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一家三亚旅行,唯独落下老母亲,众人结束回家推门后当场崩溃

发布时间:2025-07-27 06:07  浏览量:1

从三亚回来的那天,李婷正兴奋地向闺蜜展示着新买的万元珊瑚摆件,畅想着朋友圈里即将收获的无数艳羡。

丈夫王伟业则疲惫又满足地躺在沙发上,回味着阳光、沙滩和久违的轻松。

可他们谁也没想到,推开家门迎接他们的,不是母亲刘玉芬热气腾腾的饭菜,而是一个被搬空了的家。茶几上,一本房产证,一张银行卡,和一封薄薄的信,像三道刺眼的惊雷,瞬间击碎了所有假日的幻梦。

那封信里究竟写了什么,竟让一向坚强的王伟业瞬间崩溃,瘫倒在地?一个母亲,究竟要经历怎样的心碎,才会选择用如此决绝的方式,告别自己付出了一切的家?

01

“妈,您就放心吧,我们在三亚待一个礼拜就回来。”李婷一边往行李箱里塞着新买的比基尼,一边头也不抬地对厨房喊道。

刘玉芬站在厨房门口,手上还沾着面粉,正准备给一家人包顿饺子。她看着儿子王伟业正费力地把两个巨大的行李箱扣上,十二岁的孙女王梓萱和十岁的孙子王梓涵,则围着他兴奋地打转,嘴里不停念叨着三亚的椰子树和大海。

“奶奶,你真的不跟我们去吗?”王梓萱跑过来,拉住刘玉芬布满薄茧的手,大眼睛里满是纯真的不舍。

刘玉芬强行在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伸手摸了摸孙女的头发。“奶奶这把老骨头,坐飞机颠簸不起。你们玩得开心点,给奶奶带个大贝壳回来就行。”

王伟业抬头瞥了母亲一眼,眼神复杂,一丝愧疚闪过,但很快就被对假期的向往冲刷得一干二净。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句看似平常的告别,将是这个家庭分崩离析的序曲。

有些裂痕,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弥合。有些伤害,一旦铸成,就注定要用一生的悔恨来偿还。

四年前的那个秋天,刘玉芬卖掉了她和老伴住了大半辈子的单位分房。那套位于老城区的房子,虽然陈旧,但充满了她半生的回忆。

她将卖房所得的六十万,连同自己所有的积蓄,凑了个整数,全都交给了儿子王伟业,帮他在城郊的新开发区,付了这套一百三十平米三室两厅的首付。那时候,儿媳李婷刚怀上二胎,这个家,确实需要一个更大的空间。

“妈,以后您就跟我们住,我给您养老。”王伟业拍着胸脯保证,话说得掷地有声。

刘玉芬含着泪点了点头,以为自己后半生的幸福生活,终于有了着落。她畅想着一家人其乐融融,含饴弄孙的画面。

然而,现实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从她拎着一个旧皮箱踏入这个新家的第一天起,看不见的硝烟就从未散过。

刘玉芬在纺织厂干了一辈子,习惯了早睡早起。每天清晨五点,她就雷打不动地起床,轻手轻脚地去附近的早市买最新鲜的蔬菜,回来给全家做一顿营养丰富的早餐。但在商场做化妆品专柜经理的李婷,却觉得这是无法忍受的噪音污染。

“妈,您就不能多睡会儿吗?”一个周末的清晨,李婷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地从卧室冲出来,“我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您这叮叮当当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刘玉芬正准备下锅的鸡蛋停在半空,尴尬地解释:“我……我动静已经很小了。”

“这不是动静大小的问题!是您一醒,整个家就跟着醒了!”李婷的语气里满是压抑不住的火气。

王伟业从洗手间出来,恰好撞见这一幕。他走过去,从母亲手里拿过锅铲:“妈,您回去再躺会儿吧,早饭我们叫个外卖就行。”

刘玉芬看着儿子,嘴唇动了动,想说外卖哪有自己做的干净卫生,又费钱。但迎上儿子那带着一丝恳求的目光,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好。”她默默转身,回了自己那个只有八平米的小房间。

这样的摩擦,如同空气中的尘埃,无处不在。

刘玉芬心疼电费,总喜欢随手关灯,李婷走在后面又会把灯全部打开,说家里弄得黑漆漆的,影响心情。

刘玉芬想帮着洗衣服,李婷却说她的名牌衣服必须手洗或者送去干洗,洗衣机只用来洗孩子们的校服,还抱怨刘玉芬总把深色浅色的衣服混在一起。

最让刘玉芬心寒的,是儿媳妇那种毫不掩饰的嫌弃。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过时又占地方的旧家具,扔了不合适,留着又碍眼。

王伟业夹在中间,疲于奔命。他只会用两句话和稀泥。

“妈,李婷她工作压力大,您多体谅她。”

“老婆,我妈年纪大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可私下里,王伟业也越来越怀念过去一家四口的生活。那时,他可以光着膀子在客厅看球赛,可以和老婆随意地开着玩笑,不用时时刻刻顾虑着另一个人的存在。

上个月,一件小事,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刘玉芬在小区花园里跟几个老邻居闲聊,说起儿子最近接了个大装修单子,天天加班到半夜,人都熬瘦了,很是心疼。

这话本是母亲对儿子的关切,可传到李婷耳朵里,却变了味。当晚,她就在客厅里爆发了。

“妈!您是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家那点事?”李婷双手叉腰,像个斗胜了的公鸡,“家里的情况是能随便跟外人说的吗?您这是给我们添乱!”

刘玉芬正在擦桌子,闻言手一抖,抹布掉在了地上。“我没乱说,我就是心疼伟业……”

“您心疼有什么用?只会让人看我们家的笑话!”李婷的声音尖锐刺耳,“现在好了,全小区都知道伟业在拼死拼活地赚钱了!”

王伟业从书房走出来,脸色很难看。当着孩子的面,他不想争吵。

“李婷,你小声点,孩子写作业呢!”

“我小声?”李婷把矛头转向丈夫,“你问问你妈,她在外面说我们家闲话的时候,声音小了吗?”

刘玉芬的眼圈瞬间红了,她强忍着委屈,望向唯一的依靠——她的儿子。“伟业,我真的没那个意思,我就是……”

“妈,我知道您是好意。”王伟业打断了她,语气却明显偏向了妻子,“但以后家里的事,您还是别在外面说了,免得别人误会。”

那一刻,刘玉芬看着儿子,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默默捡起地上的抹布,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

那一晚,她听着隔壁卧室里,儿子和儿媳压低了声音的争论,虽然听不清内容,但她知道,每一个字都与她有关。

从那天起,刘玉芬的话更少了。她成了一个生活在家里的影子,一个只负责做饭和打扫卫生的机器人。

她以为自己的退让能换来安宁,却不知道,她的沉默在李婷看来,是一种无声的控诉,让她更加烦躁,更加想要逃离。

所以,当王伟业那个大单子顺利完工,拿到一笔不菲的奖金时,李婷立刻就提出了去三亚旅行的计划。

“我们就去亚龙湾那家最好的五星级酒店!”她拿着手机,兴奋地展示着酒店图片,“我已经眼馋好久了,这次一定要去住个海景套房!”

王伟业看着妻子脸上久违的灿烂笑容,也跟着兴奋起来:“好!就去三亚!孩子们肯定高兴坏了!”

他们热烈讨论着行程时,刘玉芬正在厨房里,用钢丝球费力地刷着烧黑了的锅底。客厅里的欢声笑语,像一根根针,扎在她心上。

她知道,这场盛大的狂欢,不会有她的位置。

02

“咱们一家四口,订一个亲子套房就够了。”李婷在旅游APP上划来划去,嘴里盘算着,“这样晚上我们还能有个独立空间,清静。”

王伟业点着头,心里却有些虚:“那我妈呢?”

李婷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立刻放下手机,转过头,一脸“为你着想”的表情:“我当然也想带妈一起去啊。可你想想,妈都快七十了,坐好几个小时飞机,身体受得了吗?再说三亚那边,不是海鲜就是烧烤,又油又咸,她那肠胃能适应吗?”

“说得也是。”王伟业被说服了。他下意识地计算了一下,带上母亲,不仅要多订一间房,机票、餐饮,样样都是开销,至少要多花一万多。他刚刚到手的奖金,也就五万块。他立刻为自己的动摇找到了借口:“要不……这次我们先去探探路,下次再找个近点的地方,比如去个农家乐什么的,带妈一起去。”

李婷满意地笑了,重新拿起手机:“对嘛,还是国内的农家乐比较适合老人家。”

她心里没说出口的是,她压根就不想跟婆婆一起去度假。

她无法想象,在亚龙湾的沙滩上,自己穿着清凉的比基尼,婆婆却穿着长袖长裤,还用那种“伤风败俗”的眼神看着她。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她就觉得要窒息。

当天晚上,王伟业等孩子们都睡了,才走进母亲的房间,试探着开口。

刘玉芬正戴着老花镜,在灯下缝补孙子划破了的校服裤子。听到儿子的话,她手里的针停住了。

“三亚?”她重复着这个熟悉又遥远的地名。

“对,就是海南那个,电视上老放,特别漂亮。”王伟业坐在母亲床边,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愉快,“不过就是太远了,坐飞机得三四个小时,怕您身体吃不消。”

刘玉芬沉默了。她那双曾经清亮的眼睛,如今有些浑浊,但此刻,却比任何时候都看得清楚。

她透过儿子闪烁的眼神,看到了儿媳不耐烦的脸,看到了他们早已做好的,不容更改的决定。

她不是在被征求意见,她只是在被“通知”结果。

“你们去吧。”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地上,“我正好在家,也落个清静。”

王建生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但嘴上还是客套着:“妈,那多不好意思。要不下次,我们去个周边的古镇,您跟我们一起?”

“不用了。”刘玉芬放下手里的针线活,站起身,“我这把年纪,哪儿也不想折腾了。你们年轻人,是该多出去走走,开开眼界。”

她走向门口,给儿子倒了杯水,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和萧索。

王伟业看着母亲的背影,那丝转瞬即逝的愧疚,很快就被对碧海蓝天的期待彻底淹没了。

第二天,李婷便开始了轰轰烈烈的采购。她拉着王伟业逛了一整天的商场,买了情侣款的沙滩裤,最新款的防晒霜,还给两个孩子一人买了一套昂贵的潜水装备。

整个家里,都洋溢着一种近乎浮夸的兴奋,只有刘玉芬,像个局外人,安静地穿梭在这些喧嚣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那天夜里,十二岁的王梓萱,抱着枕头,悄悄溜进了奶奶的房间。

“奶奶,你是不是不高兴了?”女孩的心思总是格外敏感。

刘玉芬正坐在床沿,看着窗外的月亮发呆。听到孙女的声音,她的眼眶一热,赶紧转过身,用手背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

“奶奶没有不高兴。”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王梓萱爬上床,依偎在奶奶身边,一眼就看到了床头柜上那个被摩挲得已经褪了色的相框。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海魂衫的小男孩,被一对年轻的夫妻牵在中间,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奶奶,这是我爸爸小时候吗?”

“是啊。”刘玉芬拿起相框,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早已故去的丈夫的脸,“那时候你爸爸可淘气了,为了给他拍这张照片,你爷爷扛着他在公园里跑了三大圈。”

“那您想爸爸小时候吗?”

刘玉芬愣住了,她没想到孙女会问出这么有深度的问题。

“想啊。”她轻声说,“那时候家里穷,日子过得苦,可心里是甜的。”

王梓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突然伸出小胳膊,紧紧抱住了奶奶的脖子:“奶奶,我不想你一个人在家。”

那一瞬间,刘玉芬强忍了几天的眼泪,终于决堤。她紧紧地回抱着孙女柔软的身体,声音哽咽:“好孩子,梓萱长大了,有些事……你还不懂。”

“我虽然不懂,但我知道,奶奶是真心疼我们的。”王梓萱用稚嫩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我也真心疼奶奶。”

刘玉芬抱着孙女,泣不成声。她觉得,自己前半生所有的付出和委屈,在这一刻,都值了。

出发的日子,在一个晴朗的清晨到来。

那天,刘玉芬比往常起得更早。她给全家包了猪肉白菜馅的饺子,那是王伟业和孩子们最爱吃的味道。

她还把家里所有能找到的零食,都塞进了孩子们的书包里,有牛肉干、巧克力派,还有她自己做的山楂糕。她总担心外面的东西不合他们的胃口。

“妈,您包这么多,我们哪吃得完啊?”王建过看着桌上那几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心里泛起一阵久违的暖意。

“出门饺子,回家面。路上多吃点,到了那边才有力气玩。”刘玉芬解下围裙,不停地往孙子孙女的碗里夹着饺子。

李婷看了眼手表,催促道:“行了行了,快吃吧,一会儿赶不上飞机了。”

一顿早餐,在沉默和催促中匆匆结束。王伟业开始把行李箱往楼下搬,李婷则大声指挥着孩子们穿好外套。

整个家,人仰马翻。

只有刘玉芬,孤零零地站在玄关处,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像,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妈,那我们走了啊。”王伟业拖着最后一个箱子,回头对母亲说。

刘玉芬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家居服,站在门口,努力地挥了挥手。“路上开车慢点,注意安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知道了,您在家把门锁好。”王伟业应了一声,便和妻子孩子一起,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

刘玉芬一直站在门口,听着他们的脚步声和说笑声渐行渐远,直到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她缓缓关上门。

“咔哒”一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餐桌上,还放着没吃完的饺子,空气里,还残留着这个家热闹过的气息。可转眼间,这里就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她一个人。

刘玉芬走过去,拿起王伟业剩下的半碗饺子,慢慢地,一个一个地,全部吃了下去。

那是儿子留给她,最后的一点温度。

03

三亚亚龙湾的阳光,名不虚传。金色的沙滩,碧蓝的海水,摇曳的椰林,一切都美得像一幅画。

王伟业戴着墨镜,瘫在沙滩椅上,喝着冰镇的椰子水,感觉过去几个月积攒的疲惫都被海风吹散了。

“爸爸,快来!你看我堆的城堡!”十岁的王梓涵在不远处兴奋地朝他招手。

王伟业笑着走过去,由衷地赞叹:“哇,真棒!比爸爸堆得还好。”

“我要拍下来,发给奶奶看!”王梓涵抢过妈妈的手机,对着自己的杰作“咔嚓咔嚓”拍个不停。

王伟业的心,被轻轻刺了一下,但很快就被儿子的笑脸治愈了:“好,奶奶看见了,肯定高兴。”

另一边,李婷穿着一套崭新的粉色比基尼,正扭动着身体,让女儿王梓萱帮她找最好的角度拍照。

亚龙湾的海水,是她梦寐以求的背景板。她已经想好了朋友圈的文案,准备接受闺蜜圈的集体膜拜。

“妈妈,你真好看,像电影明星。”王梓萱举着手机,认真地履行着小摄影师的职责。

“那当然,你妈这身材,可不是白练的。”李婷接过手机,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照片,嘴角扬起胜利的微笑,“晚上我就发九宫格,羡慕死她们!”

夕阳染红了天际,一家人回到酒店的豪华海景套房。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南中国海。

王伟业冲完澡出来,看见李婷正盘腿坐在床上,聚精会神地P图。

“老婆,你看这张怎么样?”李婷把手机递过来,照片里的她,笑容甜美,身材火辣,背景是海天一色的绝美风光。

“好看,真好看。”王伟业由衷地夸奖。

李婷心满意足地开始编辑朋友圈文案:【阳光、沙滩、海浪,没有工作的日子,每一秒都甜得像蜜糖~[定位:三亚亚龙湾XX度假酒店]】。配上九张精修过的美图,点击发送。

不到一分钟,点赞和评论就开始疯狂涌入。

“哇塞!婷姐你这是去当天仙了吗?”

“求酒店链接!这也太奢华了吧!”

“嫉妒使我面目全非!下次带上我啊!”

李婷一条条地翻看着评论,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觉得,这趟旅行花的每一分钱,都值了。

就在这时,王伟业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妈”。

他看了一眼,正要接,李婷却一把按住他的手:“先别接,等会儿孩子们该闹了,我先哄他们睡。”

王伟业犹豫了一下,电话执着地响着,他还是拿着手机走到了阳台上。

“喂,妈?”

“伟业啊,到地方了吗?还顺利吧?”刘玉芬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疲惫。

“到了到了,都挺好的。”王伟业看着远方的渔火,“您在家怎么样?饭吃了吗?”

“我挺好的,都好着呢。”刘玉芬顿了顿,“就是问问你们。那边的东西,孩子们吃得惯吧?”

“吃得惯,这边的海鲜自助餐,什么都有。”王伟业看着眼前的美景,心里却莫名有些烦躁。

“那就好,那就好。”刘玉芬的声音里透着欣慰,“你们好好玩,别惦记我。”

“嗯,那妈我先挂了啊,明天约了出海,得早起。”

“行,那你早点休息。”

挂断电话,王伟业在阳台上吹了很久的海风。月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可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了点什么。

回到房间,李婷已经哄睡了孩子,正敷着面膜,继续刷着手机,回复着朋友圈的评论。

“你妈说什么了?”她头也不抬地问。

“没什么,就问我们到了没,让咱们好好玩。”王伟业躺在床上,随口答道。

“咱妈还挺识大体的。”李婷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感情。

接下来的几天,行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他们去蜈支洲岛潜水,去南山寺祈福,去免税店血拼。李婷的朋友圈,一天更新三四次,从美食到美景,再到奢侈品,全方位展示着她令人艳羡的度假生活。

王伟业也渐渐沉浸在这种放松和快乐中,工作和家庭的烦恼,似乎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只是偶尔在深夜,当喧嚣散去,他会猛地想起母亲孤身一人在家的情景。

那个念头,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得他心里一疼。但很快,又被第二天更精彩的行程计划所覆盖。

旅行的第四天晚上,刘玉芬的电话又打来了。

当时,王伟业和李婷正在酒店顶楼的酒吧里,听着现场乐队的演唱,喝着昂贵的鸡尾酒。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许久,他才在音乐的间隙中察觉到。

他有些不耐烦地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回拨过去。

“妈,怎么了?刚才在外面,有点吵没听见。”

“没事,没事。”刘玉芬的声音听起来比上次更加虚弱,“就是想问问你们,玩得怎么样?”

“挺好的,今天去免税店了,给你买了条丝巾。”王伟业敷衍地说了几句,“您在家都好吧?”

“好着呢,一切都好。”刘玉芬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你们玩得开心最重要。”

“那行,妈我先挂了,这边朋友还等着呢。”王伟业急着想回去,他其实并不认识什么朋友,只是不想再继续这通乏味的电话。

“好。”

挂断电话,王伟业立刻回到了灯红酒绿的氛围中。调酒师花哨的动作,和李婷兴奋的笑脸,很快就让他把刚才的通话抛之脑后。

他不知道,电话那头的母亲,其实是想告诉他,家里楼上的水管爆了,水淹了她的卧室,把床和衣柜都泡了。

她一个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和物业交涉,和楼上邻居争吵,忙了一整天,一口热饭都没吃上。

她只是想听听儿子的声音,想从他那里得到一句关心和安慰。

可是,听到儿子那急于摆脱的语气,她把所有涌到嘴边的委屈和无助,都默默地咽了回去。

她不想,用自己的狼狈,去打扰儿子的良辰美景。

04

楼上漏水,发生在他们离开的第三天深夜。

刘玉芬是被天花板上传来的“滴答”声惊醒的。她睁开眼,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到自己的屋顶,像是下起了小雨,水珠正不断地滴落在地板和她的被子上。

她大惊失色,赶紧翻身下床,脚一沾地,才发现地面积水已经没过了脚踝。她的床垫,已经被泡得透心凉。

她顾不上穿鞋,赶紧拿脸盆接水,然后冲到楼上,“砰砰砰”地砸着邻居家的门。

过了好半天,门才打开,一个睡眼惺忪的年轻人探出头,不耐烦地问:“大妈,三更半夜的,干嘛啊?”

“小伙子!你家漏水了!都漏到我家了!”刘玉芬指着楼下,急得快哭了,“快!快把总水阀关了!”

年轻人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冲进卫生间一看,果然,一根连接热水器的软管爆裂了,水正“呲呲”地往外冒。

“哎呀!真对不住啊大妈!”年轻人手忙脚乱地关掉总阀,连声道歉。

“先别说这个了,你赶紧处理吧,我得回去收拾了。”

回到自己家,刘玉芬看着一片狼藉的卧室,一股巨大的无助感瞬间将她淹没。

要是伟业在家就好了。哪怕只是搭把手,她心里也能有个依靠。

可现在,她只能靠自己。她一个人,把湿透了的被褥、床垫,费力地拖到客厅,然后用拖把,一遍又一遍地清理着地上的积水。等她把一切都收拾得差不多时,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因为床没法睡,她只能在客厅的硬沙发上,裹着一件旧大衣,瑟缩着合了一夜眼。

第二天一大早,她拖着酸痛的身体,先是给物业打电话报修,然后又得陪着楼上的年轻人,一起等维修工上门。

就在这时,王伟业的电话打了进来。

刘玉芬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儿子”两个字,犹豫了许久,才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

“伟业?”

“妈,您在家还好吧?”王伟业轻松愉悦的声音,从遥远的热带海岛传来,与她此刻的狼狈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刘玉芬张了张嘴,很想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很想对他哭诉自己的委屈和劳累。

可电话那头,隐约传来了李婷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还有阵阵海浪声。那些声音,像一堵无形的墙,瞬间把她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挺好的,你们玩得开心就行。”

“那就好。”王伟业明显松了口气,“我们今天要去潜水,可能会比较忙。”

“嗯,你们玩吧,不用管我。”

挂断电话,刘玉芬看着被褥上滴下来的污水,在地板上汇成一小滩,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家里,原来真的是多余的。

接下来的几天,漏水事件的后遗症不断发酵。墙面因为长时间浸泡,开始发霉、脱落,必须重新粉刷。她又得联系装修队,在家里监工。

来干活的油漆工,是个四十多岁的实在人。看刘玉芬一个老太太,爬上爬下地忙活,忍不住问:“阿姨,您家儿子闺女呢?”

“……出去旅游了。”刘玉芬擦了擦额头的汗,勉强挤出个笑容。

“哦。”油漆工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但那眼神里的同情和不解,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刘玉芬的心里。

第五天晚上,刘玉芬觉得胸口一阵阵地发闷,喘不上气。

起初她以为是这几天累坏了,没当回事。可那种绞痛感越来越强烈,像有一只手,在紧紧地攥着她的心脏。

她疼得在沙发上翻来覆去,一夜没合眼。

她想给儿子打电话,可看了看时间,三亚那边,现在应该是凌晨。她不能再打扰他们了。

强撑到天亮,疼痛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愈演愈烈。她意识到,这可能不是小毛病,必须去医院。

一个人去医院的路,显得格外漫长。刘玉芬坐在出租车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觉得自己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急诊大厅里人山人海,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她排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队,才轮到她。

“多大年纪了?”一个年轻的男医生头也不抬地问。

“六十八。”

“什么毛病?”

“胸口疼,从昨晚开始,一阵一阵的。”

医生这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家属呢?怎么就您一个人?”

“……我就一个人。”

“您这个年纪,胸痛可不是小事,必须有家属陪同。先去做个心电图,再拍个胸片。”

刘玉芬拿着一沓缴费单和检查单,在迷宫一样的医院里,艰难地穿梭。抽血、心电图、CT,每一个窗口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她的腿脚本就不利索,走得慢了,还会被后面不耐烦的年轻人催促。

等所有检查做完,已经是下午三点。她滴水未进,饿得头晕眼花,浑身虚脱。

医生看着检查结果,脸色变得异常严肃:“心电图提示急性心肌缺血,有心梗的风险,必须马上住院观察!”

“住院?”刘玉芬慌了,“有……有那么严重吗?”

“非常严重!您这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医生毫不客气地说,“赶紧给您家属打电话,办住院手续!”

别无选择,刘玉芬只能拿出手机,颤抖着拨通了儿子的电话。

这一次,她真的撑不住了。

05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背景音嘈杂,是李婷的声音:“谁啊?烦不烦!”

紧接着,是王伟业压低了却依旧不耐烦的声音:“喂?妈?又怎么了?我这儿正忙着呢!”

“伟业……我……”刘玉芬只说了两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眼泪汹涌而出。

“到底什么事啊?您快说啊!这边信号不好,长途电话费很贵的!”

听到“电话费”三个字,刘玉芬的心,彻底凉了。她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没事了,就是想你了。你挂吧。”

说完,她直接挂断了电话,瘫坐在医院冰冷的长椅上,放声大哭。

她不明白,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最后,还是旁边一位好心的病人家属,看她可怜,帮她联系了社区。社区工作人员赶到后,帮她垫付了住院费,办好了手续。

躺在病床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和身边滴滴作响的仪器,刘玉芬的心,一片死寂。隔壁床的病人,儿女成群,端茶倒水,削着苹果,一家人有说有笑。那份温暖,却像一把刀,割得她心口生疼。

护士来查房,温和地问:“阿姨,您家属什么时候能到?”

“他们……出差了,很远,回不来。”刘玉芬撒了个谎,她不想让自己最后的尊严,也被剥夺。

夜里,她躺在床上,回想着自己的一生。想起早逝的丈夫,想起自己一个人在纺织厂三班倒,拉扯着儿子长大。想起为了给儿子凑首付,卖掉老房子的那天,自己躲在角落里哭了半宿。

她以为,自己的倾囊相助,能换来一个安稳的晚年。没想到,换来的却是被嫌弃,被抛弃,甚至在生死关头,儿子最关心的,竟然是长途电话费。

心,也就在那一刻,彻底死了。

第二天,医生查房时告诉她,情况已经稳定,但还需要静养,最好有家人在身边照顾。

刘玉芬点了点头,心里却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她从未想过,却在此刻无比坚定的决定。

出院那天,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房产中介。

“大姐,您是要卖房?”中介小哥热情地问。

“不,我要把房子过户给我儿子。”

“那您直接去交易中心办赠与就行,干嘛找我们?”

“我想咨询一下,如果我想卖掉这套房子,大概能卖多少钱?”刘玉芬平静地问。

在得知了大概的市场价后,她又去了附近的一家律师事务所。接待她的是一位干练的女律师。

听完刘玉芬的叙述,女律师皱起了眉:“阿姨,您确定要把这套价值近三百万的房子,无偿赠与给您的儿子吗?您有没有想过,一旦过户,这房子就跟您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确定。”刘玉芬的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那您以后住哪儿?”

“我看好了,城郊有家养老院,环境不错,有吃有住,还有人照顾。”

女律师沉默了片刻,然后递给她一张名片:“阿姨,这是我的建议。我建议您不要做无偿赠与,而是和您儿子签一份‘附条件的赠与合同’,或者干脆立一份遗嘱。这样,至少能保障您在这套房子里的居住权,直到您百年之后。”

刘玉芬看着女律师真诚的眼睛,摇了摇头。“谢谢你,姑娘。但是不用了,我想给自己留点体面。”

她不想再用法律,去乞求那份早已荡然无存的亲情。

接下来的几天,刘玉芬像一个陀螺,不停地旋转。她去银行,将自己卡里仅剩的几万块养老金全部取出,又去交易中心,办理了过户手续。

当她在那份赠与合同上,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身上的一副沉重的枷锁,终于被卸下了。

与此同时,她开始悄悄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那些她珍藏了大半辈子的老物件,每一件都承载着一段回忆。她把丈夫留下的那块旧手表,和自己的一对金耳环,包好,准备留给孙女。把儿子从小到大的奖状和照片,都装进了一个箱子。

在整理一个旧抽屉时,她翻出了一封信。

那是王伟业上大学时,从外地寄回来的第一封家书。信里,他用稚嫩的笔迹写道:“妈,您在家一定要保重身体,等我将来毕业赚了大钱,一定买个大房子接您去享福,再也不让您受苦受累了。”

看着这封信,刘玉芬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当年的誓言言犹在耳,如今却变成了最辛辣的讽刺。

她将信纸叠好,小心地放进了口袋。这是她对那个曾经孝顺的儿子,最后的一丝念想。

养老院的床位,她已经联系好了。一个单人间,朝南,虽然小,但很干净。

搬家的那天,她特意选在了王伟业他们回来的前一天。

她没有请搬家公司,只用一个旧皮箱,装走了自己的几件换洗衣物和那封信。其余所有她亲手置办的家具、电器,她一样都没带走。

最后一次站在这套她住了四年,却从未真正属于过她的房子里,刘玉芬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将办好了的房产证,自己的银行卡(里面是她取出的所有现金),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然后,她在房产证下面,压上了一张纸。纸上,只有一句话。

做完这一切,她轻轻关上了门,将钥匙,放在了门口的地垫下。

从此以后,这座房子,这个家,都与她无关了。

06

三亚的最后一天,王伟业和李婷在免税店血拼到最后一刻,才拖着大包小包,心满意足地赶往机场。

孩子们在飞机上兴奋地比较着谁买的纪念品更好看。李婷则抱着一个价值不菲的天然珊瑚摆件,爱不释手,盘算着回去要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这趟出来得太值了,”王伟业靠在椅背上,长舒一口气,“回去又能精神百倍地赚钱了。”

“那是,”李婷翻看着手机里数不清的美照,得意地说,“我这些照片,够我发半年的朋友圈了。”

“爸爸,我们买的海螺,奶奶肯定喜欢。”王梓萱把一个硕大的海螺抱在怀里,“我要让奶奶听听,里面有没有大海的声音。”

王伟业的心,又被愧疚感狠狠地揪了一下。这些天,他刻意不去想母亲,可女儿天真的话语,却时时刻刻在提醒他。

“嗯,奶奶肯定喜欢。”他摸了摸女儿的头,在心里盘算着,回去一定要对妈好一点,下个月就带她去周边的温泉酒店住两天。

飞机降落在黄昏时分的城市,一家人拖着疲惫又兴奋的身体走出机场。

“还是自己家好啊。”李婷贪婪地呼吸着熟悉的空气,虽然带着一丝雾霾,但她觉得无比亲切。

回家的路上,王伟业甚至开始想象,母亲看到他们回来时高兴的样子。或许,她已经做好了一大桌子菜,正等着他们。

汽车停在楼下,王伟业哼着歌,一个人扛着两个大箱子就往楼上走。

“妈肯定炖了排骨汤!”他对跟在身后的李婷说,“我闻着味儿了!”

李婷也笑了,玩了这么多天,她确实有些想念婆婆做的家常菜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地来到家门口。王伟业掏出钥匙,熟练地插进锁孔。

“妈!我们回来啦!”他推开门,扯着嗓子喊道。

然而,迎接他的,是一片死寂。

王伟业愣住了。也许妈在卧室睡觉?他又提高音量喊了一声:“妈!饭好了没?我们都饿了!”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孩子们鱼贯而入,王梓萱奇怪地问:“奶奶去哪儿了?家里怎么这么安静?”

李婷放下手里的包,走进客厅。突然,她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伟业……”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快来看……”

王伟业快步走进客厅,当他看到茶几上的东西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茶几的正中央,并排摆放着三样东西:一本崭新的房产证,户主的名字赫然写着“王伟业”;一张银行卡;还有一个用信纸折成的,薄薄的信封。

信封上,是母亲熟悉的字迹:“我的儿子,伟业亲启”。

王伟业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他伸出手,想去拿那个信封,却感觉它重若千斤。

“这……这是什么意思?”李婷的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孩子们也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他们跑进奶奶的房间,又尖叫着跑了出来。

“爸爸!奶奶的衣服都不见了!”

“奶奶床上的东西也全没了!”

两个孩子快要哭了,围着王伟业不停地问:“爸爸,奶奶呢?奶奶去哪里了?”

王伟业死死地盯着那封信,他不敢打开,他害怕看到里面的内容。

李婷脸色惨白,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脑子里闪过无数可怕的念头。

就在这时,安静的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缓慢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一步,一步,在死寂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他们的心脏上。

王伟业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这个脚步声,他太熟悉了,是母亲的脚步声。

可是,她为什么会在门外?她为什么不进来?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

门铃没有响,敲门声也没有。

隔着厚重的防盗门,他们能清晰地听到一阵压抑的、苍老的咳嗽声,紧接着,是若有若无的,心碎般的啜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