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葬礼收了12万礼钱,管事的三伯给我账本时,我反手一巴掌

发布时间:2025-10-03 02:14  浏览量:1

母亲的葬礼收了12万礼钱,管事的三伯把那本红皮账本递到我面前时,我反手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堂屋里炸开,像一挂突然被点燃的鞭炮。

三伯捂着脸,懵了。满屋子的亲戚,也都懵了。空气凝固成一块冰,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冰锥子一样扎在我身上。

只有我知道,这一巴掌,不是为钱。

我叫李劲,是个木匠。在我眼里,人活一辈子,就像跟一块木头打交道。有的人把自己活成了精雕细琢的紫檀,纹理深沉,自带风骨;有的人活成了急于求成的胶合板,看着光鲜,内里全是碎料和胶水。

我妈,就是一块顶好的老料,不名贵,但实在,是那种能做房梁的料。她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待人热忱,邻里谁家有事,她总是第一个到。她走的时候,来吊唁的人把我们家那条小巷子堵得水泄不通。

那本红皮账本,密密麻麻记着“张三200,李四500,王五1000……”这些数字,在三伯眼里,是母亲一生人缘的总结,是家族脸面的勋章。

可在我眼里,那不是账本,那是一把钝刀,把我母亲一生温热的情分,一刀一刀,全部片成了冷冰冰的交易。

我妈交下的那些朋友,那些掏心掏肺的情谊,怎么能用钱来算?

这一巴掌,打掉的是我心里最后一点体面,也打碎了这场葬礼上,所有人习以为常的荒唐。

第一章 噩耗如山

那天下午,我正在给一张预定了半年的花梨木书案上最后一层蜡。

阳光透过作坊的天窗,洒在木头上,那些深红色的纹理像是活了过来,在光里缓缓流动。我喜欢这种感觉,一块死木头,在我手里,慢慢有了呼吸和灵魂。

手机响的时候,我正用一块软布,一遍遍地擦拭着桌面,那感觉,像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是父亲打来的。

他的声音很沉,像被水泡过的木头,每一个字都透着潮湿的无力感。

“阿劲,你……快回来一趟,……不行了。”

我的手一抖,那块浸了蜡油的软布掉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人拿锤子在我头顶上狠狠敲了一下。

“爸,你说什么?妈早上还跟我视频,说院子里的石榴花开了……”

“在医院了,脑溢血,来得急……”

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

我扔下手里的活,连作坊的门都忘了锁,开着我那辆破旧的皮卡就往老家赶。三个小时的路,我只用了一个半小时。车轮卷起的尘土,像我心里翻滚的焦灼。

医院里那股消毒水的味道,是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味道。它总让我想起生离死别。

母亲躺在ICU里,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脸上罩着呼吸机,只有监护仪上起伏的曲线,证明她还活着。

我隔着玻璃看着她,那个一辈子要强、爱干净的女人,此刻那么脆弱,那么无助。

父亲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十岁。他的背佝偻着,两只手插在花白的头发里,像一棵被雷劈过的老树。

“医生说,希望不大了。”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我蹲在他面前,想说点什么安慰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们父子俩,跟木头打了一辈子交道,性子也像木头,锯开了,才能看到里面的纹理,平时,都闷着。

三伯是闻讯赶来的。

他一到,整个走廊的气氛就变了。他不像我和父亲这样沉浸在悲伤里,他像个临危受命的将军,立刻开始部署“战役”。

“大哥,你别慌,后事要紧。我已经联系好人了,寿衣、花圈、灵车,都得提前准备。”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阿劲,你是独子,这时候得扛事。钱的事你别担心,三伯先给你垫着,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的后事,必须办得风风光光。”

我看着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我妈还躺在里面,生死未卜,他已经在考虑她“身后”的风光了。

那一刻,我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就像我看到一块好木料,别人想的是能卖多少钱,而我,只想的是怎么顺着它的纹理,把它最美的一面呈现出来。

我们想的,从来就不是一回事。

第二章 喧嚣的灵堂

母亲最终还是没能挺过来。

医生摘下呼吸机的那一刻,监护仪上的曲线变成了一条直线,发出刺耳的长鸣。

那声音,像一把锥子,扎进了我的心脏。

父亲当场就瘫了下去,如果不是我扶着,他会直接滑到地上。

悲伤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甚至没有力气哭出声。

但三伯没有。

他冷静地办了手续,指挥着人把母亲的遗体运走,然后开始打电话,一个接一个,通知各路亲戚。他的声音洪亮而有条不紊,仿佛这不是一场葬礼,而是一场需要精心策划的宴会。

按照老家的规矩,灵堂设在老宅的堂屋里。

母亲的黑白照片挂在正中央,她微笑着,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照片下面,是三伯托人找来的“专业团队”,吹鼓手,哭丧人,一应俱全。

唢呐声尖锐地划破了小院的宁静,哭丧的女人嚎着千篇一律的调子,那声音里没有半分悲伤,只有职业化的敷衍。

我跪在灵前,看着眼前这出热闹又荒诞的戏剧,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这不是我想要的告别。

我想安安静静地陪母亲最后一程,跟她说说话,就像小时候,我坐在她身边,看她纳鞋底一样。

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三伯是总指挥,父亲哀伤过度,已经没了主心骨,一切都由三伯说了算。

“阿劲,去门口迎客,机灵点,来的人都要记下来,人情往来,不能乱了规矩。”三伯递给我一本红皮的册子和一支笔。

我捏着那本册子,手心里全是汗。

“三伯,不用这么麻烦吧,来的都是亲戚朋友,都是真心来送我妈一程的。”

三伯眼睛一瞪,“你懂什么!这叫礼尚往来。今天人家来了多少,我们以后就得还多少。一辈子人缘好,这账本,就是她给你留下的最大一笔人情财富,你得给我一笔一笔记清楚了!”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很陌生。

他是我父亲的亲弟弟,也是看着我长大的。小时候,他还教我做过弹弓。可现在,他嘴里说的每一个字,都让我感到寒冷。

吊唁的客人陆续来了。

我机械地站在门口,鞠躬,道谢。

三伯就坐在门口的一张八仙桌后面,像个收银员。每来一位客人,放下礼金,他都会高声唱喏:“张家大爷,礼金五百!”

那声音在喧闹的唢呐声里格外清晰,像是在拍卖什么东西。

我看到一些邻居,都是些不富裕的庄稼人,他们攥着几张皱巴巴的票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递过去,三伯接过钱,熟练地在账本上记下一笔,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我心里堵得难受。

这些人,是真心实意来送我妈的。我妈在世时,谁家地里缺人手了,她二话不说就去帮忙;谁家孩子没人带,她就领到自己家里来看。这点钱,是他们的一份心意,可在三伯的唱喏声里,这份心意被量化成了一个冰冷的数字,成了一场人情攀比。

我想阻止,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在所有人的观念里,三伯做的,都是对的,是“规矩”。

晚上,客人散去,我一个人跪在灵前给我妈烧纸。

火光映着我的脸,我小声跟她说:“妈,对不起,他们太吵了。”

我从随身的工具包里,摸出一块巴掌大的黄杨木,还有一把刻刀。这是我随身带着的习惯,有空就刻点小东西。

我想给母亲刻一个牌位,亲手刻。

用我最熟悉的、也是她最引以为傲的手艺,送她最后一程。

刀尖在木头上游走,木屑簌簌落下。我刻得很慢,很用心,仿佛要把对母亲所有的思念,都刻进这方寸之间。

三伯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我手里的木头,皱起了眉头。

“瞎鼓捣什么呢?牌位早就定好了,黑檀木的,大理石底座,气派!你这破木头疙瘩,能上台面吗?”

他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半成品,随手扔到了一边的纸钱堆里。

“赶紧去给我把账本再对一遍,别出了岔子!”

那一瞬间,我手里的刻刀,差点就没握住。

我看着那块被他扔掉的黄杨木,那是我为母亲精心挑选的,木质细腻,色泽温润,就像母亲的为人。可在他眼里,它只是“破木头疙瘩”。

我默默地捡起那块木头,放回包里,什么也没说。

我只是觉得,我和他们,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

第三章 账本的分量

出殡那天,天阴沉沉的,像是憋了一场大雨。

队伍很长,三伯花大价钱请的乐队走在最前面,吹着悲悲戚戚的调子。按照他的说法,这叫“哀荣”。

我捧着母亲的骨灰盒,走在队伍中间。那盒子是三伯选的,沉甸甸的,上面雕着龙凤,镶着金边。他说,这才能配得上母亲的“福气”。

可我总觉得,母亲住在这里面,会觉得硌得慌。她一辈子节俭朴素,最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我更愿意把她放在我亲手打磨的那个小小的黄杨木盒子里,虽然简单,但那里面有我的心意和温度。

下葬的过程很顺利,也很程式化。

风水先生念念有词,亲戚们按照辈分依次上香,一切都像一场排练好的戏。

我麻木地做着该做的一切,脑子里却空空的。

直到最后一铲土盖上坟头,我才猛然惊醒,我,没有妈妈了。

巨大的悲伤像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我的心脏,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回到家,三伯立刻召集了所有核心亲戚,开“总结会”。

父亲没什么精神,坐在角落里抽着闷烟。

三伯拿出了那本红皮账本,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脸上泛着红光。

“这次,咱们老李家的脸,是挣足了!的葬礼,十里八乡都挑不出第二家这么风光的!”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宣布“战果”。

“所有礼金,一共是十二万三千六百块。除去所有开销,还剩下八万多。”

屋子里响起一阵小声的惊叹。

在咱们这个小地方,八万多,不是个小数目。

“这钱,我建议,一部分留给大哥养老,剩下的,给阿劲。”三伯看着我,语气里带着一丝施舍般的慷慨,“阿劲你那木匠铺子,也该扩扩了,别老是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

一个堂叔附和道:“是啊,三哥想得周到。这都是给你积的福报啊,阿劲。”

福报?

我看着那本刺眼的红皮账本,听着他们一口一个“钱”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母亲一生的善良、热忱、她与人为善积攒下的好人缘,在他们眼里,最后就浓缩成了这八万多块钱的“福报”?

这是对我母亲多大的侮辱!

我站起身,想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屋子。

三伯却拉住了我,“哎,你干嘛去?账本你得收好,这上面都是人情,以后谁家有事,你得照着这个单子还礼,一分都不能差。”

他把账本塞到我手里。

那本子很沉,沉得我几乎拿不住。

我翻开一页,上面是我妈最好的一个朋友,刘婶的名字。她家不富裕,老伴常年吃药,这次,她随了三百块钱。

我记得清清楚楚,出殡那天,刘婶哭得差点晕过去。她拉着我的手说:“阿劲,以后我就是你干妈,有事就来找我。”

这份情,是三百块钱能衡量的吗?

我又翻了一页,看到了我小学老师的名字,他随了五百。老师已经退休了,腿脚不便,还拄着拐杖,走了很远的路来送我妈。他说,我妈是她见过的最善良的学生家长。

这份尊重,是五百块钱能买到的吗?

账本上的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有一段和我母亲温情的回忆。他们不是数字,他们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是我母亲生命里,温暖过她的光。

可现在,这一切,都被三伯这本账,给玷污了。

我捏着账本,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仿佛看到母亲在对我摇头,她一定不希望,她的离去,变成一场人情的交易,变成我肩上沉重的债务。

我的血,一点点往头上涌。

第四章 压垮骆驼的稻草

“阿劲,拿着啊,发什么愣?”

三伯见我迟迟没有反应,又把账本往我手里推了推,脸上带着一种“我为你办了件天大的好事”的得意。

“这本账,就是你以后在社会上立足的本钱。你看,连镇上的王老板都来了,随了一千。以后你的木材,找他说不定能便宜不少。还有信用社的张主任……”

他还在滔滔不绝地盘算着这本账本背后的人脉和利益,每一个名字,都被他当成了一个可以利用的资源。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我的心上。

我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

“三伯,在你眼里,我妈这一辈子,就值这十二万块钱吗?”我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三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不懂事的孩子话。

“说什么傻话呢?这是钱的事吗?这是脸面!是的人缘!人走了,能留下这么好的人缘,这么大的场面,这是福气,懂不懂?”

“我不懂!”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我只知道,我妈没了!我只知道,来送她的,都是她的亲人,她的朋友!不是这本账上的名字和数字!”

“你这孩子,怎么钻牛角尖呢?”三伯的脸色沉了下来,“我辛辛苦苦给你操持这么大的事,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说这种话?没有我,你连个葬礼都办不下来!这账本,是对的尊重,也是对来客的尊重!”

尊重?

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把真挚的情感明码标价,这就是尊重?

把温暖的回忆变成冷冰冰的债务,这就是尊重?

我看着三伯那张理所当然的脸,看着满屋子亲戚或认同、或麻木的表情,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愤怒,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理智。

我妈尸骨未寒,他们就在这里,用她一生的情分,算计着未来的利益。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唐,更让人心寒的事吗?

那根名叫“理智”的弦,在我脑子里,“崩”地一声断了。

三伯还在喋喋不休,他把账本郑重地合上,再次递到我面前,像是在交接一件传家宝。

“拿着,收好。这比你那些木头疙瘩值钱多了。”

就是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的木头疙瘩……

在他眼里,我坚守的手艺,我引以为傲的匠心,我赖以安身立命的根本,和我母亲一生的情谊一样,都一文不值。

只有钱,只有人情账,才是“值钱”的。

我扬起了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慢了。

我看到三伯错愕的眼神,看到父亲惊恐地站了起来,看到周围亲戚们倒吸一口凉气的口型。

“啪!”

清脆的响声,终结了所有的喧嚣。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心火辣辣地疼。

三伯捂着脸,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他的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

满屋死寂。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妈的情分,不是生意。我李劲,也不需要靠这本账,去换什么前程。”

说完,我抓起桌上的账本,转身就走。

身后,是三伯气急败坏的怒吼,和亲戚们乱成一锅粥的劝阻声。

我什么都听不到了。

我只想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群被“人情”和“规矩”异化了的亲人。

我怕再多待一秒,我会把这屋子给点了。

第五章 一记耳光之后

我冲出老宅,像个逃兵。

外面的天,终于憋不住了,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和我滚烫的脸颊混在一起,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一路跑回我的木工作坊,那个离老宅不远的小院子。

“砰”地一声关上大门,我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声。

手还在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和悲伤。

我摊开手心,看着那本红皮账本,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口生疼。

我真想把它扔进炉子里,烧个干干净净。

可我不能。

烧了它,仿佛就真的承认了,我妈留下的,就只有这么一本冷冰冰的账。

我把它扔在角落,蜷缩在地上,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独自舔舐着伤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院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是父亲。

他没打伞,花白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更显苍老。他手里提着一个饭盒。

他没看我,也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工作台边,把饭盒放下,然后拿起一把扫帚,开始扫地上的木屑。

作坊里很乱,自从接到他电话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收拾过。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木屑和刨花。

父亲扫得很慢,很仔细,就像他年轻时打磨一件家具。

沙沙的扫地声,在寂静的作坊里,有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爸……”我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他停下扫帚,背对着我,叹了口气。

“阿劲,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我知道你三伯做得不对,话说得也不好听。但是,你那一巴掌,打得太重了。”

我低下头,没有反驳。

“他毕竟是你长辈,这次的事,从头到尾,都是他在张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父亲的声音里,满是疲惫。

“爸,我不是气他辛苦。”我抬起头,看着父亲的背影,“我气的是,他把我妈当成什么了?一场交易吗?一场可以计算得失的社交活动吗?我妈一辈子与人为善,她交朋友,从来不图回报。可现在,她走了,留下来的,却是一本要我去‘还’的债!这叫什么事啊!”

说到最后,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父亲转过身,走到我面前,把饭盒打开。里面是白粥和两个咸鸭蛋。

“先吃饭吧,你两天没好好吃东西了。”

他把筷子塞到我手里。

我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白粥,眼泪掉得更凶了。

父亲在我身边坐下,拍了拍我的背。

“你三伯那个人,你不是不知道。穷怕了。年轻时候,家里孩子多,吃不饱饭,你爷爷奶奶为了几毛钱跟人吵得脸红脖子粗。从那时候起,他就觉得,钱和脸面,比什么都重要。他觉得,把葬礼办得风光,收的礼钱多,就是对最大的孝顺,就是给咱们老李家挣了最大的脸。”

“他不懂你心里想的那些,什么木头的纹理,什么匠人的风骨。在他眼里,你守着这个破作坊,就是没出息。”

父亲的话,像一把钥匙,慢慢打开了我心里那个死结。

我不是不明白三伯的逻辑,我只是无法接受。

“爸,那我们就要接受吗?就要把人活成一本账吗?”

父亲摇了摇头,他拿起一个咸鸭蛋,在桌角磕开,递给我。

“不接受,但或许……可以试着去理解。”

“你打了他,他现在正在气头上,满世界嚷嚷着要你跪下给他道歉。这个坎,不好过。”

我扒拉着碗里的白粥,味同嚼蜡。

道歉?

为了那一巴掌,我可以道歉。

但是为了我坚守的东西,为了我母亲该有的尊严,我绝不认错。

第六章 木头里的道理

接下来的几天,我把自己关在作坊里。

电话被打爆了,全是各路亲戚打来劝我“顾全大局”,去给三伯赔礼道歉的。

说我年轻气盛,不懂人情世故。

说三伯是为了我好,我却恩将仇报。

说我不孝,在母亲的葬礼上闹事,让她老人家在地下都不得安宁。

每一通电话,都像一把刀子,在我本就鲜血淋漓的心上再划一刀。

我干脆拔了电话线,关了手机。

世界清静了。

我重新拿起我的工具,刨子、凿子、刻刀……这些冰冷的铁器,此刻却比人情更让我感到温暖。

我找出那块被三伯扔掉的黄杨木,它的一角在火盆边上被燎黑了一块,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我用砂纸,一点一点地打磨那块伤疤。

磨了很久,那块黑色才渐渐褪去,露出了里面温润的黄色木质。

我忽然明白了点什么。

人也像这木头,经历过一些事,总会留下些伤疤。有些伤疤,在内里,看不见;有些,在外面,像三伯脸上的五指印。

但只要用心打磨,总能让它变得平滑。

我决定,用我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

我把那本红皮账本拿了出来,摊在工作台上。

我没有去看上面的数字,而是仔细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名字。

刘婶、王老师、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父亲单位的老同事……每一个名字,都勾起一段回忆。

我想起刘婶每次做了好吃的,都会让她的孙子给我送一碗过来。

我想起王老师在我调皮捣蛋被请家长时,总是在我妈面前护着我。

我想起发小结婚时,我给他打了一套全新的家具,他抱着我,说这比他收到的任何礼金都贵重。

这些,才是母亲留给我真正的“财富”。

它们不是债务,而是情分,是温暖。

我找出一堆上好的小料,有紫檀的、花梨的、金丝楠的……都是我平时舍不得用的边角料。

我开始动工。

我给刘婶刻了一个小小的葫芦,寓意“福禄”,希望她和老伴身体健康。

我给王老师刻了一方镇纸,上面是几竿清瘦的竹子,我知道他喜欢书法。

我给每一个来吊唁的、真心对我妈好的亲友,都准备了一份小礼物。

根据他们的喜好,他们的为人,我用我的手艺,为他们量身定做。

这才是我的“还礼”方式。

不是用钱,而是用心。

我沉浸在木头的世界里,刨花飞溅,木香四溢。那些天,我几乎没有合眼。

疲惫,但心安。

父亲每天都会来给我送饭,他看着我满地的作品,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帮我收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

我知道,他懂我。

最后,我拿起一块最好的紫光檀,这种木头质地极密,色泽深沉,稳重如山。

我给三伯,刻了一方印章。

上面没有刻他的名字,只刻了两个字:

“兄长”。

第七章 和解的契机

一个星期后,是母亲的“头七”。

按照规矩,家里人要聚在一起吃顿饭。

我知道,这是我必须面对的时刻。

那天,我提着一个大布袋,回了老宅。

一进门,气氛就降到了冰点。

三伯坐在主位上,脸上的红肿已经消了,但脸色比锅底还黑。他看都没看我一眼。

其他的亲戚,也都神色尴尬,没人敢先开口说话。

父亲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走到三伯面前,从布袋里拿出那个紫光檀的印章盒子,双手递了过去。

然后,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三伯,对不起。那天是我冲动,我不该动手打您。”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屋子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三伯的身体僵了一下,他没有接那个盒子,也没有看我。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没有起身,继续说道:“您为我妈的后事跑前跑后,辛苦了,我心里都记着。那一巴掌,是我混蛋,我给您赔罪。”

我说的是“那一巴掌”,而不是“那件事”。

这是我的底线。

三伯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永远不会开口。

最终,他还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有了回应。

父亲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阿劲知道错了,三弟,你就别跟他计较了。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一个婶婶也劝道:“是啊三哥,孩子都认错了,你就原谅他吧。”

三伯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他瞥了一眼我手里的盒子,没好气地说:“什么东西?”

“我自己刻的,给您赔罪的。”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打开了盒子。

当他看到那方印章,和上面“兄长”两个字时,他的手,明显地抖了一下。

我知道,他和我父亲这一辈兄弟,感情很深。父亲是老大,一辈子老实本分,三伯虽然精明算计,但对这个大哥,一直是很敬重的。

“兄长”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分量不一样。

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盒子盖上,放在了手边。

我知道,这个坎,算是过去了一半。

吃饭的时候,我把布袋里的那些小礼物,一一分发给了在座的亲戚。

“刘婶,这是给您的,祝您身体好。”

“五叔,您爱喝茶,我给您做了个茶盘。”

……

每个人拿到礼物,都愣住了。他们看着手里精致温润的木雕,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欢喜,再到一丝丝的触动。

“哎呀,阿劲,你这手艺,真是绝了!”

“这东西,比给钱可有心意多了!”

“太好看了,我得拿回去好好收着。”

屋子里的气氛,渐渐热络了起来。

大家谈论的,不再是那十二万的礼金,而是我手里的这些木头,这些情意。

我看到三伯,也偷偷地摩挲着手里的那个印章盒子,眼神里有些复杂的东西。

饭后,我把剩下的礼物,按照账本上的地址,一家家地送了过去。

每到一家,我都说:“谢谢您来送我妈最后一程,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所有收到礼物的人,都非常惊喜。

刘婶拉着我的手,眼圈都红了,“好孩子,你有心了。有你这样的儿子,值了。”

王老师拿着那方竹节镇纸,赞不绝口,“风骨,这东西有风骨!阿劲,你的手艺,比你的脾气好啊!”

送完最后一家,天已经黑了。

我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这才是真正的“还礼”。

还的,是情,不是债。

第八章 没有烧掉的账本

回到家,父亲和三伯正在院子里下棋。

这场景,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

看到我回来,三伯抬头瞥了我一眼,没说话,低头继续看棋盘。

父亲对我笑了笑。

我走进屋,看到那本红皮账本,还放在桌子上。

我拿起来,走到院子里,准备把它扔进烧纸的火盆里。

“别烧。”

是三伯开口了。

我停住手,不解地看着他。

他从棋盘上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多了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那本账……留着吧。”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干涩,“你做得对。人情,不是这么算的。”

我愣住了。

我从没想过,这句话会从三伯的嘴里说出来。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从我手里拿过那本账本,翻开,指着上面一个名字。

“这个人,叫赵铁军,是的小学同学。他家是村里最穷的,这次随礼,就随了五十块钱。我本来还嫌他拿不出手。”

三伯叹了口气,“今天下午,他找到我,非要塞给我一个信封。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五百块钱。他说,他前几天手头紧,那五十块钱,他心里过意不去,这是他刚借来的,让我务必在账本上改过来,不能让在‘那边’被人笑话。”

“我没要他的钱。”三伯看着我,眼睛里竟然有些湿润,“我忽然觉得,我这本账,记错了。我记下了钱的多少,却没记下这份情的分量。”

“你今天送出去的那些木头疙瘩……我听说了,家家户户都当成宝。他们说,老李家出了个有情有义的好后生。”

三伯把账本递还给我,“这本账,是一生交友的见证,别烧了。收好,但别把它当成债。就当……是给你留下的一本纪念册吧。”

我接过账本,入手的感觉,不再是滚烫和沉重,而是一种复杂的温暖。

那天晚上,三伯喝了很多酒。

他拉着我的手,反复说:“阿劲,三伯老了,脑子跟不上你们年轻人了。三伯……错了。”

我扶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他没有错,他只是用他那个年代的方式,在表达他的爱和责任。

我也没错,我只是想用我的方式,守护我珍视的东西。

我们之间,没有对错,只有不同。

后来,我把那本账本,和我亲手为母亲刻的那个黄杨木牌位,放在了一起。

它们一个记录了母亲一生的“礼”,一个承载了我对她所有的“情”。

它们并不冲突。

我的作坊,依旧开着。生意不好不坏,但我做的每一件东西,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对得起手里的木头。

三伯偶尔会来我这里坐坐,看着我干活,一看就是一下午。

他不再说我的木头疙瘩不值钱,有时还会指点江山:“阿劲,你这块料,纹理不错,做个摆件,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我只是笑笑,不反驳。

我知道,他还是他,只是,他开始尝试着,去理解我的世界。

而我,也终于明白,家人之间,最重要的,或许不是观念的苟同,而是理解的可能,和那份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断的血脉亲情。

也许,每个家庭都有一本这样的账本吧。

它记录的,不只是金钱,还有误解,有冲突,有隔阂,但翻到最后,写着的,还是“包容”与“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