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大婚,黛玉不哭不闹,转身嫁给北静王独享宠爱,红楼完美结局

发布时间:2025-07-23 22:15  浏览量:1

潇湘馆内,紫鹃已哭得泣不成声。她望着床榻上气若游丝的林姑娘,心如刀绞般拉住刚从外头回来的雪雁:"人可请来了?"

"哪还有工夫顾咱们?"雪雁擦着不断滚落的泪珠,强忍悲恸答道,"都在张罗宝二爷的婚事呢。"

紫鹃搭在雪雁臂上的手无力垂落,转身凝视着呼吸渐弱的黛玉,声音发颤:"难道这就是咱们姑娘的命数?雪雁,去打些热水来,我给姑娘换件干净衣裳,总不能让她这样..."话音未落,已哽咽难言。

手足无措的雪雁慌忙转身准备。此时竹影婆娑的潇湘馆外,风声愈紧,隐隐有丝竹之声穿透云层,更添几分凄清。冷风灌入,连紫鹃都禁不住紧裹双臂,她伸手将门帘掖得更严实些,哭道:"这般寒凉,明知咱们姑娘最是畏寒..."

话到嘴边却戛然而止。紫鹃快步回到床前,但见黛玉绝世姿容虽被病痛折磨得苍白憔悴,却难掩如兰气质。这如水晶般剔透的佳人,终究逃不过一个"情"字。

眼见黛玉呼吸愈发急促,紫鹃情急之下竟跪在床头,对着虚空三拜九叩:"求过往神明垂怜,我家姑娘是顶好的人!若能渡过此劫,信女愿终生不再服药,生死由命!"说罢抓起妆台上金剪刀,在指尖重重一刺,鲜血瞬间涌出。她高举染血的手指:"若违此誓,犹如此指,血尽而亡!"

刹那间,阴云密布的天空裂开一道缝隙,月光如银练倾泻而下,温柔地抚过人间。周遭景致忽然变得缥缈朦胧,恍如梦境。

本已气息奄奄的黛玉猛然从床上坐起,循着月光飘然而起。她越过重重竹影,直抵太虚幻境牌楼之下。

"绛珠妹妹!"清越的呼唤声中,黛玉驻足回望。虽知自己容色倾城,此刻却不禁生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眼前女子容光逼人,竟让她有自惭形秽之感。

"傻丫头,往何处瞧?"一双柔荑握住她冰凉的手,"你便是我的绛珠妹妹啊!"

黛玉惊愕间,记忆如潮水涌来。那日警幻仙子告知她神瑛侍者将下凡历劫,刚化人形的绛珠草便执意追随,托生林家成为今日的黛玉。此刻随着仙子步入太虚幻境,往日种种如画卷展开。

薄命司中,黛玉执起金陵十二钗判词,指尖发颤:"三春去后诸芳尽...这是何意?"当年宝玉也是如此,只觉曲调哀婉,全然不懂其中谶语。若他早明真意,何至于今日贾府倾颓?

警幻将册子放回碧纱橱,轻叹:"绛珠今日境遇,可明白因由?"

如遭雷击的黛玉抱头蜷缩,人间往事如走马灯闪现:初见时"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惊愕,互换玉珏的痴缠,共读西厢的甜蜜...原以为凭林府家产,即便宝玉不思进取,也能护他周全。谁料今日,他竟与宝钗成婚,而自己被困在这潇湘馆中,连最后一面都不得见。

喉间涌上腥甜,黛玉终将淤血呕出。"好了!"警幻拍手笑道,"这口淤血堵在心窍,如今吐出,妹妹病体当愈。"她温言相邀:"不如随我留在太虚幻境?此处有姐妹诗社,正好与妹妹唱和。"

黛玉望着警幻如母般温柔的面容,心中却翻涌如潮:"林家产业已被贾府侵吞殆尽,还有紫鹃...若非她以血发誓,我怎能这么快清醒?"

"绛珠!"警幻忽然正色。原来此前她受宁荣二公所托,将接引黛玉生魂改为接引宝玉,本欲让他领略声色后痛改前非。谁知...

警幻仙子指尖轻颤,望着眼前执意要重返人间的绛珠仙子,檀口微张却不知该从何劝起。三生石畔的露水仍在叶尖凝着,那株仙草却已生出倔强的根须,执意要往红尘深处扎去。

"妹妹可知,迷津渡口的摆渡人三百年才现一次踪迹?"警幻执起羊脂玉瓶,将甘露轻轻洒在林黛玉腕间伤痕上。那道血痕正在迅速愈合,却愈合不了眼底的决绝。

林黛玉拢了拢月白衫子,指尖抚过袖口金线绣的缠枝莲:"正因如此,才要赶在灰伺者到来前跳下去。"她声音清凌凌的,像寒潭里新破的冰,"贾府那碗孟婆汤,我偏不喝。"

警幻手中玉瓶"当啷"坠地。这绛珠仙草在三生石畔生长万年,何曾见过如此固执的性子?当年为报神瑛侍者灌溉之恩,尚且只肯滴几滴眼泪了事,如今倒要逆天改命?

"你可知重返红尘要受什么罪?"警幻扯住她广袖,香风卷起满室绡纱,"那贾宝玉脖颈上的通灵玉,原是你半生眼泪凝成的!如今你倒要回去与他再纠缠?"

林黛玉忽地转身,鬓边步摇撞在警幻胸口:"姐姐可记得太虚幻境里的判词?'玉带林中挂',原是我命该如此。但紫鹃割腕取血时,雪雁抱着我的尸身哭昏过去时,我竟在奈何桥上看得真真切切!"

警幻被这番话震得后退半步。绛珠仙草在迷津渡口摇曳的身影,与当年那个在三生石畔怯生生扯她衣袖的少女渐渐重叠。原来这株仙草,早就在人间沾了七情六欲的毒。

"罢了。"警幻从袖中取出鲛绡,将林黛玉手腕层层裹住,"我送你到迷津渡口,但有三件事要你应下。"她指尖凝出金光,在虚空写下谶语,"第一不可更改他人命数,第二不可泄露仙家机密,第三……"

林黛玉已提着裙裾往幽蓝河水走去。警幻追至岸边,将一缕青丝系在她腰间:"第三,若遇生死关头,定要记得你原是绛珠仙子!"

河水突然翻涌,水鬼的青爪破出水面。林黛玉却笑出声来,纵身跃入迷津:"姐姐可知,我在人间学了套拳脚?"话音未落,腰间青丝已化作利剑,将扑来的水鬼钉在岸边岩石上。

警幻望着渐渐平复的河面,忽然想起那日去放春山采茶时,听见洞庭仙子们嚼的舌根——"神瑛侍者原是补天石所化,与绛珠本无因果"。她指尖发颤,摸出判官笔在生死簿上划去林黛玉名讳时,墨迹竟化作血珠滴落。

"姑娘!姑娘醒了!"

紫鹃的哭喊声刺破迷津的雾霭。林黛玉睁开眼,正对上雪雁端着药碗发抖的手。药香混着血腥味在鼻尖萦绕,她忽然想起警幻最后那句没说完的告诫,伸手摸向枕下——那里躺着块温润的羊脂玉,正泛着幽蓝的光。

"傻丫头。"她扯过紫鹃流血的手腕,将鲛绡紧紧缠上,"下次再为我割腕,我便将你许给管马厩的小厮。"话音未落,自己倒先笑出声来。这笑声惊飞了窗外栖息的喜鹊,也惊醒了沉睡多年的记忆。

警幻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那通灵玉原是块顽石……"林黛玉抚着胸口剧烈起伏,忽然明白警幻未尽之语——原来她与贾宝玉的缘分,从开始就是场错位的因果。

紫鹃望着黛玉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指,眼中满是惊诧:"这些向来是丫鬟们操持的活计,如今姑娘做起来竟这般娴熟,怕不是裹成了端午粽的模样?"

"是吗?"黛玉倚着床头,指尖不自觉地蜷了蜷,傲娇劲儿却先冒了出来,"我又没替旁人包过,头回做成这样,也算难得了。"

这股子熟悉的伶俐劲儿让紫鹃心头一松——这才是她们家姑娘该有的模样。刚要打趣,却被一阵尖利的呼喊打断:

"姑娘!"

一团粉影连滚带爬地扑到床前,惊得黛玉耳根发麻。雪雁语无伦次地指着黛玉,又回头望向紫鹃:"我们姑娘这是……回光返照?"

"雪雁!"温软的嗓音自门外传来,门帘一挑,正是孀居的李纨。

今夜本是宝玉与宝钗的大喜之日,按理长辈皆该赴宴。偏生李纨守寡不便,王夫人便让她留在稻香村,免得冲了新人气运。

黛玉晕厥时,紫鹃慌得六神无主。本想找苏州带来的李嬷嬷帮忙,偏那老妇人见姑娘衰弱,早躲到角落哭得背过气去,哪还有力气搭手?

情急之下,紫鹃想起李纨素日最疼黛玉,便飞奔去稻香村请人。李纨听得黛玉不省人事,泪珠子直往下掉,跟着便往潇湘馆赶。只是刚到门口,稻香村又派人来报,说贾兰在屋里哭得止不住。李纨只得先安顿儿子,嘱咐紫鹃备热水、换寿衣,处理好便立刻回来。

此刻掀帘见黛玉睁着乌溜溜的眼望自己,李纨愣在当场:"林丫头,你……你不是……"她揉了揉眼,又掀开门帘往外瞧——竹影婆娑,确是潇湘馆无疑。

黛玉心里暗叹:警幻仙子说得没错,死而复生这事儿,于凡人而言委实惊世骇俗。可既选了这条路,便得硬着头皮走下去。她望着呆若木鸡的主仆二人,眼眶一红,泪珠子便簌簌往下掉:"大嫂子,是我……阎王殿前走了一遭,他嫌我命数未尽,又给送回来了。可是……可是我回来得不是时候?"

李纨最见不得这等场面。黛玉上回哭得梨花带雨,连檐下的雀儿都惊飞了。此刻见她泪光莹莹,哪还顾得上细想?忙将人搂进怀里轻拍:"傻丫头,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黛玉蜷在李纨怀里,心下却泛起愁绪——重生易,破局难。

李纨捧着她的脸端详半晌,仍觉不真实。方才分明还气息奄奄,怎的眨眼就精神了许多?连脸色都透着红润,再不复往日病恹恹的模样。

"燕窝可还在银吊子里煨着?"她转身吩咐紫鹃,"端来给姑娘补补气血,这等时候吃最是相宜。"

黛玉倚着李纨撒娇:"大嫂子说吃什么,我便吃什么。"

李纨被逗得直笑,指尖点了点她额角:"这副娇模样,得吃多少燕窝才能养回来?不过贾府家大业大,倒也不差咱林姑娘这一碗。"

紫鹃听得这话,忙拉雪雁出去。大少奶奶素日温和,今日竟当着她们的面刻薄起贾府来,这等话可不是下人能听的。

"快去把燕窝端来,仔细着些。"紫鹃推了推兴奋的雪雁,待人走远,才长舒一口气——姑娘醒了,潇湘馆便有了主心骨,这日子才算有了盼头。

雪雁端着青花碗进来时,李纨已坐在床边,舀起一勺燕窝吹了吹:"来,张嘴。多吃些方能养出精气神儿,瞧这小脸白的,让人心疼。"

黛玉掩唇轻笑,乖乖咽下:"大嫂子喂的,便是毒药我也得咽了。"

"这孩子!"李纨又气又笑,手却稳稳地举着勺子,"慢些吃,锅里还多着呢。"

窗外竹影摇曳,屋内暖意融融。黛玉靠在引枕上,望着李纨鬓边的白发,忽然伸手攥住她衣袖:"大嫂子,往后……咱们都好好的。"

李纨手一颤,勺里的燕窝溅出几滴。她望着黛玉眼中的坚定,鼻头蓦地发酸——这孩子,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生出这般韧劲来了。

"傻话。"她低头继续喂食,"有我在,自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黛玉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包成粽子的手指——前路虽艰,可此刻握在掌心的,是实打实的温度。听着屋外传来的纷扰声,林黛玉眸光微动,瞥了眼端坐床前的李纨。她指尖在燕窝盏边轻轻一推,青花瓷碗在紫檀木几上划出细碎声响。随即整个人往锦被里一缩,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鸦青长睫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李纨唇角扬起一抹了然笑意,将银调羹往雪雁手中一塞,朝门帘方向努了努下巴。小丫头会意,蹑手蹑脚掀开珠帘出去。李纨则俯身替黛玉掖了掖被角,素手将散落的青丝理到耳后,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琉璃。

门外传来紫鹃带着哭腔的辩解:"林姐姐正病着,哪有力气见客..."话音未落,珠帘"哗啦"一声被掀开。穿墨绿比甲的妇人踩着碎步闯进来,头上的鎏金簪子晃得人眼花。

"哎哟!"林之孝家的刚要开口,冷不防撞见端坐的李纨,慌忙曲膝行礼:"原是大奶奶在这儿,我这老眼昏花的竟没瞧见,该打该打!"

"林妈妈今日倒清闲,"李纨端起茶盏撇了撇浮沫,白玉杯沿映着她淡漠的神色:"前儿听说府里要查各处账目,您这内管家不该在账房盯着?"

"特地来瞧瞧林姑娘。"林之孝家的往锦被方向瞟了眼,目光在博古架上那尊羊脂玉观音像上打了个转。

"看过了?"李纨忽然起身,广袖拂过床边矮几,将药碗往里推了推:"林丫头这会子正昏沉着,最忌讳人多吵嚷。妈妈要是没别的事..."

"走是走得的,"林之孝家的搓着手赔笑:"只是上头有令,要借紫鹃姑娘去问句话。"说着朝门外使个眼色,两个穿青布褂的婆子立刻堵住门口。

李纨手中佛珠骤然停住,串珠碰撞声惊得博古架上的鹦鹉扑棱棱乱飞:"上头?哪个上头?倒要林妈妈把话说明白。"

"这..."林之孝家的正踌躇,忽听门外环佩叮当。平儿提着灯笼小跑进来,月白裙裾沾满夜露,鬓角散落的发丝还沾着片桃花瓣。

"给大奶奶请安。"平儿福了一福,灯笼光映着她泛红的眼尾:"我们奶奶听说林姑娘病着,特让我来瞧瞧。前头戏台子刚搭起来,倒也不忙..."

林之孝家的如逢大赦,抢着把来意又说一遍。平儿望着锦被下露出的半截素白手腕,喉头动了动:"既如此,不如让雪雁..."

"雪雁?"李纨忽然轻笑出声,金镶玉护甲划过炕几上的《金刚经》,发出刺啦的声响。黛玉在被中悄悄睁开眼,乌溜溜的瞳仁转了转,手指在被角处轻轻勾了勾李纨的衣袖。

这厢平儿已扯住林之孝家的低语:"妈妈何苦为难紫鹃?雪雁虽年轻,倒也是个妥当的。"说着朝门外招手,雪雁低着头挪进来,脚尖在地上画着圈。

李纨望着雪雁瑟缩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儿这丫头偷偷往黛玉药里添蜂蜜时,被自己撞见的那抹狡黠。她指尖在佛珠上快速捻动,口中却道:"既如此,雪雁你且..."

"大嫂子!"锦被突然被掀开,黛玉撑着半边身子坐起,中衣领口露出半截蜜合色项圈。她朝雪雁眨眨眼:"去罢,仔细着些。"

待房中只剩三人,李纨戳着黛玉额头叹气:"你这促狭鬼,倒把雪雁支去当眼线。如今宝玉在祠堂跪着,他们倒急着摆喜堂..."

"大嫂子可闻过'釜底抽薪'?"黛玉拢了拢散落的鬓发,指尖在窗棂上画出某个符号。月光透过茜纱窗,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外祖母在荣禧堂坐了整日,连口茶都没进..."

平儿去而复返时,正听见李纨拍着床栏低笑:"好个'木石前盟',倒成了他们作践人的由头!"黛玉倚着弹花靠枕,腕间佛珠与药碗相碰,叮咚声里混着檐角风铃的清响。

窗外忽有爆竹声炸响,惊得鹦鹉在架上乱窜。黛玉拢紧鹤氅,望着烛花爆开时忽明忽暗的光影,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林丫头,平日里数你点子最多,眼下怎的倒没了主意?"李纨急得直跺脚,宝玉的婚事都定下了,这林妹妹倒像个没事人似的。

"大嫂子,若我是宝姐姐,今日做新娘便只管安心做新娘。"林黛玉指尖绕着帕子,宝姐姐何尝不是身不由己?自古婚姻大事,素来讲究父母之命。这薛家姑娘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岂由得她自己抉择?何况上有薛姨妈和薛蟠主事,下又有整个贾府张罗,哪里轮得到她个姑娘家做主?

林黛玉拉着李纨的手轻轻晃了晃:"该做的功课总要做的,是吧,大嫂子。"

"正是这个理。"李纨眼波流转,与黛玉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梨香院内,宝钗身着大红嫁衣垂首而坐,镜中倒影却无半分新嫁娘的喜气。木已成舟终是嫁了宝玉,可这心里头怎的空落落的?仿佛得了什么稀罕物什,失的却比得的更贵重。抬眼瞥见进门的雪雁,宝钗眼底寂寥更甚——临了临了,竟连个陪嫁丫头都要用林妹妹的?这李代桃僵的戏码,倒应了那句"荒唐"的新解。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日在宝玉跟前谈佛经时,自己还引过"菩提本无树"的偈子。只是说着容易,真到了这境地,方知个中艰难。上有双亲作主,中有青梅竹马的情分,下有贾府百年门楣压着,更遑论薛家皇商的身份——当日进京本为待选,谁料银钱堆成的台阶,到底敌不过官家小姐的裙裾?

薛蟠在外头结交权贵,原是想为妹妹谋个好前程,偏生自己不争气,科举路上半点进展也无,倒是挥金如土的本事日涨。眼见娘家指望不上,宝钗也只能暗自叹气。那林黛玉倒是清贵,父亲是探花郎,母亲是荣国府千金,养得她孤标傲世,连北静王都瞧不上。可那又如何?如今还不是自己嫁了宝玉,她倒要看看,这落魄的林姑娘将来能嫁个什么人家——才高八斗又如何?姿色过人又怎样?终不免"老大嫁作商人妇"的结局。

"姑娘,吉时到了。"莺儿的声音将宝钗从沉思中唤醒,红盖头遮住视线前,她最后望了眼角落里手足无措的雪雁:"她呢?"

"到新房再换过来,跟着轿子走便是。"莺儿边说边将盖头覆上,搀着宝钗出了门。

梨香院外,林黛玉望着渐浓的夜色,指尖轻轻划过梨花树干:"值得么?这般偷偷摸摸地嫁人。"紫鹃搀着她,满心疑惑:"姑娘身子刚好,大奶奶不让出门,您偏要来。"

"自有我的道理。"黛玉借着微弱灯光,看紫鹃关切的目光,温柔一笑。紫鹃这才放下心来——自家姑娘自鬼门关走一遭,倒真像换了个人。

主仆二人立在梨花树下,枝头已结满青果。"雨打梨花深闭门"时来过,如今梨子满树,时光竟在这开合间溜走了。黛玉想起填《柳絮词》那日,宝钗那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当时只觉豪迈,如今看来,这"好风"借得未免太沉重了些。

夜风卷起几片残叶,黛玉下意识抚上手臂——那日在中秋夜宴,众人连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谁料转眼就物是人非?她仰头望着夜空中最亮的星,星光从指缝漏下,洒在满地清辉里。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中秋夜的诗会犹在眼前,黛玉轻叹。远处提着宫灯的戏子们渐近,紫鹃眼尖:"姑娘,迎亲的来了。"

"是那些提灯的姑娘?"黛玉定睛看去,竟是家班的小戏子们。

"国孝期间竟敢如此张狂,大老爷不管事了,由着他们胡闹?"黛玉看着晃动的红纱灯,只觉刺眼。贾府如今虽不如从前,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的连最基本的礼法都抛诸脑后?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黛玉望着渐行渐近的灯影,轻声呢喃。宫灯的红光在夜色里格外扎眼,照得她眼眶发酸——这荣国府的体面,怕是要葬送在这场荒唐婚事里了。

"这有何不可?姑娘,我瞧着已是简化仪制了,宝姑娘如今这般出嫁,着实委屈难当。"紫鹃不懂其中关窍,只觉堂堂皇商之女竟要夜间悄无声息嫁人,实在寒酸。莫说与当日迎春二姑娘出嫁的热闹相较,便是寻常人家也该更体面些。

"有所图谋,便需有所舍弃,宝姐姐心里定然明镜似的。只是做妹妹的总要当面说上两句才安心。"

深秋的夜晚,细雨如丝。薛家竟遣婆子冒雨送来燕窝,只因宝姐姐说此物最是养人。偏生自己素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到头来竟是宝姐姐独自承担了这份开销。虽非贵重之物,但这份惦念实在难得。

忆起往日自己多少刻薄言语,她却总是豁达一笑,从未计较。此刻念及旧日情分,林黛玉无论如何都要亲自问个明白。

在梨香院老树下站了半晌,紫鹃忧心忡忡道:"姑娘,可要进去歇歇?您身子素来弱......"

"不必,就在这儿等着。"林黛玉轻声打断,月光透过枝桠在她月白裙裾上投下斑驳光影,"今夜来得突然,若此刻进去,怕是要扰了宝姐姐梳妆。"自那日呕血之后,倒觉身子轻快许多。此刻非但不觉疲惫,反因心中牵挂,连指尖都泛起暖意。

"姑娘若是不适,我们立刻便回。这可是大奶奶交代过的。"紫鹃搬出李纨作保,方显得名正言顺。

"我应承你便是。"黛玉含笑点头,忽而侧耳倾听:"仔细看着门首,人已进去半晌,该是出来了。你听......"

夜深人静,连落叶坠地都清晰可闻。更不必说梨香院内窸窣的裙摆摩挲声。贾府向来讲究规矩,人越多时越显肃穆,接亲这般场合竟也静悄悄的。

"怎的不用喜轿?"紫鹃正疑惑,一顶红色小轿已从侧路匆匆抬来。七彩流苏在夜风中轻晃,四人抬的轿身虽精巧,却全无喜轿的规制。

"姑娘快看,这轿子来了!只是这模样......"

"本是瞒人的勾当,能敷衍便敷衍。"黛玉望着那顶简陋轿子,忽而冷笑:"若换作是我,宁可终身不嫁,也绝不肯坐这等姨娘用的轿子。"

紫鹃知她性情,忙笑着附和:"姑娘当年连北静王的玉佩都掷了回去,这等轿子自是看不上眼的。"

"就你会贫嘴。"黛玉被这话勾起往事,恍惚间竟觉隔世。宝玉但凡得了新鲜物件,总要先送与自己——路上得的珠子要她先挑,豆腐皮包子要留给晴雯,连红麝香串也记挂着宝姐姐。

他心里原是装着许多人,盛着许多泪。

"姑娘快看!宝姑娘出来了!"

紫鹃话音未落,梨香院门首已聚起几个花团锦簇的丫鬟。薛宝钗顶着红盖头,在莺儿搀扶下缓缓行至轿前。宫灯映照下,林黛玉看得分明——那盖头下的宝姐姐,凤冠璀璨,霞帔流金,面若秋水凝脂,目似水杏含情,朱唇不点而红。

好一朵人间富贵花。黛玉也不由在心底赞了一声。

"宝姐姐留步!"她轻喝一声,从暗处步至轿前。月白衣袂随风轻扬,倒把盖头下的薛宝钗惊得倒退半步。

"林姑娘?"莺儿倒抽冷气,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人。前些日子还听得黛玉病重的消息,此刻怎的这般容光焕发?

"林姑娘!"雪雁却是喜出望外。她原被林之孝家的借来帮忙,正悬心黛玉的身子,此刻见她立在风中,忙撇开众人挤到跟前,悄声问紫鹃:"姑娘可大好了?"

紫鹃正要答话,却见薛宝钗已自行掀开盖头。烛火映着她端庄容颜,眉眼间竟无半分新嫁娘的羞怯,唯有深潭般的沉静。

"妹妹安好。"

"姐姐安好。"

黛玉盯着那顶寒酸轿子,话里带刺:"姐姐这亲结得,倒叫妹妹摸不着头脑。往日里姐妹相称亲热得紧,如今这般大事,竟连个知会的人都没有?"

紫鹃听得心惊,手在袖中死死攥住雪雁腕子,生怕她冲动接话。雪雁被捏得皱眉,却也明白此时非说话的时机。

薛宝钗暗自叹息。她原想着趁夜悄无声息嫁过去,偏生黛玉还是来了。抬眼望去,那女子立在宫灯与月光交界处,芙蓉面,杨柳腰,病中更添几分西子风致。这样的绝色,若能如宝琴般乖巧作妹妹,该有多好?

可天不遂人愿。她垂眸掩去眼底情绪,再抬眼时已是宝姑娘惯有的温婉:"妹妹何出此言?不过是......"

"不过是权宜之计?"黛玉截过话头,忽而逼近半步,"姐姐可知这轿子,连寻常人家送殡都嫌寒酸?"

薛宝钗面色微变,正要开口,却见黛玉忽然软了声调:"那日送来的燕窝,原该我谢过姐姐才是。"

这话来得突兀,倒把薛宝钗噎住了。她望着黛玉月白裙裾上暗绣的竹纹,忽觉眼眶发热。原来那些暗中的体贴,竟都被这丫头记在心上。

"妹妹若肯常来,便是天天送燕窝也使得。"她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便觉失态,忙补上一句:"只是这亲事......"

"姐姐不必解释。"黛玉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散落的珠翠,"我只问一句——这亲事,姐姐可甘心?"

薛宝钗浑身一震,抬眼撞见黛玉眼底的关切,竟是再也绷不住,眼泪簌簌而落。莺儿在旁急得直跺脚:"姑娘快别哭了,仔细花了妆!"

"让她哭吧。"黛玉却拦住莺儿,从袖中摸出帕子递过去,"今夜之后,怕是再没这样痛快哭的时候了。"

薛宝钗接过帕子,忽而破涕为笑:"你呀,还是这般尖牙利齿。"她抬手拭泪,凤冠上的东珠轻轻晃动,"只是这亲事......"

"我懂。"黛玉截住话头,忽而转身走向那顶小轿,"姐姐可知,我方才站在树下时,在想什么?"

薛宝钗摇头,看着她月白背影在夜风中飘摇如仙。

"我在想,若是我坐这轿子,定要掀了盖子走出去。"黛玉忽然回头,眸中闪着平日里少见的顽皮,"让满京城的人都看看,我林黛玉宁可不要这亲事,也绝不受这等委屈!"

薛宝钗听得一怔,继而大笑出声。这笑声惊飞了檐下宿鸟,也惊醒了沉睡的梨香院。她笑着笑着,眼泪却又涌出来:"傻妹妹,这世上的事,哪能都由着性子来?"

"由不得也要由!"黛玉忽然提高声调,惊得紫鹃忙上前搀扶,"姐姐可知,我今日敢来拦轿,明日就敢去薛家讨说法!"

薛宝钗望着她认真的模样,忽觉心头一暖。这许多年来,她头一回觉得,有个这般恣意的妹妹,竟比有个循规蹈矩的姐姐更叫人安心。

"时候不早了。"她轻轻推开莺儿的手,整了整霞帔,"妹妹的话,我记下了。"说罢,竟是掀帘进了那顶寒酸轿子。

黛玉站在原地,看着轿子晃悠悠消失在夜色里,忽然转身对紫鹃道:"明日备些补品,我们去薛家走一趟。"

"姑娘不是说......"

"我说不去宴席,可没说不去探病。"黛玉狡黠一笑,月白衣袂在夜风中划出决绝的弧度,"姐姐今日受的委屈,我总要替她讨回来!"

宝钗心底的忐忑,又有谁能真正明了?怕是连她自己也看不清前路的模样。

既已选定这条路,又何必絮叨途中的坎坷。

宝钗示意众人稍退,独自迈出梨香院的门扉,停在黛玉面前道:"妹妹自然知道我要嫁人了,今日特地来瞧一眼?"

"倒也不尽然。"黛玉抬手,紫鹃便端上一盏燕窝,"这是姐姐当日赠我的燕窝,连着梅花雪片洋糖,今日尝着确是滋补,便给姐姐也送些来。"

宝钗身后的莺儿面露急色,刚要上前接盏。

"今日我备的是莲子、花生、红枣,这燕窝粥倒用不上了,多谢妹妹美意。"薛宝钗眼波流转,喜色映得面容愈发莹润,连黛玉都觉被这光华压得黯了三分。

"姐姐说得是,是我考虑不周了。"黛玉轻抬玉手,紫鹃已端着燕窝退回身后。

"妹妹吃着好,我往后每日送些便是,也不值当什么。"薛宝钗淡然道。

"怎好日日劳烦姐姐?况姐姐是去旁人家做新妇,哪还有闲暇顾念我这寄人篱下的孤女。"

黛玉心下泛起酸涩,未曾想往日亲厚的宝姐姐,至此仍不肯坦诚。偏要在这些虚礼客套里争个高低,实在无趣得紧。

"我嫁的也不是外人家。"

"哦?是哪家?妹妹可认得?熟不熟?"

面对咄咄逼人的黛玉,宝钗心如明镜——她定要逼自己亲口说出"贾宝玉"三字。虽不知黛玉此刻究竟作何感想,但宝钗清楚,只要这名字从自己嘴里吐出,便落了下乘。

贾宝玉与林黛玉在贾府本就是公开的秘密,如今嫁作贾府新妇的却是自己。这桩婚事对宝玉是刺激,对府中下人更是谈资。待流言四起,添油加醋的闲话里,自己怕是要落个"仗势欺孤女"的名声。

流言最是能凭空生事,最易毁人。自己多年经营的和气形象,或许就在今夜毁于一旦。

"林妹妹何必如此?待会儿花厅上,一切自见分晓。"宝钗眼里的光渐渐暗了,她有些慌了神。

未曾料到,病得气若游丝的林黛玉,今夜竟能强撑到梨香院门口。更未想到她如此清醒——前几日分明还是浑浑噩噩的模样,莫非是回光返照?

黛玉轻笑:"我唤姐姐是姐姐,唤姨妈是妈,待宝琴妹妹如亲妹,这般情分,姐姐竟觉得有瞒我的必要?"

是啊,当日薛姨妈将黛玉搂在怀中,说"宝玉黛玉方是四角俱全"的话,此刻被黛玉当众提起,果真是她的做派。那"四角俱全"四字,早如毒箭扎进心里,任如何努力都拔不出。

或许心底也承认,这二人确是般配——论门第,皆是功勋之后;论品貌,恰似鲜花嫩柳;论才学,偏都能在绝境中写出惊人之句。

可薛宝钗偏不服气。"钗于奁内待时飞",不过是为着挣脱皇商身份,为着这一飞冲天的机会。有何错处?不过是各人使各人的手段罢了。如今虽是嫁了贾宝玉,只要达成所愿,过程又何须计较?

只要最后胜出的,是自己。

薛宝钗杏眼微睁,眸中寒芒似冰,无意间撞上这目光的紫鹃浑身一颤,只觉冷意沁骨。

"对,林妹妹说得对,你我既为姐妹,这消息合该由我亲口告知才是。"薛宝钗面色如冰,语调更冷得刺人。

林黛玉望着她,忽然想起宝玉生辰那日,宝姐姐抽中的花签。

"任是无情也动人。姐姐果然是天生冷香。"林黛玉由衷叹道。

"妹妹不必如此。既然你今日来问,我自当坦诚相告——我要嫁的人是宝玉,妹妹可满意?"薛宝钗说完,定定望着黛玉,面上无悲无喜,唯余一缕恍惚。

藏在心底的隐秘本有三分禁忌之乐,如今摊开在阳光下,竟连那三分甜也淡了。这才是让素来聪慧的宝钗迟疑的缘由。

她此刻唯一期待的,是黛玉的反应。

只一眼,便让她失望了。黛玉唇角轻扬,周遭景致顿时失了颜色。她慢启朱唇,眼波流转间轻声道:"我以为姐姐是迫不得已,是身不由己。"

"哈哈哈!"薛宝钗终于破功,指着淡然的黛玉大笑出声,"愿意如何?不愿意又如何?我区区女子,又能决定什么?"

她甩开前来搀扶的莺儿,厉声喝道:"都退下!我要与林姑娘说个明白!"

莺儿忙不迭退后,领着仆妇们立在三步开外,垂首屏息不敢多言。紫鹃与雪雁也识趣地后退几步,虽担心黛玉大病初愈的身子,却也不敢离得太远。

"姐姐不是都说清楚了吗?我既得了答案,自然不会阻拦姐姐的良辰。"黛玉早知此事,却非要当事人亲口确认,方能彻底死心。

纵使面临双重背叛,她仍强压着心碎稳住心神。事已至此,与其痛哭失声惹人耻笑,倒不如装作云淡风轻,将伤痛交给时间。

谁料薛宝钗突然指着她道:"妹妹以为这是答案?你错了,这从来不是答案!"

"宝姐姐究竟想说什么?"被人直指面门的滋味着实难堪,黛玉本就刺痛的心更添几分烦躁,语气也冷了下来。

"我想说什么?好个不谙世事的林姑娘!你自幼在清贵世家长大,父亲是当朝榜眼,母亲是荣国府千金,打出生就被捧在云端。可你怎知我这商贾之女的苦楚?"

"宝姐姐,你胡说什么?我从未轻看过商贾之家!"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怒火,黛玉亦觉手足无措。

"你自然不觉得!因你从未尝过'士农工商'的滋味!商人永远垫底,永远被你们这些世家瞧不上!你以为我不知道贾府上下都叫我哥哥'薛大傻子'?任他掏多少银子,在你们眼里,他始终是个傻子!"

薛宝钗指尖发颤,踉跄着后退半步,另一手死死按住心口,摇头道:"在你们眼里,我们只有铜臭。无论我读多少书,装得多贤惠,老太太宁可选宝琴也不选我!"

"宝姐姐!"黛玉见她越说越放肆,忍不住高声打断,转头唤莺儿:"还不扶你家姑娘上轿?误了吉时,你担待得起吗?"

薛宝钗被这举动惊得愣住。她原想用言语激得黛玉失态,至少该痛哭一场,却不想对方竟如此清醒自持。

这样的黛玉让她陌生。不,不只是她,连在场所有见证者都心生疑惑——这究竟是谁?

她们看着莺儿强行将宝钗塞进轿中,看着黛玉命雪雁跟上迎亲队伍,更记得黛玉临走时那句:"今日之事是我与宝二奶奶的私怨,说开便罢。若有人敢拿这些话嚼舌根、献殷勤,琏二奶奶的板子可不长眼!"

贾府众人谁不知琏二奶奶与宝姑娘的关系?一个是王夫人的内侄女,一个是亲外甥女,本是亲上加亲。如今琏二奶奶掌着荣国府的银钱往来,连下人的生死都捏在她手里。谁若敢拿宝姑娘的事乱说,怕是真要挨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