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娘回家

文:清荷

1999年农历七月初十，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的娘出院了。

只是，别人出院是病愈回家，而我的娘，却是带着一身病痛，离开了她曾寄予全部希望的医院。

那天，娘一改多日的满脸愁容，微笑着和同病房的几位阿姨一一告别。

我将娘抱上脚蹬三轮车。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医院大门，惆怅地拐上了回家的公路。娘在后面轻轻喊住我：“军，你带我到西关各个路口转转吧。再绕到你姥娘家庄后面那条公路上往家赶。”

我颤着手紧握车把手，小心地蹬着，听娘斜倚在三轮车的靠背上平静地说着过往，我的鬓角阵阵酸痛。小时候每次跟娘到城里，娘都会来西关转转。可是以后……

县城西关是娘的出生地，她在那里度过了幸福的童年，少年。娘说过，外公当年可是县城出了名的商人，她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出门人人都喊她“李家大小姐”。

望着古老的老西门，娘缓缓地回忆着：买翻花、糖仁，看舞狮子的，围观骆驼队……后来，日本鬼子打进来，外公便带着全家搬回离城五六里的乡下老家。

太阳的光泽渐渐暗淡，我忍不住的轻声劝娘：“娘，咱回去吧。”

“行，回去。”娘的声音发颤。

我慢慢地蹬着三轮车，每到一处，都会低声问一下娘，到了西关桥头，我将车停下，喂娘喝了杯水，“娘，你还记得不？那次你让舅帮我找工作，就是在这等的。”

娘沉浸在回忆中：“咋不记得呢？那年你舅骑的自行车爆胎了，他赶来时小褂都湿透啦。军啊，以后可别忘了常去看看你舅呀。”

我强忍哽咽应了声：“知道了，娘。”

离舅舅的村庄越来越近，我下车，一步一步牵着三轮车走，我想让娘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想得到家相见后，爷孃犹唤小时名。″外公外婆早已去世多年，望着通往舅舅村庄的小路，我恍惚又看见娘牵着我的小手，向迎上来的妗子舅舅高兴的走去，边招手边教我：“快，喊舅舅叫妗子！”

夜幕降临，娘让我停下，面向外公外婆的坟，她终于失声痛哭：“爹呀，娘呀，以后……我再也不能每年来给您们上坟烧纸了……”

如今，我每天上班都要经过那条公路一一舅舅村庄后的那条路。

每一次，我都会想起那天带娘回家的情景，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涌出来。

娘啊，您已走了26年，可我知道，您还在那条路上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