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母亲称“车房彩礼都不要,答应一个条件就行”,我:娶不起

发布时间:2025-09-11 19:15  浏览量:1

引子

“小林啊,坐。”

陈静的妈妈刘兰把一杯泡得酽酽的茶推到我面前,茶叶在玻璃杯里上下翻滚,像我七上八下的心。

这间不到六十平米的老房子,墙皮有些泛黄,但被刘兰收拾得一尘不染。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厨房传来的排骨汤的香气。

这是我第三次登门,为的是和陈静的婚事。

“叔叔还没下班?”我没话找话,手心有点冒汗。

“他呀,厂里忙,快了。”刘兰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像风干的橘子皮。她搓了搓围裙,在我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身体坐得笔直。

“小林,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踏实,肯干。我们家小静跟你在一起,我放心。”

我赶紧点头,“阿姨,我会对小静好的。”

刘兰嗯了一声,呷了口茶,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是在审视一件准备出厂的零件。

“你家里的情况,小静都跟我说了。你爸一个人把你拉扯大,不容易。”

提到我爸,我心里一暖,也有些酸涩。

“是,我爸他……”

“所以呢,”刘兰打断了我,“阿姨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说:“车子,房子,我们家都不要。现在房价多贵啊,你们年轻人压力大,我懂。”

我愣住了,脑子里嗡的一声。这跟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我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准备跟她谈分期,谈我们俩怎么一起奋斗,怎么规划未来。

“彩礼,我们也不要一分钱。”刘兰继续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白菜多少钱一斤,“我们家就小静一个女儿,不卖女儿。”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不是因为激动,而是一种莫名的不安。这就像天上掉下来一个巨大的馅饼,可我总觉得这馅饼的馅儿不对劲。

陈静在旁边,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脸上带着喜悦又紧张的神情。

“妈,你看你,把林涛都说懵了。”

刘兰没理她,眼睛还是盯着我,那眼神锐利得能穿透我的心思。

“我什么都不要,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来了。我心里咯噔一下,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

“阿姨,您说。”

“这个条件,对你来说,不难。”刘兰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被窗外的风听了去,“只要你点了头,明天你们就去领证,我亲自给你们操办婚礼。”

我看着她,喉咙发干。

她终于说出了那个条件。

“结婚以后,你爸,不能跟你们住在一起。”

一句话,像一根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排骨汤的香气也闻不到了,只剩下那股刺鼻的消毒水味。

我看着刘兰那张再也寻常不过的脸,看着她不容置喙的眼神,又扭头看了看身旁脸色煞白的陈静。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过了好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阿姨,您这个条件……我娶不起。”

第一章 那通电话

从陈静家出来,晚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我没坐公交车,就沿着马路牙子一直走,脑子里乱成一锅煮沸的粥。

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又被下一盏路灯缩短。我就这样在光明和黑暗里反复穿行,像是找不到出路。

刘兰的话,像魔音一样在我耳朵里盘旋。

“你爸有退休金,身体也还行,他可以自己住。”

“你们年轻人要有自己的空间,老人掺和进来,日子过不好的。”

“我不是不让他来,逢年过节,可以过来吃顿饭。但是,不能长住。”

“小林,这不是商量,是条件。”

我掏出烟盒,手抖得厉害,划了好几次才把火柴点着。烟雾吸进肺里,呛得我一阵猛咳。

【内心独白】

我爸不能跟我们住一起?这是什么道理!我爸今年才六十二,为了我,一辈子没再找。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拼命工作,攒钱,想着结婚后把他接过来,好好孝顺他,让他安度晚年。现在,这个我爱了三年的女人的妈妈,却要我用我爸的晚年,来换我的婚姻。这算什么?这简直是在剜我的心。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陈静。我摁掉了。它又响,我又摁掉。

第三次,我接了。

“林涛,你别生气,你听我解释。”陈静的声音带着哭腔。

“解释什么?”我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解释你妈为什么这么通情达理?”

“我妈她……她也是为我们好。她怕我们以后有婆媳矛盾。”

“婆媳矛盾?”我冷笑一声,“我爸一个大男人,跟你有哪门子的婆媳矛盾?陈静,这是你妈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这阵沉默,比任何话都伤人。

“林涛,你别这样想我。我当然想跟叔叔一起住,可是……我妈她那个人,你也知道,犟得很。她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所以呢?”我追问,“所以我就得把我爸一个人扔在老房子里?”

那是一套五十多平的筒子楼,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没有电梯。我爸住在五楼,每次上下楼都喘得厉害。他的腿脚不好,是年轻时在厂里干活落下的病根。

“我们可以经常回去看他呀!或者,我们在附近给他租个好点的房子,一楼的,方便他出入。”陈静急急地说。

“陈静,这不是租房子的事!”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这是态度问题!你妈从根上就没把我爸当成一家人!她这是在告诉我,我林涛,想娶她女儿,就得先当个不孝子!”

电话那头,传来陈静压抑的哭声。

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我爱她,真的爱她。我们是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认识的,她文静,爱笑,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我们一起吃路边摊,一起挤末班公交,一起规划着不甚明朗但充满希望的未来。

我以为,我们是奔着一辈子去的。

【内心独白】

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陈静的温顺,其实是没有主见。她爱我,我相信。但她更怕她妈妈。在她心里,她妈妈的话就是圣旨。今天她能因为她妈一句话,让我把亲爹拒之门外,那明天呢?她会不会因为她妈一句话,让我把自己的尊严也踩在脚下?婚姻,难道就是这样无条件的妥协吗?

“林涛,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再想想办法,好不好?我再去跟我妈说说。”陈静的声音带着哀求。

“说什么?”我疲惫地靠在路边的栏杆上,“说你找了个不孝顺的男朋友,为了你,连爹都不要了?”

我挂了电话,把手机调成静音。

夜深了,路上已经没什么行人。我走到一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一瓶二锅头,一包花生米。

坐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我就着冷风,一口一口地灌着酒。酒很烈,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我爸是个钳工,在红星机械厂干了一辈子。他那双手,布满了老茧和伤疤,却能把一个冰冷的铁块,打磨成精度零点零一毫米的零件。厂里的人都叫他“林一刀”,说他干活稳、准、狠。

他靠着这双手,把我养大,供我读完大学。他总说:“涛子,爸没本事,就这点手艺。你得有出息,别像我,一辈子跟铁疙瘩打交道。”

可他不知道,在我心里,他比谁都有本事。他是我心里的大英雄。

现在,英雄老了,一身的病。我这个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却连给他一个安稳的晚年都做不到。

一瓶酒喝完,我没醉,心里反而更清醒,也更疼了。

我掏出手机,拨通了我爸的电话。

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来,带着浓重的鼻音。

“喂,涛子?这么晚了,啥事啊?”

“爸,你睡了?”

“没,刚躺下。你吃饭没?”这是他每次打电话必问的一句。

“吃了。”我撒了个谎,听着他有些吃力的呼吸声,鼻子一酸,“爸,你咳嗽好点没?”

“老毛病了,没事。今天……去小静家了?”

“嗯。”

“咋样啊?她爸妈……没为难你吧?”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沉默了。我该怎么说?说人家妈说了,只要我别管你,就能把女儿嫁给我?

【内心-独白】

我开不了这个口。我怎么能告诉他,他在我未来的家庭里,是一个“麻烦”,一个需要被“处理”掉的包袱?他为我骄傲了一辈子,我不能在他晚年的时候,让他觉得自己是我的累赘。这份尊严,比什么都重要。我宁可不结婚,也不能让他受这份委屈。

“挺好的,爸。她爸妈都挺好的。”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点,“他们……他们同意了。”

电话那头,我爸明显松了口气,随即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同意了?那太好了!太好了!我就说嘛,我们涛子这么好的小伙子,谁家姑娘跟了你都是福气!”

他高兴得又开始咳嗽起来。

“爸,你慢点说。”

“没事,高兴!”他笑着说,“那……日子定了吗?咱家得准备准备了。虽然咱没多少钱,但礼数不能差。你问问小静,她家那边有什么讲究……”

听着电话里父亲絮絮叨叨的安排,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一颗一颗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爸,对不起。

这个婚,可能结不成了。

第二章 一块抹布

第二天上班,我顶着两个黑眼圈,精神恍惚。

我在一家不大不小的私企做技术员,说白了,就是个高级修理工,负责维护公司的几台进口设备。工作不累,但很熬人,机器一出毛病,半夜也得从被窝里爬起来。

老板姓王,是个抠门到骨子里的中年男人。办公室的灯,能不开就不开。卫生间的卷纸,都恨不得一格一格地算着用。

我刚到工位,屁股还没坐热,王老板就从他那间玻璃办公室里探出头来。

“小林,过来一下。”

我走进办公室,一股劣质茶叶的酸味扑面而来。

“王总,您找我?”

王老板指了指墙角一台半死不活的打印机,“这个,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不出墨了。你给看看。”

我蹲下身检查了一下,是墨盒堵了,老毛病。

“王总,这个得换墨盒了。”

“换什么换!”王老板眼睛一瞪,“上个月刚换的!一个墨盒好几百,我这开的是公司,不是印钞厂!你想办法修修。”

我心里一阵烦躁。这就像让一个厨子用馊了的米做出一锅香喷喷的饭,根本不讲道理。

但我没吭声,默默地把打印机抱回我的工位。

拆开,清洗喷头,用针筒注墨,忙活了一上午,手上、脸上沾得到处都是墨点子。打印机倒是能用了,但打出来的字迹深一块浅一块,像个大花脸。

我把测试页拿给王老板。他眯着眼看了半天,哼了一声。

“凑合用吧。小林啊,这开源节流,是咱们公司的企业文化。你这动手能力就很好嘛,给公司省了不少钱。”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我很器重的样子。

我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

【内心独白】

省钱?省下来的钱,一分也没进我的口袋。我每个月拿着五千块的死工资,干着技术员、修理工、搬运工的活。我为什么这么拼?不就是想多攒点钱,让我爸,让我未来的媳妇,能过得好一点吗?可现在,我连一个家都快没有了。我在这里跟一个破墨盒较劲,到底有什么意义?

中午吃饭的时候,陈静的电话又来了。

我走到楼梯间,找了个没人的角落。

“喂。”

“林涛,我跟我妈谈了。”陈静的声音很低落,“她……她还是不同意。”

这个结果,我早就料到了。

“她说,这是她的底线。她说,她不是针对叔叔,换成谁的父母都一样。她只是想让我们婚后能清净点。”

“清净?”我自嘲地笑了,“把我爸一个人扔在旧房子里,我们就清净了?陈静,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我不是!我怎么会这么想!”她急了,“可是林涛,我妈她吃软不吃硬。我们慢慢来,时间长了,她会想通的。我们先结婚,好不好?结了婚,她还能把我们怎么样?”

“先结婚?”我反问,“怎么结?领了证,然后呢?我把我爸藏起来?还是告诉你妈,我爸已经‘被安排’好了?陈静,这不是一块抹布,脏了可以藏起来,用的时候再拿出来。那是我爸!”

我的声音有些大,楼道里有回音,显得格外刺耳。

就像一块抹布。这个比喻从我嘴里说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怎么会把爸爸跟抹布联系在一起?可是在刘兰眼里,我爸不就是一块会弄脏他们“精致”生活的抹布吗?

电话那头又没了声音。

我知道我的话很重,伤了她。可我心里的火,压不住。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幽幽地说:“林涛,在你心里,是不是只有你爸,没有我?为了他,你可以不要我们的感情,是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子,捅在我最软弱的地方。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内心独-白】

我怎么会不要她?我爱她,爱到可以把我的全世界都给她。可是我的世界里,不能没有我爸。这就像一棵树,我爸是根,她是阳光雨露。没有根,树就死了,再多的阳光雨露又有什么用?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我在这两者之间做一个选择?这根本就不是一道选择题。

“陈静,这不是一道选择题。”我疲惫地说,“你和我,我爸,我们本应该是一家人。是你的妈妈,亲手在中间砌了一堵墙。”

“那我们就一起把墙推倒啊!”她哭着说,“为什么你先放弃了?”

“我没放弃。”我看着满是墨渍的手,“我只是不知道,这堵墙,要用什么来推。用我的良心吗?”

下午,我爸来了电话。

“涛子,我下午去菜市场,看到冬瓜不错,给你买了半个。晚上回来吃饭不?”

“爸,我今晚可能要加班。”我心虚地找了个借口。我没脸回去见他。

“哦,加班啊。那别太累了,记得按时吃饭。”他顿了顿,又说,“我今天去问了,咱们小区门口那家金店,最近搞活动,金价便宜。你要是定了日子,咱们就去看看,给小静买个三金。”

我捏着电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爸的退休金,一个月三千出头。他自己省吃俭用,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裤子破了,都是自己用缝纫机补了又补。可为了我的婚事,他却想着要去买三金。

“爸……”我喉咙哽咽。

“哎,怎么了?声音不对啊。跟领导吵架了?”

“没,没有。就是……有点累。”

“累就对了,年轻人,累点好。”他浑然不觉,还在为我打气,“累了说明你在上坡。好好干,别辜负了人家小静。这么好的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

笼子的门明明开着,外面是蓝天白云,可我的脚上,却拴着一根看不见的线。线的另一头,是我爸的晚年,是我的孝道,是我的良心。

我飞不出去。

第三章 墙上的裂缝

周末,我没去找陈静,回了趟我爸那儿。

老旧的楼道里,堆满了各家的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邻居家炒菜的油烟味。我爬上五楼,已经开始微微喘气。

我爸的腿脚,每天要这样上下来回,该有多吃力。

掏出钥匙开门,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扑鼻而来。

“爸,你熬药呢?”我把手里买的水果放在桌上。

我爸正坐在小马扎上,对着一个砂锅扇扇子,控制火候。他回头看到我,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

“涛子回来啦!快坐。不是药,给你炖的鸽子汤,加了点当归黄芪,补气。”

他头发又白了些,背也更驼了。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褂子,袖口磨破了,露出一圈棉絮。

我看着那锅汤,心里五味杂陈。

“爸,你咳嗽还没好,别老想着我。你自己也要补补。”

“我这老毛病,死不了。”他摆摆手,把火关小,用小火慢慢煨着,“你最近加班多,脸色都差了。得多吃点好的。”

他站起身,想去给我倒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我赶紧扶住他。

“爸,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坐久了,腿麻。”他捶了捶自己的膝盖,咧嘴笑了笑,但那笑容里藏着一丝不易察C觉的痛苦。

吃饭的时候,他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肉。

“多吃点,看你瘦的。”

一碗鸽子汤,他几乎没怎么动,全进了我的肚子。

“爸,你也吃啊。”

“我喝汤就行,精华都在汤里。”他笑着说。

吃完饭,我抢着洗碗。在狭小的厨房里,我看到水池边放着一堆药盒子。有治咳嗽的,有活血化瘀的,还有一瓶,是降压药。

“爸,你血压高了?”我拿着药盒走出去。

他正在看电视,一部抗战神剧,声音开得很大。见我出来,他愣了一下,眼神有些躲闪。

“啊……前阵子体检,医生说有点临界,让注意点。不是什么大事。”

我心里一沉。他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件事。

【内心独-白】

他总是什么都说没事。小时候我发高烧,他抱着我跑了三条街去医院,回来后自己累得瘫在椅子上,还笑着跟我说没事。工作后第一次出差,他一个人在家吃了一个星期的泡面,电话里却告诉我天天大鱼大肉,没事。在他的世界里,只要我好,他就永远“没事”。可他也是人,他也会老,会生病。我怎么能把他当成一个永远不会倒下的铁人?

晚上,我留宿在自己那间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里。床板很硬,能闻到被子上阳光的味道。这是我爸前几天刚晒过的。

夜里,我被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吵醒。

声音从隔壁我爸的房间传来,一声接着一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我悄悄爬起来,走到他房门口。门虚掩着,从门缝里看进去,他坐在床边,弓着背,一手捂着嘴,一手捶着胸口。床头灯昏黄的光,照着他花白的头发和颤抖的肩膀。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了。

他不是没事。他只是在我面前,假装没事。

第二天一早,我假装不经意地问:“爸,你那咳嗽,要不去大医院再看看?”

“看什么看,老毛病了。”他正在给我煎鸡蛋,油烟机轰隆隆地响,“就是气管炎,天一冷就犯。过阵子就好了。”

我看着他固执的背影,知道多说无益。

吃早饭的时候,我看到客厅的墙上,有一道细细的裂缝,从天花板一直延伸下来。

“爸,这墙裂了?”

“嗯,老房子了,有点沉降,正常。”他喝了口粥,满不在乎地说,“不碍事。”

可我却盯着那道裂缝,心里发慌。

这房子,就像我爸的身体,老了,旧了,到处都是毛病。墙上的裂缝,就像他身体里隐藏的病痛。他总说不碍事,可谁知道哪天,这裂缝会突然扩大,整面墙都塌下来?

我不能再等了。

【内心独-白】

我不能把他的未来,寄托在刘兰那虚无缥缈的“想通”上。我也不能把我的婚姻,建立在牺牲我爸的基础上。陈静说我放弃了,我没有。我只是要换一种方式。如果那堵墙推不倒,那我就绕过去。哪怕绕得远一点,辛苦一点,我也要找到一条能让我们三个人一起走下去的路。

我做了一个决定。

一个可能会让陈静,甚至我爸,都无法理解的决定。

离开饭桌,我给王老板打了个电话。

“王总,早上好。我有点事想跟您谈谈。”

“说。”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不耐烦。

“王总,我想……预支一年的工资。”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

“林涛,你没睡醒吧?”王老板的声音充满了嘲讽,“预支一年工资?你怎么不让我把公司送给你?”

“王总,我家里出了点急事,急需用钱。这笔钱,我可以不要利息,就当是跟公司借的。以后每个月从我工资里扣。”

“不行!”王老板断然拒绝,“公司没这个规矩。”

“王总,”我深吸一口气,“如果我用我手里的技术,跟您做个交换呢?我知道您一直想把南边那条旧生产线改造一下,提高效率。我研究了很久,有了一套完整的方案。只要您给我这笔钱,我保证在三个月内,让那条线的产能提高百分之二十。”

这是我熬了好几个通宵做出来的方案,本来是想作为年终的业绩,给自己争取一点奖金。

现在,我只能把它当成唯一的筹码。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这一次,沉默里多了些别的东西。

“百分之二十?”王老板的语气里带着怀疑。

“只多不少。”我斩钉截铁地说。

“好。”他终于松了口,“你明天把方案拿来。钱的事,我考虑考虑。”

挂了电话,我爸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走过来。

“跟谁打电话呢?一脸严肃的。”

“我老板。”我勉强笑了笑,“谈工作上的事。”

我爸没再多问,把一牙最大的苹果塞到我手里。

“吃吧,甜。”

我咬了一口,却尝不到一丝甜味。满嘴都是苦涩。

第四章 两个世界的人

周一,我把厚厚一沓改造方案放在了王老板的办公桌上。

他戴上老花镜,一页一页翻得很仔细。他办公室里的那股劣质茶叶味,今天闻起来似乎格外浓郁。

一个小时后,他抬起头,镜片后面的眼睛闪着精光。

“方案不错。但是,预支一年工资,太多了。”他伸出三根手指,“最多三个月。这是我的底线。”

一年工资六万,三个月,只有一万五。

“王总,一万五不够。”

“那就没办法了。”他把方案推了回来,“小林,做人不能太贪心。我这也是看你平时干活还算卖力,才破例的。”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精明”和“算计”的脸,心里一阵发冷。

我默默地收回方案。

“王总,那打扰了。”

我转身就走。

“哎,等等!”他叫住我,“六个月!不能再多了!三万块,够你救急了吧?”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王总,这个方案,我想拿去申请国家的技术创新补贴。听说手续不复杂,批下来,至少有十万。”我平静地说。

这是我昨晚查了一夜的资料,想出来的后路。

办公室里死一般地寂静。我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从审视变成了震惊,最后是恼怒。

“林涛,你威胁我?”

“我没有。”我转过身,迎上他的目光,“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这个方案,给公司,能提高百分之二十的产能。我自己拿去申请补贴,能拿到十万块钱。您是个生意人,这笔账,您比我算得清。”

王老板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死死地盯着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过了很久,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

“十个月。”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五万块。明天就给你。但是,三个月内,我要看到效果。不然,你得把钱连本带利还给我!”

“好。”我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从他办公室出来,我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内心独白】

我从没想过,自己会用这种方式去跟人谈判。我爸教我的是踏实做人,本分做事。可现实却逼着我,不得不学会这些我不喜欢的手段。或许,这就是成长吧。成长的代价,就是变得越来越不像当初的自己。但这五万块,是我爸的救命钱,是我未来家庭的敲门砖。我别无选择。

下午,我约了陈静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见面。

她眼圈红红的,显然没休息好。

“林涛,对不起,前天我……”

“没事。”我打断她,把一张银行卡推到她面前。

她愣住了,“这是什么?”

“这里面有五万块钱。”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这是我们未来小家的第一笔启动资金。”

“五万?你哪来这么多钱?”她一脸震惊。

“你别管怎么来的。总之,是干净钱。”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我的计划,“陈静,我们不求你妈了。我们自己想办法。”

“我想好了。我们不去买新房,压力太大了。我爸那套房子,虽然旧,但地段还行。我们把这五万块钱拿出来,把房子重新装修一下。把我的小屋和你住的次卧打通,做成我们的婚房。再把客厅隔出来一小间,给我爸住。虽然挤了点,但我们一家人能在一起。”

我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景象。我们的小家,虽然不大,但很温馨。我爸在客厅看电视,陈静在厨房做饭,我……

“林涛。”陈静轻轻地叫了我的名字,打断了我的幻想。

她的脸色很复杂,没有我预想中的惊喜和感动。

“怎么了?”我心里一沉。

“这……这能行吗?”她犹豫着说,“住在你家,我……我有点不习惯。而且,你那个小区,太旧了,连个像样的超市都没有。我同事她们结婚,最差也是在电梯公寓。我们住那个筒子楼,我妈要是知道了,会气死的。”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陈静,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办法!”

“可是……这也太委屈了。”她低着头,小声说,“而且,你把客厅隔一间给你爸住?那我们家来了客人怎么办?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还有,卫生间只有一个,早上我们都要上班,肯定会打架的……”

她一条一条地数着,每一条都像一根针,扎在我心上。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陌生。

我们在一起三年,我以为我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们都出身于普通工薪家庭,都懂得柴米油盐的艰难。

可是现在我才发现,我们不一样。

我看到的是“一家人在一起”,她看到的却是“不习惯”、“太旧了”、“没面子”。

【内心独白】

是我错了吗?是我太想当然了吗?我以为只要我们有爱,就能克服一切困难。可我忘了,爱不能当饭吃,也不能把筒子楼变成电梯公寓。她有她的顾虑,她的圈子,她的“面子”。我不能强求她跟我一起去过那种“委屈”的日子。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那你的意思呢?”我声音干涩地问。

“林涛,我们再等等,好不好?”她抬起头,眼里含着泪,“等我们再攒点钱,付个首付,买个小一点的二手房也行啊。只要是我们自己的房子,我妈那边,也就没话说了。”

“等?要等多久?一年?三年?五年?”我盯着她,“等到我爸病倒在那个五楼下不来的时候吗?等到房价涨到我们连首付都凑不齐的时候吗?”

“林涛,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悲观?”她也激动起来,“事情也许没你想的那么糟!”

“我不是悲观,我是现实!”我拿起桌上的银行卡,塞回自己口袋,“陈静,你想要的,是电梯公寓,是体面的生活。我能给你的,只有一个拥挤但完整的家。我们……可能真的不合适。”

说完这句话,我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馆。

外面的阳光很刺眼,晃得我眼睛生疼。

我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哭声,但我没有回头。

因为我知道,我们之间,也出现了一道裂缝。

一道比墙上那道,更深,更难修复的裂缝。

第五章 一碗阳春面

和陈静不欢而散后,我们陷入了冷战。

谁也没有再联系谁。

我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生产线的改造上。白天在车间里跟工人们一起摸爬滚滚,晚上回家就对着图纸反复计算。

王老板倒是守信,第二天就把五万块钱打到了我的卡上。但他几乎每天都要来车间转一圈,那双精明的眼睛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像是在监工。

我爸看我天天早出晚归,累得像条狗,心疼得不行。

“涛子,工作是干不完的。身体是自己的。”他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放到我面前,“快吃,刚做的。”

面条上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撒着几点翠绿的葱花。这是我从小吃到大的味道。

我埋头吃面,热气熏得我眼睛有点模糊。

“爸,等我忙完这阵子,我带你去趟南方。”我含混不清地说,“去看看海。你不是一直想看海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看啥海啊,浪费那钱。我在电视上看过了,不都一样,一片蓝色的水。”

“那不一样。”我抬起头,“亲眼看,感觉不一样。”

“行,行,都听你的。”他高兴地搓着手,“等你忙完。对了,跟小静怎么样了?有阵子没见她来家里吃饭了。”

我吃面的动作一顿。

“她……她最近也忙。”我撒了个谎。

他“哦”了一声,没再追问。但他脸上的笑容,明显淡了下去。他是个敏感的人,肯定察觉到了什么。

【内心独-白】

我该怎么跟他解释?说我们因为他而吵架,甚至可能要分手?我不能说。他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他会觉得是自己拖累了我。以他的脾气,说不定会为了成全我,自己一个人悄悄搬出去,找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我不能冒这个险。我只能一个人扛着。

一天晚上,我加完班回家,已经快十一点了。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一片漆黑。我摸索着往上走,走到四楼半的时候,看到我家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陈静。

她穿着一件单薄的风衣,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臂弯里。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路灯的光从楼道窗户照进来,映出她苍白憔悴的脸。

“你怎么来了?”我心里一紧。

“我给你打电话,你一直不接。”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我想你了。”

我的心,瞬间就软了。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楼道里很冷,我能感觉到她身体在微微发抖。我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她没有拒绝,反而往我身边靠了靠。

“对不起,林涛。”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低声说,“那天在咖啡馆,是我不好。我不该说那些话。”

“都过去了。”我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们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再说话。但彼此的体温,似乎在慢慢融化这些天来堆积的冰雪。

“你说的那个方案,装修房子的方案,我们……就那么办吧。”过了很久,她才开口,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我惊讶地看着她。

“你想通了?”

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没想通。我还是怕我妈会闹,还是怕同事会议论。但是……”她抬起头,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我更怕失去你。”

“我想过了,面子是给别人看的,日子是自己过的。只要我们在一起,挤一点,旧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可以一起努力,把旧房子变成我们喜欢的样子。”

我看着她,心里百感交集。

“你妈那边……”

“我来搞定。”她吸了吸鼻子,语气里有了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坚定,“她是我妈,她总不至于真的跟我断绝关系。大不了,就让她多骂我几年。”

我伸出手,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谢谢你,小静。”

【内心独-白】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以为我们之间所有的裂痕,都在这个拥抱里被抚平了。我以为只要我们俩的心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我甚至天真地想,也许刘兰看到我们的决心,也会被感动,会松口。我太天真了。我忘了,现实往往比小说更残酷。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将走向美好的时候,一个意外,彻底打乱了我们所有的计划。

那天,我正在车间调试设备,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喂,请问是林建国的家属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林建国是我爸的名字。

“我是他儿子,怎么了?”

“你父亲在小区里晕倒了,现在正在被送到市第一人民医院。请你尽快赶过来。”

电话“啪”地从我手里滑落,摔在地上。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晕倒了?怎么会晕倒?早上出门的时候,他还好好的,还叮嘱我记得吃午饭。

我疯了一样冲出车间,连招呼都没跟王老板打,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往医院赶。

车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我的心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着,越来越紧,几乎喘不过气来。

爸,你千万不能有事!

千万不能有事!

第六章 压垮骆驼的稻草(第三人称视角)

急诊室外的长廊,灯光白得刺眼,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味道。

林涛靠在墙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赶到医院时,父亲已经被送进了抢救室,那扇紧闭的门,像是一道隔开生死的屏障。

一个小时,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

“医生,我爸怎么样了?”林涛冲上去,声音都在发抖。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疲惫的脸。“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是突发性心肌梗死,幸亏送来得及时。”

林涛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病人有很严重的肺部纤维化,应该是长期在粉尘环境下工作导致的。这次心梗,也跟肺功能不全引起的长期缺氧有关。情况不乐观。”医生看着手里的病历,语气严肃,“他需要立刻住院,而且以后,身边绝对不能离人。”

“绝对不能离人。”

这六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涛的头顶。

他办好住院手续,看着被推出来的父亲。老人躺在病床上,脸色灰败,戴着氧气面罩,胸口微弱地起伏着。曾经那双能打磨出精密零件的手,此刻无力地垂在身侧,手上还扎着输液的针头。

林涛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给陈静打了电话。

陈静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家里跟母亲刘兰对峙。

“妈,我已经决定了。我要跟林涛结婚,就住在他家。他爸的身体不好,我们需要照顾他。”陈静鼓起了她这二十多年来最大的勇气。

刘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的鼻子骂:“你疯了?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住那个破筒子楼?还要去伺候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子?我告诉你,陈静,你要是敢踏出这个家门,就别再认我这个妈!”

“妈,叔叔不是累赘,他是林涛的爸爸,以后也是我的爸爸!”

“爸爸?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是为了让你去给别人当保姆的吗?”刘兰的声音尖利刺耳,“我告诉你,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你自己选!”

就在这时,林涛的电话来了。

听到林涛父亲病危住院的消息,陈静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她顾不上再跟母亲争吵,抓起包就往外冲。

“你去哪?你给我回来!”刘兰在背后怒吼。

陈静没有回头。

当她气喘吁吁地跑到病房,看到躺在床上的老人,和守在床边、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的林涛时,她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叔叔他……”

林涛摇了摇头,眼睛布满血丝。“医生说,以后离不开人了。”

陈静握住他冰冷的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轮流在医院照顾。林涛白天要去厂里赶工,晚上就来医院守夜。陈静则请了假,几乎整天都泡在医院里。她学着给老人擦身,喂饭,端屎端尿,没有一句怨言。

林涛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这天晚上,陈静在床边的椅子上睡着了。林涛给她盖好被子,一个人走到走廊尽头。

他看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迷茫。

父亲的病,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那个“装修旧房,三口人挤在一起”的计划,在“绝对不能离人”的医嘱面前,显得那么脆弱和可笑。

旧房子空间太小,根本不适合一个需要静养和随时可能需要急救的病人。

而买新房的计划,更是遥遥无期。

他和陈静,仿佛被逼进了一个死胡同。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刘兰。

“你跟小静在一起吗?让她接电话。”刘兰的语气冷得像冰。

“阿姨,小静她睡着了。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跟你说?”电话那头的刘兰冷笑一声,“好,我就跟你说。林涛,我不管你爸是死是活,我只告诉你一件事。我女儿,不可能嫁过去给你爸当一辈子护工。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放过她。”

“阿姨,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真心相爱能当饭吃?能治病?能让你爸多活几年?”刘兰的声音越来越激动,“我告诉你,我已经给小静安排好了相亲。对方是海归,家里有公司。车房早就准备好了。你拿什么跟人家比?拿你那个病怏怏的爹吗?”

林涛握着手机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林涛,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刘兰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决绝,“两天后,周六上午十点,在城南的‘遇见’咖啡馆。你让小静去。她要是不去,你就替我告诉她,她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我。”

电话挂断了。

林涛靠着冰冷的墙,缓缓滑坐到地上。

他想起很久以前,他爸带他去公园。他看上一个很贵的气球,他爸没舍得买。他哭闹了一路。后来,他爸用一个月的加班费,给他买了一个更漂亮的。他爸当时说:“涛子,爸没本事,但只要你要,只要爸有,爸都给你。”

而现在,陈静,这个他爱入骨髓的女孩,就像那个他渴望了很久的气球。

可是,他买不起了。

不是因为没钱。

而是因为,他不能为了这个气球,丢掉他爸那只已经为他操劳了一辈子的、布满老茧的手。

【第三人称内心独白 - 刘兰】

刘兰挂了电话,手还在发抖。她看着窗外,心里不是快意,而是一片冰凉的恐慌。她何尝不知道女儿的脾气,何尝不知道这样逼她,会把她越推越远?可是她没有办法。她眼前浮现出的,是自己丈夫的脸。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就因为当年“入赘”到她家,被自己的亲兄弟排挤,最后连父母的遗产都没分到,一辈子活在窝囊和不甘里。她不能让女儿重蹈覆辙。她怕,她怕得要死。她觉得林涛那个家,就像一个无底洞,会把她女儿的青春、幸福,全都吸进去。她不是恨林涛,她只是在恨自己当年的无能为力,现在,她要把这种无力感,变成一种保护女儿的、哪怕是扭曲的力量。

【第三人称内心独白 - 陈静】

陈静其实没有睡熟。她听到了林涛接电话的声音,听到了“相亲”、“海归”、“放过她”这些零碎的词。她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这是她妈妈的最后通牒。她不是不知道那个相亲对象,是她妈妈一个牌友的儿子,已经念叨了快半年了。她一直当耳旁风。可现在,妈妈把这件事当成了武器,刺向了她和林涛之间最脆弱的地方。她感到一阵窒息。一边是生她养她的母亲,一边是她深爱的男人和他病重的父亲。为什么,为什么生活非要给她出这样一道残忍的题目?她偷偷睁开眼,看着走廊尽头林涛那个孤单的、被灯光拉长的背影,眼泪无声地滑落。她知道,林涛在替她扛着这份压力,而她,快要撑不住了。

第七章 一张银行卡

周六,上午九点。

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洒在林建国老人安详的睡脸上。他的呼吸比前几天平稳了许多。

林涛给他掖了掖被角,然后走到正在削苹果的陈静身边。

“小静。”

“嗯?”陈静抬起头,对他笑了笑。这几天,她瘦了一大圈,但笑容依然温柔。

“今天……你妈是不是给你安排了……”林涛艰难地开口。

陈静削苹果的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别听她的。我不会去的。”

“去吧。”林涛平静地说。

陈静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涛,你说什么?”

“我说,你去吧。”林涛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去见见。就当……就当是替阿姨完成一个任务。”

“你什么意思?”陈静的眼睛红了,“你也觉得我应该去?你也觉得那个海归比你好?”

“不。”林涛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我们……该结束了。”

“结束?”陈静手里的苹果和刀都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陈静,我们放过彼此吧。”林涛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死灰般的平静,“你妈说得对,我不该拖累你。你值得更好的生活。不是那个破筒子楼,也不是这个充满了消毒水味的病房。”

“我不怕!我跟你说过了我不怕!”陈静哭着喊道。

“可我怕。”林涛看着她,“我怕看到你每天这么累。我怕看到你为了我,跟你妈决裂。我怕……我怕有一天,你会后悔。”

“我不会!”

“你会的。”林涛惨然一笑,“爱情,会被柴米油盐磨光的。我爸这个病,不是一天两天,可能是一辈子。我不能这么自私,把你的一辈子都绑在这里。”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存有五万块钱的银行卡,塞到陈静手里。

“这钱,你拿着。密码是你的生日。算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我不要!”陈静想把卡推回来。

“拿着!”林涛握住她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你为你自己,为你阿姨,买点好东西。别再为我受委屈了。”

他松开手,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和她之间的距离。

这个动作,像是一个无声的告别仪式。

【内心独白】

放手,比坚持更难。就像亲手折断自己的骨头。每说一个字,我的心都在滴血。但我必须这么做。我不能让她陪着我一起沉沦在这个泥潭里。她是一只本该在天上飞翔的鸟,而我,只是一棵被困在原地的、快要枯死的树。我给不了她天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打开笼子,让她飞走。哪怕以后,我的世界里,再也没有阳光。

陈静呆呆地站在原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她看着手里的银行卡,又看看眼前这个她爱了三年的男人,突然觉得他变得好陌生,好遥远。

她想冲上去抱住他,想告诉他她什么都不要,只要他。

可是,她看到了他眼里的决绝。那不是赌气,不是试探,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绝望。

她知道,她说什么都没用了。

他已经替她做出了选择。

病床上的林建国,似乎被他们的争吵声惊动了,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陈静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看了一眼老人,又看了一眼林涛。

最后,她紧紧攥着那张银行卡,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病房。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林涛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身体晃了晃,靠在了墙上。

他闭上眼睛,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小静,对不起。

祝你幸福。

尾声

半个小时后,病房门被推开了。

林涛以为是护士,没有睁眼。

“叔叔,我给您带了点粥。”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林涛猛地睁开眼,看到陈静端着一个保温桶,站在病床前。她已经洗了脸,眼睛虽然还是红肿的,但神情却异常平静。

“你……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

“我去哪儿?”陈静把粥倒在碗里,用勺子轻轻搅动着,试着温度,“我妈让我去相亲,我可没答应。我自己的幸福,凭什么让她安排?”

“那……”林涛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脑子一片混乱。

“林涛,你是不是觉得,你一个人做个悲情英雄,很伟大?”陈静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后悔?你凭什么就这么看扁我们的感情?”

她走到他面前,把那张银行卡拍在他胸口。

“钱,我收到了。五万块,正好。我妈不是说买房买车要钱吗?这不就是。这是我们俩一起挣的,是我们家的启动资金。”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无比温柔。

“林涛,你听好了。我爱你,跟你有多少钱,住什么样的房子,都没有关系。我爱的是你这个人,是那个会在半夜给我盖被子,会记得我不吃香菜,会为了我们的未来拼命努力的你。”

“至于叔叔,”她看向病床上的老人,眼神里充满了怜惜,“他是你的爸爸,以后也是我的爸爸。一家人,就是要在一起,互相扶持,共渡难关。这不叫拖累,这叫责任,也叫爱。”

“我妈那边,我会继续跟她沟通。她接受,我们欢迎。她不接受,那是她的损失。但我,不会再因为她的恐惧,而放弃我自己的幸福。”

林涛呆呆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傻瓜,哭什么。”陈静伸出手,轻轻擦掉他脸上的泪水,然后,她踮起脚,在他的唇上,印下了一个温柔的吻。

“以后,不许再一个人扛着了。天塌下来,我们一起顶。”

一年后。

城郊的一处新建的安居小区。

林涛和陈静,用那五万块钱,加上这两年的积蓄,还有林涛技术改造成功后王老板破天荒发的一笔奖金,付了一套两居室的首付。

房子不大,但阳光很好。

一个房间,他们住。另一个房间,改造成了带扶手和紧急呼叫按钮的老人房,给林建国住。

林建国老人的身体,在他们的精心照料下,慢慢好了起来。虽然还是不能干重活,但每天能在楼下的小花园里散散步,跟邻居们下下棋。他脸上的笑容,比以前多了很多。

刘兰最终还是妥协了。或许是女儿的坚持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或许是看到林涛确实是个有担当的年轻人。她虽然还是会时不时地抱怨女儿嫁得“委屈”,但每次来,都会大包小包地提着各种补品和菜。

这天,是周末。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林涛正在阳台上修理一个从邻居家借来的、有点毛病的收音机,他的动作熟练而专注,像他父亲年轻时一样。

陈静在厨房里忙碌,饭菜的香气飘满了整个屋子。

林建-建国和刘兰,两个昔日的“对头”,正坐在客厅沙发上,为了一盘棋的输赢,争得面红耳赤。

“你悔棋!我看到了!”

“我哪有!你这是诬陷!”

看着眼前这吵吵闹闹、却无比真实的一幕,林涛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他想,这大概就是“家”的模样。

它或许不完美,或许充满了磕磕绊绊,但只要一家人的心在一起,再大的风雨,也都能扛过去。

所谓的“娶得起”,从来都不是车子、房子和彩礼。

而是一份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都愿意共同承担的责任,和一颗愿意为了对方,去对抗整个世界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