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商被仇人用陈粮陷害损失了多少银子 古代军队贪腐地主买单
发布时间:2025-08-28 12:04 浏览量:3
太皇河经年流着,裹着两岸数不尽的稻麦香气,滋养着依附于粮食的种种营生与心思。刘太平站在自家临河的大仓前,看着河面上缓缓驶来的官船,嘴角那点常年挂着的谦恭笑意,今天却透出几分不同寻常的冷意。
船头插着总兵府的旗号,是送陈粮来换新粮的,一年一度,雷打不动。往年,这是他刘太平最体面却也最为难的时刻,总兵府用陈粮换他的新粮,面上是交易,内里却是他无奈又无法拒绝的索贿。今年,看着那船,他心头隐隐烧着一股邪火。
这邪火的引子,就落在河对岸那片青砖到顶的整齐粮仓上,那是刘成文的产业。更远些,连着县衙里那个叫刘主薄的老东西!刘太平眼神阴鸷地扫过河面。数月前,他刘家粮车在城门洞子不小心带倒个老农,屁大点事,偏撞上巡街的刘主薄。
那老东西,板着一张“明镜高悬”的脸,当场就判了他刘太平一车好粮赔给那泥腿子!一车粮值几个钱?刘太平肉疼的是那张在码头上、粮市里被人踩了一脚的脸面!他刘太平在太皇河粮市上呼风唤雨十几年,何曾受过这等腌臜气?这口气,他憋了很久,今日这总兵府的陈粮船,倒像是老天爷递过来的一把好刀。
官船靠稳,搭上跳板。总兵府的管事姓胡,是个见惯了场面的精明人,带着两个军汉走了下来。
“胡管事辛苦!”刘太平早已换上一副热络又带着十二分歉疚的笑脸,快步迎上,腰弯得恰到好处,“一路劳顿,本该请管事进去喝碗粗茶歇歇脚,只是唉!”他重重叹口气,眉头拧成个疙瘩。
胡管事见他神色不对,脚步一顿:“刘老板,这是怎的?脸色这般难看?”
“不敢瞒管事大人!”刘太平声音压低,透着惶恐与无奈,“今年这雨季,邪门得很!连下半月,雨大得邪性!小人那几座老仓年久失修,仓顶叫雨水泡酥了,裂了几道大口子!雨水哗啦啦灌进去!仓里堆得满,底下的粮袋子,可是遭了大殃!受潮发霉的,不知凡几!”他一边说,一边偷眼觑着胡管事的神色。
胡管事脸上客套的笑意果然淡了下去,眉头也皱了起来:“哦?竟有此事?霉粮几何?”
“惨哪!”刘太平捶胸顿足,“小人这些日子是焦头烂额,日夜守着翻晒,可……唉,这霉变的粮,哪里还敢见光?更别说……更别说拿出来孝敬总兵府大人了!”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全是恳切与“忠心”!
“大人明鉴!若拿这等受了潮气的粮去换了府里的好粮,那岂不是欺瞒上官,犯下了天大的欺上之罪?小人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等事啊!这不是给总兵府脸上抹黑吗?小人万死也不敢!”他故意把“欺上之罪”四个字咬得极重,像几块冰雹砸在地上。
胡管事听着,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总兵府用陈粮换新粮,本就是笔心照不宣的“糊涂账”,最忌讳的就是闹出事端,沾上“欺瞒”、“克扣”之类的字眼。
刘太平这“粮仓漏雨”、“霉变”、“欺上之罪”一套说辞,句句都戳在要害上。他冷冷地盯着刘太平那张写满“忠厚老实”和“诚惶诚恐”的脸,半晌没说话。河风吹过,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霉味,不知是来自刘太平指向的仓库方向,还是他话里话外透出的气息。
“哼,”胡管事终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倒是个‘明白’人。那依你看,总兵府这船粮,该找谁换去?”语气里已带上了明显的不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
刘太平等的就是这句!他腰弯得更低,脸上堆满“为大人分忧”的急切:“管事大人息怒!小人虽遭了灾,不敢误了府里大事!咱们太皇河两岸,如今新起的粮商,首推刘成文刘老板!”
“他那几座大仓,您是没瞧见,青砖大瓦,修得那叫一个结实!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糯米灰浆填缝,听说还铺了防潮的油毡!今年雨再大,他那仓里,保管一粒粮食都没受潮!存得干干爽爽!论粮好仓新,眼下这地面儿上,谁也比不过他!”
“刘成文?”胡管事眉头微挑,显然对这个名字不算陌生,也知道他与县衙刘主薄的关系。他沉吟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总兵府的体面和自身差事的稳妥压过了一切顾虑。“好,就找他。”胡管事一挥手,再无半分犹豫,“掉头,去刘成文码头!”
官船解缆调转船头,在河面上划出一道粗鲁的弧线,毫不犹豫地驶离了刘太平的码头,朝着下游刘成文那片崭新的仓库驶去。刘太平站在原地,腰杆一点点挺直,脸上那谦卑惶恐的表情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冰冷的得意。他望着远去的官船,像看着一柄自己亲手掷出的飞刀,嘴角扯出一个无声的狞笑。
刘成文接到总兵府官船靠岸的消息时,正在自家后院天井里逗弄笼中的画眉鸟。他年岁比刘太平小不少,一身簇新的湖蓝绸衫,透着新贵的富足与谨慎。听到下人慌慌张张的禀报,他手一抖,差点把精致的鸟食罐打翻。总兵府的粮船,历来只认刘太平那个老狐狸的码头,怎么会突然到他这里来?
他匆匆赶到码头,正看见胡管事背着手,脸色不豫地站在跳板旁。他堆起十二分的笑容迎上去:“胡管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请厅里用茶……”
“不必了。”胡管事一摆手,打断他,语气是公事公办的生硬,“奉总兵大人钧命,府中陈粮到了换新粮的时候。听说你刘老板仓廪坚实,粮储完好,今年就由你来换。”
刘成文心头猛地一沉,脸色瞬间有些发白。他脑子里立刻闪过刘太平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是了,除了那老东西从中作梗,还能有谁?他强压住心头的惊怒,赔着小心道:“管事大人厚爱,小人感激不尽!只是小人这点家业,新粮有限,恐怕……恐怕一时难以承接总兵府如此大的量!”
“嗯?”胡管事眼睛一瞪,锐利的目光刀子般刮过刘成文的脸,“刘老板,这是总兵府的差事!你敢推诿?还是觉得,你仓里的粮,比总兵府的陈粮还不如?”
“不敢!小人万万不敢!”刘成文吓得一哆嗦,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总兵府,那是地方上真正手握刀把子的实权衙门!得罪了刘太平,顶多是生意上吃点亏;得罪了总兵府,搞不好哪天夜里就家破人亡!他看到了胡管事身后那两个按着腰刀、面无表情的军汉,所有的推脱之词瞬间被恐惧掐灭在喉咙里。
“小人……小人遵命!”他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一船沉重的、散发着陈腐气味的麻袋,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捆稻草,被军汉和码头力夫们粗暴地卸下,堆满了刘成文那引以为傲的青砖大仓一角。隐隐霉变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冲散了新谷的清香。
刘成文站在仓门口,望着那堆灰扑扑、死气沉沉的麻袋,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最上面一个麻袋,指尖传来的触感是粗糙、阴冷、带着可疑的潮湿。他捻了捻手指,一股难以言喻的陈腐味道顽固地粘附在指尖,挥之不去。这哪里是粮?分明是烫手的山芋,是刘太平那老狐狸甩过来的致命毒饵!
“快!备轿!去县衙!”刘成文猛地缩回手,声音都变了调,几乎是嘶吼着对下人吩咐。他必须立刻去找岳父刘主薄!这亏,他一个人吃不下,也绝不能就这么硬生生吞下去!
县衙后堂书房里,檀香袅袅。刘主薄正提笔批阅一份文书,听到女婿失魂落魄的讲述,特别是听到“总兵府”、“陈粮”、“刘太平推诿”几个字眼时,他缓缓放下笔,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官威和书卷气的脸,此刻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好个刘太平!”刘主薄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低沉得可怕。他站起身,背着手在书房里踱了几步,青砖地面发出沉闷的回响。他当然明白,这是冲着他城门洞罚粮那件事来的!那老匹夫,竟用总兵府这把刀来捅他女婿的心窝子!其心可诛!
“岳父大人,这……这可如何是好?那一船霉粮,堆在仓里,多放一天都是祸害!若是霉烂了,更是……”刘成文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慌什么!”刘主薄猛地停步,低喝一声,眼中闪烁着老吏特有的算计与决断,“总兵府的差事,明面上推不得,这哑巴亏,眼下只能先咽下去。但也不能让他刘太平太得意!”他走到书案前,沉吟片刻,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这样,”他抬起头,眼神锐利,“县衙常平仓里,每年也有些耗损的定额!我想想办法,挪出一部分额度,把你仓里那批粮,置换一部分进来。”这已经是利用他主薄职权所能做的最大限度的风险转嫁了。刘成文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可那最多也只能换掉一小部分啊!剩下的呢?”
“剩下的……”刘主薄踱到窗边,望着县衙外灰蒙蒙的天空和远处隐约可见的太皇河堤岸,“河工工地上,那些修堤的苦力,每日嚼用巨大。陈粮?只要吃不死人,对他们来说就是顶好的饭食!价钱压到最低,尽快出手!”
他顿了顿,眼神投向更远的、水运繁忙的河道方向,“还有丘家的商船队,常年跑这条水路,串乡走镇。找他家大掌柜丘世安,把剩下的陈粮折个狠价,全盘给他!让他沿河一路散货,卖给那些只求活命、不问新陈的乡下穷人!动作要快,消息要压住!”
这几乎是断臂求生的法子。每一环,都在割肉。接下来的日子,刘成文如同被架在火上烤。县衙常平仓那边,刘主薄确实使了力,但置换的数量有限,且过程隐秘,处处掣肘,耗费了不少额外的“打点”。
河工工地的管事,闻着那陈粮的味道就皱眉头,把价钱压得如同在刮刘成文的骨头。丘世安跟刘成文素有交情,二话不说就腾出货仓把陈粮带上了船。
当最后一袋陈粮被丘家的船队运走,账房先生把最终盘点的账册颤巍巍地递到刘成文面前。他看着那墨迹未干的数字,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刨去所有七拐八弯的成本、打点、折价,最后结算下来,白花花的银子,整整亏空了一百两!
一百两!这足够他在太皇河畔再买二十亩地,或是在县城最繁华的地段盘下一间体面的铺面!如今,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化作了刘太平嘴角那一抹阴冷的笑意,化作了丘世安商船上扬起的风帆,化作了河工碗里难以下咽的粗粝饭食,化作了乡下穷汉手中几捧聊以活命的霉粮!
刘成文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妻子刘玉梅见他脸色苍白,忙上前询问。听罢缘由,她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刘太平竟如此歹毒!咱们……”
刘主薄不知何时也来了,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脸色铁青,一言不发。那“明镜高悬”的官威不见了,只剩下一个被地头蛇狠狠咬了一口的老者的阴沉与屈辱。
夜色如墨,沉沉地泼在太皇河上。白日里喧闹的河水,此刻在稀疏的星光和刘太平码头隐约的灯火映照下,泛着一种深不可测的幽光。河风带着寒意,吹得岸边枯黄的芦苇沙沙作响,如同无数细碎的、幸灾乐祸的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