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跟男闺蜜到东南亚双人游,回家后她崩溃,丈夫:如你所愿
发布时间:2025-10-07 05:39 浏览量:1
她回来了,就在那个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午后。
门被推开,林惠像一棵被暴雨打蔫的植物,拖着行李箱,整个人都耷拉着。她脸上的妆花了,眼圈底下是浓重的青黑色,曾经神采飞扬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种被掏空了的茫然。
她一句话没说,行李箱往旁边一倒,人就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压抑的、细碎的哭声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我站在客厅中央,手里还捏着那块给儿子擦汗的湿毛巾,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中药味。我看着她,心里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如你所愿。”我轻轻地说。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井里,她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那双通红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屈辱,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绝望。
是啊,如你所愿。你不是一直想要挣脱这个家,去寻找你所谓的“诗和远方”吗?你不是觉得和我这样的人过日子,就像守着一堆不会说话的铁疙瘩,冰冷又无趣吗?
现在,你去了,又回来了。
只是,那个你口中无所不知、风趣幽默的江帆,那个能带你领略世界美好的“男闺蜜”,此刻又在哪里呢?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过去一个月的画面,像生了锈的电影胶片,一帧一帧地在我眼前回放。那争吵、那决绝、那深夜里我独自抱着发烧的儿子奔向医院的无助,还有电话那头传来的嘈杂音乐和她不耐烦的“我这边信号不好”……
这一切,都凝固成了眼前她崩溃的模样。
我没有上前去扶她,也没有递上一张纸巾。我只是转身走进厨房,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自来水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自己的脸。水流声哗哗作响,暂时盖过了一切。
我,李卫东,一个干了二十年电焊的工人。我的世界很简单,就是焊枪喷出的耀眼弧光,是焊缝连接的坚固,是每一滴汗水换来的踏实。我以为,家也该是这样,用责任和情义,一寸一寸地焊牢,风雨不侵。
可我忘了,有些裂缝,不是从外面产生的,而是从内部,从人心最柔软也最善变的地方,悄悄滋生的。
第一章 一道看不见的裂缝
一个月前,那道裂缝还只是一丝微不可见的细纹。
那天我下班回家,脱下那身沾满铁锈和油污的工作服,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车间里新接了个大活儿,是给一座跨江大桥做钢结构预制件,工期紧,要求高,我作为技术组长,整天都得猫着腰,盯着每一条焊缝。那活儿,容不得半点马虎,一道虚焊,将来可能就是天大的事故。
我用肥皂搓了三遍手,才算把指甲缝里的黑泥洗干净。一进屋,就闻到一股和平时不一样的味道,不是饭菜香,而是一种……有点陌生的香水味。
林惠穿着一条崭新的碎花长裙,正站在穿衣镜前转着圈儿。她很少这样打扮,平日里她总是穿着方便做家务的棉布衣服,素面朝天。
“回来了?”她从镜子里看到我,语气里带着一丝雀跃。
“嗯,”我应了一声,把换下的脏衣服丢进盆里,“今天厂里忙,累死我了。饭做好了吗?”
她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卫东,你能不能先别总想着吃饭?你看看我这身衣服,好看吗?”
我这才仔细打量她。裙子是挺好看的,衬得她皮肤白,人也显得年轻了好几岁。但我实在太累了,脑子里还全是那些复杂的焊接参数,只是敷衍地点点头:“好看,挺好的。”
我的反应显然让她失望了。她脸上的光彩,像被风吹灭的烛火,一下子黯淡下去。
“什么叫‘挺好的’?”她追问,“李卫东,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只配穿着围裙在厨房里打转?”
我心里一沉,知道这又是要起风了。这种对话,近半年来,越来越频繁。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耐着性子解释,“我是真累了。你穿什么都好看,真的。”
她没接我的话,而是从茶几上拿起两张打印出来的纸,递到我面前。
“你看看这个。”
我接过来,是旅游宣传单,花花绿綠的,上面印着碧海蓝天、椰林沙滩,标题很扎眼——“畅游东南亚,七天六晚自由行”。
我心里咯噔一下,“看这个干嘛?咱家哪有那闲钱和时间。”
“谁说没钱了?”她提高了声调,“我这几年攒的私房钱,还有我爸妈给我的,足够了。时间,我可以请年假。”
“那儿子呢?念念马上要期末考了,你这时候出去?”我皱起眉头,觉得这事儿简直是天方夜谭。
“念念可以让先带着,”她显然是早就盘算好了,“就一个星期,考完试我正好回来。”
我看着她,觉得眼前的妻子有点陌生。那个曾经会因为买贵了一斤猪肉而心疼半天的林惠,现在却能轻描淡写地说出“足够了”三个字。
“你一个人去?”我试探着问。
她眼神闪躲了一下,随即又理直气壮地迎上我的目光:“不是,是江帆约我一起的。他公司有团建福利,可以带家属,但他单身,那个名额就给我了,能省不少钱呢。”
江帆。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了一下我的心。
他是林惠的大学同学,所谓的“男闺蜜”。在一家外企做市场策划,成天飞来飞去,朋友圈里不是在某个国家的咖啡馆,就是在某个海岛的沙滩上。林惠手机里有一半的照片,都是江帆发给她的风景。
我不是没见过他。斯斯文文,戴个金边眼镜,说话总是夹着几句英文。他看我的眼神,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优越感,那种眼神好像在说:你看,你老婆向往的生活,只有我能给。
我讨厌他,但我从没说过。因为我知道,一旦我说出口,在林惠那里,就成了“小心眼”、“没自信”、“思想龌龊”。
“你跟一个大男人单独出去旅游?林惠,你觉得这合适吗?”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话一出口,还是带了火药味。
“有什么不合适的?”她立刻反驳,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李卫东,你思想能不能别那么封建?江帆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比水都干净!在你眼里,男女之间就只有那点事儿吗?你这是对我的不尊重,也是对我们友谊的侮辱!”
一连串的大帽子扣下来,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看着她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心里一阵阵地发凉。我不是不相信她,我是不相信那个叫江帆的男人。但我知道,这话不能说。
我深吸一口气,换了个方式:“林惠,我们不谈江帆。就说这件事本身,咱们家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我这边加班加点,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多挣点钱,给念念换个好点的学区房。你这一下子出去,花掉几万块,我们得攒多久?”
“钱钱钱!你脑子里除了钱还有什么?”她彻底爆发了,“我跟你过的这是什么日子?每天就是菜市场、孩子、还有你这身洗不掉的机油味!我快要窒息了!我需要出去透透气,找回我自己,这你懂吗?”
“我这身机油味,是为了养家!”我也火了,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我一天在车间里站十几个小时,眼睛被电弧光刺得生疼,我抱怨过一句吗?你觉得我这日子就好过了?”
“那你别干啊!”她口不择言地喊道,“你当初要是有本事,考个好大学,现在也不用受这份罪!也不用让我跟着你受这份罪!”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捅进了我的心脏。
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眼神里有悔意,但更多的是倔强。
是啊,我没本事。我高中毕业就进了技校,学了这门手艺。我这双手,能焊出最精密的构件,却写不出浪漫的诗。我能扛起一个家的生计,却给不了她想要的风花雪月。
我突然觉得很累,是一种从心底里泛上来的疲惫。
我不想再吵了。
“你想去,就去吧。”我转过身,走向卫生间,声音低沉得像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身后是长久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卫东,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太压抑了。”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那道裂缝,已经出现了。无论我用多高明的焊接技术,恐怕都无法让它弥合如初了。因为这条裂缝,不在钢铁上,而在人心上。
第二章 燃烧的弧光与远方的机票
争吵过后的日子,家里像罩上了一个无形的玻璃罩子,沉闷,压抑,连空气流动都变得缓慢。
我和林惠之间,话变得很少。她不再抱怨我回家晚,我也不再问她晚饭吃了什么。我们像两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合租客,客气,疏离,各自守着自己的心事。
她开始忙着为那趟旅行做准备。
每天快递小哥都会上门,送来大大小小的包裹。拆开来,是颜色鲜艳的沙滩裙,是造型夸张的遮阳帽,还有各种我叫不上名字的防晒霜和护肤品。她把那些瓶瓶罐罐在梳妆台上一字排开,像准备出征的将军在检阅自己的兵器。
她会在晚上敷着面膜,举着手机和江帆视频通话,讨论行程的细节。我躺在床上,假装睡着了,耳朵里却清晰地灌进他们的对话。
“……那边的海鲜真的那么好吃吗?我怕我吃不惯。”这是林惠带着点娇嗔的声音。
“放心吧,Hui,”江帆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种轻佻的熟稔,“有我在,绝对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我找了一家网红餐厅,view超棒的。”
Hui……他叫她“惠”,叫得那么自然。而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叫过她了。我总是“喂”、“哎”、“孩子他妈”地叫她。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
我没有再阻止她。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了。她的心,已经飞到了那个有碧海蓝天的地方。
为了凑足她这次旅行的开销,也为了填上她走后家里的窟窿,我主动向车间主任申请,包下了那批桥梁构件里最难啃的几个活儿。
那是高空作业,需要吊在几十米高的钢架上,进行仰焊。难度大,风险高,但补贴也最高。
夏天的车间,像个巨大的蒸笼。钢板被太阳晒得滚烫,我穿着厚重严实的帆布工作服,戴着密不透风的焊帽,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在护目镜里积成一小汪水,模糊了视线。
焊枪喷出的蓝色弧光,温度高达上千度,映得我的脸一片惨白。火星四溅,落在工作服上,就是一个个焦黑的小洞。我全神贯注,控制着焊枪移动的速度和角度,确保每一寸焊缝都均匀、饱满、牢固。
工友老张看我这么拼,休息时递给我一瓶盐汽水,劝我:“卫东,你这是不要命了?钱是挣不完的,身体是自己的。”
我拧开瓶盖,一口气灌下半瓶,带着咸味的液体划过干渴的喉咙,总算舒服了些。我抹了把脸上的汗,苦笑着说:“没办法,家里等着用钱。”
老张拍了拍我的肩膀,没再说什么。我们这些靠手艺吃饭的男人,谁不是在为了一家老小的嚼谷,拿命在拼呢?
每天晚上,我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回到家,林惠已经把晚饭做好了。她会把我的那份用碗扣着,温在锅里。她自己和儿子念念先吃。
饭桌上,她会兴致勃勃地讲她新买的游泳衣是什么款式,江帆又给她推荐了哪个牌子的相机。念念听得一知半解,只是睁着大眼睛,好奇地问:“妈妈,东南亚是什么呀?有奥特曼吗?”
“傻孩子,那里没有奥特曼,但是有很蓝很蓝的大海,还有会游泳的大象。”林惠抚摸着儿子的头,眼神里充满了向往。
我默默地扒着饭,一言不发。我的世界里,只有刺眼的弧光、滚烫的钢板和沉重的责任。她的世界,却已经是椰林、沙滩和远方。我们坐在同一张桌子前,中间却隔着一个太平洋。
她出发的前一晚,给我收拾了行李。
“我把换洗的衣服都给你放在柜子上了,你每天记得换。袜子在第二个抽屉里,别再乱扔了。”她一边叠着我的T恤,一边絮絮叨叨。
“念念的兴趣班,我已经跟老师请过假了。你记得每天晚上给他检查作业,盯着他练字。”
“冰箱里我包了饺子,冻起来了。你要是懒得做饭,就煮点饺子吃。”
她交代得很仔细,像以往每一次她回娘家一样。但我听着,却觉得那么刺耳。这不像是一个妻子对丈夫的嘱托,更像是一个房东对租客的交代。
我坐在床边,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突然开口:“林惠,你……真的想好了?”
她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想好了。”她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为了这次旅行,你花了我们快一年的积蓄。”我还是没忍住。
她慢慢转过身,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和哀求:“卫东,就当是我任性一次,好不好?等我回来,我保证,我会好好过日子,再也不提这些了。”
她向我保证。
可婚姻和生活,是能靠保证来维持的吗?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点挽留的念头,也熄灭了。
我从钱包里,拿出我这个月加班加点挣来的那沓奖金,一共三千块,塞到她手里。
“拿着,出门在外,别亏了自己。”
她愣住了,看着我手里的钱,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卫D……”
“行了,别说了。”我打断她,“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飞机。”
我躺下,用被子蒙住了头。
黑暗中,我能听到她细微的啜泣声。我知道,她或许有一丝愧疚,但那份对远方的渴望,早已压倒了这份愧疚。
就像我手中的焊枪,一旦点燃,那耀眼的弧光就会吞噬一切,直到焊条烧尽,或者,被强行熄灭。
而她心中的那束光,显然,已经熊熊燃烧起来了。
第三章 空荡的房子和儿子的咳嗽声
林惠走了。
她走的那天早上,天还没亮。我被她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弄醒,睁开眼,看到她已经化好了淡妆,换上了那条碎花长裙,正对着镜子涂口红。
镜子里的她,明媚得像一幅画,和这个还沉浸在晨曦微光里的小屋子,显得格格不入。
她拖着行李箱,轻轻走到床边,俯下身,在儿子念念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念念在睡梦中砸了砸嘴,翻了个身。
她犹豫了一下,似乎也想在我脸上亲一下,但最终只是伸出手,替我掖了掖被角。
“我走了。”她说。
“嗯。”我闭着眼睛,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
门被轻轻带上,楼道里传来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由近及远,最后彻底消失。
我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直到外面天光大亮。
房子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
林惠在的时候,我总觉得家里有点乱,到处都是她的东西。现在她走了,那些东西还在原地,可我却觉得,整个家都被抽走了什么,空落落的,连说话都有了回音。
生活还得继续。
我得一个人,扮演父亲和母亲两个角色。
早上,我笨手笨脚地给念念热牛奶,煎鸡蛋。鸡蛋煎糊了,黑乎乎的一坨,念念却吃得很香,还安慰我:“爸爸,你做的‘黑暗料理’也很好吃。”
我送他去幼儿园,看着他背着小书包一蹦一跳地跑进去,心里空荡荡的感觉才被填满了一点。
然后,我去上班。
车间里还是那副老样子,机器轰鸣,火花四溅。我戴上焊帽,点燃焊枪,那熟悉的刺眼弧光,瞬间将我与外界隔绝。在这个只有我和焊缝的世界里,我才能暂时忘掉那些烦心事。
晚上,林惠发来了第一条微信。
是一张照片。碧蓝的海水,洁白的沙滩,她穿着比基尼,戴着墨镜,笑得灿烂夺目。背景里,江帆举着一杯椰子汁,冲着镜头比了个V字手势。
她配文:【抵达!阳光、沙滩、我来啦!@江帆】
我的工友们凑过来看,纷纷发出羡慕的感叹。
“哟,卫东,你媳妇儿可真够潮的。”
“这地方不错啊,马尔代夫?”
“你小子有福气啊,老婆这么漂亮,还这么会享受生活。”
我扯着嘴角笑了笑,把手机揣回兜里。那笑容有多僵硬,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给她回了一句:【注意安全。】
过了很久,她才回了一个字:【嗯。】
接下来的几天,她的朋友圈更新得很频繁。
有时是在豪华酒店的无边泳池里,有时是在当地特色的夜市上,有时是和江帆在某个寺庙前的合影。每一张照片里,她都笑得无忧无虑,仿佛那个在菜市场为几毛钱跟人争执的女人,那个因为孩子成绩下降而焦虑失眠的母亲,从来都不存在。
她像是换了一个人,一个生活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的人。
而我,依旧在我的世界里,按部就凡地生活着。
接念念放学,去菜市场买菜,回家做饭,辅导他写作业。日子过得像一杯白开水,平淡,却也安稳。
转折发生在她走的第四天。
那天晚上,天气骤变,下起了大雨。我下班回家,淋了个透湿。念念的幼儿园老师打来电话,说孩子有点咳嗽,让我多注意。
我没太在意,小孩子感冒咳嗽是常有的事。我给他冲了点感冒冲剂,让他早早睡下了。
半夜,我被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惊醒。
我赶紧爬起来,打开床头灯,只见念念满脸通红,呼吸急促,额头上烫得吓人。
我心里一慌,赶紧找来体温计,一量,三十九度五。
我彻底慌了神。
我背起儿子,拿上医保卡,连伞都忘了拿,就冲进了瓢泼大雨里。
深夜的街上,很难打到车。我抱着滚烫的儿子,在路边焦急地张望,雨水混着汗水,从我脸上不停地滑落。念念在我背上难受地哼唧着,小声地喊:“妈妈……妈妈……”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快要窒息。
我掏出手机,想给林惠打电话。
我翻到她的号码,手指在拨出键上悬了很久,却始终没有按下去。
我点开她的朋友圈,最新的一条是半小时前发的。是一段小视频,画面里是喧闹的酒吧,闪烁的霓虹灯,她和江帆举着酒杯,随着音乐摇摆,笑得很大声。
我关掉手机,把屏幕按得死死的,仿佛想把那个喧闹的世界彻底隔绝。
你的妻子,你孩子的母亲,正在千里之外的酒吧里狂欢。而你,只能独自一人,在深夜的暴雨里,抱着发高烧的儿子,无助地等待。
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吗?
终于,一辆出租车在我面前停下。我拉开车门,抱着儿子钻了进去,声音嘶哑地对司机说:“师傅,去儿童医院,麻烦快点!”
第四章 电话那头的风声
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
我抱着昏昏沉沉的念念,在急诊室门口排队。周围全是焦急的家长和哭闹的孩子,那种压抑又混乱的氛围,让人的神经时刻紧绷着。
轮到我们时,医生简单检查了一下,听了听肺音,眉头就皱了起来。
“急性支气管炎,高烧引起的,有点喘。得马上办住院,输液观察。”
“住院?”我脑子“嗡”的一下,“这么严重?”
“孩子的病,不能拖。赶紧去办手续吧。”医生开了单子,语气不容置疑。
我抱着念念,在医院里楼上楼下地跑,缴费、拿药、办理住院手续。等一切都安顿下来,把他安顿在病床上,挂上点滴时,窗外的天已经开始泛白了。
念念躺在病床上,小脸烧得通红,因为呼吸不畅,小小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我坐在床边,用棉签蘸着水,一点点湿润他干裂的嘴唇,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他。
我一夜没合眼,浑身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被冷汗浸湿,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疲惫和担忧,像两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护士来查房的时候,轻声对我说:“孩子妈妈呢?一个人忙不过来的,去叫她来换换你吧。”
我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她……出差了。”
我撒了谎。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外人解释,我老婆正和她的“男闺蜜”在国外逍遥快活。这话说出来,丢人。
天亮后,念念的烧总算退了一点,呼吸也平稳了些,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看着他挂着点滴的小手,心里五味杂陈。我终于还是拿出了手机,拨通了林惠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头传来的不是林惠的声音,而是一阵呼呼的风声和海浪的声音。
“喂?哪位?”是江帆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
我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我找林惠!让她接电话!”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那边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林惠带着睡意的声音:“喂?卫东?大清早的你干嘛呀?吵死了。”
“大清早?”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北京时间早上七点,那边应该是早上八点。“林惠,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儿子发高烧住院了,你知道吗?”
电话那头一下子安静了,连风声都仿佛消失了。
过了好一会儿,林惠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慌乱:“住院了?怎么回事?严重吗?”
“急性支气管炎,昨晚烧到三十九度五,折腾了一整夜,现在刚睡下。”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但声音里的疲惫和愤怒,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啊?那……那现在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要住院观察几天。”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她似乎松了口气。
她的反应,让我心底的寒意越来越重。她关心的,似乎只是孩子有没有生命危险,而不是他有多难受,我也不是我有多煎熬。
“林惠,”我一字一顿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我……我们这边机票都订好了,后天就回去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卫东,你先辛苦一下,念念有你照顾,我放心的。”
“你放心?”我忍不住冷笑出声,“在你心里,是不是只要孩子不死,你就什么都可以放心?你有没有想过,我一个人,半夜三更,抱着发烧的儿子在街上打不到车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你有没有想过,儿子烧得迷迷糊糊,嘴里喊着‘妈妈’的时候,我有多无助?”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引得旁边病床的家属都朝我看来。我赶紧压低了声音,但胸中的怒火却烧得更旺了。
“卫东,你别这样……”她的声音里带了哭腔,“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我在这边也玩得不开心,真的。”
“你不开心?”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看你朋友圈里笑得挺开心的嘛!又是泳池又是酒吧的,玩得乐不思蜀了吧?”
“那都是拍给别人看的!”她急切地解释,“你根本不知道,我和江帆也吵架了。他这个人……根本不像我想象的那样。他自私,又小气,什么都要我听他的,我们……”
“够了!”我不想再听她解释,不想再听她和那个男人的任何事情,“我不想知道你们怎么样了。我只问你一句,你现在,能不能立刻买机票回来?”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她已经挂了电话。
“……卫卫东,”她的声音颤抖着,“我……我这边……护照和钱包,昨天在沙滩上,被偷了。”
我握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说什么?”
“我的包被偷了,证件和钱都没了……江帆说,要等这边大使馆补办好临时证件才能走。可能……可能要晚几天。”
那一刻,我所有的愤怒、担忧、无助,都化作了一声冰冷的笑。
我笑了出来,笑得肩膀都在发抖。
原来,这才是她不能立刻回来的真正原因。
原来,那个她眼中无所不能、能带给她全世界的男人,连她的钱包和护照都看不住。
“好,好得很。”我挂断了电话,再也不想跟她说一个字。
我看着病床上熟睡的儿子,心里一片荒芜。
我一直以为,我们家只是一艘有了裂缝的船,只要我努力去修补,总还能继续航行。
但现在我才发现,这艘船,早就被她亲手凿穿了一个大洞。
而我,和我的儿子,正在这片冰冷的海水里,慢慢下沉。
第五章 破碎的滤镜
挂了林惠的电话,我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靠在医院走廊冰冷的墙壁上,久久无法动弹。
护照和钱包被偷了。
这个理由,听起来那么荒诞,却又那么真实地发生了。它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林惠那场精心策划的“诗和远方”的梦上,也扇在了我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我没有再给她打电话,也没有再发一条微信。
我知道,催促、争吵,都已经毫无意义。她回不来,不是不想,是不能。那个她寄予了无限希望的“男闺蜜”,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彻底变成了医院的常驻人员。
白天,我把念念交给闻讯赶来的我妈照顾,然后赶回厂里上班。我不能请假,那个大桥的活儿正在关键时期,少了我,很多工序都得停摆。更重要的是,我需要钱。孩子的住院费,每天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晚上,我再从厂里赶回医院,替换我妈。
我妈看着我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的脸,心疼得直掉眼泪。
“卫东啊,你这是何苦呢?林惠呢?她怎么能这么不懂事,把这么大的家,一个孩子,都扔给你一个人?”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含糊地说:“她……她那边有急事,回不来。”
我妈叹了口气,没再追问。她是个朴实的农村妇女,或许她不理解什么是“男闺蜜”,什么是“寻找自我”,但她懂得,一个母亲,在孩子生病的时候,是绝对不能缺席的。
病房的夜晚,总是格外漫长。
念念睡着了,我才能有片刻的喘息。我不敢在病房里抽烟,就跑到楼梯间,点上一根,看着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烟雾缭绕中,我想了很多。
我想起我和林惠刚认识的时候。她是个爱笑的姑娘,在镇上的纺织厂当女工。那时候,我还是个毛头小子,除了有一身力气和一手焊接技术,什么都没有。
她不嫌我穷,不嫌我身上总有股铁锈味。她说,她就喜欢我这股踏实劲儿。
我们结婚,生子,用攒下的钱,付了这套房子的首付。日子虽然清贫,但有奔头。我以为,我们会这样,手牵着手,一辈子走下去。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或许是她换了工作,去了一家公司的前台。她开始接触到不同的人,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她开始觉得我的T恤太土,觉得我的话题除了工作就是孩子,太无聊。
她开始频繁地提起江帆。
“江帆今天又去欧洲出差了,真羡慕。”
“江帆说,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不能总围着灶台转。”
“江帆送了我一瓶香水,说是法国最新的款。”
江帆,像一个无处不在的影子,笼罩在我们的生活里。他代表着一种林惠向往,而我永远无法给予的生活方式。他就像一层厚厚的滤镜,林惠透过这层滤镜看世界,一切都变得美好、浪漫、充满格调。
而我,就是那个滤镜之外,粗糙、真实、让她无法忍受的现实。
她要去东南亚,其实不是为了看海,也不是为了吃海鲜。她只是想钻进那个滤t镜里,亲身体验一下那种被美化过的生活。
可她忘了,滤镜,终究是会碎的。
第五天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越洋电话。
是江帆打来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潇洒和从容。
“是李卫东吗?我是江帆。”
“有事?”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林惠她……她病了。”江帆顿了顿,说,“她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现在人很虚弱。这边医疗条件不好,我想……你能不能,先打点钱过来?”
打钱?
我简直要气笑了。
“你们不是去享受生活的吗?怎么,连看病的钱都没有了?”
“我们的钱,连同证件,一起被偷了。”江帆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尴尬,“我身上只剩下一点当地货币,刚刚够我们这几天的食宿。”
“那是你的事。”我冷冷地打断他,“你把她带出去的,你就得负责把她完整地带回来。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李卫东!你怎么能这样?”江帆的声调也高了起来,“Hui现在很难受,她需要钱看病!你还是不是她丈夫?”
“我是她丈夫,那你呢?你是什么?”我毫不客气地反问,“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是她‘灵魂的伴侣’。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除了会打电话跟我要钱,还会干什么?”
电话那头,江帆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我能想象到他此刻的窘迫。那个在朋友圈里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精英男人,在赤裸裸的现实面前,原来也不过如此。
“把电话给林惠。”我说。
过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林惠虚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卫东……”
“听着,”我没有一丝一毫的问候和关心,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我不会给你们打钱。什么时候大使馆的临时证件办下来了,你们就什么时候想办法回来。念念这边,有我。”
“卫东,你别这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她开始哭泣,声音断断续续,“我再也不任性了,你让我回家吧,我想念念了……”
“现在说这些,晚了。”
我挂断了电话,将那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我靠在墙上,闭上眼睛。我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
那个美丽的滤镜,终于在现实面前,碎了一地。
而捡起那些碎片的,是我们三个人,被扎得遍体鳞伤的手。
第六章 归来
林惠最终还是回来了。
在她离开的第十五天,一个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午后。
那几天,念念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精神头也不如以前。我给他办理了出院手续,带他回了家。
我正在给家里做大扫除,把这些天积攒的灰尘和病气,都清扫出去。我把窗户开到最大,让阳光照进来,希望能驱散这屋子里压抑的气息。
门铃响的时候,我正踩在凳子上擦吊灯。
我以为是送水工,趿拉着拖鞋就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林惠。
她瘦了,也黑了,整个人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蔫蔫的。脸上那层精心保养的光泽不见了,取而代代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憔悴和疲惫。她身上穿着一件皱巴巴的T恤,和她离开时那身光鲜亮丽的碎花长裙,判若两人。
她身后没有江帆。
我们四目相对,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空气像是凝固了。
还是念念打破了沉默。他从房间里跑出来,看到林惠,愣了一下,然后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妈妈?”
这一声“妈妈”,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林惠情绪的闸门。
她的眼圈瞬间就红了,丢下手里那个看起来很旧的背包,蹲下身,一把将念念搂进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念念……我的念念……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好想你……”
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这半个月来所有的委屈、悔恨和思念,都哭出来。
念念被她吓到了,在我怀里挣扎着,小脸上满是困惑和不安。他已经不习惯妈妈如此激烈的情感表达了。
我把念念抱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背,然后,就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
她哭倒在地,我转身进了厨房,用冷水洗脸。
等我从厨房出来,她已经止住了哭声,只是还坐在地上,低着头,头发凌乱地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我把念念抱回他的房间,哄他睡下,然后走出来,在她面前的沙发上坐下。
“起来吧,地上凉。”我声音平静地说。
她像是没听到,依旧一动不动。
我叹了口气,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巾,递到她面前。
她缓缓抬起头,接过纸巾,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水。
“江帆呢?”我问了第一个问题。
她身体颤抖了一下,声音沙哑地说:“下飞机……我们就分开了。他……他把我送到小区门口就走了。”
“哦。”我点了点头,这个结果,在我意料之中。
一场狼狈收场的旅行,足以耗尽所有虚假的友谊和暧昧的情愫。他们之间那点所谓的“纯洁友谊”,恐怕也早就被现实的窘迫消磨得一干二净了。
“他……他跟我借了钱,买的回来的机票。”她像是怕我不信,又补充了一句,“他说他回去就还我。”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她还是这么天真。
“卫东,”她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看着我,“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我摇了摇头,“是念念。在他最需要妈妈的时候,你不在。”
她低下头,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
“别说以后了。”我打断她,“说说这次吧。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沉默了很久,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忆那场不堪的旅程。
她断断续续地,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
原来,那场看似美好的旅行,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矛盾和分歧。江帆订的廉价航班,住的民宿也远没有照片上那么干净。他所谓的“网红餐厅”,又贵又难吃。
他不再是朋友圈里那个风趣幽默、无所不能的男人。他会因为一点小事跟她争吵,会抱怨她走路慢,会嫌弃她拍照技术不好。他所谓的“自由行”,不过是把他自己想去的地方,强加给她。
她感到了失望,然后是厌倦。
钱包和护照被偷,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在异国的街头,因为没钱而争吵,互相指责。她生病了,上吐下泻,他只是不耐烦地扔给她几片药,然后自己出去上网。
那一刻,她才彻底看清,那个她一直仰望和羡慕的男人,是多么的自私和不可靠。
她躺在异国他乡那间潮湿的民宿里,高烧不退,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她想起了我,想起了这个家,想起了我虽然不解风情,却总会在她生病时,默默地端来一杯热水,笨手笨脚地给她熬一碗白粥。
她想家了。想得撕心裂肺。
“……后来,我爸妈给我打了钱,我们才去大使馆补办了证件,买了机票回来。”她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没有同情她,也没有幸灾乐祸。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早已写好剧本的闹剧。
“说完了?”我问。
她点了点头。
“那就起来,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站起身,“然后,我们谈谈。”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她知道,真正的审判,才刚刚开始。
第七章 焊接的痕迹
林惠洗了很久。
当她从浴室里走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家居服。热水冲刷掉了她脸上的泪痕和旅途的尘埃,但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怯懦,却怎么也洗不掉。
她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
我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推到她面前。
“先说说念念吧。”我开口,声音平稳得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你走后第四天,他开始发烧。半夜烧到三十九度五,急性支气管炎,住院一个星期。这是出院小结,你可以看看。”
我把那张薄薄的、写满了医学术语的纸,放在她面前。
她的目光落在纸上,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伸出手,想去拿那张纸,却又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在你和江帆享受阳光沙滩的时候,你儿子正躺在病床上,呼吸困难,挂着氧气。”
“在你抱怨他自私小气的时候,我正抱着你儿子,在医院里楼上楼下地跑,缴费、化验、办手续。”
“在你打电话向我哭诉你钱包被偷了的时候,我妈正守在病床前,一夜一夜地熬着,给你儿子擦身、喂药。”
我每说一句,林惠的头就低下一分。最后,她把脸深深地埋进了手掌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却哭不出一丝声音。
那是比嚎啕大哭更深切的悲恸和悔恨。
我没有停下来。
“林惠,我问你,在你心里,这个家,到底算什么?念念,又算什么?是我这个丈夫,太无能,太无趣,让你觉得多看一眼都窒息吗?”
“不是的!不是的!”她猛地抬起头,泪流满面地看着我,“卫东,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日子过得太没意思了。我羡慕别人,我嫉妒别人,我觉得我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我昏了头,我真的昏了头……”
“没意思?”我重复着这三个字,突然觉得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烧起,“我每天在车间里,面对着上千度的弧光,汗流浃背,你觉得有意思吗?我为了多挣几百块钱的加班费,放弃了所有的休息日,你觉得有意思吗?我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让你和念念过得好一点吗?在你眼里,这些都成了‘没意思’?”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她除了这三个字,已经说不出任何别的话来。
我看着她崩溃的样子,心里的火,却慢慢熄灭了。
再多的指责,又有什么用呢?
事情已经发生了。伤害,已经造成了。
我靠在沙发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林惠,”我看着她,眼神前所未有的平静,“我们……离婚吧。”
这三个字一出口,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林惠像是被雷击中一样,整个人都僵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我重复了一遍,语气坚定,“你向往的生活,我给不了。我想要的安稳日子,你也不想要了。我们俩,已经不在一条路上了。再这么绑在一起,对谁都是折磨。”
“不!我不要离婚!”她突然扑过来,抓住我的胳膊,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我的肉里,“卫东,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知道错了,我改,我以后都听你的,我再也不任性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机会?”我轻轻地,却又无比用力地,把她的手从我胳膊上掰开,“我给过你机会。在你提出要去旅游的时候,在你收拾行李的时候,甚至在你上飞机之前,我都在给你机会。是你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把机会推开了。”
“我……”她哑口无言。
“你知道我这行,最怕的是什么吗?”我看着她,缓缓地说,“是虚焊。表面上看起来,焊缝很漂亮,很光滑,但其实里面是空的,没有真正熔合在一起。平时看不出来,一旦遇到大的压力,它就会从最薄弱的地方,‘啪’的一声,断开。”
“我们之间,现在就是这样。看起来还是夫妻,还是一个家,但里面,已经空了。再也经不起任何风浪了。”
我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彻底剖开了我们之间那层早已腐朽的伪装。
她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那一刻,我心里没有胜利的快感,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悲凉。
我爱过她吗?
当然爱过。
但那份爱,就像我手里烧尽的焊条,在日复一日的消耗、争吵和失望中,只剩下了一截冰冷的铁芯。
或许,分开,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我站起身,不再看她,走进了书房。我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纸,一支笔。
离婚协议书,这五个字,我写得异常艰难,也异常决绝。
第八章 那条旧围巾
离婚协议书,我写了整整一夜。
天亮的时候,我把它放在了餐桌上。林惠就坐在餐桌旁,一夜未睡,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
她拿起那张纸,逐字逐句地看。我没有提任何过分的要求,房子是婚前财产,归我,但我会折价一半的钱给她。存款一人一半。儿子念念的抚养权,归我。
她看到最后一条,手指猛地攥紧了纸页。
“念念……我……”
“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带孩子。”我平静地说,“你可以随时来看他。”
她沉默了。她知道,我说的对。她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能照顾一个孩子呢?
她最终还是签了字。
签完字,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slumped在椅子上。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我们分房睡,白天我上班,她在家收拾自己的东西。她把那些曾经视若珍宝的裙子、化妆品,一件一件地装进行李箱。
那些她为了那场旅行而买的东西,如今看来,是那么的刺眼。
她走的那天,是个晴天。
她没有让念念送她。她只是在念念睡着的时候,偷偷地亲了亲他的脸颊。
她拖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站在门口,回头看了我一眼。
“卫东,保重。”
“你也是。”
没有拥抱,没有眼泪。我们像两个告别的陌生人,平静得近乎冷漠。
门关上了。
我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听着她的脚步声和行李箱的滚动声,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我以为我会感到解脱,但没有。
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人硬生生挖走了一块。
日子还得过。
我把林惠留在家里所有的痕迹,都清理了一遍。我把我们的结婚照,从墙上摘下来,收进了床底的箱子里。
我开始学着做更复杂的菜,学着给念念讲睡前故事,学着参加他的家长会。我努力地,想把母亲的那份空缺,也填补上。
念念很懂事,他从不问妈妈去了哪里。只是有时候,他会一个人,对着窗外发呆。我知道,他在想她。
厂里的大桥项目,顺利完工了。通车那天,市里还搞了个庆典,我们这些参与建设的工人,也被邀请去观礼。
我站在桥上,看着脚下奔流不息的江水,看着桥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这座桥,有我焊过的上万道焊缝。它们坚固,可靠,能抵御风雨,承载重量。
这,就是我的价值。
冬天来的时候,天气突然变冷。我翻箱倒柜地找厚衣服,在衣柜的最底层,翻出了一个旧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灰色的毛线围巾。
是我和林惠刚结婚那年,她亲手给我织的。那时候我们租住在一个没有暖气的平房里,她怕我冬天在车间里冷,就熬了好几个通宵,一针一线地给我织了这条围巾。
围巾的针脚很笨拙,歪歪扭扭的,还有几个地方漏了针。但它很厚实,很暖和。
我把围巾拿出来,围在脖子上。一股熟悉的、混杂着旧时光和樟脑丸的味道,瞬间包裹了我。
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冬夜,林惠坐在昏黄的灯下,低着头,认真地织着围巾,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
我的眼眶,突然就湿了。
我拿出手机,犹豫了很久,还是翻出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我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天冷了,多穿点衣服。】
过了很久,她回了两个字。
【好的。】
然后,她又发来一张照片。
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她配了一句话:【今天冬至,你也记得吃饺子。】
我看着那碗饺子,和我冰箱里冻着的,她走之前包好的那些,一模一样。
我关掉手机,把脸埋进了那条温暖的、粗糙的旧围巾里。
我知道,有些裂缝,永远无法弥合如初。就像焊接过的钢铁,虽然重新连接,但那道焊痕,会永远留在那里,成为一道无法抹去的印记。
但我也知道,生活,总要继续。
或许,我们都无法回到过去,但至少,我们可以带着那些伤痕,学着,好好地走向未来。
窗外,今年的第一场雪,安静地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