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年中秋我把月饼给了野营驻地大爷,被团首长看到,人生迎来转折

发布时间:2025-09-04 11:03  浏览量:3

风从戈壁面上抖过来时,像人握着一床粗布单子在空里甩了一下。

沙子进了鞋面,咯吱作响。

月亮被风磨得亮,亮到像一只老家的白瓷碗,边口还泛着温光。

我把月饼掰了一半。

油纸在指头里发出一声细响。

我把那半块塞到井房边的大爷手里。

他抖一抖袖口,袖口掉下两粒沙。

“留着。”他只说了一句。

我用力点头。

“大爷,您也过个节。”

声音顺着风下去,像一枚温火星落在灰里。

团首长在这时候过来。

他的靴子上有风干的泥印。

他停在我们三步开外。

马灯的影子在他身上一明一暗。

我听见心里一下轻响。

像搪瓷缸口又磕掉了一枚小瓷片。

我没去看他。

我看唐大爷手背上的裂纹。

每一道纹路里都嵌着一些白色的碱。

那是1973年的中秋夜。

月亮圆得让人心里发酸,酸里又带了点甜。

我十九岁,刚到团里两年。

是个通信兵,兼着给炊事班打下手。

腰上绕着线盘,肩上挎着帆布包。

包里有蓝格信纸和一只磨得发亮的钢笔。

搪瓷缸挂在包扣上,走一步就叮当响一步。

白底红字,写着“为人民服务”。

嘴沿上掉了两块瓷。

喝水时唇边总能碰到那点生铁的凉。

营地在戈壁滩上,四面平。

帐篷用油布搭的,绳子拉得紧紧的,像琴弦。

夜里风大,绳子会发出嗡嗡的声音。

井房离营地不远。

井沿用青砖垒起,砖头上有盐霜。

唐大爷守着这眼井。

他姓唐,大家都叫他唐大爷。

棉袄被风磨得发亮,膝盖处打了补丁。

他每晚拎一只军绿色水壶在岗哨间转。

给站岗的兵倒一盖子热水。

他说,喝一口,暖心暖肚。

他笑起来,眼角的纹路像干涸的田埂。

这话像俺娘说的。

俺娘也爱说,手里要有点热,心里就不凉。

那晚发月饼,团里把有限的几盒分到了各连。

我手里那块是老齐塞的。

老齐是炊事班的老兵,手脚麻利,嘴不多,做菜有准头。

他把月饼往我袖子里一塞。

他说,跑前跑后的,嘴里也该有点甜头。

哎呀妈呀,那一股香味就出来了。

我没舍得咬。

我捏着走到井台边。

月光照在井沿上,白得像刷过一层粉。

唐大爷蹲在井边。

他用骆驼刺生着火,火苗小小的,贴着壶底舔。

我把月饼掰开。

油光顺着月饼边上亮。

我手心有点发汗。

我怕叫人看见说我乱动分配的东西。

我又觉得过节这两个字,不是只给嘴巴的。

我把那半块放在他手里。

他手掌粗,掌纹像旧树皮。

他抬头看我一眼。

没有多话。

他把月饼放在袖子里,像把一截火留在了身上。

团首长在旁边站了一会儿。

他看了看火,看了看我们的手。

他转身去了炊事棚那边。

我松了一口气。

风从耳后钻进去,又从领子里出去了。

第二天我被临时抽去跟后勤清理中秋慰问的余下物资。

说是送到附近公社的几个生产队。

那里秋收紧,联防联建的安排早就定了。

老齐把清单塞我手里。

他说,今儿个风劲儿,路不太好走。

别犯怵,跟着干就成。

我点头。

我心里其实有点高兴。

觉得这是一桩正经事。

我们上了车。

车是老解放,车厢铺了几块木板。

木板上有油渍,被人拖过,拖布痕跡还在。

麻袋里装着米面和几盒月饼。

还有火柴、蜡烛、几卷纱布。

我把搪瓷缸口朝上搁好。

怕它翻倒。

怕那点水撒了。

老齐边坐边整理票据。

他的笔夹在耳朵后面。

我看着前路。

路像用扁担挑出来的。

两侧是盐碱地,白花花。

有几丛骆驼刺,绿得硬气。

远处有一座土坯房,房顶上压着几块旧铁皮。

风一来,铁皮拍打屋檐,咯噔咯噔。

半导体收音机放在打麦场边。

里头放歌,声音忽远忽近。

我忽然闻到了家里的味道。

我家的老屋在厂区那头。

筒子楼末端。

过道窄,晾一排衣裳,走人得侧身。

俺娘用旧月饼铁盒装针线。

铁盒盖合上时咔嗒一声。

她坐在炕沿上,把我的棉被口袋加固。

她说,出门在外,兜里得牢靠点。

她把线在蜡上蹭一蹭,再穿过针眼。

她还说,做人要板扎。

板扎,是她常说的。

我把她的话记在心里。

车到一段下坡路。

碎石松,车身抖得厉害。

驾驶员踩了两脚油门。

轮胎滑在泥面上,虚转。

尘土一股一股扬起来,又被风卷走。

这可咋整。

车停在沟边。

我跳下去,蹲着看路。

碎石在脚底下动。

底下是潮泥。

车头偏了点。

唐大爷从路那头晃过来。

他腋下夹着一捆骆驼刺。

他把刺丢在沟边。

他拎着铁皮壶。

壶嘴瘪了一点。

他笑,说得喝口热乎的。

我点头。

他说,姜在这儿。

他把几片姜丢进壶里。

不大一会儿,热气冒出来。

风把热气撕成许多丝。

我端着搪瓷缸接了一缸。

我递给了老齐。

我又接了一缸。

我自己喝了一口。

姜味辣。

辣从嗓子里穿过去。

胃里就暖了。

我看见唐大爷的眼角又细又亮。

像把一小撮盐撒在水面上。

村里来了几个人。

他们肩上搭着麻绳。

有人喊,来,垫石头。

有人把石头塞到轮胎底下。

有人把绳子缠在车头。

大家往一个方向用力。

车身慢慢摆正。

我也用力。

掌心生出汗来,汗和尘土混在一起,变得糙。

别犯怵,我心里对自己说。

半晌,车上了道。

风吹一吹,热气就散了。

我看见团首长站在不远处。

不知他从哪条路绕过来的。

他身上有尘土。

他走过来,拿起我的搪瓷缸。

他抿了一口。

他放下。

他看了看货物。

他问,够不够人手。

他声音不高。

像往火里添一把不大的柴。

火苗一下就稳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

稳。

那时候我明白了点什么。

规矩不是为了把心凉住。

规矩像井沿的青砖。

摆得正。

人站得也稳。

傍晚我们到了生产队。

场院被扫得干干净净。

条凳一排一排摆好。

露天电影幕布架起来。

手摇发电机在角落里吱吱响。

几个孩子从我们车边跑过去。

脚步清亮。

他们看我们像看一队带着月亮味道的人。

我看见一个老人端出一壶水。

白瓷碗沿上有道细口子。

他笑。

他把水递给我。

他说,辛苦了。

我接过来。

我用搪瓷缸回敬他半缸姜水。

他说,冒着风带来的,香。

我笑。

夜里月光像撒了一地碎铁。

亮得不晃眼。

我们把米面和月饼交清。

票据和清单对上。

章按得红,印泥香。

我把那盒月饼拿在手上。

马口铁的。

边角有硌手的毛刺。

我轻轻抹了一下。

我把盒子放回车上。

我给它找了一个平的地方。

怕它走路颠,挪动。

回到营地已是深夜。

油布帐篷被风拍着。

绳子在哼歌。

我把月饼铁盒放进帆布包。

铁盒下面压着几张蓝格信纸。

那是我写给娘的。

我写,我挺好的。

我写,别惦记。

我写,月饼好吃。

我写,我分了人,也分到了心里一块地方。

那一晚我睡得踏实。

帆布床在身下咯吱响。

像有人拍着我的背。

过了几天,团里有个调整。

我被调到团部做文书兼后勤干事助理。

我知道这不是因为我力气大。

这是因为有人看见了我做事的手势和用力的方向。

新差事并不轻巧。

票据多,账目细。

物资要分配,口要堵住,心要安稳。

我把搪瓷缸搁在桌角。

缸底和木桌碰一下,脆响。

像一枚醒目的提醒。

提醒我,这一缸水,端得平不平。

那年冬天,风更狠。

雪落在油布帐篷上,像撒了一层盐。

我们与附近公社的小学搞了联合劳动。

修窗户,添蜂窝煤。

我带着两个兵去供销社拉玻璃条。

玻璃条用草绳捆着,怕磕。

回来的路上,雪踢在脚面上,软。

别犯怵,我在心里说。

我看见井房的烟囱冒烟。

唐大爷把围巾掀起来,塞给一个孩子的脖子。

他朝我摆手。

像在说,你忙你的,孩子我盯着。

他棉袄上挂了雪花。

雪花融成水,从衣襟边滴下来。

我进团部的小屋。

屋里暖和。

半导体收音机里读着新闻。

桌上老式座钟滴答。

墙上挂着一张作息表。

我把搪瓷缸洗净。

我泡了一缸菊花茶。

我拿出月饼铁盒。

里面装着针线、票据、邮票、两根削得尖的铅笔。

铁盒盖合上时又是一声咔嗒。

这声响让我心里踏实。

我想起娘。

她在信里写,冬天来了,手上起倒刺没。

别抠,抹点油。

她写,你要成个事,先把自己的碗刷干净。

她写,板扎点,走哪都不慌。

我把她的话抄在小本上。

我把小本夹在铁盒里。

我心里生出一种慢慢的热。

那种热在冬天特别紧要。

春天来了。

帐篷边冒出几撮小草。

绿得浅,像刚醒来的眼睛。

训练照旧。

通信线从戈壁滩上拉出去,一道一道。

磁石电话在手里沉。

把手摇起来,电流就沿着线走。

我跑在前头,线盘在腰上晃。

鞋底磨得发白。

我觉得自己像一条会拉线的风筝。

线通了,心里一松,像有一道暗的桥搭好了。

夏天过去的时候,我的脸被风晒得像一块火烧。

秋天一到,月亮又干净了。

我们照样在节前盘点物资。

照样把米面分到人手里。

照样把几盒月饼留给驻地的老人和孩子。

有人在我耳边说,人情归人情,规矩还是规矩。

我点头。

我知道人说得对。

我也知道两样是能并在一起的。

要端平一缸水,不是靠两句漂亮话。

是靠手的稳。

那年末我把铁盒寄回家了一次。

我在信里说,娘,盒子给你用。

我又在信里说,过节我给你再寄一个。

娘回信说,老盒子刚好,针线都能放进去。

她还在信里夹了一张票根。

是供销社的。

她写,买了一卷线,不贵。

她写,有你这个盒子,家里整齐些。

我看着那张票根,鼻子发酸。

哎呀妈呀,人的心就是靠这些小东西安的。

几年后我转业到城里。

分到了国营厂的仓储岗位。

厂房大,墙刷了白灰。

一个个窗户玻璃在阳光里亮。

白桦树在厂区边上排成一列。

春天冒芽,秋天落叶。

宿舍楼后是一片水泥空地。

大家在那儿晒被子。

每张被子上都晒着一年里的味道。

我把搪瓷缸放在新桌上。

我把铁盒摆在抽屉里。

我每天照旧把水倒满。

我在库房里登记进出。

我把票据放齐。

我把麻袋的口扎紧。

我喜欢看整齐的码放。

像看一面刚抻平的布。

我娶了妻。

她在厂医务室工作。

她手巧。

缝扣子一针一线细密。

她把我的铁盒拿去装针线。

盒面被她擦得亮。

盖子一合一开,还是那声咔嗒。

她笑说,这盒真板扎。

我说,俺娘也这么说。

她给我端水。

她把水倒在那只搪瓷缸里。

菊花在水面上开。

我说,日子不图大,图个利落。

她点头。

我们就这么过。

邻里间有需要,能搭手就搭手。

谁家煤气罐拎不动,我帮着拎到楼下。

谁家门口有雪,我用铁锨推开一条道。

谁家孩子自行车链子掉了,我蹲下去把它套回去。

人说我实在。

我心里想,实在不坏。

厂里后来调整。

岗位换了两回。

我习惯把东西摆齐再动。

我把票据夹在铁盒里。

我把心也在那里面压了一下。

每年中秋我给父母送月饼。

我再拿两盒送到社区里几个独居老人的手里。

我不多话。

我把盒子放下。

我笑一笑。

有人说,进来喝口水。

里屋热乎着呢,别怵。

我进去。

蜂窝煤炉子上压着一把铁壶。

水咕嘟咕嘟响。

我端了一口。

铁銹味和茶香混在一起。

我心里就柔软。

我儿子上技校的时候。

他看上了我那只军用水壶。

他说这壶结实。

我把壶给他。

我说,用就好。

他背着壶走了。

背影挺直。

我心里跟着直了一下。

2015年秋天。

社区搞了一场退役军人志愿活动。

地方不大。

几排折叠椅。

一条横幅。

我坐在靠后的位置。

手边放着那只搪瓷缸。

缸沿还是掉了两处瓷。

我用拇指摸了一下。

摸着就踏实。

台上请了几位老领导分享经历。

我抬头。

我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他走路稳。

他眼里有光。

我心里一缩。

他是我们当年的团首长。

散场的时候人多。

我握紧了手里的搪瓷缸。

他从人群里看过来。

他停住。

他走到我面前。

他伸手在缸沿上轻轻一碰。

他笑。

他说,“还在用。”

他声音轻。

像一口姜水从喉咙流过。

我点头。

我说,“用着顺手。”

他看了我一眼。

目光淡。

从我的脸上过。

又停在我的手上。

又落在铁盒上。

我知道他记得一些事。

不必说。

很多话在那一声轻响里说过了。

那之后我回家。

我把铁盒拿出来。

我把盖子擦了擦。

盒子里装着针线,票据,几枚旧邮票,和一张社区的便条。

便条上写着“中秋慰问名单”。

我用铅笔在一行旁画了勾。

我看到我的笔尖很稳。

像当年在清单上按下一枚章。

我想到唐大爷。

我想到他在井房边。

火苗贴着壶底舔。

我想到风从戈壁抖过来。

像人把一床粗布单子在空里甩了一下。

我想到那半块月饼。

我想到它在他袖子里捂出了暖。

我想到亮得像白瓷碗的那轮月亮。

我想到团首长握住搪瓷缸的手。

那手稳。

稳得能把一缸水端平。

我想起娘还在屋里。

她把最后一卷线收在盒角。

她把盖子合上。

她的手掌拍了拍盒盖。

咔嗒一声。

她说,东西归位,人心也归位。

哎呀妈呀,这句话我记到现在。

我想起厂里那几年。

我把货垛一垛垛码好。

我看着码齐的角边。

像看整齐的日子。

我想起邻居家的孩子骑“二八大杠”绕圈。

铃铛清脆。

我想起每到中秋我会把月饼先放在箱底。

等那一天再拿出来。

我想起我给老人的盒子里留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节日快乐”。

我知道这几个字不花哨。

可它们有用。

我合上铁盒。

盖子又是一声轻响。

像一块心落在原处。

我把搪瓷缸放回桌角。

缸底和木桌碰一下,脆响。

我把窗帘拉了一点。

月光从缝里进来。

落在桌面上。

落在铁盒上。

落在那只缸上。

我看着它们一会儿。

我心里很稳。

我知道人生的转折多半在很小的一刻。

像半块月饼在两只手之间挪一挪。

像一口热水在冷风里传一传。

像一枚章按在清单的右下角。

像一声轻微的咔嗒。

我还知道规矩与人情不是两条相反的路。

它们像一张桌子的两条边。

你把它们摆正了。

碗就不会滑。

水就不会洒。

人走到桌前。

就坐得稳当。

我把那只搪瓷缸端起来。

我喝了一口凉了的茶。

我把它放下。

我听见那一声轻响。

我心里又落了一次地。

星子在窗外。

月亮还在。

风小了。

夜深了。

我睡前抻了一下被角。

我把灯关了。

黑里有一点温。

那一点温从很远的地方来。

从戈壁的风上来。

从井台的火上来。

从母亲的线团上来。

从铁盒盖的咔嗒声里来。

从一只掉了瓷的搪瓷缸里来。

它不大。

它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