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遥话 (第一期)
发布时间:2025-09-14 23:49 浏览量:1
引 子
平遥城的历史,很久远。
最早,可以追溯到尧的时代。
那时候,还没有城,只是一个地方。乡间传说,本是属于陶唐氏的地盘。尧率兵灭陶唐于此,故起名平陶,以志纪念。更有传说,陶唐就是尧。《孔子家语·五帝德》载,宰我问帝尧。子曰:高辛氏之子,曰陶唐。其仁如天,其智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都是上古传言,真伪难辨。但平遥,本为平陶,大约是没错的。陶,也念遥,是个多音字。一说,古人认字的不多,口口相传,以讹传讹,渐渐地把平陶叫成平遥。另有一说,颇有根据,北魏年间,因避皇帝名讳,改平陶县为平遥县。是奉旨改名,还是下面主动逢迎,无从知晓。
陶被平掉以后,就到了舜的时代。
《尚书》云:德自舜明。《史记·五帝本纪》也说,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虞帝就是舜。圣人垂拱,德治天下。平陶的兵们就地解散,纷纷娶妻生子,落地生根。垂手而治的太平盛世,不怎么需要为生计奔波。想来,遣散的兵士们都身强体健,连年征战,有不少的封赏。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不会有多少太繁巨的劳作。于是,平遥的先民们,格外地在女人身上下功夫。乡谚说,有雀儿的地方,就会有平遥人。很自豪地表达了,对先祖传宗接代能力的赞叹。雀,念qiao,三声。
最早建城的年代,杳不可考。但很早的时候,就有先人在此生活、繁衍,应该是真的。西周宣王时期,名宦尹吉甫在此地增城筑台、抵御猃狁之事,世代流传。平遥人认为,尹吉甫就是建城之祖。城里,有尹吉甫庙。城外,有尹吉甫衣冠冢。东门城墙上的大平台,被称为尹吉甫点将台。出征的地方叫尹村,回师的地方叫尹回。老早前,城里有座书院,叫卿士书院。书院早没了,但那条街,还叫书院街。所谓卿士,说的还是尹吉甫。尹,也一直是平遥比较大的姓。或者,平遥最早的先民,不是尧率领的兵士,而是尹吉甫率领的大军,也未可知。年代都太久远了,就是想仔细考证,也难寻依凭。平遥人总觉着自己,和别的地方人有些不同,总想着在先祖留下的血脉里,找寻些理由。大概,好多地方的人,都是这样吧?
现今依然留存的平遥城,是明朝洪武年间筑成的。
山西,表里山河。外有大河,内有高山。太行东据,吕梁西耸。古称,山右河东。因地理封闭,元末战乱,少有波及。承平日久,先祖旺盛的传递香火的能力,就成灾了。史书说,平遥地狭人稠,再也养不活越来越繁茂的子孙。从明代开始,就不断有人,扔下祖祖辈辈传承的锄头,腰里别上秤杆杆,怀里揣着秤砣,在心爱的妹妹走西口悠扬凄切的歌声里,离开家乡,离开祖祖辈辈辛勤耕种的土地,走北闯南,闯出一条新的活路。
明代开中制,山西商人利用得最好。为驻守长城沿线的边镇,筹措、输送所需要的粮草物资,换回朝廷颁发的盐引,即食盐专卖许可,再转赴全国各地,收盐,贩盐。盐商,那可是大买卖人。与北面蒙古人互市的时候,游牧民族所需要的中原物产,北方的皮毛药材,也全靠山西商人,来回地奔波倒腾。山西地势狭长,南连中原,北接边镇,本来就是南北间的重要商路。在一代代背井离乡的山西人的努力下,更把商路拓展,南到江浙、闽广,北至外蒙、罗刹。全因商人的努力,山西,号称海内最富。
一代代晋商的队伍里,平遥人,当然是主力。本地特产,平遥牛肉,就是明证。现如今,已很少有人知道,驰名久远的平遥牛肉,原本是骆驼肉。南来北往的商路上,奔走的是山西商人,运送物资的,是一长串一长串的驼队。南方还好,有水路可资利用,从山西再往北,就只能靠骆驼了。平遥商人,买卖做得大,驼队自然就多。
每年都得处理大量退役的老骆驼,更别说骆驼本身就是北方游牧民族的特产。不是中原的物产,骆驼肉也不好吃,纤维粗,咬不动,尤其是老骆驼。聪明的平遥人,就在做法上想办法,把杀好的骆驼肉先腌起来,腌好几天,再卤再煮,就好吃了。而且,色泽红润,绵香可口。骆驼肉不好卖,对外谎称牛肉,久而久之,竟成特产。牛可是农家的宝,要耕地的,哪里会有那么多耕牛供宰杀呢?也就是商路断绝之后,没了骆驼,平遥牛肉才真正变成牛肉的。还保留了以前的做法,带动了周边好多地方养牛的产业。
腌骆驼肉牛肉,要用当地产的土硝盐,和有名的镇江肴肉一个做法。肴肉,本应叫硝肉。制作方法,是不是从山西从平遥传过去的,或者反过来,腌骆驼肉的办法,是从镇江学来的,年代久远,无从查考。但镇江另一名产,镇江香醋,从山西传过去的说法,应是确凿的。其实,不止是醋,还有酒。全中国所有蒸馏酒的做法,都是从山西传出去的。山西商人生意越做越大,明清两代,几乎垄断南北贸易。
清道光以后,一家家票号开起来,把控金融。票号分号,不仅开遍华夏,甚至远赴海外。数量庞大的从业人员,奔赴各地水陆码头,一待就是好多年,思乡心切。财力巨大的东家,招揽家乡做醋做酒的老手,分配到各地的分号。票号里的东家,虽然不从事经营,算盘也打得很精明。几个做醋做酒的师傅,花费不了多少,却可以慰藉天南海北的掌柜和伙计,让他们安心地待在异乡,尽心竭力地把各地的金子银子,一船一船,一车一车地运回老家。山西醋,山西酒,结合当地的水土风物,渐成各地特产。
平遥富了。高大气派的店铺,青石板路上碾压出的车辙痕迹,至今也是想象昔日繁华的依凭。填不满,拉不完的平遥城,又添上了许多离奇的传说。有传言说,当年闯王李自成,打下北京城,大肆掳掠。被清兵追剿,携历年搜刮所得,一路南逃。一口气跑到平遥,歇了几天,清军又至,匆忙间好多的好东西都丢到了平遥。有挖坑埋起来的,有丢进井里的,有扔进茅坑的,有藏在房顶上的……说的最多的,是有一个黄金做的马驹儿,和真马驹一样大,丢进了市楼底的水井里。
也有传言说,金马驹早就有了,是先有的金马驹,后建的市楼。金马驹是神仙遗落的,用平遥的金马驹,套上介休的金马车,才能去灵石,拉得动让灵石县得名的灵石。越传越玄,有模有样。市楼底的水井,干脆就改名儿叫金井,历朝历代都有人去挖。另有传言说,平遥之所以富足,不知是哪位神仙,把招财的吉祥鸟落在了平遥。白色的鸟,有人说看见过。真假,无人在意,姑妄言之罢了。但真有一个胡同,叫银鹅胡同,就在南大街往北,是一条比大街窄一些的胡同。现在的地图上,写做鹦哥巷,应该是弄岔了。平遥话里,鹅,通常念成鹅儿,就是鸟儿的意思,和雀儿不一样的鸟。
平遥自古富足,走南闯北的平遥人多。生意兴隆,人来货往,商贾辐辏,外来的应该也不少。可奇怪,平遥话,千百年来,一直保留特色,自称体系。与周边各地,大为不同。
家 败
还有别的地方人,会像平遥人一样,对家道败落,发出这么多感慨吗?家败,是平遥人说的最多的口头禅。话多的人,每天要几十遍上百遍地说。不好了,遗憾了,错过了,都叫家败。和糟糕、哎呀一个意思,但平遥人只说家败。骂人也用这个词,小孩子骂家败孩儿,大人叫家败东西。和现在的年轻人,动不动就是一声,哇塞,我靠,或者从西洋回来的,洋派的人,一激动就喊,卖糕的,应该也是一个意思。
平遥人见过太多的家败了。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的也是家败。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也一样。可说是眼见,但一般人,活个几十年,能见到两三起的家道败落,就算是有见识了。哪里能像平遥人一样,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不仅能见到成批成批的家败,还会有心酸的切身感受呢?大家族是家败,遍布于城里,散落在乡村的一个个小家庭,何尝不是呢?
你去平遥城里看看,从西大街,一直拐到南街上,高大宽敞的门面,一家挨一家,从事全国各地金银汇兑的票号总部,有二十二家之多。为票号服务的钱庄、镖局、典当行,遍布全城。本地产的颜料,行销大江南北,总部在平遥。晋南的烟叶,在平遥加工、批发。平遥产的漆器,声名远播。还有车马行、木器行、绸缎铺、鞋店布店、戏院酒楼……你能想象,那是怎样的繁华,怎样的车水马龙。
清道光三年,全中国第一家票号,日昇昌票号,是西裕成颜料庄改的。后来的蔚字五联号,原本是绸缎庄。太原的华泰厚,现在还在呢,百年老店。从店名上看,就和平遥的蔚泰厚,有所关联。谁能知道,平遥城的风光,有多少年了?
清末民初,一家接一家,前后只有十几年,全倒了。店铺倒闭,关门了。财东破产,负债累累,家道自然败落。其他股东,还有从掌柜的到大小伙计,哪个人身后不是背着一个大家子呢?多少年了,从学徒,到小伙计,再熬成大伙计,即便成不了掌柜的,但只要能熬到有身股,就算有出息了,还是大出息,背后的一大家子就都有指望了。可一下子,全没了。巍峨的铺面还在,但也只有破败的房子,和落魄的平遥人一起,追忆往昔的荣光。要说,房子也是有灵性的,风光的时候,和败落的时候,看上去,大不相同。
一时间,家败这个词,从多少平遥人口里吐出来。你要知道,吐出来的,可不仅仅是感叹,也不止是心酸、惋惜,更多的,是为今后生计的忧烦。
刘元四岁的时候,家就开始败了。
刘元爹是城里百川通的伙计,是已经熬到了有顶身股的大伙计。为了这一天,从刘元的爷爷辈儿,就开始努力了。先得有点积蓄,从小就要让孩子读书。开蒙,读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幼学琼林,就得好几年。然后,再读论语,上孟下孟。倒不为科举,村里人家,没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可总得让孩子十三四岁的时候,能写出一笔好字,打得了算盘,看得懂账本,算得了账,才能送去票号当学徒。写不好字,打不好算盘的孩子,只能是粗使伙计,一辈子也熬不到身股。写字打算盘,是童子功,没有五六年的时间,练不成的。
光是写字打算盘也不够。要想在票号里混出个出息,将来是免不了要陪客户的。票号里的客户,当然是啥样的都有,但肯定会有做官的,做大生意的人。大客户,基本上都是读过书的人。将来,人家说起个书本里的典故来,必须能就着来言,说得上去语。读书,得花钱吧?还不光是钱的事情,想进票号,尤其是大票号,往上数三代,不能有劣迹。从爷爷辈儿开始,就都得是正经营生。不赌,不嫖,更不能抽大烟,还不能欠别人钱不还。
就算是这些条件都具备了,能和不能进票号,还得看机缘。进号,得有两个保人。一个,是十里八村内德高望重的长者、财东。这个容易,乡里乡亲的,谁家也知道谁家,看看孩子的长相,看看孩子写的字,算的账,只要孩子聪明伶俐,都乐意帮忙的。而且,看得远了,说不定这也是一份机缘。十几年几十年后,被保的孩子出息了,不会忘记保人的。最不济,只要能保成了,年节下,孩子的父母都要谢保人的。谢保人,不能敷衍。若保人不满意,到处瞎嚷嚷,不止是败坏名声,会直接影响到孩子在号里的成就。
另一个保人,必须是号里的股东和掌柜,最起码也得是有顶身股的大伙计。大股东、大掌柜是不会保外人的,自家的子弟还顾不过来呢。小股东、小掌柜,有身股的大伙计,可以去找。可是,这些人做保,是有人数限制的。不同的票号,规矩不一样,或是三年保一个,或是总数有限制。想进票号的孩子多了,总不能临时抱佛脚吧?所以,孩子一开蒙,大人就得踅摸保人了。即使进不了票号,其他大买卖的铺子里,也是需要保人的。找好了,逢年过节,逢喜遇丧,就要走动的,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越是有身份的保人,看不上这些仨瓜俩枣。可人家看不上,有想法的却不能不上心。这是礼,是面子,更是和名声连在一起的。
终于,刘元的爹进了百川通,大票号。三年学徒,也熬过来了。三年里,啥本事也学不下,就是伺候人。伺候不好,还要挨打。号里说,这叫考察心性。要伺候号里的掌柜,大小伙计,还有从外地回总号的分庄掌柜,进进出出的客商。学徒是最难熬的,是号里起床最早的人,天不亮就得起床,生火做饭,洒扫庭除,把号里几十个人的尿盆子倒掉,刷洗干净。白天,有客人的时候,迎来送往,端茶倒水,察言观色,笑脸相迎。没有客人上门,就在号门口杵着,一天也不得闲。还得站有站相,坐有坐姿。站不躬身,坐不压腿。茶壶、酒壶、水烟壶、喷壶、夜壶,称为五壶;笤帚、掸子、毛巾、抹布,是四把。
五壶四把,日不离手。吃饭是最晚的,只能吃客人和掌柜们剩下的残羹冷炙,剩饭剩菜。晚上,上好门板,学徒结束的小伙计们,开始跟着师傅学生意,抄写账本,往来信函。学徒的,还要在屋子外面伺候着。等到全号的人都睡下,才能轮着学徒的进屋子,练字,练打算盘。再累,再困,也得练。要不然,干啥来了?也不只是自己练,谁知道号里有多少双眼看着呢。三年期满,未必学徒生涯就能结束,得有人看上,正式拜了师傅,才有资格换下短打扮,穿上长衫,跟着师傅做小伙计。
只能是师傅挑徒弟,徒弟是不能选师傅的。每年,腊月二十三,封账,总号里的忙碌才正式开始。各地分号的账本都回来了,年终大盘点,结算盈亏,连着好几天,通宵达旦地忙。总要在年三十儿前,把全年的总利润算清楚。遇上三年一次的分红账期,还要给大小股东们准备好分红。股东们分完红,高高兴兴地回家过年。然后,三掌柜宣布新晋顶身股的名单,就会有小伙计熬成大伙计。下一个账期,便格外地企盼了。最后,是各掌柜的和大伙计,从期满的学徒里挑徒弟。被挑中的,给师傅磕了头,敬了茶,学徒生涯才算结束。
学徒结束,成了小伙计,就有了年俸。虽然不多,但毕竟算熬出来了,有收入了。号里生意好的时候,往往给新晋的小伙计,预支一年或半年的收入,放几天假。这是学徒以来,第一次有假。拿上钱,回家过年,看望爹娘,用自个儿挣的钱去看保人。第一次以自己的名义谢保人,礼,得重些。
学徒是难熬,但好歹有个期限。不是特别笨的,三年熬不出来,第四年,第五年,总该差不多了。熬不出学徒,直接回家的,毕竟是少数,除非是太好吃懒做,或撉下啥大乱子的。做学徒的,能撉下啥大乱子呢?平常人家的孩子,也没资格好吃懒做。可是做起小伙计来,那就不知道是多少年月了。光凭自己努力还不够,还得看师傅的出息。师傅要熬不出个样子来,一辈子做小伙计的,有的是。大小伙计的说法,只是个统称。账房里,誊抄账本的,叫帮账;信房誊抄来往信函的,叫帮信;跟着师傅站柜台的,叫帮柜;跟着跑街催账的,叫帮催。这些,都是小伙计。帮上好些年,能独立做事了,变成正式的账房、信房、柜房、跑街,也还是小伙计,只是年俸高一些。只有那些独掌一方事务,负责指派具体业务的,或者远赴各地分号任掌柜的,才算是大伙计。只有大伙计才会有顶身股,从半厘开始,慢慢往上加。若是祖坟冒青烟,真能熬成总号里的掌柜,那就不是几厘几分的涨了,东家会成股成股地送。生意红火的时候,一个账期的分红,每股,会有成千成万两银子的收益。当上管事儿的大伙计,不光是有顶身股,称呼也不一样了。帐期分红的时候,二掌柜大声念,伙友张三,身股两厘五;伙友李四,身股六厘;伙友王五,身股一分两厘……念的是啥?是白花花的银子,更是面子,也是希望,是身背后一大家子的希望。顶身股,俗称顶生意,以身顶生意。能领一辈子,即使是老了,干不动回家了,只要有一口气在,分红就分毫不少。甚至,讲究些的大票号,伙友去世,还可以再领故身股。或者多拿一个账期的分红,或者接下来的两三个账期里,股份逐渐消减。
刘元的爹运气好,跟的师傅有出息,也就七八年的时间,师傅升成分号掌柜。刘元的爹跟着师傅,山东、江苏、汉口各分号转一圈儿,师傅从三掌柜变成大掌柜,而且是汉口,大码头,大分号的大掌柜。刘元的爹也变成有顶身股的大伙计了。才二十多岁,顶身股的分红,再加上做伙计的年俸,一年总有几十两银子的进项。总算是彻底熬出来了,家里新房也盖了,媳妇也娶了。可没几年,大清国完蛋了,汉口的分号被义军没收。尽管腾挪辗转,勉力维持,百川通还是和平遥其他的票号一起,倒闭关门。刘元的爹,好歹算捡了条命回来,可家也就开始败了。
小门小户的家,败落,是有个过程的。不像那些大财东,字号儿一倒,资不抵债,官府抄家,没收房产。高高在上,穿金戴银的一家老小,转眼间就流落街头。大票号歇业,平遥人见得多了,没啥稀奇,隔个几十年,就会遇到。票号里的掌柜,有头脸的大伙计,再换一家就是了。虽然熬出来的身股没了,但去别的票号、钱庄,或是其他的铺子里,找份营生,还是容易的。可是,民国光复,平遥城倒闭的票号跟往昔大不相同,不是一家两家倒了,西大街、南大街上,一家挨一家,接连倒闭。受票号连累,其他的铺子,也是纷纷歇业关门。别说是铺子了,就是过日子的人家,也是要把手里的钱,都存进票号钱庄里。不用担心丢,还可以吃利息。整锭的银子,存票号,利息高。杂色散碎银两,或各种铜钱,存钱庄。铜钱,平遥人叫现成钱儿。日常用度,不需要银子,现成钱儿就很方便。再小的门面,甚至只是一个小摊子,十天半个月,收下的铜钱,也得用筐子装。攒够一定数量,直接存钱庄。急用的时候,取铜钱,换银子,都可以。数额大些,都不用取现钱,票号钱庄的银票,就可以流通。票号钱庄一倒,全没了。往日的风光,变成一片萧条。平遥城的好风水没了。家败!
刘元的爹回到村子里,好歹还有些积蓄,还有置下的十几亩田地。在刘元小的时候,还能供起刘元上学。起先是上私塾,花的钱多些。十岁多的时候,大些的村子,有官府办起的学堂,花费更少。尽管家里的生计一年难似一年,刘元的爹,还是坚持让刘元上完高小。还思谋着上中学的时候,刘元的爹却病了。看医生,吃药,两年下来,刘元的爹还是拉着儿子的手,一脸不甘心地咽气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刚刚办完爹的后事,刘元的娘又不行了,走的比爹还快。刘元的爷爷奶奶也相继故去。刘元十五岁的时候,家彻底败了。爹娘都没了,刘元变成孤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