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所有的婚姻(9)
发布时间:2025-07-28 00:28 浏览量:1
前夫的电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玫瑰表面结痂的伤口。
那熟悉的声音,瞬间将她拖回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噩梦深渊。
她扑向书桌,掀开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疯狂地敲击起来。
那些积压了太久的委屈、愤怒、屈辱和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找到了出口,化作屏幕上跳跃的文字。
键盘的噼啪声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声响,带着一种宣泄般的狠劲。
一章,两章,三章……直到最后一点力气被抽干,眼皮沉重得再也撑不开,她才一头栽倒在已经滚烫的电脑上,沉沉睡去。
只有眼角的湿润,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惊涛骇浪。
送完乐乐回来,疲惫像湿透的棉袄裹在身上。
月娥在楼下收拾碗筷的声音隐约传来,玫瑰张了张嘴,终究没能发出那句“我来帮你”。
她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挪上楼,反手锁上了卧室的门。只想躺下缓口气。
然而,身体刚陷进柔软的床铺,前夫那通电话的回声,就像毒蛇一样钻进了脑海。
那些刻意封存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无比清晰地开始在眼前闪回、播放,每一个画面都带着尖锐的棱角,刮擦着她的神经。
画面一:屈辱
那天教师会,空气闷得让人心慌。校长清了清嗓子,半开玩笑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会议室里格外刺耳:“玫瑰老师啊,家庭关系还是要处理好嘛,你看,让你爱人总那么担心……”
他话没说完,但那眼神里的尴尬和暗示,像烙铁一样烫在玫瑰脸上。
嗡的一声!玫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苍白。她死死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桌子里。
原来,昨天前夫竟然把电话打给了校长!
他语无伦次地指控,怀疑校长对她有“非分之想”……最后连校长夫人都惊动了。
起因?仅仅是因为她手机通讯录里还存着校长的电话!
此刻,会议室里所有的目光,或同情、或探究、或幸灾乐祸,都像聚光灯一样聚焦在她身上。
那些目光是有重量的,压得她脊椎生疼,几乎要折断。
她能清晰地“听”到那些无声的议论:
“啧啧,要不是她自己不检点,老公能这样?”
“漂亮女人就是是非多,老祖宗说‘红颜祸水’不是没道理……”
“真看不出来啊,平时挺正经的…”
字字句句,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向她。
没有一个人觉得前夫的行为是病态的控制,是可怕的侵犯。
所有的污水,都理所当然地泼向了她这个“祸水”。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像个被褪去衣服示众的罪人,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消失。
画面二:耳光
前夫最擅长的,是日复一日的。他不断在她耳边重复:她现在的一切——从镇上调到县城最好的小学,每次赛课拿奖,当上办公室主任……
她甚至没看清他的脸,只感到头皮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揪住她的长发,像拖麻袋一样将她往门外拽!
“放开我!你疯了吗?!” 玫瑰疼得眼泪狂飙,徒劳地掰着他的手指,尖声求饶。
旁边的男老师本能地上前阻拦:“住手!有话好好说!” 话音未落,就被暴怒的前夫狠狠一推!
男老师猝不及防,重心不稳,后脑勺“咚”的一声重重磕在坚硬的办公桌角上,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衣领和地面,触目惊心!
课间休息,走廊上瞬间挤满了人。校长的惊呼、老师的拉架、学生的尖叫、打120的忙乱……
场面一片混乱。
玫瑰瘫坐在地上,半边脸肿得老高,耳朵里只有持续不断的轰鸣,世界一片模糊的晃动。
后来她才知道,那一巴掌太重,她半边耳朵半个月都听不见声音。校长让她在家休息一个月。
更让她心寒的是流言。人们只看到了后半场的戏码,自动脑补了前半段:玫瑰和男老师在办公室“不清不楚”,被“气疯了”的丈夫当场抓现行。
前夫面对校长的询问,选择了沉默,甚至是默认。
流言像野火燎原,“教坏孩子”……
家长们纷纷涌向校长室,要求换掉她这个“道德败坏”的老师。她的名字,成了县城教育圈里一个带着桃色和污点的符号。
画面三:儿子的血与泪
休息一个月后,玫瑰鼓起勇气打电话给校长,询问何时能回去上课。
校长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声音带着刻意的关切:
“玫瑰啊,再休息一段时间吧,身体要紧,好好养养……”
那时,玫瑰心底深处,竟还残留着一丝对前夫病态行为的幻想——也许,他只是太在乎了?方是错了而已?
但校长接下来的话,像一把冰锥,彻底捅破了这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泡沫:
“你爱人……非说你跟曾老师(那个男老师)不清不楚,把人家的车砸了,还把人打伤了,曾老师现在还住着院呢……情况不太好。”
“什么?!他……”
玫瑰如遭雷击,浑身冰凉。她根本不知道后面还发生了这些!
“曾老师找了律师,要告你爱人。” 校长叹了口气,没再多说,挂断了电话。
冰冷的忙音在耳边回响。
玫瑰拿着手机,呆呆地站在原地,感觉整个身体都被抽空了。
这件事最终怎么解决的?她不知道。
只知道曾老师没告,不久就调走了,听说去了市里一所待遇优厚的私立学校。
她几乎能闻到那熟悉的、用金钱掩盖罪恶的味道——是前夫那个有钱有势的父亲的手笔。
公公那句口头禅仿佛又在耳边响起:“花钱能摆平的事,都不是大事。”
没人告诉她真相,前夫也绝口不提。她像一个被隔绝在真相之外的囚徒,连愤怒都失去了方向。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儿子晨晨的血和泪。
一个周末清晨,晨晨发起了高烧,小脸烧得通红。
而前夫,又一次彻夜未归,不知在哪个牌桌上鏖战。
玫瑰心急如焚地打电话:“你在哪儿?晨晨烧得厉害!我先带他去医院,你马上过来!我一个人怕…”
电话那头是哗啦啦的搓麻将声,夹杂着粗鲁的笑骂。
前夫不耐烦的声音穿透嘈杂:“知道了知道了!烦不烦!” 随即挂断。
医院里,挂号的长队蜿蜒曲折,取药的窗口人头攒动。
玫瑰一个人抱着滚烫的晨晨,背上背着沉甸甸的包,像个陀螺一样在各个窗口间穿梭。
晨晨烧得没力气,软软地趴在她背上,小声呻吟着“妈妈,难受……” 每一次排队,每一次等待,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频频望向医院门口,望眼欲穿,盼着那个应该出现的身影能来搭把手,哪怕只是换她背一会儿孩子。然而,从清晨到日头偏西,直到晨晨输完液,体温终于降下来,前夫始终没有出现。
一股积压了太久的怒火,混合着绝望和心寒,终于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她把晨晨托付给邻床好心的奶奶照看,像一阵复仇的风暴,冲向了那个她知道的牌窝。
她冲进去,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掀翻了那张哗啦作响的麻将桌!
骰子、麻将牌、钞票、茶杯哗啦啦滚落一地。
从此,她在前夫那帮狐朋狗友嘴里,成了名副其实的“母老虎”。
那晚的争吵是歇斯底里的,是毁灭性的。
他们用最恶毒的语言互相攻击,撕扯着对方最后的体面。
前夫没有丝毫愧疚,反而理直气壮:“不就是个感冒发烧吗?你当妈的不能自己带去看?这点破事也值得闹?矫情!”
玫瑰所有的委屈、付出、恐惧,在他眼里都是不值一提的矫情。
他永远振振有词:“我又没出去乱搞,工资都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是的,钱给了,而且是踩碎她的自尊给的。
这个家需要他的时候,他永远缺席。甚至暑假带儿子出去旅游,邀请他一起,他也总能找到借口推脱,转头就跟牌友炫耀:“跟老婆孩子出去有啥意思?还是跟兄弟们玩痛快,还能搓两圈!”
为了晨晨能有个完整的家,玫瑰把苦涩嚼碎了咽下去,一忍再忍。
办公室事件后,前夫的“审问”变本加厉。只要逮着机会,他就把她堵在角落里,眼神阴鸷地盘问:“说!你跟那个姓曾的,到底有没有一腿?”
后来,在无数次的歇斯底里后,他勉强相信了“没有身体出轨”,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逼供:“精神上呢?你敢说你从没对他动过一点念头?你心里没鬼?”
玫瑰被他折磨得心力交瘁,精神濒临崩溃。
为了能早点结束这无休止的羞辱和纠缠,能获得片刻的安宁,她麻木地、违心地顺着他说:“也许……是有一点点欣赏吧……就像……看一朵花,看一件好看的东西那样……”
这句话,成了她坠入更深地狱的通行证。
它成了前夫每日必修“忏悔课”的铁证。
他逼她一遍遍重复“认错”,稍有不从,就把她关在卧室门外,不让她睡觉。
有时,他故意敞着卧室门,在走廊上高声审问她,逼她大声回答,让那些屈辱的“忏悔词”穿透墙壁,传入左邻右舍(都是同事)的耳朵里。
每一次,玫瑰都感觉像被当众剥光了衣服鞭打,羞愤欲死。
可为了晨晨,为了那个虚幻的“完整家庭”,她咬碎了牙,流干了泪,一遍遍机械地重复着那些屈辱的句子。
前夫像念咒一样在她耳边宣告:“你这辈子都洗不干净了!你从精神上背叛了我!背叛了这个家!”
那段时间,玫瑰迅速枯萎下去。
体重暴跌到七十多斤,宽大的衣服挂在身上像套了个麻袋。
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梳子上总是缠满枯发。脸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蜡黄,眼窝深陷。
校长把她调到了教学任务轻些的学前班,那里只需要更多的耐心和爱心。
好几次,她因为严重的贫血,直接在教室里晕倒。大学同学在街上偶遇,盯着她看了半天,都没敢相认。
画面四:绝望与心死
真正让玫瑰彻底心死,斩断最后一丝犹豫的,是前夫踹向儿子晨晨肚子的那一脚!差一点,就踢碎了孩子的脾脏!
那天,前夫大概是输惨了,回家时像一座移动的火山,浑身散发着戾气。晨晨闹肚子疼,哼哼唧唧不肯吃药。
前夫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走过来。他一手粗暴地揪住晨晨的衣领,把孩子提溜起来,另一只手端起水杯,不容分说地把药片塞进晨晨嘴里,就开始灌水!
“唔……咳咳……” 晨晨被呛得小脸憋得通红,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父亲。
孩子这恐惧无助的眼神,像油一样浇在了前夫的怒火上。
“看什么看!吃药!” 他暴喝一声,抬脚就狠狠踹在晨晨柔软的肚子上!
“砰!” 一声闷响。
晨晨连哼都没哼一声,小小的身体像破布娃娃一样飞出去一小段,然后软软地瘫倒在地,一动不动。
“晨晨!!!” 玫瑰的尖叫撕心裂肺。她扑过去抱起孩子,触手是可怕的冰冷和瘫软。
医生在急诊室检查时,看着片子,难以置信地抬头问玫瑰:“真是他亲爸踢的?这一脚……太狠了!脾脏边缘有挫裂伤出血,再重点就破了!得住院观察!”
而那个踢晕了自己亲生儿子的男人呢?
在最初的暴怒之后,他甚至没有跟来医院。
玫瑰抱着昏迷不醒的儿子冲出门时,只听到身后卧室门“哐当”一声巨响——他把自己关了进去,倒头就睡。
仿佛刚才只是不小心踢飞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玫瑰的心,就在儿子惨白的小脸和身后那声冰冷的关门声中,彻底死了。
像一块烧尽的炭,连灰烬都冷了。
晨晨在医院住了二十多天。这二十多天里,前夫一次都没露面。
玫瑰日夜守在病床边,看着儿子身上插着的管子,看着那片代表内出血的阴影在CT片上,她流不出一滴泪,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决绝。
最后决定离婚,是因为儿子的一句话。
小小的孩子,在经历了生死劫难后,眼神里有着超越年龄的沉寂和悲伤。
住院时,他常常看见妈妈背着他偷偷抹眼泪。
有一天,输完液,晨晨伸出小手,轻轻擦掉玫瑰脸上未干的泪痕,用虚弱但清晰的声音说:
“妈妈,你和爸爸离婚吧。”
这句话,像一把温柔又锋利的刀,瞬间剖开了玫瑰早已麻木的心。
她不知道儿子是失望到了何种地步,对父亲恐惧到了何种程度,才会主动要求妈妈离开他的亲生父亲。
他才多大啊!
玫瑰猛地抱紧儿子,把脸深深埋在孩子瘦弱的肩头,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压抑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滚烫的泪水浸湿了晨晨的病号服。
就在那一刻,抱着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光,她做出了此生最艰难也最坚定的决定:“离婚!”
除了儿子,她什么都可以不要。
画面五:解脱电话
玫瑰提出离婚时,前夫答应得异常爽快。
不知道是不在乎,还是笃定玫瑰只是赌气,迟早会哭着回来求他。
财产分割也简单:两套福利房,他单位的归他,她学校的归她。他没异议。
前夫总说工资都交给了她,可家里的日常开销流水一样从她手里出去。
玫瑰曾偶然从他某个牌友的醉话里听过,前夫单位油水足,自己还有“生意”,身家少说八位数。
真真假假,玫瑰懒得去追究了。爱都没了,钱算什么?她只要晨晨。
协议书上,前夫答应一次性支付三十万抚养费,之前已给了十万。
今天这通撕开旧伤疤的电话,就是为了这事。
他要求玫瑰回去改协议。理由是:万一她以后再嫁,生了别人的孩子,他可不想当“冤大头”,替别人养孩子!
那语气,仿佛在谈一桩即将亏损的买卖,充满了精明的算计和对她未来的恶意揣测。
听着电话那头冰冷而市侩的声音,玫瑰没有预想中的愤怒或悲伤。
她甚至轻轻地、无声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片荒芜后的释然。
“好。” 她对着话筒,平静地回答,“等我请好假就回来。”
挂断电话,世界一片寂静。
“哀莫大于心死。”
当婚姻走到尽头,连恨都显得多余。
没有爱,自然也就无所谓恨了。
她只觉得捆绑多年的枷锁,终于松开了最后一道扣。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月娥忙碌的身影,深深吸了一口气。
前尘旧梦,仿若隔世。
那噩梦般的过去,终将被她踩在脚下,成为滋养新生的养料。
为了晨晨,也为了那个差点被彻底埋葬的自己,她要好好活着,要向他证明,离开他,自己会过得更好。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前夫打电话给玫瑰,让她回去修改协议,要把曾经答应给的三十万抚养费,改成十万。
因为他的一个电话,玫瑰那些刻意回避的噩梦般记忆,又如潮水一样席卷而来,差点彻底将她淹没。
对于钱的事,玫瑰还没有那么介意,自己有手有脚,辛苦一点,怎么也能养活晨晨。只是不想再这样一直折腾下去,心太累了。
她决定找机会请假,回县城一趟。和前夫那堆剪不断理还乱的破事,必须做个了断。
更重要的是,她想儿子了,想得心尖发疼。
又过了半个月像在油锅里煎熬的日子,她终于逮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那天,送完乐乐回来,阳光斜斜地打在董小姐别墅光洁的落地窗上,正好看到董小姐在书房里,手里捧着一杯咖啡,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精致的侧脸,看样子,心情还不错。
玫瑰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沉甸甸地坠在肺腑里,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董小姐,我…我想请一周的假,可以吗?”玫瑰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小心翼翼地问道。
董小姐抬起头,目光温和却带着一丝探究落在玫瑰略显疲惫、眼下带着淡淡青影的面容上,关切地问:“怎么了?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玫瑰喉咙发紧,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犹豫了一下,还是坦诚地说:“我…我需要回一趟县城,处理一些和前夫的未尽事宜。”
“前夫”“未尽事宜”几个字,像冰冷的石头滚过舌尖。
董小姐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眼神里掠过一丝了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点了点头说:
“好的。你放心去处理吧,如果需要更多时间,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就行。”
语气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包容。
玫瑰心头一热,眼眶瞬间就酸了,她感激地看着董小姐,声音有些沙哑:“谢谢董小姐。”
董小姐笑笑说:“你都来了快两月了,也没有休息过,你本来一个月都有四天假,这次不算请假,就当你把两个月的假期休了。”
这句话宛如一缕和煦的春风,轻柔地抚过玫瑰战栗的花瓣,将她心头萦绕的忐忑与不安尽数吹散。
人在最脆弱的时刻,哪怕只是他人一个温柔的眼神,都似暗夜中的萤火,为孤寂的心灵带来无声的慰藉与融融暖意。
以前的玫瑰,曾经以为自己离了婚,又丢了工作,生活就会轰然倒塌,变得一团糟,甚至可能会活不下去,跌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所以,她一直像鸵鸟一样不敢有离婚的念头,那念头光是想想,就让她手脚冰凉。
如今,自己咬着牙,一步一步走出来才发现,很多事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
原来,深渊边上也能长出草来。
在她最难的时候,世界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铁板,压得她无法呼吸,半夜里一个人像游魂一样来到那座大桥上。
曾经那里是他们相会的地方。
冬夜的寒风像刀子割着她的脸颊。站在冰冷的桥头,看着下面深不见底、黑漆漆的河面,河水在黑暗中无声地翻滚,仿佛一张巨口。
她一了百了。只要轻轻一跃,所有的痛苦、屈辱、无望,就都结束了。
身体里有个声音疯狂地叫嚣着:“跳下去!跳下去就解脱了!”
脚尖已经悬空,身体微微前倾,正当她要一跃而下的时候,忽然,一阵尖锐的婴儿的啼哭声撕裂了死寂的夜空。
就像一根针,猛地扎进她混沌的意识里。疼痛,却让她清醒过来。
一个身形单薄的年轻女人,抱着一个孩子,踉踉跄跄从她身边经过。
女人的头发像被狂风肆虐过一般,如瀑布般散乱地垂落在她的双肩上。
她的面庞湿漉漉的,被泪水彻底浸湿,双眼肿得像核桃,红肿,泪水决了堤,像洪水一样不停地、无声地流淌着,在下巴汇成水珠滴落。
她怀中的孩子顶多只有四五个月大,小小的身躯被单薄的襁褓胡乱包裹着,小脸憋得通红,却无法止住那撕心裂肺、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的啼哭。那哭声揪着玫瑰的心。
然而,女人木然地走着,似乎对近在咫尺的孩子的哭声完全充耳不闻。
她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前方,空洞而呆滞,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失去了所有光亮。
她的步伐拖沓、异常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泥沼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艰难地向前拖动一点点。
没有人知道她从何处而来,也没有人知道她要去往何方。
她整个人像一个被抽掉了灵魂,在这个世界上游荡,没有目的地,也没有归宿。
她脸上那种死灰般的绝望,浓得化不开,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抱着孩子一起消失在桥下的黑暗里。
从地狱爬出来的,大概就是这副模样吧?
“喂!你孩子在哭呢,是不是饿啦?”
玫瑰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喊出声,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一脸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失魂落魄抱着孩子的女子,心里狠狠嘀咕着:“我这是在干什么?我自己都站在了,还管什么闲事?”
毕竟她自己现在也是生无可恋的状态啊。
然而,那孩子小猫一样的哭声,仿佛有魔力,能穿透她的耳膜,抵达她心里最软的那个地方。
腿不由自主地就迈了出去,走上前去,干涩地问:“大姐,孩子哭得厉害,需要帮忙吗?”声音出口,竟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