

推开家门,一股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素芬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桌上已经摆好了两菜一汤。她听见开门声,回头看见我,笑着说:“回来啦?正好,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她的笑容,她的语气,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就好像下午那个精心打扮出门的女人,根本不是她一样。

这种巨大的反差,彻底点燃了我心里压抑了一个多月的炸药桶。

我冲进厨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睛血红地瞪着她:“说!你下午到底去哪儿了?!”

我的力气很大,素芬疼得“啊”了一声,手里的锅铲掉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建军,你……你做啥子?弄疼我了!”她惊恐地看着我,想要挣脱。

“说!去见哪个野男人了?!”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都喷到了她的脸上。

豆豆被我们的声音吓得从房间里跑出来,看见我狰狞的样子,吓得“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素芬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她停止了挣扎,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睛里先是震惊,然后是巨大的失望和悲伤。

“陈建军,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在发抖。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我把她拖到客厅,指着她的脸,把这些天所有的怀疑和愤怒,都倾泻了出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天天魂不守舍的,不是加班就是见同学,还偷偷摸摸熬药喝,你当我是死的吗?刘素芬,我陈建军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在外面这样作践自己,作践这个家?!”

我的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向她。

素芬的身体晃了晃,扶住了桌子才站稳。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顺着她消瘦的脸颊滑落,滴在桌面上。

她没有歇斯底里地反驳,也没有哭天抢地地辩解。她只是看着我,眼神里那种彻骨的悲凉,让我心里猛地一颤。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她一字一顿地问,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不是这样的人,那你解释啊!你今天下午到底去干什么了?你那个布包里装的什么?你熬的到底是什么药?你说啊!”我还在咆哮,但我的气势,在她那双悲伤的眼睛注视下,已经弱了下去。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擦干了眼泪,脸上恢复了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她看着我说,“陈建军,我们……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我累了。”

说完,她转身走进房间,关上了门。不一会儿,我听见了里面传来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被吓得呆住的女儿。豆豆还在小声地抽泣,怯生生地拉着我的衣角:“爸爸,你不要跟妈妈吵架……我怕……”

我看着紧闭的房门,听着里面的哭声,又看了看女儿满是泪痕的小脸,一股巨大的悔意和茫然,瞬间淹没了我。

我到底在干什么?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一晚,我和素芬分房睡了。这是我们结婚十年来,第一次。躺在客厅的竹床上,我能清晰地听见里屋她翻来覆去的声音,以及偶尔传来的叹息。

我们之间,好像真的被我亲手砸出了一道无法修复的裂痕。

第4章 冰冷的真相

那次争吵之后,我们家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和素芬开始了冷战。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她照常给我和豆豆做饭、洗衣,但不再跟我说一句话。吃饭的时候,饭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晚上,她睡在里屋,我睡在客厅。

那张我们睡了快十年的婚床,中间像是隔了一条冰冷的银河。

这种日子,比直接吵架更让人煎熬。我好几次想开口跟她道歉,想跟她说“对不起,是我混蛋,我不该怀疑你”。可话到嘴边,又被那该死的男人的自尊心给咽了回去。我总觉得,我没错,是她有事瞒着我,是她不肯解释,才导致了这一切。

我还在等她给我一个说法。

可她什么都没说。她只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天地憔悴下去。她的脸颊凹陷得更厉害了,眼窝下是浓重的青黑色。有时候我看见她端着碗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厂里的同事也看出了我的不对劲,问我是不是家里出事了。我只能强笑着说没事。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已经被这场冷战折磨得千疮百孔。

我甚至去找了老李。

我把他拉到楼下的花园里,递给他一支烟,低声问他:“李哥,你上次说我媳妇不对劲,你到底是看出来啥子了?你跟我说句实话。”

老李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他沉默了半天,才缓缓开口:“建军,我也说不好。就是那天吃饭,我看弟妹的脸色,白得吓人,嘴唇也没血色。而且,我注意到她夹菜的时候,手一直在抖,像是没力气。这不像是个健康人该有的样子。”

他顿了顿,看着我,眼神很复杂:“我当时提醒你,是想让你多关心关心她,带她去医院看看。我没别的意思。”

老李的话,像一盆冷水,从我头顶浇了下来。

原来,他说的“不对劲”,是指她的身体。

而我,我这个自以为是的丈夫,却把这种善意的提醒,当成了怀疑她不忠的证据,把她逼到了绝境。

一股巨大的恐慌和愧疚,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如果她真的病了,病的很重,那我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对她来说,该是多么残忍的凌迟?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必须要把真相弄清楚,立刻,马上!

这一次,我没有选择质问,而是选择了跟踪。我知道这很卑劣,但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又是一个周末,素芬跟上次一样,说要出门。她的借口还是“见同学”。

我看着她穿上那件蓝色的连衣裙,看着她略显笨拙地给自己涂上口红,想用那一点红色来掩盖苍白的脸色。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等她出门后,我悄悄地跟了上去。

我跟她保持着几十米的距离,看着她上了公交车,我也赶紧骑上自行车跟在后面。公交车走走停停,我蹬得满头大汗,生怕一不留神就跟丢了。

车子没有开往市中心,而是一路向西,开往了郊区的方向。我的心越来越沉。那边很偏僻,除了几个老旧的工厂,就是大片的农田。她去那里干什么?

最后,公交车在省肿瘤医院的站牌前停了下来。

我看见素芬下了车,径直走进了医院的大门。

那一刻,我感觉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我呆呆地站在医院门口,看着“四川省肿瘤医院”那几个大字,脑子里一片空白。

肿瘤医院……她来这里干什么?

我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步一步地挪进了医院。医院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带着一种相似的焦虑和沉重。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我像个幽灵一样,在一楼大厅里游荡。突然,我在缴费窗口的队伍里,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蓝色身影。

是素芬。

她正拿着一张单子,在排队缴费。

我悄悄地绕到她侧后方,装作排队的样子,伸长了脖子,去看她手里的那张单子。

那是一张化疗缴费单。

在“患者姓名”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三个字:刘素芬。

而在“诊断”那一栏,写着两个让我如坠冰窟的字:胃癌。

胃癌……

化疗……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炸开了。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我只能听见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我看着素芬的背影,她显得那么瘦小,那么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她就是用这样一副身躯,独自一人,在这里排队,缴费,然后去面对那痛苦的化疗吗?

她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突然想起了她偷偷熬的中药,想起了她日渐消瘦的脸庞,想起了她那挥之不去的疲惫,想起了她总说自己“不得劲”。

我还想起了那天争吵时,她那双充满绝望和悲伤的眼睛。

原来,她不是不解释,是她根本无法解释。她要怎么跟我说,她得了癌症?她要怎么跟这个家的顶梁柱说,她可能很快就要倒下了?

她怕我担心,怕我分心,怕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被高昂的医药费拖垮。所以她选择了一个人扛。她精心打扮,涂上口红,只是为了让自己在面对病魔时,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她所谓的“见同学”,其实是她一个人,鼓起全部的勇气,来医院跟死神战斗。

而我呢?我这个混蛋!我这个自以为是的丈夫!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在用最恶毒的语言,最伤人的猜忌,一遍又一遍地凌辱她!

我甚至还因为她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而涂了口红,就怀疑她去见野男人!

我真不是个东西!

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我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医院人来人往的大厅里,哭得像个傻子。

我看到素芬缴完费,转过身,正好看到了我。

她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全褪光了,手里的单子和找零的钱,散落了一地。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冲了过去,一把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对不起……素芬……对不起……”我泣不成声,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我的眼泪,滚烫地落在她的脖颈上。

怀里瘦弱的身体,先是僵硬,然后开始剧烈地颤抖。她压抑了几个月的委屈、恐惧和痛苦,在这一刻,终于决堤了。

她把头埋在我的胸口,放声大哭。那哭声,充满了绝望,也充满了终于可以依靠的释放。

在那个嘈杂的医院大厅里,我们夫妻俩,抱头痛哭。周围的人都向我们投来异样的目光,但我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我只知道,我差点,就永远地失去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第5章 迟来的守护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我骑着车,素芬坐在后座上,轻轻地靠着我的背。这是几个月来,我们第一次如此亲近。我能感受到她身体的单薄,隔着一层布料,我仿佛都能摸到她背上的骨头。

我的心,又酸又胀,疼得厉害。

回到家,豆豆已经饿得趴在桌上睡着了。素芬走过去,轻轻地摸了摸女儿的头,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把豆豆抱回房间,给她盖好被子,然后走出来,拉着素芬在饭桌前坐下。

“什么时候的事?”我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声音沙哑得厉害。

素芬捧着水杯,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三个多月前,厂里体检的时候查出来的。”

三个多月……那不就是老李来我们家吃饭的前后吗?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素芬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两个核桃。她说:“告诉你有什么用呢?你工作那么累,厂里效益又不好,压力那么大。豆豆又还小。这病……就是个无底洞。我不想拖累你,不想拖累这个家。”

“什么叫拖累?!”我猛地站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发抖,“我们是夫妻!结婚的时候我怎么跟你说的?我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把我当什么了?当个只会计较钱的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素芬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建军,我怕……我真的怕。我怕我治不好,人财两空,剩下你们爷俩可怎么过啊……”

她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胸口。

我这才明白,她独自承受的,不仅仅是病痛的折磨,还有对未来的巨大恐惧和对我们父女俩深沉的爱。她选择隐瞒,是她能想到的,保护这个家的唯一方式。虽然这种方式,愚蠢又残忍。

我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握住她冰冷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素芬,你听我说。从今天起,什么都不要怕。有我呢!天塌下来,我给你扛着。钱没了,我们再赚。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以后,不准你一个人去医院,我陪你去。不准你一个人偷偷哭,有委屈,跟我说。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素芬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久很久。她把这几个月来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

她告诉我,她第一次拿到诊断书的时候,感觉天都塌了,一个人在医院的楼梯间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她告诉我,她偷偷去打听治疗费用,那天文数字让她绝望。为了不让我发现,她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都取了出来,还把她妈妈留给她的一对金耳环,也当掉了。

她告诉我,她所谓的“见同学”,其实就是去做化疗。那个布包里装的,是呕吐时用的脸盆和毛巾。她之所以要换上漂亮的裙子,涂上口红,是想给自己一点勇气,她不想被病魔吓倒。

她告诉我,她每天都在计算着家里的开销,想着怎么才能再省出一点钱来。她甚至开始偷偷接一些厂里淘汰下来的缝纫活,每天晚上等我们睡着了,就踩着缝纫机干到半夜,只是为了多挣那几块钱。那些偷偷熬的,也不是什么调理身体的补药,而是一些据说可以抗癌的、死贵的中药偏方。

我听着她平静的叙述,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在我的心上反复切割。

我这个男人,当得太失败了。我的妻子在鬼门关前挣扎,我却一无所知,甚至还在因为她买了几味药,因为她想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点,就怀疑她的人品。

我跪在了素芬面前。

“素芬,你打我吧,你骂我吧。我混蛋,我不是人!”我抓着她的手,往我自己脸上扇。

素芬却死死地拉住了我。她抱着我的头,哭着说:“不怪你,建军,不怪你……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让你胡思乱想……”

我们俩,在那个深夜里,把所有的误解、委屈和痛苦,都用眼泪洗刷干净。

从第二天起,我像变了一个人。

我向厂里请了长假,专心陪素芬治病。我把家里所有的存折都找了出来,又厚着脸皮,去跟亲戚朋友借钱。以前我觉得开口借钱是天底下最丢人的事,但现在,为了素芬的命,什么面子、什么自尊,我都可以不要。

老李知道后,二话不说,把他准备给儿子娶媳妇的五千块钱,全都塞给了我。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建军,别扛不住。弟妹是个好女人,老天爷会保佑她的。”

我每天陪着素芬去医院,化疗的副作用很大,她吃什么吐什么,头发也大把大把地掉。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我心如刀割。我学着给她熬粥,做一些清淡的、她能勉强吃下去的食物。我给她读报纸,讲厂里的笑话,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开心一点。

晚上,我帮她梳头,看着那些曾经乌黑亮丽的头发,如今变得稀疏枯黄,一缕一缕地缠在梳子上,我的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

素芬反而很平静,她拿着剪刀,让我帮她把头发剪了。

“剪了吧,省得掉了。”她笑着对我说,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我拿着剪刀的手,抖得不成样子。最后,我还是狠下心,亲手为她剪去了长发。看着她光秃秃的头,我再也忍不住,抱着她失声痛哭。

她却反过来安慰我:“别哭,建军。你看,这样也挺好,洗头方便。”

我知道,她是怕我难过。这个傻女人,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为我着想。

那段时间,是我们家最艰难的日子,却也是我们夫妻俩心靠得最近的日子。我们不再有秘密,不再有猜忌。我们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战友。

我终于明白了,所谓的夫妻,不是在风和日丽的时候,能一起看多美的风景。而是在暴风雨来临的时候,能紧紧地牵着对方的手,一步也不放开。

第66章 我们家的“新规矩”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

素芬的病,是一个奇迹。

或许是我们的坚持感动了上天,或许是当年的医疗技术和她的求生意志共同起了作用。经过了漫长而痛苦的治疗,她的病情,竟然真的稳定了下来。虽然身体大不如前,需要常年吃药,定期复查,但她终究是从死神手里,被我给抢了回来。

我们家,也从那个阴暗潮湿的筒子楼,搬进了宽敞明亮的新小区。豆豆也长大了,大学毕业后,在成都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还谈了一个很精神的男朋友。

我也从当年的毛头小伙,变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厂里效益不好,我提前办了内退,每天的生活,就是围着素芬转。

自从那场大病之后,我们家就立下了几条雷打不动的“新规矩”。

第一条规矩是:家里不许有秘密。

不管遇到什么事,大的小的,好的坏的,都必须在家庭会议上摊开来说。素芬身体哪里不舒服了,豆豆工作上遇到什么难题了,我买的股票是涨是跌了,都得说。

一开始,豆豆还觉得我们小题大做,嫌烦。有一次,她跟男朋友吵架了,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我们问她怎么了,她嘴硬说没事。

我把脸一板,对她说:“陈豆豆,你忘了咱家的规矩了?天大的事,一家人一起扛,总比一个人憋着强。当年就是吃了这个亏,你还想走她的老路?”

素芬也在旁边温和地说:“是啊,豆豆,跟爸妈说说。我们不一定能帮你解决问题,但至少可以当你的垃圾桶。”

从那以后,豆豆再有什么心事,都会主动跟我们说。我们家,成了一个真正透明的、彼此没有隔阂的地方。我知道,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是我们用最沉重的代价换来的,所以格外珍惜。

第二条规矩是:表达爱,要说出来。

以前的我,是个典型的中国式男人,觉得爱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我对素芬好,给她买肉,把工资卡交给她,就觉得是尽到了丈夫的责任。

但那件事之后,我才明白,语言的力量有多么重要。一句温暖的关心,一句直接的“我爱你”,有时候比物质上的给予,更能抚慰人心。

我现在每天都会对素芬说“我爱你”,出门买菜前要亲她一下,晚上睡觉前要抱着她说“有你在真好”。

一开始,素芬很不习惯,总说我“一把年纪了,还学年轻人腻腻歪歪,不正经”。可我每次这么做的时候,都能看到她眼角眉梢藏不住的笑意。

豆豆也受我影响,每次回家,都会给我们一个大大的拥抱。她说:“爸,妈,我爱你们。”

我知道,这些听起来有些肉麻的言语,正在像春雨一样,无声地滋润着我们这个曾经经历过风暴的家庭。

第三条规矩是:我的妻子,永远是第一位。

这条规矩,是我给自己定的。

素芬生病后,身体一直很弱,容易累。所有的家务活,我都包了。买菜、做饭、拖地、洗衣,我做得不比她当年差。朋友们都笑我,说我一个大男人,活成了“妻管严”、“家庭煮夫”。

我总是嘿嘿一笑,说:“你们不懂,这是我们家的福气。”

是啊,这是我的福气。能每天看着她在家里安然地看电视、看书,或者去楼下跟老太太们晒太阳聊天,对我来说,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我常常会想起1999年那个夏天,想起老李那句“你媳妇不对劲”。

后来,我特地提着好酒好菜,去郑重地感谢了老李。如果不是他那句善意的提醒,我不知道自己还要在愚蠢的猜忌里沉沦多久,也许就会酿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老李还是那副话不多的样子,只是摆摆手说:“两口子过日子,哪有勺子不碰锅沿的。过来了,就好了。”

是啊,过来了,就好了。

如今,我和素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晚饭后,手牵着手,在小区的花园里散步。

我们会聊起豆豆的婚事,会聊起邻居家的八卦,也会聊起过去。

有一次,素芬突然问我:“建军,说实话,当年你怀疑我的时候,是不是特别恨我?”

我停下脚步,看着路灯下她鬓角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这些岁月的痕迹,都在提醒着我,我们已经一起走过了多么漫长的路。

我握紧她的手,认真地对她说:“不,我不恨你。我只恨我自己。”

“我恨我自己的粗心,没有早点发现你的疲惫;我恨我自己的愚蠢,把你的坚强当成了背叛的证据;我恨我自己的无能,在你最需要肩膀的时候,却给了你一把刀子。”

“素芬,这辈子,是我陈建军欠你的。下辈子,你可千万别再遇见我这么个混蛋了。换个好人家,让你一辈子都过得舒舒服服,不用再受这么多苦。”

素芬听完,没有说话,只是把头轻轻地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们静静地站了很久。

她才幽幽地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那可不行。下辈子,我还得找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下辈子你得变得聪明点,早点发现我的‘不对劲’,然后早点来心疼我。”

“要得!一定!”我搂住她的肩膀,像许下了一个最郑重的誓言。

晚风吹过,带来了阵阵花香。我知道,生活不会永远完美,未来也还会有各种各样的挑战。但只要我们一家人的心还在一起,手还牵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因为我们都懂得了,家人之间最珍贵的,不是金钱,不是面子,而是那份能够穿越所有误解和苦难的,毫无保留的信任与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