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我离婚后前往边境,营长妻子疯了般找我,父亲怒斥:你满意了

发布时间:2025-09-28 04:37  浏览量:1

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趴在一辆“东风”卡车的底盘下,满手的机油,拧紧最后一颗螺丝。高原的风像刀子,刮得人脸生疼,可汗水还是顺着额角往下淌,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砸开一个个小小的印子。

手机在工具箱上震得嗡嗡作响,像一只被惹恼的马蜂。

我钻出来,擦了擦手,划开接听。是我爸。

“陈阳,你满意了?你把一个家毁了,你满意了?”

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嘶哑,又带着一股压不住的火气。

我愣住了,一瞬间,高原的风声、卡车的引擎声,全都消失了。耳朵里只剩下父亲那句淬了冰的质问。

我毁了一个家?

我和小梅的家,不是在签下离婚协议书的那一刻,就已经散了吗?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父亲的怒吼又砸了过来:“张云到处找你,都快疯了!老林的身体垮了,厂子也快完了,你躲到天边去,你以为你就没责任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张云……老林……

这两个名字像两把重锤,狠狠地敲在我心上。张云是我的嫂子,我老部队营长林振国的妻子。而老林,是我这身手艺的师父,是我这半辈子的主心骨。

我离开家,一个人跑到这几千公里外的边境线上修车,一半是为了躲避离婚后的那点狼狈,另一半,又何尝不是因为和师父闹了别扭。

可我从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手里的电话,突然变得有千斤重。我看着远处连绵的雪山,灰蒙蒙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心里那个早就被我强行压下去的念头,又一次翻涌上来。

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第一章 一纸协议,两道轨迹

三个月前,我和小梅的婚姻走到了尽头。

民政局里冷气开得很足,吹得人皮肤发紧。小梅坐在我对面,妆容精致,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裙,手里拿着一份打印好的离婚协议。

她把协议推到我面前,语气平静得像在谈一笔生意。

“陈阳,字签了吧。房子归你,车子归我,存款一人一半。儿子归我,你每个月付三千抚养费,随时可以探视。”

我看着她,这个和我同床共枕了十年的女人,突然觉得有些陌生。她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波澜,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我没去看那份协议,只是低声问:“非要这样吗?”

小梅抬起眼,目光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是那种混合着失望和疲惫的无奈。

“不这样,还能怎么样?”她说,“陈阳,我们俩,早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了。”

她的话像一根针,扎得不深,却疼得钻心。

我和小梅,确实已经很久不在一条路上了。

我是个修车的,从部队转业回来,就在师父林振国的汽修厂里当大梁。我喜欢听发动机的轰鸣,喜欢闻机油的味道,喜欢看着一堆冰冷的零件在我手里重新焕发生机。

我觉得,靠手艺吃饭,踏实,心里亮堂。

可小梅不这么想。她是一家公司的销售主管,每天见的是客户,谈的是合同,想的是业绩和提成。她觉得我的工作“没前途”,一身油污,赚的又是辛苦钱。

“陈阳,你看看人家王总,以前不也是修车的?现在自己开了个4S店,身价几百万。”

“你再看看你,守着那个破厂子,一个月挣几个钱?你师父那套早就过时了,现在讲的是资本运作,是人脉关系!”

这样的话,她说了不下百遍。

起初,我只是笑笑,不跟她争。我知道她是为了这个家好。可后来,她开始逼我。

她给我报了各种“总裁管理班”,让我去学“企业经营”,甚至找人写好了一份创业计划书,要我拿着去找投资,自己开公司。

那份计划书我看过,花里胡哨的,全是些我不懂的词。什么“互联网+”,什么“O2O闭环”,看得我头晕。

我跟她说:“小梅,我不是那块料。我就想安安稳稳地修车,把师父的手艺传下去。”

那天,我们爆发了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她把那份计划书狠狠地摔在我脸上,纸张划过我的脸颊,火辣辣地疼。

“陈阳!”她指着我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你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你守着你那个老顽固师父,守着你那堆破铜烂铁,过一辈子吧!”

也就是在那次争吵中,她第一次提到了“离婚”。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的空气就变了。家变成了一个沉默的旅馆,我们是两个合租的陌生人。

真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师父林振国的厂子。

师父的厂子叫“振国汽修”,开了二十多年,靠的就是实打实的技术和童叟无欺的口碑。可这几年,生意越来越难做。新的4S店、连锁快修店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装修豪华,服务周到,还送各种礼品。

师父的厂子,除了老师傅们过硬的手艺,什么优势都没有。

小梅不止一次劝我,让我跟师父提议,把厂子盘出去,或者干脆引进投资,重新装修,搞现代化管理。

我跟师父提过一次,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现代化?什么是现代化?就是把好的零件换成次的,小毛病说成大问题,坑蒙拐骗?”老师傅脾气倔得像头牛,“我林振国修了一辈子车,靠的就是‘良心’两个字!这厂子只要还在我手里一天,就不能砸了这块招牌!”

我知道师父的脾气,也理解他的坚守。可小梅不理解。

她觉得师父是老古董,是绊脚石,是拖累我发展的累赘。

那天,她又因为厂子的事跟我吵。她说她联系好了一个投资人,对方愿意出三百万,把厂子盘下来,让我去做技术总监,年薪三十万。

“陈阳,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她下了最后通牒,“你要是还认不清现实,还跟着你那个老顽固师父一条道走到黑,那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我看着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疼。

我问她:“小梅,在你眼里,钱就那么重要吗?情义、良心、师徒的情分,这些就一文不值?”

她冷笑一声:“情义能当饭吃吗?良心能换来儿子重点小学的名额吗?陈阳,你醒醒吧,别那么天真了。”

那一刻,我彻底明白了。我们就像两棵朝着不同方向生长的树,根已经分开了,再怎么努力,也长不到一起去了。

所以,当她把离婚协议推到我面前时,我没有再争辩。

我在“男方”那一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字迹有些抖,像一条在寒风中挣扎的蚯蚓。

走出民政局,阳光刺眼。小梅戴上墨镜,拦了一辆出租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一个人站在马路边,看着车水马龙,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空了。

家没了。

我在师父的厂子里喝了一夜的闷酒。第二天,我跟师父说,我想出去走走。

师父没多问,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去吧,散散心也好。什么时候想回来了,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我没告诉他我离婚了。我怕他知道了,会去找小梅理论,他那脾气,非得闹出事来不可。

我简单地收拾了行李,买了一张去往最西边的火车票。

我想找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一个能让我安安静生修车的地方。

就这样,我来到了这个边境小城,在一家运输公司找了份修车的活。这里天高地远,风沙也大,但人心简单。车坏了,修好,大家对你竖个大拇指,递上一根烟,说声“谢谢师傅”,我就觉得心里踏实。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一天天过下去。

直到,我爸的那个电话打来。

第二章 高原的风,心里的空

挂了电话,我手脚冰凉。

刚才拧螺丝的那股子力气,像是瞬间被抽空了。我靠在卡车巨大的轮胎上,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老林身体垮了……厂子快完了……

这几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锉刀,在我的心上来回地磨。

我和师父林振国,不是亲父子,胜似亲父子。

我从小就没了妈,我爸一个大男人,拉扯我长大,粗枝大叶的。是林振国和张云嫂子,给了我缺失的那份关爱。

我小时候调皮,没少挨我爸的揍。每次挨了揍,我就往林营长家跑。张云嫂子会给我煮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林营长会把我拉到一边,给我讲部队里的故事,讲坦克,讲大炮。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对这些钢铁疙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爸希望我好好读书,考个大学,将来坐办公室,当个体面人。可我偏不,一门心思就想跟林营长一样,去当兵,去摸那些真家伙。

后来,我如愿穿上了军装,巧的是,就分到了林营长的技术营。

他是我营长,也是我师父。

他手把手地教我怎么听发动机的声音,怎么判断故障,怎么用最简单的工具解决最复杂的问题。

他常说:“陈阳,咱们是技术兵,是部队的‘医生’。车子就是咱们的兵,是咱们的兄弟。对待兄弟,要用心,不能有半点马虎。”

他的手,粗糙,布满老茧和伤疤,却能摆弄最精密的零件。那双手,在我眼里,比任何艺术家的手都更好看。

转业的时候,他比我先走一步。回到地方,他没有接受安置,而是用自己的转业费,开了一家小小的汽修厂。

他说:“部队的技术不能丢,为人民服务的思想也不能丢。咱开厂子,不为发大财,就为给街坊邻居们修个车,图个方便,也图个心安。”

我转业后,二话不说,就投奔了他。

这些年,厂子就是我的家,师父师娘就是我的亲人。

可我,却因为和小梅的矛盾,跟师父也生了嫌隙。

那次小梅逼我拿她的方案去找投资,我没同意。她就自己找到了师父。

我不知道她跟师父说了什么,只知道那天晚上,师父把我叫到他家,喝了很多酒。

他红着眼眶,拍着我的肩膀说:“阳子,师父是不是耽误你了?你要是觉得跟着我没出息,想自己出去闯,师父不拦你。这厂子,你要是想要,师父就给你。”

我当时心里又气又急,气小梅自作主张,也急师父不理解我。

我梗着脖子说:“师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咱们不能为了挣钱,把老祖宗的规矩都丢了。”

“规矩?”师父也来了火气,“什么规矩?是眼睁睁看着厂子被淘汰的规矩,还是让跟着我干了一辈子的老兄弟们没饭吃的规矩?”

那天,我们师徒俩第一次红了脸。

我摔门而出。

现在想来,我当时真是混蛋。师父的压力,我不是不知道。厂里十几个老师傅,都拖家带口的,全指着厂子吃饭。眼看着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他心里比谁都急。

他不是不知道变通,他只是守着心里的那道底线,不知道该怎么变通。

而我,非但没有帮他分忧,反而还给他添堵。

我离开家,来到这高原上,嘴上说是散心,其实就是一种逃避。

我逃避破碎的婚姻,也逃避对师父的愧疚。

我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只要我离得够远,那些烦心事就追不上我。

可我错了。

我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该我承担的责任,终究还是要回来找我。

“小陈,发什么呆呢?车修好了没?”运输队的老王叼着烟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回过神,站起身,哑着嗓子说:“好了,王哥。”

“那就行。”老王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递给我一根,“来,抽一根。看你脸色不对,是不是有啥心事?”

我接过烟,点上,猛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呛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说:“王哥,我……我可能得走了。”

老王愣了一下:“走?去哪?这里干得不好吗?”

“不是。”我摇摇头,看着远方的雪山,那是我家的方向,“家里有点事,我得回去一趟。”

老王沉默了片刻,把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行。家里事要紧。”他看着我,眼神很真诚,“需要帮忙就开口。钱不够,哥先给你垫上。”

我心里一热,眼眶有些发酸。

“谢谢你,王哥。”

“客气啥。”他摆摆手,“赶紧去跟老板说一声吧。我这就去给你结工资。”

我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办公室。

脚下的步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心里却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沉甸甸的,堵得我喘不过气来。

师父,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第三章 一通电话,满城风雨

其实,在我爸打来电话之前,我就已经接到了张云嫂子的电话。

那是在三天前的一个下午。

当时我正在给一辆油罐车更换刹车片,高原的紫外线强,晒得人皮肤火辣辣的疼。

手机响的时候,我正满手油污,便开了免提。

“喂,哪位?”

“陈阳……是你吗?我是张云嫂子。”

电话那头的声音,虚弱,沙哑,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停下了手里的活。

“嫂子?是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张云嫂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默了几秒钟,电话里只能听到她粗重的呼吸声,像是在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阳子,你……你现在在哪?”

“我在外面,新疆这边。嫂子,你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师父他……”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

“你师父他……他住院了。”

“住院了?”我心头一紧,“怎么回事?严重吗?哪个医院?”

“是……是肝上的毛病,老毛病了。”张云D嫂子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医生说,情况不太好。阳子,你……你能不能回来一趟?”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能!我马上就买票!嫂子你把医院地址发给我。”

“好,好……”

挂了电话,我立刻就去查了回家的机票。可是,最快的一班也要在两天后。这里太偏远了,交通不便。

我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能长出一对翅膀,立刻飞回去。

也就是在那时,我才意识到,虽然我和师父闹了别扭,但在我心里,他依然是我最敬重,最亲近的人。

等待回家的那两天,我度日如年。

我给张云嫂子打过几次电话,想问问师父的具体情况,但她总是说两句就匆匆挂断,听声音,像是在医院里忙得脚不沾地。

我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师父的身体,我知道。早年在部队里,训练强度大,饮食不规律,落下了肝病。转业后,为了厂子,更是没日没夜地操劳,喝酒应酬也是常事。

我劝过他很多次,让他少喝点酒,注意身体。他总是嘴上答应着,一转头就忘了。

他总说:“男人嘛,身上没点小毛病,那还叫男人?”

我当时只觉得他固执,现在想来,他那不是固含,是把所有的担子都自己一个人扛了,不想让我们担心。

我甚至开始后悔。

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跟他吵架,后悔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选择离开。如果我还在他身边,是不是就能早点发现他的身体出了问题?是不是就能劝住他,让他早点去医院?

可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就在我准备动身去机场的前一天,我爸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的那通电话,像是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把我浇了个透心凉。

原来,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不仅仅是师父的身体垮了,厂子也快完了。

我爸在电话里断断续续地跟我说了事情的经过。

在我走后,厂子的生意更加一落千丈。几个老师傅看着实在撑不下去了,也动了走的心思。

师父为了留住人,也为了盘活厂子,做了一个让他后来悔断了肠子的决定。

他听信了一个所谓“投资顾问”的话,把厂子抵押给了银行,贷了一大笔款,准备对厂子进行全面的升级改造。

那个“顾问”,就是小梅介绍给他的。

结果,那个“顾问”拿了钱之后,就人间蒸发了。

银行的催款单像雪片一样飞来,厂子的账户被冻结,连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师父一辈子没求过人,为了这事,他拉下老脸,到处找人借钱,陪着笑脸,喝着一杯杯伤身的酒。

可窟窿太大了,根本堵不上。

那些曾经称兄道弟的朋友,如今都对他避之不及。

巨大的压力和打击之下,师父的身体,终于撑不住了。

“……你师娘说,他倒下的前一天晚上,还念叨着你的名字。”我爸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失望,“他说,要是陈阳在就好了。他懂技术,脑子也活,肯定有办法。”

“可你呢?你在哪?你为了跟小梅置气,为了跟你师父置气,一个人跑到天边去了!你把所有的烂摊子,都扔给了他们两个老人!”

“陈阳,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对得起他们吗?”

我爸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拳,狠狠地打在我的胸口。

我无力反驳。

是啊,我以为我离开,是成全了小梅,也给了自己一个清净。

可我没想到,我的离开,却成了压垮师父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云嫂子之所以疯了般地找我,不仅仅是因为师父病了,更是因为,在她心里,或许只有我,才是拯救这一切的最后希望。

而我,却让她失望了。

我挂了电话,蹲在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无法呼吸。

高原的风,吹不散心里的空洞和悔恨。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成年人的世界里,逃避,才是最愚蠢,也是最残忍的选择。

第四章 父亲的吼,故人的愁

去机场的路上,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我坐在颠簸的客车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凉戈壁,心里五味杂陈。

我爸的怒吼,张云嫂子的哭声,师父病倒的消息,像三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甚至开始害怕。

我害怕回到那个熟悉的城市,害怕面对那一张张熟悉而又可能充满责备的脸。

我更害怕的,是走进医院,看到那个曾经像山一样为我遮风挡雨的男人,如今虚弱地躺在病床上。

手机又响了,是小梅。

看到她的名字,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陈阳,你要回来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复杂,没有了以往的盛气凌人,反而多了一丝小心翼翼。

“嗯。”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林……林叔叔的事,我听说了。”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那个姓李的顾问,我也是通过朋友介绍的,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个骗子。”

我没有说话。

事到如今,追究谁的责任,还有意义吗?

小梅或许是好心,她想用她的方式来“帮助”我和师父,来证明她的理念才是对的。

只是,她的方式,太过急功近利,也太过想当然。她不懂师父,也不懂我,更不懂那个小小的汽修厂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不仅仅是一个生意,那是一辈子的心血,是一群老伙计的归宿,是一种手艺人的坚守。

这些,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陈阳,你别不说话。”见我沉默,小梅的声音有些急了,“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恨我。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得想办法解决。医药费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先垫上了。厂子的事,我也在托人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银行那边谈一谈,做个债务重组……”

“不用了。”我打断了她。

“什么?”

“我说,不用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小梅,这是我的事,也是我师父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地说了一句:“好。那你……多保重。”

挂了电话,我把头靠在冰冷的车窗上,闭上了眼睛。

我和小梅之间,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我们不再是夫妻,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两个被一桩烂事牵扯在一起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飞机落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我没有回家,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医院里很安静,只有走廊里惨白的灯光,和护士站偶尔传来的轻微响动。

我找到了师父的病房。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我看到张云嫂子趴在病床边,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而病床上,躺着我的师父。

他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脸上戴着氧气罩,整个人瘦得脱了形,脸色蜡黄,没有一丝血色。

这还是那个曾经能一个人扛起发动机,声如洪钟的林振国吗?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快要窒息。

我不敢推门进去。

我怕惊动了嫂子,更怕……面对师父。

我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站在门外,手足无措。

不知道站了多久,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带着怒气的脚步声。

是我爸。

他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压抑了一路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他没有大声嚷嚷,医院里不允许。他只是走到我面前,压低了声音,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还知道回来?”

我低下头,叫了一声:“爸。”

“别叫我爸!我没你这样的儿子!”他指着病房里,眼睛都红了,“你看看!你好好看看!这就是你干的好事!老林待你比亲儿子还亲,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我……”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任何解释,在眼前这残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满意了?啊?”我爸的声音开始发抖,那是极度愤怒和心痛的表现,“跟老婆离了,把师父气倒了,把厂子搞垮了,你现在满意了?你是不是觉得你一个人躲到天边去,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他的质问,像一把把尖刀,插进我的心里。

我爸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他这辈子,对我最严厉的斥责,也不过是骂我几句“混小子”。

像今天这样,用近乎绝望的语气来指责我,还是第一次。

我知道,他是真的伤心了,也是真的对我失望了。

病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张云嫂子走了出来,她看到我们,憔ें了愣,随即,眼泪就掉了下来。

“老陈,你别骂他了。”她声音沙哑地对我爸说,“阳子能回来,就好了……”

她转向我,那双曾经总是带着温暖笑意的眼睛,如今布满了血丝,充满了疲惫和哀伤。

“阳子,你回来了。”

“嫂子。”我看着她憔悴的样子,心里一阵绞痛,“对不起,我……”

“别说对不起。”她摇了摇头,泪水顺着她脸上的皱纹滑落,“你师父他……一直在等你。你进去看看他吧,跟他……说说话。”

我点了点头,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干又涩。

我爸站在一边,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不再看我。

我知道,他不是真的恨我。他只是,心疼老林,也心疼我。

我推开病房的门,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第五章 归途,亦是心途

从边境小城到家的路,漫长而煎熬。

在飞机上,我几乎没有合眼。舷窗外,是无尽的黑暗和翻滚的云海,像极了我此刻的心情。

我一遍遍地回想我爸在电话里说的话,回想我和师父相处的点点滴滴。

我记得我刚进部队,什么都不懂,第一次拆卸发动机,把零件弄得满地都是,装不回去了。是师父,陪着我熬了一个通宵,一边骂我“笨手笨脚”,一边耐心地给我讲解每一个零件的构造和原理。

最后,他看着我满脸的机油和沮á丧,笑了,拍着我的背说:“没事,谁还不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手艺,就是这么一点点磨出来的。怕的不是犯错,是犯了错不敢认,不敢改。”

我也记得,我跟小梅结婚的时候,我爸拿不出多少钱。是师父师娘,把他们多年的积蓄拿了出来,给我凑齐了房子的首付。

张云嫂子拉着我的手说:“阳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小梅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待人家。”

师父则把我拉到一边,递给我一个厚厚的红包,沉声说:“男人,成家了,就要有担当。对媳妇好,对家庭负责,这比什么都重要。”

这些话,这些场景,就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一幕幕地闪过。

越想,心里的愧疚就越深。

我一直以为,我的坚持,是对的。我坚持手艺人的本分,坚持师父教给我的“良心”,这没有错。

可我错在,我把这种坚持,变成了一种固执,一种对外界变化的抗拒。

我只看到了自己的委屈,却没有看到师父的压力,没有看到小梅的焦虑,更没有看到这个时代,正在用一种我们无法抗拒的方式,滚滚向前。

师父他不是不知道要变,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在变化中,守住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而我,作为他最信任的徒弟,非但没有帮他找到那条路,反而因为自己的家庭矛盾,和他产生了隔阂,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选择了离开。

我多想,时间能够倒流。

我一定不会再跟他争吵,我会坐下来,好好地听他说说心里的难处。

我会告诉他,师父,别怕。技术变了,市场变了,但我们修车人的心不能变。咱们可以学新的技术,可以用新的管理方式,但咱们的招牌,那块写着“诚信为本”的招牌,绝对不能倒。

我会陪着他,一起想办法,去跑市场,去谈合作,去把那些年轻的,只懂得用电脑检测故障,却不懂得听发动机“心声”的毛头小子们,一个个比下去。

可现在,一切都太晚了。

飞机开始下降,城市的灯火在黑暗中逐渐清晰,像一张巨大的,闪烁的网。

这是我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城市,我熟悉它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角落。

可这一刻,我却感到无比的陌生和胆怯。

走出机场,一股熟悉的,夹杂着潮湿和汽车尾气的空气扑面而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市中心医院。”

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人,他看我一脸疲惫,风尘仆仆的样子,笑着问:“兄弟,出差刚回来?”

我点了点头。

“看你这模样,是去大西北了吧?那边辛苦啊。”

“还行。”

“回家就好,回家就好啊。”司机感慨道,“外面千好万好,也不如自己家好。家里有热饭热菜,有老婆孩子,那才叫日子。”

我听着他的话,心里一阵刺痛。

家?我的家,已经没了。

那个曾经有热饭热菜,有欢声笑语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套空荡荡的房子,和一份冰冷的离婚协议。

车子在城市的街道上穿行,路边的霓虹灯一闪而过,把我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我看着窗外那些熟悉的景象,心里却是一片茫然。

这条路,是我曾经每天送儿子上学的路。那个路口,是我和小梅第一次约会的地方。那家饭店,是师父最喜欢去的,他说那里的酱牛肉最地道。

物是人非。

短短三个月,一切都变了。

我突然意识到,我的这次“出走”,并没能让我找到安宁,反而让我失去了更多。

我以为我是在追求一种纯粹的,属于手艺人的生活。

可我忘了,人是活在关系里的。没有了亲人,没有了师徒,没有了朋友,再高超的手艺,也只是一种孤独的表演。

车子停在了医院门口。

我付了钱,下了车,站在医院大楼前,抬头仰望。

那一个个亮着灯的窗户里,上演着一幕幕生离死别,一幕幕悲欢离合。

而其中一扇窗户的后面,躺着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归途,走完了。

可心里的路,才刚刚开始。

我整理了一下衣服,迈开沉重的步子,向着那栋充满了消毒水味道的大楼,走了进去。

第六章 病房内外,人情冷暖

我轻轻地走到师父的病床前。

他睡着了,或者说,是昏迷着。呼吸很微弱,如果不是胸口还有一丝轻微的起伏,我几乎会以为……

我不敢再想下去。

他的手放在被子外面,青筋暴露,上面布满了针眼。那双曾经能化腐朽为神奇,能赋予冰冷钢铁以生命的手,如今却干枯得像一段老树皮。

我伸出手,想去握住他的手,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

我怕,我怕我手上的凉意,会惊扰到他。

我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贪婪地看着他。想把他的样子,深深地刻在脑子里。

张云嫂子在我身后,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医生说,他太累了,身体的各项机能都……都在衰竭。”她的声音里,是无尽的绝望,“前几天还清醒,就一直念叨你。他说,厂子不能倒,那些老伙计们,不能没饭吃……”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心里想的,还是别人。

我爸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张纸巾,语气缓和了许多:“哭有什么用?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想想办法,怎么把眼前的难关过去。”

我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

“厂子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我问。

我爸叹了口气,和张云嫂子对视了一眼。

“还能怎么样?银行下了最后通牒,半个月内,要是还不上贷款,就要拍卖厂子了。那些设备,都是老古董了,根本卖不了几个钱。到时候,连你师父的医药费都凑不齐。”

“贷款……贷了多少?”

“连本带利,差不多两百万。”

两百万。

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压在我的心上。

对于小梅那样的销售精英,或者那些生意场上的大老板来说,两百万或许不算什么。

但对于我们这种靠手艺吃饭的普通人来说,这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那个骗子,抓到了吗?”

张云嫂子摇了摇头,眼里的光又暗淡了几分:“报案了。但是……警察说,这种事,希望不大。那个人用的是假身份。”

我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这个局,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师父来的。对方抓住了他急于求变的心理,也抓住了他对小梅的信任。

一时间,病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只有医疗仪器发出的,单调而有规律的“滴滴”声。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门口站着的人,是小梅。

她换下了一身职业装,穿着一件素色的连衣裙,手里提着一个果篮,脸上带着一丝不安和歉疚。

她看到我,眼神闪躲了一下。

“我……我来看看林叔叔。”她小声说。

我爸冷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了一边。

张云嫂子的脸色也很难看,但她终究还是个善良的女人,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是淡淡地说:“有心了。”

小梅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看着病床上的师父,眼圈也红了。

“林叔叔他……怎么会这样……”

没有人回答她。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她走到我面前,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塞到我手里。

“陈阳,这里面有五十万。你先拿着,给叔叔治病。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

我看着手里的卡,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把卡推了回去。

“不用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小梅急了,“你还在怪我?我承认,这件事我有责任,但我也不是故意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救人!”

“我说了,不用。”我的声音很平静,“医药费的事,我会想办法。厂子的事,我也会想办法。”

“你想办法?你怎么想办法?”小梅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带着她一贯的质问语气,“你去哪弄两百万?就凭你修车的那点工资?陈阳,你能不能现实一点!”

“够了!”我爸在一旁听不下去了,低吼了一声,“这里是病房!要吵出去吵!”

小梅被我爸吼得一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终还是没掉下来。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病床上的师父,最后,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好,陈阳,这是你逼我的。”她从包里又拿出了一份文件,拍在我的手上,“这是我托人做的债务重组方案,也是唯一的办法。你把厂子转给我,我来出面跟银行谈。以后,厂子我来经营,你还是做你的技术总监。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出路。”

我看着手里的那份文件,上面清晰地写着“股权转让协议”。

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我终于明白了。

从始至终,她想要的,就是这个厂子。

或许,她介绍那个骗子给师父,并非本意。但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却看到了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让她用最小的代价,实现她“商业蓝图”的机会。

我看着她,这个我曾经深爱过的女人,第一次,从心底里感到了一股寒意。

“小梅,”我一字一句地说,“你走吧。以后,厂子的事,师父的事,都跟你没关系了。”

我的话,像是一把刀,彻底斩断了我们之间最后的一丝牵连。

她愣愣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收起那份协议,转身,快步走出了病房。

那背影,决绝,而又落寞。

第七章 扳手的分量,承诺的重量

小梅走后,病房里又恢复了沉寂。

我爸看着我,眼神复杂,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张云嫂子则是一脸的忧愁,她显然也听懂了刚才小梅那番话里的意思。

“阳子,那……厂子怎么办?”她轻声问,声音里充满了无助。

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城市的夜景。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我而亮。

身后,是我病重的师父。

眼前,是两百万的巨额债务,和即将被拍卖的工厂。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逼到了悬崖边的人,退无可退。

小梅的方案,从理性的角度来看,或许是“最优解”。她有资源,有能力,或许真的能让厂子起死回生。

但是,那样的“振国汽修”,还是师父想要的那个厂子吗?

一个连灵魂都被抽走的躯壳,就算再光鲜亮丽,又有什么意义?

不。

我不能这么做。

我不能在师父倒下的时候,把他一辈子的心血,拱手让人。

哪怕,这个人曾经是我的妻子。

我转过身,看着张云嫂子和我爸,眼神坚定。

“嫂子,爸,你们相信我吗?”

他们都愣住了。

“厂子,不能卖,更不能转给别人。”我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我刚刚做出的决定,“这笔债,我来还。”

“你来还?”我爸第一个表示怀疑,“你怎么还?你去抢银行啊?”

“爸,你先别急。”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我没疯。我有办法。”

我所谓的办法,其实是一个很笨,也很冒险的办法。

“我们厂里,不是还有几台师父当年从部队里淘换回来的老设备吗?有一台德产的镗缸机,还有一台动平衡机,虽然旧了,但精度比现在市面上很多新机器都高。”

我爸皱着眉头:“那又怎么样?那些破铜烂铁,能值几个钱?”

“它们本身,或许不值钱。”我摇了摇头,“但是,用它们能做出来活儿,值钱。”

我把我心里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现在很多高端车,或者一些玩老爷车的车主,他们的发动机出了问题,4S店或者普通的修理厂,根本修不了。他们只会换,动辄几万几十万。

而我们,有这个技术,也有这个设备,可以进行精修。比如,给一些绝版的发动机缸体做修复,或者给赛车的曲轴做高精度的动平衡。

这些活儿,技术门槛高,没人愿意干,也没几个人能干。

但是,收费也高。

“以前,师父是不屑于去接这些零散的高端活儿的。他觉得咱们厂子,就该为普通老百姓服务。”我顿了顿,继续说,“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们得先活下去。”

“这能行吗?”张云嫂子还是有些担心,“这得接到什么时候,才能凑够两百万啊?”

“嫂子,你放心。”我看着她,努力让她安心,“我不光要接活儿,我还要开班。”

“开班?”我爸更糊涂了。

“对,开班。”我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把师父这身手艺,传下去。现在很多汽修学校,教出来的都是纸上谈兵。我要办一个培训班,就教最实用的东西。教他们怎么听异响,怎么摸故障,怎么用最简单的工具,干最漂亮的活儿。我相信,有很多人愿意学真本事。”

我看着他们俩,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钱,我会想办法凑齐。厂子,我来撑着。师父的心血,不能就这么没了。那些跟着他干了一辈子的老师傅们,也不能就这么散了。”

我爸看着我,沉默了很久。

他的眼神,从最初的怀疑,慢慢地,变成了一种……欣慰。

他走过来,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臭小子,总算……长大了。”

张云嫂子也流下了眼泪,但这一次,是欣慰的泪水。

“好,阳子,嫂子信你。厂子的事,就交给你了。我……我在这里,照顾好你师父。”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但我的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踏实。

因为我知道,我找回了我的方向。

第二天,我没有休息,直接去了厂子。

厂子里一片萧条,大门紧锁,院子里落满了树叶。几个老师傅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抽着闷烟,一个个愁眉苦脸。

看到我,他们都站了起来。

“小阳,你回来了?”带头的王师傅,是我师父的第一个徒弟,也是厂里的大师兄。

我点了点头:“回来了,王师兄。”

“唉,你师父他……”王师傅叹了口气,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了。”我走到他们面前,看着这一张张熟悉而又沧桑的脸,“各位师傅,师兄,我今天回来,就是想跟大家说个事。”

我把我的想法,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

我说,师父倒了,但“振国汽修”的招牌不能倒。

我说,我们要靠自己的手,把厂子救回来。

我说,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说完,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没有人说话。

院子里,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过了好一会儿,王师傅把手里的烟头狠狠地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他走到我面前,看着我,红着眼眶说:“小阳,你师父没白疼你。”

他转过身,对着其他人吼道:“都还愣着干什么?开门!干活儿!咱们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把厂子撑下去!不能让外人,看了咱们的笑话!”

“对!干活儿!”

“不能让师父的心血白费了!”

老师傅们一个个都站了起来,像是重新找回了主心骨。

他们拿出钥匙,打开了那扇沉重的,布满铁锈的大门。

阳光照了进去,照亮了那些熟悉的机器,也照亮了我们每个人的脸。

我拿起那把我最顺手的扳手,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感到无比的亲切。

我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把工具。

这是我的武器,是我的承诺,也是我肩上,沉甸甸的责任。

扳手有分量,承诺,更有重量。

第八章 尘埃落定,清风徐来

接下来的日子,忙得像个不停旋转的陀螺。

我白天在厂里带着师傅们接活儿,晚上就泡在网上,在各种汽车论坛、车友会里发帖子,宣传我们的发动机精修技术。

一开始,没人相信我们这个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小厂,能有什么高超的技术。

直到第一个客户找上门。

那是一个玩老爷车的富二代,他的一辆保时捷964,发动机出了问题,连杆弯了,问遍了全国的4S店,都说只能换总成,报价六十多万。

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找到了我们。

我带着王师傅,整整三天三夜没合眼,硬是把那台精密的水平对置发动机给拆解、修复、再组装了起来。

当发动机点燃的那一刻,发出那熟悉而又迷人的轰鸣声时,那个富二代激动得差点给我跪下。

他不仅爽快地付了二十万的修理费,还把我们厂子发到了他的朋友圈。

一传十,十传百。

“振国汽修”的名声,就这么在高端车和老爷车圈子里传开了。

找上门来的活儿越来越多,我们忙得脚不沾地。

培训班也办了起来。我把师父教我的那些“独门绝技”,毫无保留地传授给那些真正想学技术的年轻人。我告诉他们,修车,修的不只是车,更是一颗对机械敬畏,对车主负责的心。

钱,就像滚雪球一样,一点点地积累起来。

在银行给出的最后期限前两天,我终于凑齐了那笔贷款。

当我把那张两百万的银行本票,交到银行经理手里的时候,我的手都在抖。

那一刻,我没有兴奋,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

厂子,保住了。

师父的心血,保住了。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去了医院。

师父的病情,在张云嫂子的精心照料下,已经稳定了下来。虽然还很虚弱,但已经清醒了。

我推开门,他正靠在床头,看着窗外。

他瘦了很多,头发也白了大半。

“师父。”我轻声叫他。

他转过头,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亮起了一丝光。

“阳子……你回来了。”他的声音,还很沙哑。

我走到床边,坐下,把我这段时间做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他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只是眼角,慢慢地湿润了。

我说完了,病房里很安静。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地抬起手,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我的头。

“好小子……没给师父……丢人。”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我趴在他的床边,哭得像个孩子。

这些天所有的委屈、压力、疲惫,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泪水,奔涌而出。

师父没有再说话,只是用他那只干枯的手,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就像很多年前,我拆坏了第一台发动机时,他安慰我那样。

一切,都过去了。

尘埃落定。

出院那天,厂里所有的师傅,还有我培训班的第一批学员,都来了。

大家把师父接回了厂里。

厂子变了样,重新粉刷了墙壁,地面也铺了新的地坪漆,显得干净又亮堂。

但那些老设备,都还在。那块写着“振国汽修”的招牌,被擦得锃亮。

师父坐在轮椅上,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围着老师傅们虚心求教,他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我爸也来了,他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瓶水。

“行啊你,比你老子有出息。”他嘴上这么说,眼里的骄傲,却怎么也藏不住。

我笑了笑,喝了口水。

不远处,我看到了小梅。

她一个人站在角落里,没有过来。她看着我们,眼神很复杂。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她对我,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我知道,我们之间,是真的结束了。

没有怨恨,也没有不甘。只是两条曾经交汇的线,从此,走向了各自的远方。

或许,我们都没有错。我们只是,选择了不同的人生。

下午,阳光正好。

我推着师父,在厂区的院子里慢慢地走着。

他看着一台正在被修复的老式发动机,突然对我说:“阳子,把那把最大的活动扳手,递给我。”

我愣了一下,还是把扳手递给了他。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握住那把扳手,轻轻地,在发动机的一颗螺丝上,拧了一下。

动作标准,力道精准。

然后,他把扳手递还给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上带着一种满足的,释然的微笑。

“这手艺,不能丢。”他说。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握紧了手里的扳手。

“师父,你放心。”

我知道,他交给我的,不仅仅是一门手艺,更是一种传承,一种精神。

是普通人,在自己平凡的岗位上,最朴素,也最高贵的坚守。

清风徐来,吹散了空气中淡淡的机油味。

我看着远方,心里一片澄明。

人生就像修车,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故障和难题。但只要你心里有方向,手里有工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