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5次提离婚,老公正在洗碗,他动作顿了一下轻轻点头说好

发布时间:2025-10-07 05:56  浏览量:1

我第五次提离婚,老公李卫国正在厨房洗碗。

哗哗的水流声里,他宽厚的背影微微一僵,连带着手里那个印着红鲤鱼的搪瓷碗,动作也顿住了。

水声停了。

厨房里只剩下老式冰箱压缩机“嗡嗡”的低鸣。

他没回头,过了一两秒,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是一个字,好。

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积了灰的桌面上,没惊起半点尘埃,却在我心里砸出一个深坑。

我愣住了。

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那些积攒了二十多年的委屈、不甘、冷漠,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瞬间没了力气。

过去四次,他要么沉默,要么用一句“别闹了”把我打发掉,像个大人对待一个无理取取闹的孩子。

我以为这次也会一样。

可他说了,好。

第一章 一潭死水起了波澜

李卫国把最后一只碗擦干,放进橱柜里,动作和我记忆里二十多年来的任何一个晚上都没有分别。

精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

他转过身,身上的蓝色工装褂子还沾着些木屑,那是他从厂里带回来的味道,一种干燥的、带着点松香的木头味。这味道,曾经是我觉得最安稳的气息。

现在,我只觉得窒息。

他的眼神很平静,掠过我的脸,落在了客厅那台老旧的“长虹”电视上。

“想好了?”他问,语气像是在问我晚饭想不想多加个菜。

我点点头,喉咙有点发干,“想好了。”

“房子归你和儿子,我那点存款,也留给你们,给小明结婚用。”他接着说,像是在交代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工作。

“我那屋里的工具,得让我拉走,那是我吃饭的家伙。”

我张了张嘴,一个“不”字在舌尖滚了滚,又咽了回去。

我想要的是一场争吵,一场爆发,一场把所有积怨都摊开在桌面上的对峙。

我没想过会是这样。

平静得像是在分割一件与自己无关的行李。

这个家,就像一个巨大的、精密的钟表,李卫国是那个最核心的齿轮,几十年如一日,稳定地转动着。

每天六点起床,给我和儿子做好早饭。七点出门上班。下午六点准时回家,买菜做饭。晚上看看新闻,十点准时睡觉。

他的生活里,没有惊喜,没有波澜,甚至连情绪的起伏都很少见。

我曾经以为,这就是过日子。

可人到中年,儿子大了,快要成家了。我每天从超市收银台后疲惫地回到家,看着这个沉默的男人,和这个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的家,心里那片荒地,越来越大。

我觉得自己像个零件,安在这个家里,负责洗衣、打扫、应付亲戚,却唯独不像个活生生的人。

那个晚上,我们分房睡了。

我躺在小明原来的房间里,床单上还有阳光晒过的味道。

隔壁主卧,没有传来他熟悉的鼾声。

我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上那片被月光映照出的、模糊的光斑,心里空落落的。

离婚这两个字,就像一颗石子,我一次次扔进我们之间那潭死水里,前四次,连个水花都没有。

这一次,水面起了波澜,可我却感觉,要被这波澜掀翻的人,是我自己。

第二章 儿子那通淬了冰的电话

第二天,李卫国起得比平时更早。

我被厨房里“笃笃笃”的切菜声吵醒时,天还蒙蒙亮。

我走出房间,他已经把一碗卧了两个荷包蛋的面条放在了餐桌上,热气腾腾。

“我今天去厂里加班,早饭你趁热吃。”他系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像往常一样交代。

我看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一点不一样的情绪。

没有。

还是那张被岁月和木屑打磨得有些粗糙的脸,眼神平静,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习惯性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他好像根本没把昨天那个“好”字放在心上。

又或者,他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这个念头让我心里一刺,连带着那碗面的热气都觉得有些烫人。

我没动筷子。

“卫国,”我叫住正要脱下围裙的他,“我们什么时候去办手续?”

他的动作停住了,背对着我。

“等小明订婚的事忙完吧,”他声音有点闷,“别让孩子分心。”

又是为了孩子。

我们这半辈子,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孩子。

我没再说话,默默地坐下,挑起一根面条,却怎么也送不进嘴里。

事情瞒不过儿子李明。

周末,他带着未婚妻小雯回家吃饭,一进门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饭桌上,我跟卫国几乎零交流。他给我夹菜,我下意识地躲开。他给我盛汤,我说了声“自己来”。

小明是个敏感的孩子,他看看我,又看看他爸,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饭后,小雯陪着卫国在客厅看电视,小明把我拉进了厨房。

“妈,你跟我爸又怎么了?”他压低了声音问,一脸的不耐烦。

我洗着碗,水流开得很大,想盖住心里的慌乱。

“没什么。”

“还没什么?”他声音高了一点,“你们俩那样子,跟陌生人似的。我跟小雯下个月就订婚了,你们能不能别在这个时候闹别扭?”

儿子的语气,像一把锥子,扎在我心上。

“闹别扭?”我关掉水龙头,转过身看着他,“小明,在你眼里,妈这辈子就只会闹别扭吗?”

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李明愣了一下, शायद是被我的反应吓到了。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我爸他不容易,你多体谅他一点。”

“他不容易,我就容易了?”我眼圈一热,差点掉下泪来,“你爸是块木头,你也是块木tou!”

我甩开他的手,走出了厨房。

那天晚上,我接到了儿子的电话。

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挂了。

“妈,”他终于开口,声音像是淬了冰,“我爸都跟我说了。”

我的心一沉。

“你们要离婚?”

“……是。”

“为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我爸哪里对不起你了?他这么多年,起早贪黑,供我上大学,给我在城里买房付首付,他哪点做得不好?你为什么非要这么折腾?”

一连串的质问,像冰雹一样砸在我脸上。

“小明,这不是谁对不起谁的问题,你不懂。”我疲惫地解释。

“我不懂?我只知道,别人家都在盼着儿女结婚,抱孙子,我们家倒好,你们要散伙了!你让小雯家怎么想?让亲戚朋友怎么看我?”

“你有没有想过我?!”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电话被他狠狠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我握着手机,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缓缓地蹲了下去。

原来,在所有人眼里,都是我的错。

是我在折腾,是我不知足,是我在破坏这个看似美满的家庭。

他们只看到李卫国那座沉默的、坚固的“房子”,却没人问过我,住在这座房子里,冷不冷。

第三章 老房里的旧时光

儿子的那通电话,像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灭了我心里残存的那点火苗。

我开始怀疑,我的决定,是不是真的错了。

日子还得过。

李卫国依旧每天早出晚归,只是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我问他,他说厂里接了个大活,要赶工期。

我们之间的交流,比以前更少了。

以前是沉默的默契,现在是刻意的回避。

周末,他说要去老房子那边拿点东西。

老房子是我们结婚时单位分的筒子楼,后来买了新房,那边就一直空着,堆着些旧物。

“我跟你一起去吧,正好收拾收拾。”我说。

他看了我一眼,没拒绝。

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旧“永久”自行车,他载着我,穿过已经变得陌生的老城区。

风从耳边刮过,带着夏末的燥热。

我坐在后座上,手轻轻扶着他的腰,隔着一层薄薄的汗衫,能感觉到他背脊的僵硬。

有多久,我们没有这样亲近过了?

我记不清了。

老房子在三楼,没有电梯。

楼道里堆满了杂物,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李卫国拿出钥匙,打开那扇斑驳的铁门,“吱呀”一声,像是推开了一段尘封的岁月。

屋子里的摆设,还停留在十几年前我们搬走时的样子。

阳光从布满灰尘的窗户里挤进来,在空气中照出一道道光束,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束里飞舞。

那张我们结婚时买的木板床,那台黑白的“飞跃”牌电视机,还有墙上那张已经泛黄的结婚照。

照片里,我穿着红色的确良衬衫,扎着两个麻花辫,笑得一脸羞涩。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色中山装,嘴角努力地向上扬着,眼神里却透着紧张。

那时候,我们多好啊。

那时候,他不是一块木头,他会偷偷给我买巷口那家新开的蛋糕,会在我生病的时候笨手笨脚地给我熬一碗放多了糖的姜汤。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越来越沉默,我也变得越来越失望?

李卫国没看那些,他径直走进里屋,从一个旧木箱里翻找着什么。

我开始动手收拾。

擦掉桌子上的灰,整理那些旧书本、旧磁带。

在一个抽屉的角落里,我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铁皮盒子,是那种装饼干的盒子,上面印着两个胖娃娃。

我打开它。

里面没有饼干,而是一沓沓用牛皮筋捆得整整齐齐的票据。

有我第一次住院的缴费单,有小明上小学的学费收据,有家里买第一台冰箱的发票,甚至还有一张我随口说想吃的“老城隍庙”五香豆的包装纸。

最下面,压着一个笔记本。

本子很旧了,封面都起了毛边。

我翻开第一页,是李卫国那手刚劲有力的字。

“一九九八年三月十二日,晴。今天发了工资,八十六块五。给阿兰买了条新围巾,她嘴上说我浪费,但看得出很高兴。还了王师傅五块钱。剩下七十一块五,存起来。”

“一九九九年七月八日,大雨。小明发烧,送去医院。阿兰急得哭了,我心里也慌,但不能表现出来。花了三十块钱医药费,这个月得省着点了。”

“二零零五年九月一日,晴。小明上初中了,学费涨了不少。阿兰超市里加班,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我得更努力才行。”

“二零一二年六月七日,阴。小明高考。我在考场外等了一天,腿都站麻了。阿兰在家准备了好菜。希望他能考个好大学,以后别像我们这么辛苦。”

一页一页,一年一年。

像一部无声的电影,记录着这个家所有的开销,和我们走过的每一步。

我捧着那个本子,手抖得厉害。

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了一片片墨迹。

我一直以为,他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记得。

我以为,他对我,对这个家,只有责任,没有爱。

原来,他不是不会说,他只是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写进了这个小小的本子里,藏在了这些冰冷的数字背后。

李卫国抱着一堆工具走出来,看到我手里的本子,愣住了。

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尴尬,有慌乱,还有一丝被看穿心事的窘迫。

他走过来,想从我手里拿过本子。

我却死死地攥着。

“李卫国,”我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从来不跟我说这些?”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一下,最后只吐出几个字。

“有啥好说的,不都过来了吗。”

他别过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

他不是木头,他是一棵树。

一棵不会开花的树。

他把所有的情感,都深深地埋在了根里,用他自己的方式,沉默地、笨拙地,为这个家遮风挡雨。

而我,却只想要看到枝头上的花。

第四章 木头不会说话,人会

从老房子回来后,我的心乱成了一锅粥。

那个记账本,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李卫国尘封的内心世界的一条缝。

我从那条缝里,窥见了一个我从未真正了解过的丈夫。

离婚的念头,第一次动摇了。

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之间那堵看不见的墙,已经太厚太高了。

李卫国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变化,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回家的时间更早了些,晚饭的菜色也丰盛了些。

他还是用他的方式,笨拙地表达着什么。

一个周六的下午,家里来了个客人。

是个看起来很有气质的中年女人,开着一辆我叫不上名字的豪车。

她一进门,就握着我的手,激动地说:“您就是陈姐吧?我是来谢谢李师傅的!”

我一头雾水。

女人指着客厅里那个被李卫国擦得锃亮的红木电视柜,说:“我爸留下来的嫁妆,用了几十年,前阵子搬家给磕坏了一条腿,找了好多地方都说修不了了,都劝我扔了。只有李师傅,他说他能修。”

“他愣是在他那个小作坊里,泡了一个多星期,找了一块颜色、纹路一模一样的老料,一点一点给我补上了。您看,”她指着柜子腿的一个地方,“要不是他指给我看,我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修过的!”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的木纹浑然天成,和我家的这个旧柜子融为一体。

“李师傅这手艺,真是绝了。他说,老物件,修的不仅是东西,更是人心里的念想。”女人感慨道,“钱是小事,这份心意,太难得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要塞给李卫國。

李卫国连连摆手,脸都涨红了,“说好多少就多少,不能多要。”

他那副局促又坚持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当年那个穿着中山装,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的年轻人。

送走客人后,屋里又恢复了安静。

李卫国默默地收拾着茶几上的杯子。

“我能去看看你的……作坊吗?”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他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他的作坊,就在厂区后面的一个旧仓库里,是他自己租的。

一推开门,一股浓郁的木头香味扑面而来。

里面不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

墙上挂满了各种我叫不上名字的刨子、凿子、锯子,每一件都擦得锃亮,像士兵的武器。

地上堆着各种木料,有的粗糙,有的光滑,每一块都被他分门别类地码放好。

角落里,摆着几件待修的旧家具。一张断了腿的八仙桌,一个掉了漆的梳妆台,还有一把散了架的摇椅。

它们安静地待在那里,像一个个等待被唤醒的老人。

李卫国走进去,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木讷的丈夫,而是一个君临天下的王。

他拿起一把刨子,在一块木料上轻轻推过,木屑像雪花一样卷起,散发出清新的香气。

他的眼神专注而温柔,像是在抚摸的皮肤。

“这块是花梨木,性子烈,得顺着它的纹路来。”

“那个是樟木箱子,有年头了,里面的铜活都得拆下来,一点点敲平,再用老法子给它做旧。”

他一边做,一边絮絮叨叨地跟我说着。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

说的,全是他心爱的木头。

他说,每一块木头都有自己的脾气,就像人一样。有的软,有的硬,有的直,有的弯。做木工活,就是得摸清它们的脾气,跟它们交朋友。

他说,现在的人都图快,喜欢用机器,喜欢用胶水。快是快,但没有了人情味。他还是喜欢用榫卯,一阴一阳,一凹一凸,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几十年上百年都不会散。

“就像过日子,”他顿了顿,拿起一块刚刚打磨好的榫头,轻轻插进卯眼里,不大不小,刚刚好,“得互相咬合着,才能结实。”

我看着他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木头不会说话。

但和他待久了,人也会变得像木头一样,把所有的话,都藏在年轮里。

我忽然觉得,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走进过他的世界。

我只是一味地要求他,走进我的世界,用我喜欢的方式,来爱我。

第五章 压垮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

李卫国的手艺,在他的那个小圈子里,是出了名的。

但他这个人,实诚得有点傻。

别人修个家具,三下五除二,用胶水钉子一固定,收个几百上千。

他呢,为了找一块纹路对得上的老料,能跑遍整个旧货市场。为了一个不起眼的铜活配件,能自己画图,找老师傅拿小炉子开模重铸。

他收的工钱,往往还不够他搭进去的工夫和材料钱。

我以前总说他傻,说他放着轻松的钱不赚,非要去啃那些硬骨头。

他也不跟我争,就嘿嘿一笑,说:“人家信得过我,才把宝贝疙瘩交到我手上,我不能糊弄。”

现在想来,我才是那个最傻的人。

我守着一块璞玉,却总嫌弃它不够闪亮。

从他作坊回来的那个晚上,我失眠了。

我一遍遍地回想我们这二十多年的婚姻。

其实,压垮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

是日积月累的沉默,是无数次沟通的失败,是那些被忽略的细节,和被误解的心意。

我记得有一年我过生日,那时候超市流行送蛋糕,我看着同事们一个个都收到了丈夫或者男朋友送来的惊喜,心里羡慕得不行。

回家我旁敲侧击地跟李卫国说:“老王对他老婆可真好,今天送了好大一个蛋糕到我们超市。”

李卫国“哦”了一声,正在看他的《新闻联播》,头都没抬。

我当时气得晚饭都没吃。

第二天,他下班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我。

我打开一看,是两个烤得焦黄的红薯。

“你不是说想吃烤红薯了吗?厂门口新来的那个老大爷烤的,闻着挺香。”他说。

我看着那两个冒着热气的红薯,心里五味杂陈。

是,我是前几天随口说过一句想吃烤红薯。

可我今天想要的,是蛋糕啊。

我记得还有一次,我们单位组织去黄山旅游,可以带家属。我兴奋地跟他说,说我们结婚这么多年,还没一起出去玩过。

他听完,皱着眉头算了半天账。

“两个人去一趟,来回车票、住宿、门票,得小一千块钱吧?太浪费了。小明马上要上初中了,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最后,我一个人跟着同事去了。

看着别人都是成双成对,互相拍照,互相搀扶,我一个人站在迎客松下,心里比那山里的雾还凉。

他不是不爱我,他只是用他的方式在爱我。

他觉得,把钱省下来,给家里添置大件,给儿子交学费,就是对我最好的爱。

而我想要的,是那些虚无缥缈的浪漫,是那些“我爱你”的表达,是那些看似无用却能温暖人心的仪式感。

我们就像两个在不同频道上发射信号的电台,信号都很强,却永远无法被对方接收。

二十多年,我们都活在自己的频道里,固执地认为,对方应该能懂。

结果,我们都累了。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看到李卫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那个记账本,一页一页地翻着。

他的眼圈有点红。

看到我出来,他慌忙把本子合上,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就是看看。”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卫国,”我鼓起勇气,轻声说,“我们……不离了,行吗?”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

那光亮,像是在漆黑的夜里,划过的一颗流星。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我知道,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

但我现在,只想告诉他我的答案。

“以前,是我不好,”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我总觉得你不懂我,其实,是我没想过去懂你。”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像你修那些老家具一样,把我们这个家,也修一修。”

第六章 一碗没放盐的粥

我说完那番话,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李卫国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神里有震惊,有疑惑,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脆弱。

过了好久,他才沙哑地开口:“阿兰,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我摇摇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没开玩笑。卫国,我们都错过了太多年,我不想再错下去了。”

他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一个快五十岁的男人,像个孩子一样,别过头去,偷偷用粗糙的手背抹了抹眼睛。

“好。”他闷声说,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这一个“好”字,和那天晚上在厨房里听到的那个,完全不一样。

那个,是绝望后的放手。

这个,是黑暗里看到光亮的颤抖。

我们之间的那堵冰墙,终于开始融化了。

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融化的过程,远比我想象的要艰难。

我们开始尝试着交流。

他会主动跟我说厂里和作坊里的事,谁家的椅子修好了,谁又送来个什么稀罕的老物件。

我也会跟他讲超市里遇到的奇葩顾客,哪个牌子的酸奶又在搞促销。

但很多时候,说着说着,就又陷入了沉默。

几十年的习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转机,发生在一个雨夜。

那天李卫国在作坊里赶一个急活,很晚都没回来。外面电闪雷鸣,雨下得像瓢泼一样。

我给他打电话,没人接。

我心里一阵发慌,披上雨衣就想出门找他。

刚打开门,就看到他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脸色白得像纸,手捂着肚子,额头上全是冷汗。

“你怎么了?”我吓坏了,赶紧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没事,老毛病了,胃疼。”他虚弱地说。

我把他扶到床上,给他换下湿衣服,又找来热水袋给他捂着。

看着他蜷缩在床上,疼得眉头紧锁的样子,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揪住。

我这才想起,他有老胃病,是年轻时落下的。医生嘱咐过,不能劳累,不能饿着,要按时吃饭。

可这些年,他为了这个家,什么时候按时吃过饭?

我跑到厨房,想给他熬点粥。

打开米缸,空了。

我才想起,这几天光顾着跟他闹别扭,心里乱糟糟的,忘了买米。

我急得团团转,最后在橱柜角落里翻出半袋小米。

我淘米,烧水,守在锅边,小心翼翼地熬着。

粥熬好了,我盛了一碗,吹了又吹,才端到他床边。

“卫国,起来喝点粥,暖暖胃。”

他挣扎着坐起来,接过碗,喝了一口,动作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烫着了?”我紧张地问。

他摇摇头,看着我,眼神很复杂,“阿兰,你……是不是忘了放盐?”

我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我们家乡的习惯,喝咸粥。

而我,竟然忘了。

我只记得医生说胃疼要吃清淡的,却忘了他吃了半辈子的口味。

我窘迫得脸颊发烫,伸手就要去把碗端回来,“我……我给忘了,我再去给你加点。”

他却一把拉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心很烫,力气却不大。

“不用了,”他说,“这样就挺好。”

他没再看我,一小口一小口,把那碗没放盐的粥,喝得干干净净。

连碗边上的一点米粒,都用舌头舔干净了。

放下碗,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阿fen,”他看着我,轻声说,“那天晚上,你说离婚,我之所以答应,不是因为我不想过了。”

“是我觉得,我太没用了。”

“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日子,给不了你想要的浪漫。你跟着我,这半辈子,没穿过什么好衣服,没用过什么好东西,连出去旅游一次都没有。”

“我看着你每天不开心,我觉得……是我拖累了你。”

“我想,放你走,也许你会过得好一点。”

他的声音很轻,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在我的心上。

我捂住嘴,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原来,他的沉默,不是不在乎,而是深到骨子里的自卑和愧疚。

他以为他给不了我最好的,所以选择放手。

我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心酸、不甘,都哭了出来。

他有些僵硬地抱着我,用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一下一下,笨拙地拍着我的背。

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也像是在安抚,他自己那颗同样千疮百孔的心。

那一夜,窗外风雨大作。

屋子里,那碗没放盐的粥,却暖了我们两个人的胃,也暖了我们几乎已经冰封的心。

第七章 重新学着说“我们”

那场胃病之后,李卫国在家里休养了一个星期。

那也是我们结婚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朝夕相处。

我不再去超市上班,请了假,专心在家照顾他。

我学着给他熬各种养胃的汤,上网查菜谱,变着花样地做他爱吃的菜。

他呢,病好了大半后,也闲不住。

家里的桌子腿有点晃,他敲敲打打,用一个小小的木楔子,就给固定得稳稳当当。

厨房的柜门关不严,他三下五除二,就给调好了。

阳台上的花架子快散了,他用砂纸打磨掉毛刺,重新上了清漆,跟新的一样。

我们一个在厨房里忙碌,一个在客厅里敲打,锅碗瓢盆的声音,和着“叮叮当当”的木工声,奏出了一支最平凡也最动听的交响曲。

我们开始聊天,聊小明小时候的糗事,聊街坊邻居的八卦,聊菜市场的菜价。

那些曾经被我们忽略的、最琐碎的日常,如今却成了我们之间最好的粘合剂。

儿子李明打来电话,语气里还是带着点小心翼翼。

“妈,爸……身体怎么样了?”

“好多了,在家养着呢。”我语气轻松地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妈,对不起。”他突然说,“那天……是我说话太冲了。”

我鼻子一酸。

“没事,妈知道你也是担心我们。”

“那……你们还……”他欲言又止。

我看了看正在阳台上给花浇水的李卫国,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我笑了。

“你爸说,等你订婚的时候,要亲手给你和小雯打一套家具,用最好的金丝楠木。”

电话那头的李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妈,那就好,那就好……”

我和李卫国和好的事,像一阵春风,吹散了这个家笼罩了许久的阴霾。

小明和小雯来的次数更勤了。

小雯是个好姑娘,嘴甜,手也巧,每次来都给我带些小礼物,还跟着我学做菜。

她会挽着李卫国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跟他讨论家具的样式,说她喜欢新中式的,简约又大气。

李卫国嘴上说着“你们年轻人就是花样多”,眼睛里却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他拿出纸笔,戴上老花镜,一笔一划地画着图纸,时不时还跟小雯讨论两句。

我看着他们,心里暖洋洋的。

这个家,终于又有了家的样子。

一个周末,李卫国拉着我,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他骑着那辆旧自行车,载着我,一路骑到了城郊。

我以为他要带我去哪个公园,没想到,他停在了一家驾校门口。

“来这干嘛?”我问。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报名表,递给我一张。

“我们,学开车。”他说,眼神亮晶晶的,“等我们拿到驾照,就买辆车。”

“买车干嘛?又贵又费油。”我习惯性地反驳。

“买了车,”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带你去旅游。去黄山,去桂林,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

“我们把这些年欠下的,都补回来。”

我看着他,看着他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看着他眼角深刻的皱纹,看着他眼神里那份从未有过的坚定和认真。

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这一次,是甜的。

我接过报名表,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我们一起。”

我们,不再是你,也不再是我。

是我们。

我们开始重新学着说“我们”。

第八章 阳台上的那抹绿

小明的订婚宴,办得很热闹。

亲家那边的人,看着我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样子,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许多。

宴席上,李卫国破天荒地多喝了几杯。

他端着酒杯,走到亲家面前,这个不善言辞的男人,脸涨得通红,磕磕巴巴地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

他说:“我们家小明,能娶到小雯这么好的姑娘,是他的福气。以后,他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们也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担着。”

我看着他,心里又酸又软。

回家的路上,他喝多了,靠在出租车后座上,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念叨着。

“阿兰……我对不起你……”

“以后……我都听你的……”

我握住他滚烫的手,把他的头轻轻靠在我的肩膀上。

“卫国,别说了,我都懂。”

生活,终究还是回到了柴米油盐的轨道上。

但一切,又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还是那个沉默的李卫国,我还是那个在超市里忙碌的陈兰。

但我们之间的空气,不再是凝固的。

他下班回家,会顺路买一束我喜欢的栀子花,插在客厅的瓶子里。

我会在他进门的时候,递上一杯晾好的温水。

我们会在晚饭后,一起去楼下散步,手牵着手,跟邻居们打着招呼。

他开始学着用智能手机,笨拙地给我发微信,有时候是一个笑脸,有时候是一句“今天降温,多穿点”。

我也开始学着欣赏他的木工活,听他讲那些榫卯结构里的大学问。

我们就像两棵并排生长了半辈子的树,曾经枝叶互不相干,如今,终于学着将根系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

小明和小雯的婚房,开始装修了。

李卫国把他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了那套新家具上。

他选了上好的木料,亲自开料、刨平、打磨、上漆,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

阳台上,经常晾着他刚上好漆的木板,散发着好闻的桐油味。

那天,我下班回家,看到阳台上多了一盆绿萝。

绿油油的叶子,从花盆里垂下来,生机勃勃。

“哪来的?”我问。

“买菜的时候看到的,觉得挺好看,就买回来了。”李卫国正在给绿萝浇水,头也不回地说。

“你不是说,养这些花花草草的,浪费钱吗?”我打趣他。

他浇水的动作顿了顿,转过头,看着我,咧嘴一笑。

那笑容,有些笨拙,却格外灿烂。

“以前是以前,”他说,“现在,我觉得家里有点绿色,挺好。”

我走过去,站在他身边,看着那盆在夕阳下闪着金光的绿萝。

是啊,挺好。

生活,不就是这样吗?

不需要惊天动地的誓言,也不需要轰轰烈烈的爱情。

需要的,只是在平淡的岁月里,有个人,愿意为你,在满是木头和烟火气的阳台上,添上一抹鲜活的绿意。

而你,也愿意为他,在那碗平淡无味的粥里,重新找回生活的滋味。

离婚那两个字,我们谁也没有再提。

它就像一块被扔进岁月长河里的石头,曾经激起过巨大的波澜,但最终,还是沉入了河底,成了我们婚姻河床上,一块最深刻的印记。

它提醒着我们,再坚固的榫卯,也需要时时拂拭,再深沉的爱,也需要用心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