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碎瓷, 我从卑贱丫鬟跪上金銮殿, 指着仇人对皇帝说- 他该死
发布时间:2025-08-27 18:51 浏览量:2
白苏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额头抵着粗糙的地面,耳边是管事嬷嬷尖利刻薄的训斥。
“眼瞎了不成!这可是二夫人陪嫁过来的甜白釉暗花缠枝莲托八宝纹高足碗,就这么让你给扫了?一条贱命,你赔得起吗!”
碎瓷片像冬日的残雪,散了一地。其中最大的一块,正静静地躺在白苏的眼前。旁人看到的是祸事,是即将到来的责罚,但白苏看到的,却是一团萦绕在瓷片上的、如死灰般的“气”。
【假的。】
这个念头在她心中一闪而过,快得像抓不住的流萤。她不敢抬头,只是将身体伏得更低,声音细弱如蚊蚋:“奴婢该死,请嬷嬷责罚。”
三年前,京城最大的鉴古楼“宝蕴阁”一夜之间查封,掌柜白奉,也就是她的父亲,以“欺君罔上,以赝品秽乱宫闱”的罪名被判斩立决。家产抄没,亲族流放,只有她,因当时年幼又恰好染了时疫,被随意发卖,几经辗转,落进了这深不见底的沈府,成了一个最末等的洒扫丫鬟。
父亲临刑前托人带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忘掉望气断金之术,忘了仇恨,好好活着。”
她记住了后半句,所以她叫白苏,而不是那个曾被父亲捧在掌心、能辨天下奇珍的白芷薇。可她忘不掉前半句。那种与生俱来、能看见器物过往气运的本事,已经刻进了她的骨血里。
就像眼前这只高足碗,它身上的“气”短而促,色泽浑浊,带着新土的腥气和匠人赶工的浮躁。真正的永乐甜白釉,其“气”应当是绵长温润,如月华流淌,清净庄严。这只碗,分明是前朝高手仿制的赝品,最多不超过五十年。
“责罚?打你一顿板子都是轻的!”管事嬷嬷一脚踹在她的肩上,“来人,把这蹄子拖到柴房去,饿上三天,看她还长不长记性!”
两个粗壮的婆子立刻上前,架起瘦弱的白苏。她毫无反抗,目光却死死地盯着那片碎瓷。
【沈府……我那个清正一生的父亲,究竟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才会落得如此下场?这沈府水深,赝品随处可见,或许……线索就在这里。】
被拖拽着经过庭院时,廊庑下,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年轻公子正凭栏而立,手执一卷书,目光却幽幽地落在那一地狼藉上。他眉目清俊,气质疏离,正是这沈府的二公子,沈青梧。
他似乎察觉到了白苏的视线,微微侧目,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白苏看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她迅速低下头,掩去自己眸中的所有情绪。
【不能被任何人注意到。在没有足够的力量之前,我只是一株任人踩踏的白苏。】
* * *
柴房阴冷潮湿,霉味和草木腐烂的气息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白苏蜷缩在角落里,三天滴水未进,嘴唇干裂得起了皮,意识也有些模糊。
迷蒙中,她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血色的黄昏。父亲被押赴刑场,囚车经过街角,遥遥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怨恨,只有无尽的担忧和让她“活下去”的恳求。
“爹……”她无声地呢喃,眼角滑下滚烫的泪。
【我不能死,我若是死了,爹爹的冤屈就真的永沉海底了。】
求生的意志让她重新睁开眼。柴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微光透了进来,有些刺眼。一个穿着碧色比甲的小丫鬟端着一碗稀粥和半个硌牙的馒头,嫌恶地放在地上。
“喂,吃吧,二公子发话了,说别真闹出人命。”
白苏挣扎着爬过去,顾不上滚烫,抓起碗就往嘴里灌。米汤顺着喉咙滑下,像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些许寒意。
是那个沈青梧?他为什么要帮我?
白苏心中警铃大作。在这吃人的府邸里,无缘无故的善意,往往比明刀明枪的恶意更危险。
吃完东西,力气恢复了些,她被重新提溜到管事嬷嬷面前。嬷嬷正陪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说话,那妇人云鬓高耸,斜插一支赤金镶红宝的步摇,正是打碎了碗的二夫人柳氏。
柳氏瞥了她一眼,语气不善:“就是这个丫头?”
“回二夫人,正是。”
“手脚这么不干净,留着也是个祸害,打发出去吧。”柳氏轻描淡写地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
白苏心中一紧。被赶出沈府,她所有的计划都将泡汤。她必须留下!
她猛地磕了一个头,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回二夫人,奴婢有罪。但那只碗……或许碎了,才是它的福气。”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
管事嬷嬷脸色一变,厉声喝道:“你这贱婢,胡说八道些什么!”
柳氏也眯起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哦?我倒想听听,你这张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说得好,我便饶了你,说不好……”
白苏稳住心神,低着头,缓缓道来:“奴婢乡下出身,祖上曾是烧窑的匠人,略懂一些皮毛。那日奴婢失手,心中万分惊恐,可当奴婢看到那碗的碎片时,却发现……那胎土质地疏松,釉色也并非真正的‘甜白’,而是用了一种叫‘粉白’的釉料仿制。这种釉料,乍看莹润,实则火气重,易开裂。此碗若是用来盛热茶,不出十次,必定会自行炸裂。届时若伤了主子的玉手,那才是万死难辞其咎。奴婢失手打碎了它,虽是过错,却也为主子避了一桩潜在的祸事。”
她的声音沉静而有条理,不像一个普通的洒扫丫鬟。
柳氏脸上的冷笑凝固了。她当然知道那碗是假的。那是她陪嫁单子上的一件,当年为了充面子,让娘家寻来的高仿。这件事,除了她自己和心腹,无人知晓。这个小丫鬟,怎么可能一眼就看穿?
【赌对了。大家族的夫人,为了脸面,用高仿充数是常有的事。她不敢声张,否则丢的是她自己的人。】
柳氏盯着白苏看了半晌,眼神变幻莫测。管事嬷嬷见状,还想呵斥,却被柳氏一个眼神制止了。
“你叫什么名字?”柳氏忽然问道。
“奴婢……白苏。”
“白苏……”柳氏咀嚼着这个名字,忽然笑了,“倒是个有几分眼力的。既然如此,逐出府去未免可惜。我身边正缺一个奉茶的,你以后就到我院里来当差吧。”
管事嬷嬷大惊失色,一个犯了错的粗使丫鬟,竟一步登天成了二夫人的近身侍婢?
白苏心中也是一凛,但面上依旧是那副惶恐不安的样子,连连磕头:“谢二夫人恩典!谢二夫人恩典!”
【从最底层,到二夫人的院子。这第一步,算是走出去了。但这柳氏,心思叵测,把我放在身边,究竟是想利用我,还是监视我?】
她知道,真正的智斗,从这一刻才刚刚开始。
* * *
到了二夫人柳氏的“晴芳院”,白苏的日子并没有好过多少。她成了二等丫鬟,负责奉茶和打理夫人的妆匣。大丫鬟绛云视她为眼中钉,处处刁难。
绛云是柳氏的陪嫁丫鬟,向来心高气傲。她见白苏凭着一张巧嘴得了夫人的青眼,心中早已不忿。
这日,柳氏要去参加府里老太君举办的茶会,命白苏取她最爱的那套雨过天青色的汝窑茶具。
白苏小心翼翼地捧出木匣,打开一看,心中却咯噔一下。匣子里,那只公道杯的杯沿处,有一道极细微的冲线,几乎与釉面的开片纹融为一体。若非她能“望气”,绝难发现。
那道冲线上,萦绕着一丝断裂、不祥的黑气。
【这杯子已经有了暗伤,只要注入滚水,内外温差过大,一定会裂开。茶会是何等重要的场合,若是在老太君面前出了岔子……】
她立刻想到了绛云方才看她时,那不怀好意的眼神。
【这是个陷阱。】
“磨蹭什么呢?夫人还等着!”绛云在一旁催促,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白苏不动声色地合上匣子,转身对绛云福了一福,道:“绛云姐姐,夫人这套茶具精美绝伦,只是……奴婢觉得今日茶会的主题是‘赏菊’,秋菊性燥,若配上这汝窑的沉静,似乎稍显清冷了些。前几日库房新送来一套德化窑的白瓷菊瓣杯,洁白如雪,形如秋菊,岂不更应景?”
绛云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愣了一下,随即嗤笑道:“你一个新来的懂什么?夫人最喜爱的就是这套汝窑,休要在此饶舌,快些送去!”
“是。”白苏低眉顺眼地应了,捧着匣子往外走。
【硬碰硬不行,必须让她自己露出马脚。】
走到院门口,白苏脚下忽然一个踉跄,手中的木匣“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啊!”她发出一声惊呼。
绛云脸色大变,一个箭步冲上来,怒骂道:“你这个蠢货!”
她急忙打开木匣,看到里面的茶具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但随即,她又意识到不对劲,自己为何会如此紧张?
周围的小丫鬟们也都围了上来,指指点点。
白苏一脸煞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绛云此刻是骑虎难下,她若是不依不饶,倒显得她对这套茶具有什么别样的“关心”。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恨恨地瞪了白苏一眼:“废物!还不快捡起来,跟我去给夫人请罪!”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柳氏面前,绛云添油加醋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柳氏听完,脸色沉了下来,目光落在白苏身上,冷得像冰。
白苏却不为自己辩解,只是磕头道:“奴婢该死。只是奴婢方才摔了那一下,心中实在后怕。这茶具是前朝贡品,万一有了什么看不见的损伤,在老太君面前失仪,那才是万劫不复。奴婢斗胆,恳请夫人换一套茶具,以求万全。”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奴婢刚才说的菊瓣杯,也确是应景之选。”
柳氏的目光在白苏和绛云之间来回逡巡。她是个聪明人,从绛云过于紧张的反应和白苏这番看似请罪、实则提醒的话语中,已然品出了一丝不寻常。
她沉默片刻,缓缓道:“绛云,去,把那套菊瓣杯取来。白苏,你,端一壶滚水来。”
绛云心中一突,不情不愿地去了。
很快,滚水取来。柳氏亲自拿起那只汝窑公道杯,对白苏道:“你,把水倒进去。”
白苏依言,提起水壶,将滚烫的开水缓缓注入杯中。
就在水将满未满之时——
**“咔啦!”**
一声清脆的裂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那只天青色的公道杯,从那道细微的冲线处,骤然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滚烫的茶水汩汩流出,瞬间在桌上淌了一片。
满室死寂。
绛云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柳氏的眼神瞬间冷厉如刀,她缓缓放下手中已经裂开的杯子,看也不看绛云,只是对白苏说:“去吧,把那套菊瓣杯给老太君送去。”
“是。”白苏恭敬地应下,捧着新的茶具,转身离去。
路过面如死灰的绛云身边时,她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分给对方一丝。
【在这深宅大院里,想活下去,光有眼力还不够,还得有脑子。】
当晚,绛云被柳氏寻了个由头,发卖到了城外的庄子上。晴芳院里,再无人敢小觑这个名叫白苏的、沉默寡言的丫鬟。
而白苏,也借此机会,成了柳氏真正的心腹。她可以接触到更多府中的秘辛,离那个三年前的真相,似乎又近了一步。
* * *
沈府的主人,当朝户部侍郎沈琢,是个酷爱收藏古玩的雅士。府中专门设有一座“珍宝阁”,由他亲自掌管,寻常人等不得靠近。
白苏知道,那里,很可能就藏着与父亲的案子相关的线索。
柳氏虽然信任她,但珍宝阁是老爷的禁地,她一个做夫人的也不便插手。白苏只能耐心等待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
中秋将至,圣上要设宫宴,并敕令百官进献祥瑞之物。沈琢为了拔得头筹,在珍宝阁里整日整夜地挑选,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这日,柳氏炖了参汤,让白苏送去珍宝阁。
这是白苏第一次踏入这个地方。阁楼里光线幽暗,空气中弥漫着沉香和旧木的混合气息。一排排的多宝格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古董,每一件都萦绕着或强或弱的“气”。
白苏垂着眼,目不斜视,将参汤奉上:“老爷,夫人让奴婢送来的。”
沈琢正对着一幅古画愁眉不展,闻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放那儿吧。”
白苏将汤盅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并未立刻退下。她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视着整个阁楼。
【好重的赝品之气。这里十件东西里,倒有七八件是假的。沈琢,究竟是个附庸风雅的草包,还是……另有所图?】
她的目光,最终被角落里一个上了锁的紫檀木箱子吸引。
那箱子本身平平无奇,但从箱子的缝隙中,却透出一股让她心惊肉跳的“气”。那是一股无比纯正、浩大、带着皇权威仪的龙气,磅礴精粹,远胜她在宫中见过的任何一件御赐之物。
但在这股龙气之中,又夹杂着一丝极其隐晦的、充满了怨愤与不甘的死气。
这股气息,她太熟悉了!
三年前,被抄家时,父亲书房里那件据说是导致他获罪的“前朝玉玺”,散发出的就是这种气息!
【难道……】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她心中形成。
她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
沈琢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射了过来:“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白苏心中一惊,连忙跪下:“奴婢该死,奴婢只是看到老爷面前这幅画,觉得有些眼熟,一时走了神。”
“哦?”沈琢来了兴趣,他面前这幅《秋山行旅图》,据说是前朝画圣吴道子的真迹,是他花了重金从一个破落的王孙手中购得,正准备当作祥瑞献给圣上。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看了几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你一个丫鬟,也懂画?”他语气中带着轻蔑。
白苏伏在地上,声音平静:“奴婢不懂画,只是奴婢的家乡就在画中山水的原型之地。画中的主峰,我们那里叫‘天柱峰’,峰顶有一棵千年古松,状如华盖,是当地的标志。可这画上……却没有那棵松树。”
沈琢一愣,连忙凑近画卷,仔细端详。果然,主峰巍峨,气势磅礴,但峰顶光秃秃的,并无古松。
他额上渗出冷汗。这幅画的笔法、印章、纸张,他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几位鉴赏大家看过,都说是真迹无疑。可若真如这丫鬟所说,连最关键的标志性景物都错了,那必定是仿品!
若是将一幅赝品当作祥瑞献上去,被人当场揭穿,那他沈琢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爹爹说过,鉴古,鉴的不仅是物,更是人心。画技可以模仿,印章可以伪造,但画家的心境和对山川的记忆,是无法伪造的。这幅画的作者,根本没有去过那里。】
沈琢后怕不已,再看向白苏时,眼神已经完全变了。他第一次正视这个一直被他忽略的、二夫人院里的小丫鬟。
“你叫什么?”
“奴婢白苏。”
“你是怎么进府的?”
白苏将打碎碗被柳氏看中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
沈琢沉吟不语,良久,才缓缓开口:“你这双眼睛,倒是比京城里那些所谓的‘大家’要毒。这样吧,以后你就不用在晴芳院伺候了,到我这珍宝阁来,给我当个磨墨的丫头。”
白-苏心中狂喜,面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连磕头:“谢老爷抬爱!”
【终于……进来了。】
她知道,她离那个紫檀木箱子里的秘密,又近了一步。
* * *
珍宝阁的日子,比晴芳院更加枯燥,也更加危险。
沈琢是个多疑的人,他虽然看重白苏的眼力,却也时时刻刻在提防她。他让白苏整理阁中的藏品,却从不让她碰那些真正贵重的东西。那个紫檀木箱,更是被他移到了内室,严加看管。
白苏并不着急,她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默默地观察着,等待着。
她利用整理藏品的机会,将整个珍宝阁的底细摸了个一清二楚。沈琢的收藏,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真假掺半**。
而且,那些赝品,大多仿制的都是宫中流出的器物,技艺之高超,足以以假乱真。
【他收集这么多高仿的御用之物做什么?难道……他是想用这些赝品,去替换宫中的真品?】
一个胆大包天的计划在白苏脑中浮现,让她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父亲当年,恐怕只是这个巨大阴谋中的一颗弃子。
与此同时,沈青梧来珍宝阁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这位沈府的二公子,似乎对这些瓶瓶罐罐格外感兴趣。他每次来,都会挑一些问题请教沈琢。而沈琢在白苏面前丢过一次脸后,为了维持自己“鉴赏大家”的颜面,往往会先考校白苏。
一来二去,白苏和沈青梧便有了不少交流的机会。
“这只宣德炉,你觉得如何?”一日,沈青梧拿起一只铜炉,递到白苏面前。
白苏接过,入手微沉。她没有去看底款,而是闭上眼,用指腹细细摩挲着炉身。
片刻后,她睁开眼,轻声道:“回二公子,此炉皮色宝光内敛,器型敦厚雅致,确是宣德炉的风格。只是……这炉火气未消,铜质虽精,却少了几分岁月沉淀的温润。若奴婢没看错,应是晚明仿品,出自名家之手,亦是难得的珍玩了。”
沈青梧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笑道:“你这番话,比外面那些掌柜说得实在多了。他们只会一味地说‘到代’、‘真品’。”
他放下铜炉,目光转向窗外,似是无意地问道:“你这身本事,从何学来?”
白苏心头一跳,面上依旧平静:“回公子,奴婢只是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说过一些掌故,当不得真。”
沈青梧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过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清澈而深邃,仿佛能看穿人心。
“白苏……这个名字,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他轻声说。
白苏的身体瞬间僵硬。
【他知道了什么?还是在试探我?】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垂下头:“奴婢蒲柳之姿,不敢与公子的故人相提并论。”
沈青梧没有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白苏的心乱了。沈青梧是沈琢的亲侄子,自幼在沈府长大。如果说这府中还有谁能让她感到一丝暖意,那便是这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可他的姓氏,却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不能动摇。父亲的冤屈未雪,我没有资格去想任何别的事情。】
她收敛心神,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那紧闭的内室。
* * *
转机,发生在一个雨夜。
沈琢被一道紧急的宫中传召叫走了,行色匆匆,连珍宝阁的内室都没来得及上锁。
白苏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屏住呼吸,悄悄潜入内室。内室不大,正中摆放着那个紫檀木箱。她走上前,那股熟悉的、夹杂着龙气与死气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几乎窒息。
她颤抖着手,缓缓打开了箱盖。
箱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枚玉玺。
玉玺用的是上好的和田白玉,雕着盘龙钮,下方刻着八个篆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正是传说中始皇帝所制,历经数朝,最终在前朝末年遗失的传国玉玺!
白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枚玉玺。她能清楚地“看”到,它身上那磅礴的、几乎凝成实质的龙气,那是历代天子之气的沉淀,做不得假。
但这龙气之中,那一缕让她刻骨铭心的死气,又是从何而来?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玉玺的瞬间——
轰!
无数破碎的画面涌入她的脑海。
她看到了这枚玉玺被深埋地底,看到了它被一个农夫偶然刨出,看到了它被几经转手,最后落入了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人手中。
她看到了那个中年人,在一个昏暗的密室里,用一把极细的刻刀,在玉玺的底座,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刻下了一个小小的“伪”字。
然后,她看到了父亲。
父亲被带到这间密室,看到了这枚玉玺。他当时脸色煞白,连连摇头,说:“此物不祥,有杀身之祸!大人,万万不可!”
那个中年人,赫然就是年轻时的沈琢!
沈琢冷笑着说:“白掌柜,你是聪明人。圣上正在寻找传国玉玺,谁能献上,便是泼天的富贵。这玉玺,是不是真的,重要吗?重要的是,圣上认为是真的。而你,宝蕴阁的白掌柜,你只需要点个头,说它是真的,这富贵,便有你一份。”
父亲决然地摇头:“草民不敢欺君!”
画面一转,她看到了父亲被投入大牢,看到了宝蕴阁被查抄,看到了那些所谓的“罪证”——一箱箱由沈琢伪造的赝品,被从她家的库房里“搜”了出来。
而那枚真正的传国玉玺,则被沈琢藏了起来。他献给皇帝的,是另一枚他早已准备好的、技艺高超的仿品。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真相像一把淬毒的尖刀,狠狠地刺进白苏的心脏。
她父亲不是因为鉴定失误,而是因为……他不愿意同流合污,不愿意指鹿为马!他成了沈琢阴谋的牺牲品!沈琢献上假玉玺,骗取圣心,又将一个“以赝品秽乱宫闱”的罪名,安在了父亲头上,死无对证!
而这枚真玉玺,就是他最大的罪证,也是他日后用来要挟君王、谋取更大利益的筹码!
泪水,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她紧紧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三年的隐忍,三年的苟活,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滔天的恨意。
【沈琢……我白芷薇对天发誓,定要你血债血偿!】
她擦干眼泪,目光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她小心翼翼地将玉玺放回原处,合上箱盖,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但她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她不再是为了洗刷冤屈而寻找证据,而是为了复仇,为了将这个衣冠禽兽送上断头台,而布下一张天罗地网。
她走出内室,外面,沈青梧正撑着一把油纸伞,静静地站在雨中,仿佛已经等了很久。
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眶,没有问她看到了什么,只是轻声说:“下雨了,我送你回去。”
白苏看着他,这个沈家的公子,这个仇人的侄子。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温和,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不必了,二公子。奴婢的路,得自己走。”
说完,她决然地转身,走进了那片冰冷的雨幕之中。
* * *
白苏开始了自己的布局。
她知道,单凭一枚藏起来的真玉玺,扳不倒沈琢。因为一旦事情败露,沈琢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是她父亲当年用假玉玺调换了真玉玺。她需要一个让沈琢无法辩驳的铁证,和一个将他彻底钉死的舞台。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在沈琢面前,表现出对金石玉器超乎寻常的兴趣和天赋。
一次,沈琢得到一块据说是“田黄石”的印章,喜不自胜。白苏只是看了一眼,便淡淡地说:“老爷,这石头颜色虽黄,但石质偏干,萝卜纹也略显生硬,怕不是田黄,而是市面上常见的‘高山黄’。用桐油浸泡过,所以才有了田黄的油润感。”
沈琢不信,用刀刮下一点石粉,果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桐油味,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又一次,有人送来一只号称宋代哥窑的笔洗。满座宾客都赞不绝口,沈琢也颇为得意。白苏奉茶时,却“不小心”将一滴茶水溅到了笔洗上。那滴水珠,久久不散,凝而不渗。
她连忙跪下请罪,口中却道:“奴婢该死!只是……奴婢曾听闻,真正的哥窑,釉面虽有开片,但胎釉结合极好,水滴上去,会慢慢渗入,形成‘吃水’的现象。这只笔洗……似乎有些不同。”
沈琢当场命人再试,果然如白苏所言。他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又一次丢了脸。
几次三番下来,沈琢对白苏的眼力,已经到了又爱又恨的地步。爱的是她能为自己避免损失,恨的是她总让自己下不来台。但无论如何,“白苏眼毒”的名声,已经在京城的收藏圈里悄悄传开了。
这正是白苏想要的效果。
她要造势,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沈府有一个眼力非凡的丫鬟。这样,在她最终揭露真相的那一刻,她的话,才会有分量。
而她布局的第二步,便是利用沈青梧。
她发现,沈青梧虽然是沈琢的侄子,但两人关系似乎并不亲近。沈青梧时常会去京城外的一座名为“慈恩寺”的寺庙。
白苏找了个机会,向柳氏告假,说想去慈恩寺为父母祈福。
柳氏如今对她言听计从,自然应允。
在慈恩寺,白苏没有去拜佛,而是直接去了后山的塔林。她在一座没有墓碑的新坟前,看到了沈青梧。
他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神情哀伤。
白苏走上前,将手中的一束白菊,轻轻放在坟前。
沈青梧回头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没有说话。
白苏轻声道:“二公子是在祭拜……白掌柜吗?”
沈青梧身体一震,猛地看向她,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你……”
白苏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家父,白奉。”
沈青梧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复杂,有震惊,有了然,还有深深的愧疚。他沉默了许久,才苦涩地开口:“我该想到的……除了他,这世上再无人能教出你这样的女儿。白姑娘,这些年,委屈你了。”
一声“白姑娘”,道尽了所有。
“你早就知道了?”白苏问。
“我只是猜测。”沈青梧叹了口气,“当年白掌柜出事,我父亲,也就是沈琢的弟弟,曾极力反对,认为其中必有蹊跷。但他官小言微,根本无力回天,反而因此事被我叔父打压,郁郁而终。临终前,他嘱咐我,一定要查清当年的真相。”
他指着那座新坟:“这里面,埋着的是白掌柜的衣冠。我每年都会来祭拜。”
原来如此。白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原来在这冰冷的沈府,还有人记得她的父亲,还在为他鸣不平。
“那你查到了什么?”她追问。
“我查到,叔父这些年,一直在暗中网罗天下顶尖的工匠,仿造宫中的各种珍宝。”沈青梧的声音压得极低,“他的野心,恐怕不止是敛财那么简单。他……他似乎想掌控整个大齐的……龙脉气运。”
龙脉气运!
白苏悚然一惊。她想起了那枚真玉玺,想起了珍宝阁里那些高仿的御用之物。
【难道他是想用赝品替换宫中真正承载国运的宝物,以此来动摇国本?】
这是一个何等疯狂、何等恶毒的计划!
“白姑娘,”沈青梧看着她,眼神无比诚恳,“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请让我帮你。这不仅是为了白掌柜,也是为了我父亲的遗愿,为了天下苍生。”
白苏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与沈琢截然不同的清澈与坚定。她知道,她可以信任他。
“我需要一个机会,”白苏说,“一个能让沈琢把他所有的罪证都摆到台面上的机会。一个……能让天子亲眼看到真相的机会。”
沈青梧目光一凝:“万寿节。”
一个月后,就是当今圣上的五十岁万寿节。届时,普天同庆,百官朝贺。沈琢作为户部侍郎,又是圣上眼中的“鉴宝第一人”,必定会献上他最得意的“祥瑞”。
那将是最好的舞台。
“好,就定在万寿节。”白苏的眼中,燃起了复仇的火焰。
* * *
接下来的一个月,白苏和沈青梧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暗中准备。
沈青梧利用自己的身份,悄悄联络了一些朝中清正、却被沈琢打压的官员,将沈琢敛财、结党营私的证据收集起来。
而白苏,则在珍宝阁里,继续扮演着那个眼力毒辣、却忠心耿耿的丫鬟。
她“帮助”沈琢,挑选出了万寿节要进献的贺礼。
第一件,是那幅她早已看出是赝品的《秋山行旅图》。她故意“发现”了画中一个极其微小的、模仿前人笔法的破绽,然后又“找到”了掩盖这个破绽的方法,让这幅画看起来更加天衣无缝。
沈琢大喜过望,对她愈发信任。
第二件,是一尊号称“周天子祭天所用”的青铜鼎。白苏告诉沈琢,这鼎虽然是真的,但上面的铭文却是后刻的,只要用特制的药水浸泡,便会显出原形。她献上了解药的方子,也献上了能让铭文暂时“稳固”的方子。
沈琢对她,已经到了深信不疑的地步。
而最关键的第三件贺礼,便是那枚传国玉玺。
沈琢犹豫了很久。这枚真玉玺,是他最大的底牌,也是最大的罪证。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拿出来。
白苏看穿了他的心思,便“无意”中透露,她听说当朝太子也在四处搜寻传国玉玺的下落,似乎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琢想,与其让太子找到,不如自己主动献上。献上真玉玺,这可是天大的功劳,足以让他平步青云,甚至位极人臣。至于当年白奉的案子……一个死了三年的人,谁还会在意?
他决定,赌一把!
万寿节前夜,沈琢将三件贺礼小心翼翼地装入锦盒,对白苏道:“明日,你随我一同入宫。若圣上问起,你就将这些宝物的来历典故,一一说给圣上听。”
他这是想让白苏,这个“眼力毒辣”的丫鬟,来为他的宝物背书。
白苏跪下,恭敬地叩首:“奴婢,遵命。”
她的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杀意。
【沈琢,你的死期,到了。】
* * *
万寿节,金銮殿。
钟鼓齐鸣,百官朝贺。圣上高坐龙椅,龙颜大悦。
宴席过半,到了献礼的环节。
各路王公大臣纷纷献上奇珍异宝,龙心甚慰。
终于,轮到了户部侍郎沈琢。
他手捧三个锦盒,在太监的引领下,走到大殿中央,跪倒在地:“臣,户部侍郎沈琢,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爱卿平身,不知给朕带来了什么祥瑞啊?”圣上笑着问。
“回禀陛下,臣为陛下寻来了三件稀世之珍!”沈琢声音洪亮,满是得意。
他打开第一个锦盒,一幅古画缓缓展开。
“此乃画圣吴道子真迹,《秋山行旅图》!画中山河壮丽,正是我大齐江山之写照!”
满朝文武发出一阵惊叹。
圣上命人将画呈上,细细观摩,连连点头:“不错,不错,确有画圣风骨,赏!”
沈琢心中大定,又打开第二个锦盒,里面是一尊古朴的青铜鼎。
“此乃西周厉王所铸之‘克鼎’,乃国之重器,象征我大齐国祚永固,万世不移!”
圣上更是龙颜大悦,命史官将此鼎记录在册。
沈琢的脸上已经掩饰不住狂喜,他深吸一口气,用微微颤抖的手,打开了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锦盒。
一道温润的白光,从锦盒中散发出来,映亮了整个大殿。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陛下!”沈琢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臣……找到了!臣为您找到了始皇帝的传国玉玺!”
**轰!**
整个金銮殿,瞬间炸开了锅。
传国玉玺!这四个字,对任何一个帝王来说,都意味着无上的正统和荣耀。
圣上“霍”地一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快步走下丹陛,死死地盯着锦盒中的那枚玉玺,激动得身体都在发抖。
“快!快呈上来!”
太监小心翼翼地将玉玺捧到圣上面前。圣上接过玉玺,反复抚摸着,感受着那温润的玉质和上面盘龙的霸气,喃喃道:“是它……真的是它……朕的江山,是受命于天啊!”
沈琢匍匐在地,心中得意到了极点。他知道,自己赌赢了。从今往后,他将是圣上最信任的宠臣,权倾朝野,指日可待!
“沈琢!”圣上忽然大喊一声,“你寻回传国玉玺,乃是天大的功劳!你想要什么赏赐,朕都准了!”
沈琢心中狂喜,正要开口,一个清冷的女声,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陛下,这三件贺礼,都是假的。”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劈在每个人心头。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沈琢身后,那个一直低着头的清秀丫鬟,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她身形单薄,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却自有一股宁折不弯的风骨。
正是白苏。
“放肆!”沈琢又惊又怒,回头厉声喝道,“你这贱婢,竟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
圣上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目光如刀,射向白苏:“你是何人?竟敢口出狂言,说朕手中的玉玺是假的?”
白苏不卑不亢,迎着天子的目光,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民女白苏,原名白芷薇。三年前,京城‘宝蕴阁’掌柜白奉,正是家父。”
“白奉?”圣上皱了皱眉,想起了那个案子,“那个以赝品欺君的罪人?”
“家父没有欺君!”白苏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血泪的控诉,“家父一生清正,鉴古无数,从未看走眼!他是被人陷害的!而陷害他的人,正是他!”
她用手,直直地指向了面色惨白的沈琢。
“一派胡言!”沈琢声色俱厉地反驳,“陛下,这贱婢妖言惑众,定是受人指使,意图构陷忠良,请陛下降旨,将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是不是构陷,一验便知。”白苏冷冷一笑,转向那幅《秋山行旅图》。
“陛下,此画虽是仿品,却也是前朝大家之作。但作画之人,并未亲至画中之地。天柱峰顶,本当有一株千年古松,画上却没有。此事,可派人前往徽州天柱山,一问便知。”
接着,她又指向那尊青铜鼎。
“此鼎,鼎身是真,铭文却是后刻。只需用烈酒浸泡过的布,反复擦拭铭文,半个时辰后,便可见分晓。”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圣上手中那枚传国玉玺上。
“至于这枚玉玺……”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刻骨的悲伤与仇恨,“它确实是始皇帝所制,是真品。但是……”
她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道:
**“它,是一枚被诅咒的、不祥的玉玺!”**
“陛下请看玉玺底座盘龙右爪之下,是否有一个极其微小的‘伪’字?”
圣上闻言,连忙翻过玉玺,仔细查看。果然,在那个极其隐蔽的角落,找到了一个比米粒还小的刻痕,正是一个“伪”字!
“这……这是怎么回事?”圣上大惊失色。
白苏缓缓道来:“此乃前朝末年,一位方士所为。当时天下大乱,那位方士认为此玉玺龙气过盛,反而招致杀伐,便在上面刻下‘伪’字,意图破其龙气,平息干戈。自那以后,凡得此玺者,皆无善终。家父当年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劝说沈琢此物不祥,万不可献于君王。可沈琢利欲熏心,不仅不听,反而为了灭口,设计陷害家父,将一枚早已备好的假玉玺献上,又将这枚真玉玺私藏起来!”
她的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沈琢的心上。
沈琢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指着白苏,语无伦次地喊道:“你……你血口喷人!一派胡言!陛下,不要信她!”
“是不是胡言,沈大人比谁都清楚。”白苏冷笑,“沈大人,你当年献上的那枚假玉玺,如今应该还在宫中吧?两相对比,真假立判!你珍宝阁中,更是藏了无数高仿的御用之物,意图用赝品偷换宫中宝物,动摇我大齐国运!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吗?”
就在这时,大殿外,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启禀陛下,臣,沈青梧,有本启奏!”
沈青梧手捧一叠厚厚的卷宗,大步走进殿内,跪倒在地:“此乃臣叔父沈琢,结党营私,倒卖国宝,意图谋反的全部罪证!请陛下降旨彻查!”
紧接着,数名御史同时出列,齐声附议:“请陛下降旨,彻查沈琢!”
人证,物证,俱在。
沈琢瘫软在地,面如死灰。他知道,他完了。
圣上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地盯着手中的玉玺,再看看地上如烂泥般的沈琢,只觉得一阵后怕。他差一点,就将一个包藏祸心的乱臣贼子,引为心腹!
他猛地将手中的玉玺掷于地上,玉玺与金砖相撞,发出一声闷响。
“来人!”圣上怒吼道。
**“将逆贼沈琢,拖下去,凌迟处死,抄没家产,诛其九族!”**
* * *
尘埃落定。
沈琢被处以极刑,沈氏一族凡有牵连者,尽数伏法。
白奉的冤案,得以昭雪。圣上下旨,恢复其名誉,并追封为“天下第一鉴”,厚葬于京郊。
金銮殿上,白苏,或者说白芷薇,静静地跪在那里。
圣上看着她,眼神复杂。这个女子,以一己之力,扳倒了一位权倾朝野的侍郎,揭开了一桩惊天阴谋,也为他寻回了真正的传国玉玺。
“白氏芷薇,你此番有大功于社稷。你想要什么赏赐?”
白芷薇磕了一个头,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刚经历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民女……别无所求。只求陛下,将那枚传国玉玺,另寻一处妥善之地封存。此物,于国无益,于君有损。”
圣上沉默了。他看着地上那枚曾让他欣喜若狂的玉玺,再看看眼前这个女子清澈而坦然的眼神,最终长叹一声。
“准奏。”
他又看向一旁的沈青梧:“沈青梧,你揭发逆贼有功,朕封你为大理寺少卿,望你日后能秉公执法,不负朕望。”
“臣,遵旨。”沈青梧叩首谢恩,却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望向身边的白芷薇。
退朝后,沈青梧在宫门口追上了白芷薇。
“芷薇。”他轻声唤道。
白芷薇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却驱不散她眉宇间那化不开的哀伤。
“你……今后有何打算?”沈青梧问得小心翼翼。
“我爹的墓,该修葺了。”她说,“然后,我想回江南,重新开一家‘宝蕴阁’。不为赚钱,只为……传承我爹的手艺。”
沈青梧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她这是要离开京城,这个带给她太多伤痛的地方。
“我……”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说“我陪你”?他是新任的大理寺少卿,身负皇恩,不能离开。说“等我”?他有什么资格让她等?
白芷薇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对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像冬日里最后一缕阳光,美丽,却带着一丝凄然。
“沈公子,多谢你。”她说,“若没有你,我走不到今天。大恩不言谢,此生……若有缘,江湖再见。”
说完,她对他福了一福,转过身,再也没有回头。
沈青梧站在原地,看着她瘦弱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人潮汹涌的长安街尽头。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却只能无力地垂下。
他知道,她就像一件绝世的珍品,一生只为一人绽放过光华。如今,那个人不在了,她便收敛起所有的锋芒,宁愿做一块璞玉,归于山野,也不愿再沾染这世间的半点尘埃。
而他与她之间,隔着的,又何止是一个姓氏。那是一条用鲜血和生命堆砌起来的鸿沟,永远,也无法跨越。
数年后,江南的小镇上,多了一家名为“宝蕴阁”的古玩店。
老板是个很年轻的姑娘,姓白,平日里总是素衣简钗,沉默寡言。但她的眼力,却是整个江南都出了名的毒。无论多么巧夺天工的赝品,到了她手里,都无所遁形。
有人说,她能看见器物的前世今生。
也有人说,曾见过当朝最年轻有为的大理寺卿沈大人,在她的店门口,驻足良久,最终却只是默默地转身离开。
店里,白芷薇正用一块柔软的棉布,细细擦拭着一只旧瓷碗。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平静的侧脸上。
她拿起碗,放在耳边,轻轻地敲了敲。
叮——
一声清越的脆响,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光,在诉说着什么。
她闭上眼,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爹,女儿……活下来了。】
这世间,珍宝无数。
有的,价值连城。
有的,情意无价。
而她这一生,所求的,不过是守住父亲留下的那份清白,和看清人心。
如今,仇已报,冤已雪。
世间万物,在她眼中,不过是一团团流转的气。而她自己的那团气,也终于从滔天的怨恨,归于了此刻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