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依赖子女不请保姆，这两位空巢老人玩伴的生活方式，值得借鉴

引子

那通电话是在周六下午打来的。

张卫国正窝在阳台那张吱呀作响的藤椅里，摆弄他那台用了快十年的收音机。我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走过去，刚想说他一句，“都什么年代了，还听这个”，就听见他压着嗓子，鬼鬼祟祟地对着手机说话。

“嗯，我知道了。”

“钱的事你别担心，我来想办法。”

“下周……下周肯定给你送过去。”

他的背对着我，肩膀绷得像块石头。我停住脚，盘子里的苹果片散发着清甜的香气，此刻却像是在嘲笑我。结婚三十年，我太了解他了，他这副样子，心里准是藏了大事。

而且，是瞒着我的大事。

“跟谁打电话呢？”我把盘子重重地放在他旁边的小茶几上，苹果片都颠了一下。

他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慌乱被他迅速掩盖了。“没谁，一个老同事，家里有点事。”他拿起一块苹果，咬得嘎嘣脆，好像想用这声音盖住心虚。

“老同事？哪个老同事家里有事要你来想办法？”我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一丝一毫的闪躲。

“哎呀，你问那么清楚干嘛。”他移开目光，又去拨弄那台收音机，“就是厂里以前一个车间的，老李。”

沙沙的电流声从收音机里传出来，像无数只小虫子在爬，爬得我心里发毛。老李？厂里姓李的同事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他这是拿话搪塞我。

我心里像被猫爪子挠了一下，又痒又疼。我们这个年纪，夫妻之间最怕的是什么？不是吵架，不是没钱，是猜忌。猜忌这东西，就像墙角的霉斑，你不去管它，它就能悄无声息地蔓延开，直到把整面墙都侵蚀掉。

【内心独白】

他到底在跟谁打电话？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连我都不能说？几十年的夫妻，我自认为对他了如指掌，可今天他这个样子，让我觉得陌生。那句“钱的事你别担心”，像一根针，直直扎进我心里。我们家什么情况我不知道吗？就那么点死工资，儿子在上海背着房贷，我们恨不得一个钢镚掰成两半花。他哪来的钱去帮别人？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一反常态地给我夹菜，还主动说起了儿子张磊的工作，问我最近跟儿媳妇视频了没有。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心思全不在饭桌上。那通电话像个幽灵，在我脑子里盘旋。我甚至开始胡思乱想，是不是他在外面有了什么不该有的牵扯？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不会的，老张不是那样的人。可万一呢？人心隔肚皮，谁又能说得准。

夜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身边的张卫国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熟了。我悄悄地坐起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着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这张脸我看了三十年，熟悉得就像我自己的手掌纹。可现在，我却觉得看不透他了。

我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到客厅，拿起他的手机。我的心怦怦直跳，像做了贼。手机有密码，是他的生日。我试着输进去，屏幕亮了。我点开通话记录，下午那个号码被他删了。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欲盖弥彰，这里面一定有鬼。

我没有回卧室，就那么坐在冰凉的客厅沙发上，一直坐到天亮。窗外的天色从墨蓝变成鱼肚白，早起晨练的人在楼下发出的声响，一声声，都像锤子敲在我的心上。

【内心独白】

删了？他居然删了通话记录。这比任何解释都更让我心寒。他这是在防着我。我们之间什么时候需要这样了？从一穷二白走到今天，什么风浪没见过，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秘密。可现在，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我甚至开始怀疑，这三十年的夫妻情分，是不是都是我的错觉。

周一早上，张卫国像往常一样，提着他的帆布包准备去老年活动中心下棋。我叫住他：“老张，咱家存折是不是该拿去银行看看了？好久没刷了，不知道利息有多少。”

他身子一僵，回头看着我，眼神有些不自然：“放那儿不都一样吗？银行那么远，跑一趟也累。”

“不累，我正好要去趟超市，顺路。”我话说得很平静，但眼睛一直没离开他的脸。

他的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从床头柜最里面的抽屉里，拿出了那个被布包着的老旧存折。递给我的时候，他的手指有些发凉。

我接过存折，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这个家里，每一笔钱的进出我都有数。我们俩的退休金加起来不到八千，每个月给儿子还一部分房贷，剩下的就是生活开销和一点应急的存款。那本存折上，应该有七万三千多块钱，那是我们攒了小半辈子的养老钱。

我甚至没去银行，直接去了楼下小区的自助柜员机。把存折放进去，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数字，我的手开始发抖。

余额：两万三千二百一十五元。

整整五万块，不翼而飞。

【内心独白】

五万块。那不是五百，不是五千。是我们俩省吃俭用，从牙缝里省下来的救命钱。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有架飞机在里面盘旋。他什么时候取的钱？为什么取这么多？给谁了？下午那通电话，那个被删除的号码，还有这凭空消失的五万块钱，所有线索串在一起，指向一个我不敢想象的深渊。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像灌了铅。

第1章 那张陌生的脸

我拿着存折，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像我此刻混乱的心情。路过菜市场，卖菜大婶热情地跟我打招呼：“慧娟姐，今天买点啥？新来的冬瓜，面得很！”

往常我总会停下来，跟她聊上几句，挑挑拣拣。可今天，我什么心情都没有，只是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摇了摇头。

回到家，张卫国还没回来。空荡荡的屋子显得格外冷清。我坐在沙发上，把那本薄薄的存折翻来覆去地看，好像想从上面看出花来。上面的取款记录清清楚楚，就在上周五，一笔五万元的取款，盖着银行鲜红的印章，刺眼得很。

他是什么时候去的？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我开始像个侦探一样，在家里寻找蛛丝马迹。他的衣柜，他的床头柜，甚至他那宝贝收音机下面，我都翻了个遍。什么都没有。没有收据，没有借条，什么都没有。

这五万块钱，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下午，张卫国回来了，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手里还提着一袋刚出炉的烧饼。他看见我坐在沙发上，脸色不对，笑容僵在了脸上。

“怎么了？谁惹你了？”他把烧饼放在桌上，“趁热吃，刚买的。”

我没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钱呢？”

“什么钱？”他眼神开始躲闪，伸手去拿烧饼。

“别给我装糊涂！”我猛地站起来，把存折摔在他面前，“这里面的五万块钱，去哪了？”

他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说话啊！”我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哭腔，“张卫国，你到底拿这钱干什么去了？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这句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住了。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张卫国也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睛里先是震惊，然后是受伤，最后是愤怒。“李慧娟，你胡说八道什么！”他吼道，“我们三十年夫妻，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那你说，钱去哪了？”我寸步不让，“你要是心里没鬼，你删什么通话记录？你取钱为什么瞒着我？”

“我……”他张了张嘴，却又把话咽了回去，最后只是摆了摆手，一脸疲惫地说：“我有点事，以后再跟你解释。你别胡思乱想。”

“以后？以后是多久？”我的心彻底凉了，“张卫国，你要是不说清楚，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们大吵了一架，这是我们结婚以来吵得最凶的一次。家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冷得能掉下冰渣子。他摔门出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掉眼泪。

【内心独白】

他的反应让我更加不安。如果真是做好事，为什么不能说？他宁可被我误会，也不肯吐露一个字。这说明，这件事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喘不过气来。我害怕，我怕我们这个家，就这么散了。我更怕，那个我爱了三十年的男人，变得让我完全不认识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陷入了冷战。他早出晚归，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却像隔着一条银河。我做了饭，他默默地吃，吃完就放下碗筷躲进阳台。家里静得可怕，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一下一下，敲得人心慌。

我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我决定跟踪他。

这个决定让我自己都觉得可笑又可悲。一把年纪了，竟然还要像个抓小三的怨妇一样，去跟踪自己的丈夫。

周四早上，他跟往常一样，吃完早饭就出了门。我戴上帽子和口罩，远远地跟在他后面。他没有去老年活动中心，而是骑着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一路向西。

西边是老城区，那里有很多即将拆迁的旧房子和一些早就倒闭的老工厂。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颠簸。我跟得小心翼翼，生怕被他发现。

他最终在一个破败的小巷子口停了下来。巷子口挂着一个锈迹斑斑的牌子，上面的字已经模糊不清，隐约能看出是“红星机械维修部”。

他推着车走了进去。我躲在巷子口的一棵大槐树后面，心里七上八下。这是什么地方？他来这里干什么？

等了大概十分钟，我看到他从里面推着车出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那个女人约莫五十多岁，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脸上布满了风霜。她手里拿着一个油腻腻的零件，正跟张卫国说着什么。张卫国不住地点头，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专注和……温和。

他们站在门口聊了很久。女人时不时地笑一下，露出两排不太整齐的牙齿。阳光照在他们身上，那一幕，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我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陷进了肉里。我看不清女人的长相，但那身形，那姿态，都像一把刀，插在我的心上。

原来，真的有这么一个人。

【内心独白】

那个女人是谁？她和老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见面？看着他们站在一起说话的样子，我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三十年的婚姻，难道真的抵不过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吗？我不敢再想下去，我怕自己会崩溃。那一刻，我只想冲上去，撕破他伪善的面具，问问他，我李慧娟到底哪里对不起他了。

我没有冲动。我像个游魂一样回了家。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他们在巷子口说话的画面。那个女人的脸，虽然模糊，却已经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脑海里。

晚上，张卫国回来，情绪似乎好了很多。他甚至主动跟我说话：“今天天气不错，我去老城区转了转，变化真大。”

我冷笑一声：“是啊，变化是挺大的，大到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脸色沉了下来。“你跟踪我？”

“我不该跟踪你吗？”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张卫国，你长本事了啊！金屋藏娇都藏到老破小巷子里去了！那五万块钱，是给她的吧？你们日子过得挺舒坦啊！”

我的话像连珠炮一样射出去，每一个字都带着怨毒。

“你简直不可理喻！”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不可理喻？”我哭喊道，“你把我们养老的钱拿去给别的女人，还说我不可理喻？张卫国，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这个家吗？”

“我没有！”他终于吼了出来，眼睛通红，“那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是哪样？你倒是说啊！”我逼视着他。

他看着我，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把头扭到了一边，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插进头发里。“我没法跟你说。你信我也好，不信也罢。我张卫过这辈子，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他的沉默，比任何辩解都更让我绝望。

【内心独白】

没法说？有什么是夫妻之间没法说的？除非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丑事。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竟然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这个男人，我曾以为是我的天，我的依靠。可现在，这片天，塌了。我们的信任，就像那个被我摔在桌上的存折，已经有了无法弥补的裂痕。

第2章 儿子那通催命电话

冷战还在继续，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我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沉默逼疯了。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听着张卫国在身边时而沉重时而急促的呼吸声，心里五味杂陈。

我甚至开始盘算，如果真的过不下去了，该怎么办。这套房子是当年厂里分的，有我的名字。儿子大了，我也不想去拖累他。可一个人过，我又觉得害怕。几十年的习惯，哪是说改就能改的。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儿子的电话来了。

“妈，最近怎么样啊？爸呢？”张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挺好的。你爸？在阳台侍弄他那些破烂呢。”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哦。”张磊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妈，那个……我跟您说个事。”

“说吧，什么事？”我的心提了起来。每次儿子用这种语气说话，准没好事。

“就是……佳佳的幼儿园，最近有个国际班，双语教学，老师都是外教。我想让佳佳去，这对她以后有好处。”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得不少钱吧？”

“是……是有点贵。一年学费要八万。我们俩手里的钱刚够付首付的，月供压力也大，所以……”

我明白了。他这是来要钱了。

“磊子，不是妈不帮你。”我的声音有些干涩，“家里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你爸你妈就那点退休金，我们自己也得留点养老钱啊。”

“妈，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不容易。”张磊的声音急切起来，“可这是为了佳佳的未来啊！总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吧？我们同事的孩子都上这种幼儿园。佳佳要是上个普通的，以后在小朋友面前都抬不起头。”

“上个幼儿园怎么就输在起跑线上了？”我有点生气，“我们那时候，不都上个托儿所就过来了，不也把你养这么大，供你读完大学？”

“妈，时代不一样了！”张磊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您不能总拿老观念看问题。这笔钱您就当是投资，以后佳佳出息了，我们加倍还给您。”

听着儿子的话，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方面，我心疼孙女，也希望她能有好的教育；另一方面，家里的钱已经被张卫国掏空了五万，剩下的两万多，是我最后的安全感。如果再给了儿子，我们老两口万一有个头疼脑热，上哪儿拿钱去？

【内心独-白】

儿子的每一句话都像鞭子抽在我心上。我何尝不想让孙女好？可现实摆在这里。钱，钱，钱，到处都要钱。我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了，喘不过气来。一边是丈夫不明不白的五万块，一边是儿子急需的学费。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这日子，怎么就过得这么闹心呢？

“磊子，家里……最近手头确实紧。能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我艰难地开口。

“妈，我但凡有别的办法，也不会跟您开口啊！”张磊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我以为您会支持我的。算了，我再自己想想吧。”

说完，他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张卫国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阳台进来了，站在我身后，默默地递过来一张纸巾。

我一把打开他的手，哭着喊道：“你满意了？你高兴了？儿子要钱我们拿不出来，你把钱都给外面的野女人了！这个家迟早要被你败光！”

张卫国看着我，嘴唇紧紧地抿着，一言不发。他眼里的痛苦比我还深。

“你说话啊！你哑巴了？”我捶打着他的胸口，“那五万块钱，你到底给谁了？今天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就当没你这个丈夫，我明天就去跟儿子说，他爸不要这个家了！”

也许是我的话刺痛了他，也许是儿子的电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张卫国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垮了下来。

他抓住我的手，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慧娟，你跟我来。”

他拉着我，走出了家门。

我们一路沉默。他骑着车，我在后面跟着。还是那条路，还是那个破旧的巷子。

站在“红星机械维修部”的门口，我的心跳得像擂鼓。我知道，谜底就要揭晓了。

【内心独白】

他终于肯带我来了。我的心里既有期待，又有恐惧。我期待真相大白，还他一个清白，也还我一个心安。我又恐惧，怕看到的，是我无法承受的画面。巷子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生锈铁门发出的吱呀声，像一声声叹息。不管结果如何，今天，总该有个了断了。

巷子很深，两边是斑驳的墙壁，墙上爬满了青苔。尽头，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堆满了各种废旧的机械零件，散发着浓重的机油和铁锈味。一个简陋的棚子搭在院子中央，下面摆着几台老旧的车床。

上次我看到的那个女人正坐在棚子下的一个小马扎上，低着头，费力地用砂纸打磨一个零件。她的手指粗糙，布满了老茧和裂口。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这次，我看清了她的脸。那是一张被岁月和辛劳刻满了痕迹的脸，眼角的皱纹像干涸的河床。她的眼神很平和，看到我们，只是微微愣了一下。

“卫国，你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

张卫国点了点头，把我拉到身前，对她说：“嫂子，这是我爱人，李慧娟。”

然后，他又转头对我说：“慧娟，这是王嫂。我师父，王振华的爱人。”

师父？王嫂？

我的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内心独白】

王嫂？王振华师父？这个名字我当然记得。那是老张刚进厂时带他的老师傅，技术好，人也正直，对老张有知遇之恩。可王师父不是早就退休回老家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这个女人是王师娘？那我之前那些龌龊的猜想……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火辣辣的，比被人扇了耳光还难受。

第3章 生锈的功勋章

王嫂站起身，有些局促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对我笑了笑：“弟妹，快坐。家里乱，别嫌弃。”

我僵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张卫国搬过来两个小凳子，按着我的肩膀让我坐下。他自己则蹲在王嫂旁边，拿起她手里的零件看了看，“嫂子，这活儿我来吧，你歇会儿。”

“不用不用，我干惯了。”王嫂摆摆手，又看向我，“弟妹，卫国这几天老往我这儿跑，给你添麻烦了吧？他也是个实心眼儿，怕你担心，啥也不说。”

我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原来他们都知道我误会了。

“嫂子，我师父呢？”张卫国一边熟练地拿起工具，一边问道。

王嫂的眼神黯淡下来，叹了口气，朝里屋努了努嘴：“躺着呢。老毛病又犯了，腿疼得下不了床。”

张卫国放下手里的活，站起来，对我说：“慧娟，你在这儿等我，我进去看看师父。”

他掀开里屋的门帘走了进去。那是一间很小的屋子，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药味。我隐约看到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

王嫂看着我尴尬的样子，主动开口了：“弟妹，你别怪卫国。他这人，就是报喜不报忧。老王这身体，垮了好几年了。前阵子查出来是股骨头坏死，医生说得换关节，手术费要十几万。我们哪有那个钱啊。”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但眼里的无奈却藏不住。

“我们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前几年做生意赔光了家底，现在还在外面躲债。我们老两口就靠这点退休金，还有我接点零活，勉强糊口。卫国知道了，二话不说，就送了五万块钱过来。我说什么也不要，他硬是塞给了我。他说，这钱不是给我的，是还他师父当年的恩情。”

恩情？什么恩情需要用五万块钱来还？

“当年……”王嫂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那还是八十年代，卫国刚进厂，年轻气盛，操作机器的时候出了个事故。按规定，是要开除，甚至可能要负刑事责任的。是老王，我们家老王，把所有责任都揽了下来。他说他当师父的没教好，是他监督不力。结果，老王背了个大处分，那一年的先进、奖金全泡汤了，还被调去看仓库，看了整整三年。要不是那件事，老王后来肯定能评上八级工，退休金也能多拿不少。”

我呆住了。这件事，张卫国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一个字都没有。

“卫国这孩子，心重。他总觉得，是他耽误了老王一辈子。这些年，逢年过节他都来看我们，我们搬到这儿，他也是第一个找来的。这次老王病了，他比谁都急。”王嫂说着，眼圈红了，“他说，当年师父保住了他的饭碗，才有了他后来的家，有了你们的好日子。这份恩，他得报。”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

【内心独-白】

原来是这样。我错怪他了。我只想着家里的柴米油盐，想着儿子，却忘了他心里还装着这么重的恩情。我像个跳梁小丑，因为自己的猜忌，把我们三十年的感情作践得一文不值。他不是不肯说，他是不想让我跟着他一起背负这份沉重的人情债，也是怕我知道了钱的去向，会因为儿子的事而为难。我这个妻子，当得太不称职了。

张卫国从里屋出来了，眼眶也是红的。他看到我泪流满面，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都跟你说了？”他问王嫂。

王嫂点点头。

他叹了口气，对我说：“走吧，回家吧。师父睡着了。”

回去的路上，我们俩依然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是冰冷的隔阂，而是一种无声的和解。秋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下来，暖洋洋的。我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轻轻地把头靠在了张卫国的背上。他的背，还是那么宽厚，那么让人安心。

回到家，他默默地去厨房烧水。我跟着走进去，从背后抱住了他。

“老张，对不起。”我的声音哽咽了，“我错怪你了。”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转过身，用他那粗糙的手，擦去我脸上的泪水。“傻瓜，哭什么。不怪你，是我没跟你说清楚。”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问。

“告诉你什么？”他苦笑了一下，“告诉你我年轻时候犯过错，差点成了劳改犯？还是告诉你，我欠了师父一辈子的情，现在连累你跟着我一起还债？慧娟，这事儿，我自己扛着就行了。我不想让你跟着我一起闹心。”

“我们是夫妻啊！”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们都应该一起扛。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他看着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们之间所有的误会、猜忌、隔阂，都烟消云散了。窗外的阳光照进厨房，给屋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那台老旧的收音机，此刻也不再发出烦人的电流声，而是静静地立在角落，像一个见证了我们风雨同舟的功勋章，虽然生锈，却无比珍贵。

【内心-白】

我抱着他，感觉像是抱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原来，婚姻的信任，不只是不怀疑对方，更是在对方选择沉默时，愿意给他多一点时间和空间。我差点因为自己的狭隘，毁掉了这份宝贵的信任。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这个家，有他在，有我在，就什么坎都能过得去。

晚上，我做了一桌子菜。吃饭的时候，我把剩下的那两万多块钱的存折推到他面前。

“老张，这钱你拿着。明天，我们一起去医院，把师父的手术费给交了。不够的话，我们再想办法。儿子的事，我来跟他说。”

张卫国愣住了，看着我，眼睛里闪着光。

“慧娟，你……”

“别你呀我的了。”我给他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快吃吧。吃了饭，我们得好好合计合计，怎么才能让王师父和王嫂的日子，过得好一点。光给钱，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他用力地嚼着嘴里的肉，点了点头。那顿饭，是我们这半个多月来，吃得最香的一顿。

【内心独白】

当我决定把家里最后的积蓄也拿出来时，心里竟然没有一丝不舍，反而觉得无比踏实。钱是死的，情义是活的。老张守着他的情义，我也要守着我的丈夫。至于儿子那边，我相信他会理解的。孩子大了，总要学会自己面对风雨。而我们，也该有我们自己的生活和坚守了。

第4章 不请保姆的“玩伴”

第二天，我给儿子张磊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我没等他开口，就直接说了：“磊子，你别怪妈。家里的钱，我们有急用。你王爷爷病了，要做手术。”

我把王师父当年的事，以及我们家现在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跟他说了一遍。我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哭诉卖惨，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已经挂了电话。

“妈，”张磊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成熟和愧疚，“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这些事。我太不懂事了。”

“不怪你，你不知道。”我说，“佳佳上学的事，你们再商量商量。普通幼儿园不也挺好吗？孩子开心最重要。钱的事，你们自己先顶一顶，等我们这边缓过来了，再帮你们。”

“不用了，妈。”张磊说，“学费的事我们自己想办法。我跟小雅商量了，不能总啃老。你们把王爷爷照顾好，那是我爸的恩人，也是我们家的恩人。等我过年回去，我跟您和爸一起去看他。”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儿子，终于长大了。

我和张卫国带着钱去了医院，交了手术费。剩下的缺口，王嫂说她再找亲戚凑凑。看着她为难的样子，张卫国当即拍板：“嫂子，剩下的钱我们想办法。您就安心照顾好师父。”

从医院出来，张卫国一脸凝重。我知道，他又在为钱的事发愁。

“老张，别愁了。”我挽住他的胳膊，“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俩加起来，还能想不出办法来？”

回到家，我们俩坐在沙发上，开起了“家庭会议”。

“光给钱，不是长久之计。”我说，“师父做完手术，后期康复、营养，都得花钱。王嫂一个人，既要照顾师父，又要去接那些零活挣钱，身体早晚得累垮。”

张卫过点点头，深以为然。“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想着，我这身子骨还行，以前在厂里也学了点技术。王嫂那个维修部，虽然破，但家伙事儿都还在。我去帮她把铺子重新开起来，接点活，多少能有点收入。”

“这倒是个办法！”我眼睛一亮，“你会修，我以前是会计，我会算账。咱们俩正好搭个伴！”

“你？”张卫国看着我，有些犹豫，“你跟着我去受那个罪干嘛？那地方又脏又乱的。”

“我乐意！”我白了他一眼，“怎么，嫌我碍手碍脚啊？再说了，王嫂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去还能帮她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陪她说说话。她一个人撑着，心里也苦。”

张卫国看着我，笑了。他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就这样，我们这对退休了快十年的老夫妻，又“再就业”了。

我们给自己的新生活取了个名字，叫“玩伴计划”。我们不再是围着子女转的空巢老人，也不是请个保姆在家大眼瞪小眼。我们成了王师父和王嫂的“玩伴”，也是彼此的“玩伴”。

【内心独白】

这个决定做得很快，但我们心里都很踏实。以前退休在家，每天就是买菜做饭看电视，日子过得像一潭死水。现在突然有了目标，感觉浑身的劲儿都回来了。这不只是为了报恩，也是为了给我们自己的晚年生活，找一个出口，找一点价值。人啊，果然还是得有点事做，才活得有奔头。

说干就干。张卫国把他那些积了灰的工具箱全都翻了出来，一件件擦拭干净。那些扳手、钳子、螺丝刀，在他手里，仿佛都活了过来。我则找出了我的老花镜和算盘，准备重操旧业。

我们每天早上一起出门，坐公交车去老城区的维修部。张卫国负责技术活，修理街坊邻居送来的各种小家电、自行车。他的手艺没丢，加上收费公道，人又实在，很快就有了回头客。我在旁边给他打下手，记账，收拾铺子。

中午，我就在那个简陋的小院里，用我们从家里带来的小煤气灶做饭。四个人，两荤一素一个汤，吃得热热闹闹。王嫂一开始总说太麻烦我们了，后来也慢慢习惯了。她脸上的笑容，比以前多了很多。

王师父的手术很成功。出院后，我们就把他接回了维修部的小院里。张卫国给他做了一个可以晒太阳的躺椅，每天推他出来，陪他聊天，下棋。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常常为了一步棋争得面红耳赤，然后又一起哈哈大笑。

我则和王嫂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我们一起买菜，一起研究菜谱，一起给两个“老顽童”收拾烂摊子。她教我怎么用最少的钱做出最可口的饭菜，我教她怎么用手机看天气预报，怎么跟她远在外地的儿子视频。

我们的生活，变得忙碌而充实。每天累得腰酸背痛，但心里却是满的。

【内心独-白】

以前总觉得，退休了就是享福了。可真正在家待着，才发现那不是享福，是熬日子。现在这样，虽然累，但每天都过得很实在。看到王师父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看到王嫂脸上的愁云散去，看到老张摆弄那些机器时发光的眼睛，我就觉得，我们做的一切，都值了。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比拿多少退休金都让人心里舒坦。

街坊邻居们都说，我们这对“玩伴”组合，真是少见。他们羡慕我们有事做，有话说，有伴陪。

其实我们自己也觉得，这样的晚年生活，比我们想象的要好得多。我们不再是家庭的附庸，不再是子女的负担。我们有自己的圈子，自己的价值，自己的尊严。

一天下午，张卫国修好了一台老式风扇，那风扇呼呼地吹着，带来了夏日的凉意。他满头大汗地坐在小板凳上，喝着我递给他的凉茶，咧着嘴笑。

“慧娟，”他说，“我觉得，咱们现在过的，才是真正的日子。”

我看着他被机油染黑的双手，看着他额头的汗珠，看着他眼里满足的光，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啊，这才是日子。有汗水，有情义，有陪伴，有笑声。这才是我们普通人，最踏实，也最值得珍惜的日子。

【内心独-白】

阳光透过棚子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收音机里放着一首老歌，旋律悠扬。王师父在躺椅上打着盹，王嫂在旁边给他扇着扇子。老张和我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我突然明白了，最好的养老方式，不是拥有多少钱，也不是子女多有出息，而是找到一种方式，让自己活得有劲头，有尊严，有温度。

第5章 一碗阳春面的情义

维修部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张卫国的手艺是实打实的，修好的东西耐用，收费又便宜，一传十，十传百，连附近几个小区的居民都慕名而来。他忙得像个陀螺，但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多。他说，这比天天在老年活动中心跟人斗嘴皮子有意思多了。

我这个“账房先生”也当得有模有样。每天把收入和支出记得清清楚楚，一分钱都不差。月底一盘账，刨去成本，竟然还有两三千块的盈余。这点钱虽然不多，但足以覆盖王师父的药费和我们四个人的生活开销。

王嫂不止一次地拉着我的手说：“慧娟，要不是你们，我们老两口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我总是拍拍她的手说：“嫂子，别说两家话。我们现在才是一家人。”

这天中午，我正在院子里洗菜，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人领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走了进来。

“请问，这里是修东西的吗？”女人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看着院子里堆放的零件。

“是啊，修什么？”我站起身，擦了擦手。

“我儿子的玩具车，进口的，一千多块呢。玩了两天就坏了，商场说要寄回原厂修，太麻烦了。听人说这里有个老师傅手艺好，就过来看看。”她把一个造型夸张的遥控车递了过来。

张卫国正在给一个旧水壶换底，闻声抬起头，接过玩具车，仔细端详起来。

“这活儿我能接，不过得花点时间。里面的电路板可能烧了，得拆开看看。”他说。

“那得多久？多少钱？”女人不耐烦地问。

“快的话下午，慢的话明天。手工费……五十块吧。”张卫国想了想说。

“五十？”女人尖叫起来，“这么个破地方，你敢要五十？抢钱啊！我在网上问了，人家说最多三十！”

张卫国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姑娘，我这儿是小本生意，但手艺不骗人。这车子精贵，我得花功夫仔细弄。你要是信不过，可以拿走。”

“你……”女人被噎了一下，但看看手里的车，还是忍了，“行，五十就五十。但你得给我修好，修不好我可不给钱！”

说完，她拉着儿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气得不行：“这什么人啊！狗眼看人低！老张，这活儿咱们不接了！受这份气干嘛！”

张卫国却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起螺丝刀，开始拆解那辆玩具车。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像是在对待一件艺术品。

【内心独-白】

看着老张专注的样子，我心里的火气慢慢消了。我懂他。在他眼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值不值得修的东西。这是一种老手艺人的执拗和尊严。他不是为了那五十块钱，他是见不得一个好好的东西就这么被当成垃圾扔掉。这种“匠心”，在现在这个什么都讲究“快”的时代，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又那么可贵。

一下午，张卫国都趴在那个小小的桌子上，跟那辆玩具车较劲。他戴着老花镜，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我给他递了两次水，他都像没听见一样。

快到傍晚的时候，他终于直起了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好了。”他说。

他拿起遥控器一按，那辆之前还“瘫痪”的玩具车，立刻闪着灯，在院子里飞驰起来。

王师父和王嫂都拍手叫好。

我看着张卫国脸上那孩子气的得意笑容，心里又酸又软。这就是我的丈夫，一个有点笨拙，有点固执，但心里装着一团火的男人。

第二天，那个年轻女人来取车。她看到修好的车，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嘴上还是不饶人：“还行吧。喏，五十块，不用找了。”

她把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块钱拍在桌子上，拉着儿子就要走。

“等等。”张卫国叫住她。

他从抽屉里拿出二十块钱，递过去。“这车子没坏大毛病，就是一根线松了。用不了五十，三十就够了。”

女人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张卫国，又看看手里的二十块钱。

“你这人……是不是傻？”她喃喃地说。

张卫国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又去摆弄他的工具了。

女人站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她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收下钱，拉着儿子匆匆走了。

我走到张卫国身边，嗔怪道：“你呀你，跟钱有仇啊？人家都愿意给了。”

“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他头也不抬地说，“咱凭手艺吃饭，不占人便宜。这是师父教我的。”

我回头看了一眼躺椅上的王师父，他正微笑着看着我们，眼里满是赞许。

【内心-白】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匠心精神”的真正含义。它不只是把东西修好，更是对自己的手艺，对自己的良心，有一种近乎顽固的坚守。老张守着的，不只是一个维修铺，更是老一辈手艺人传下来的规矩和情义。这比挣多少钱，都更让他的腰杆挺得直。

日子就像院子里的流水，平淡而安稳地过着。转眼就入了冬。

这天是王师父的生日。我跟王嫂一大早就去市场买了菜，准备好好庆祝一下。张卫国则神神秘秘地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上午。

中午开饭的时候，他端出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上面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撒着翠绿的葱花。

“师父，生日快乐。”他把面放到王师父面前，“我记得您以前说过，生日就想吃碗阳春面。我学着做了，您尝尝。”

王师父看着那碗面，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颤抖着手，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面，慢慢地送进嘴里。

“好吃……好吃……”他含混不清地说着，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还是那个味儿……”

我们谁也没说话，屋子里只有王师父吃面的声音。

后来王嫂告诉我，当年张卫国刚进厂的时候，家里穷，经常吃不饱饭。王师父心疼他，就经常在自己生日那天，借口说不想吃食堂，让王嫂多做一碗阳春面，然后端到厂里给张卫国吃。他说，年轻人，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一碗阳春面的情义，张卫国记了一辈子。

【内心独白】

看着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一个在喂，一个在吃，我感觉自己的心被一种温暖的东西填满了。这世上，最动人的情义，往往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就是这样一碗面，一次援手，一句暖心的话。它们像种子，埋在心里，在岁月的浇灌下，开出最美的花。老张和王师父，他们守着的，就是这种最朴素，也最珍贵的东西。

第6章 意外的访客

春节前，维修部接了个大活儿。附近一个老小区的物业，要把所有楼道的照明灯都换成节能灯，还要检修一下老化的线路。负责人知道张卫国手艺好，人实在，就把这活儿包给了他。

这下可把张卫国忙坏了。他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天黑了才回来，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尘土和汗水的味道。我心疼他，劝他别太拼了，一把年纪了。他却摆摆手说：“没事，干点活，舒坦。”

我除了帮他准备好饭菜，也帮不上什么大忙。维修部那边，王嫂一个人也能应付得来。我便多了些空闲时间，每天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琢磨着给他做好吃的补补身子。

这天下午，我正在包饺子，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张卫国忘了带钥匙，擦了擦手就去开门。

门一开，我愣住了。

门口站着的，是我的儿子张磊，还有儿媳小雅，以及我的小孙女佳佳。他们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风尘仆仆的样子。

“妈！”张磊看到我，咧嘴一笑。

“你们……你们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惊喜交加，赶紧把他们迎进来。

“想给您和爸一个惊喜呗！”小雅笑着说，把手里的营养品放在桌上，“爸呢？又去维修部了？”

“没，他最近接了个大活，去给小区修电路去了。”我一边接过佳佳的小书包，一边说，“快坐快坐，外面冷吧？我给你们倒热水。”

佳佳一进屋，就好奇地四处打量。她指着阳台上张卫国那些宝贝工具，问：“奶奶，这是什么呀？”

“这是爷爷吃饭的家伙。”我笑着说。

一家人突然回来，家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我手忙脚乱地给他们煮饺子，心里高兴得像是要飞起来。

吃饭的时候，张磊问起了王师父的情况。

“恢复得挺好。现在每天都能拄着拐杖在院子里走几步了。”我说。

“那就好。”张磊点点头，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我面前，“妈，这是五万块钱。”

我愣住了。“你这是干什么？”

“这是爸之前给王爷爷垫的钱。我们不能让你们出。”张磊说，“小雅把她一个名牌包给卖了，我又跟朋友借了点，凑够了。钱我们以后慢慢还，但这份情，不能让爸一个人扛。”

我看着信封，又看看儿子和儿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雅拉着我的手，说：“妈，以前是我们不懂事，总想着自己，没考虑过你们的感受。上次磊子跟我说了王爷爷的事，我挺感动的。我觉得，人不能忘本。佳佳上国际班的事，我们不急了，先让她在普通幼儿园待着，也挺好。”

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这次，是高兴的泪，是欣慰的泪。

【内心-白】

我看着眼前长大了的儿子和懂事的儿媳，心里百感交集。我一直以为，我们和子女之间隔着代沟，隔着不同的价值观。但现在我明白了，所谓的代沟，很多时候只是缺少了沟通和理解。当我们愿意把自己的故事和坚守告诉他们时，他们其实是能够懂得的。血浓于水，这份家庭的牵绊，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

晚上，张卫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了。当他看到儿子一家时，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当张磊把那五万块钱递给他时，他愣住了。他看着儿子，又看看我，这个一辈子都没掉过几次眼泪的硬汉，眼眶竟然红了。

他没有接那笔钱，而是把信封推了回去。

“你们挣钱不容易，这钱你们留着。”他说，“我跟你妈现在有手有脚，还能干活。维修部现在有收入，够用了。你们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孝顺。”

张磊还要坚持，被张卫国按住了手。

“听爸的。”张卫国的声音不大，但很有力，“这钱，是我欠师父的，就该我来还。跟你没关系。但是，你能有这份心，爸很高兴。”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聊了很久。张磊说了他在上海打拼的辛苦，说了职场的压力。张卫国也第一次跟儿子聊起了他年轻时候的故事，聊起了他和王师父的情义。

我看着他们父子俩，一个说，一个听，感觉他们之间那堵无形的墙，在慢慢消融。

【内心独白】

这可能是我这几年来，过得最舒心的一个晚上了。误会解开了，家庭和睦了，儿子也长大了。我看着灯下丈夫和儿子的侧脸，突然觉得，生活虽然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但只要一家人的心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所谓的幸福，大概就是这样，不是大富大贵，而是在一地鸡毛的琐碎里，还能感受到彼此的温暖和支持。

第二天，张磊坚持要跟张卫国一起去看看那个维修部。

当他看到那个破旧但整洁的小院，看到躺在椅子上晒太阳的王师父，看到正在和王嫂一起择菜的我，他沉默了。

“爸，妈，”他看着我们，认真地说，“我以前总觉得，你们退休了，就该在家享清福，等着我们来孝顺。我错了。你们现在的生活方式，比我想象的要精彩得多。”

他走到张卫国身边，看着那些老旧的工具，说：“爸，您教教我吧。我也想学学修东西。”

张卫国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用力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阳光下，父子俩的身影，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内心独白】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暖洋洋的。我明白了，对子女最好的教育，不是给他们多少钱，送他们去多好的学校，而是用自己的言传身教，告诉他们什么是情义，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普通人最朴素的尊严。我们的“玩伴计划”，不仅让我们自己活出了价值，也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我们的下一代。这或许，是比报恩本身，更有意义的事情。

第7章 最好的传承

儿子一家在家里住了三天就回上海了。临走前，张磊偷偷塞给我一张银行卡，说里面有两万块钱，密码是我的生日。他说，这不是还钱，是给我们的“事业启动资金”。

我没有拒绝。我明白，这是儿子表达孝心的方式，也是他对我们生活方式的一种认同和支持。

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我和张卫国的“玩伴计划”，在小区里出了名。越来越多的人不再把我们看作是单纯的修理铺师傅和老板娘，而是把我们当成了可以倾诉的朋友。

楼上的刘姐，因为孩子教育问题跟丈夫吵架，会跑到我这里来倒苦水。对门的吴大爷，一个人独居，家里灯泡坏了，水管漏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给张卫国打电话。

我们的维修部，渐渐成了一个小小的社区中心。大家在这里修东西，聊天，喝茶，交流着生活里的喜怒哀乐。张卫国还是那个不爱说话的倔老头，但他手里的活儿，却总能给人带来实实在在的温暖。我则成了大家的“知心大姐”，用我的耐心和生活智慧，为大家排解着各种烦恼。

王师父的身体越来越好，他甚至能拄着拐杖，在院子里指导张卫国修理一些复杂的机器了。两个老伙计，常常为了一个零件的用法争论不休，像两个长不大的孩子。

王嫂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愁苦。她把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还种上了几盆花。她说，这辈子都没想过，老了老了，还能过上这么有滋味的日子。

春天的时候，我们用维修部攒下的钱，把那个小院子重新修整了一下。我们搭了一个结实的葡萄架，还在墙角开辟了一小块菜地，种上了番茄和黄瓜。

夏天的傍晚，我们四个人就坐在葡萄架下，吹着凉风，吃着自己种的黄瓜，听着收音机里的评书。邻居们有时也会搬着小板凳过来，加入我们的“纳凉晚会”。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内心独-白】

我常常在想，我们到底在追求什么样的晚年生活？是子女常伴膝下，还是有花不完的钱？都不是。我们追求的，可能就是这样一种感觉：觉得自己还是个有用的人，还能为别人做点什么，还能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点温暖的痕迹。我们的“玩伴计划”，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只是在用最朴素的方式，诠释着“老有所为，老有所乐”。

一天，张卫国在修理一个旧钟表时，突然对我说：“慧娟，你说，等我们俩干不动了，这铺子怎么办？”

我愣了一下。这个问题，我从没想过。

是啊，我们总有干不动的一天。到时候，这个充满了我们汗水和回忆的小院，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没想到，答案很快就来了。

秋天的时候，王师父的儿子，王小军，回来了。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着一个年轻人。

王小军在外面躲了几年债，吃尽了苦头，人变得沧桑而沉默。他一进门，就给王师父和王嫂跪下了，哭着说自己错了。

他说，他在外面打工的时候，遇到了这个年轻人，小李。小李是个孤儿，跟着一个老师傅学修家电，手艺很好，但苦于没有本钱开店。王小军想起了自家的这个铺子，就带着小李回来了。

“爸，妈，卫国叔，慧娟婶，”王小军站起来，抹了把眼泪，“我想好了。我以后不走了。我就留下来，跟着小李一起，把这个铺子好好干下去。我不会技术，但我可以跑腿，可以学管理。我们俩一起，肯定能行。”

我们所有人都愣住了。

张卫国走过去，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叫小李的年轻人。小李有些紧张，但眼神很清澈，一双手上，也布满了和张卫国相似的老茧。

张卫国拿起桌上一个坏了很久的半导体，递给小李：“你看看，这个还能修吗？”

小李接过半导体，没用多久，就找到了问题所在。他熟练地换上一个零件，半导体里立刻传出了沙沙的电流声。

张卫国笑了。他拍了拍小李的肩膀，又拍了拍王小军的肩膀。

“好，好啊！”他连说了两个好，“这个铺子，以后就交给你们了。”

【内心独-白】

我看着眼前这几个男人，老的，少的，中年的，仿佛看到了一种传承。从王师父到张卫国，再到小李和王小军，传承的不仅仅是修东西的手艺，更是一种踏实做人、凭良心吃饭的精神。这个小小的维修部，就像一艘船，载着一代又一代普通人的情义和尊严，在时间的河流里，继续前行。

从那以后，我和张卫国就真的“退休”了。

我们不再每天去铺子里守着，只是偶尔过去看看，指点一下年轻人。更多的时候，我们俩会手牵着手，去逛公园，去逛菜市场，像所有普通的老夫老妻一样。

但我们知道，我们的生活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们的心里，不再空落落的。我们有了一个可以随时回去的“家”，有了一群可以随时见面的“家人”。我们用自己的晚年，完成了一场关于情义的报答，也意外地收获了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

儿子张磊后来又回来看我们，看到铺子里的新气象，感慨万千。他说，他要把我们的故事写下来，告诉他身边那些为养老问题焦虑的同龄人。

他说，最好的养老，也许不是给父母多少钱，而是帮助他们，找到一种能实现自我价值、活出尊严的方式。

我深以为然。

夕阳下，我和张卫国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的手，温暖而有力。我看着他满是皱纹的侧脸，心里无比安宁。

不再依赖子女，不请保姆，我们这对空巢老人，用做彼此“玩伴”的方式，不仅温暖了别人，也照亮了自己。这条路，我们走对了。

【内心独-白】

人这一辈子，图什么呢？年轻时图前程，中年时图家庭，老了呢？老了，图个心安，图个身边有伴，图个回头看这一生，觉得没白活。我和老张，都是最普通的人，没干过什么大事。但我们守住了自己的本分，守住了心里的那点情义。我想，这就够了。这可能就是生活，能给予我们普通人，最好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