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她的花店

发布时间:2025-07-24 14:52  浏览量:1

我跟我老婆,结婚七年,孩子五岁。

在外人眼里,我们是模范夫妻。我在国企上班,稳定;她开了个小小的花店,浪漫。我们有房有车,没贷款,儿子虎头虎脑,聪明伶俐。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日子,过得像一杯温吞水,寡淡无味。

不,说温吞水都抬举它了。

应该是,一杯插着吸管,已经放到没气的可乐。

你瞅着那杯子里还冒着零星的几个泡,凑上去嘬一口,才发现,那股子扎嘴的甜爽劲儿,早没了。

我叫陈默,今年三十四。我老婆,林月,比我小两岁。

我们的矛盾,不是什么出轨家暴这种原则性问题。恰恰相反,我们相敬如宾。

真的,比真的珍珠还真。

早上我起床,牙膏给她挤好,早饭给她端到床头。她会睡眼惺忪地跟我说,老公辛苦了。

我下班回家,她会把拖鞋给我放到脚边,然后接过我的公文包。她会笑着问,今天累不累?

我们从不大声吵架,说话都轻声细语。

她喊我“老公”,我喊她“老婆”。

听着是不是挺腻歪?

可这声“老公老婆”里,没有半分情意,全是按部就班的流程。

就像手机里设定好的闹钟,到点就响,不带一点感情色彩。

我们的夫妻生活,也一样。

一个月,不多不少,正好两次。

每次都像完成任务。她不主动,我一提,她也不拒绝。

关了灯,一片漆黑。没有亲吻,没有拥抱,直奔主题。

结束了,她会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我甚至能听到她如释重负的叹气声。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嫖客,还是个不受欢迎的嫖客。

有时候我甚至会恶意地想,她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可我偷偷查过她的手机,翻过她的消费记录,甚至在她车里装过一个星期的定位器。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每天的生活轨迹,比我的还简单。花店,菜市场,幼儿园,家。四点一线,比圆规画的还标准。

她没有异性朋友,唯一的闺蜜,还是我们共同的同学。

她不买名牌包,不追求奢侈品,赚的钱,除了补贴花店开销,全都存了起来。

她就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完美得无可挑剔,也冰冷得让人绝望。

压倒骆驼的,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每一根稻草。

那天晚上,我加完班回家,已经快十一点了。

推开门,客厅里留着一盏昏黄的壁灯。

林月已经睡了。

我轻手轻脚地洗漱完,回到卧室,她侧躺着,背对着我。

我掀开被子的一角,躺了进去。

床垫微微下陷,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就凉了。

我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勾勒出她削瘦的肩膀。

我想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那时候,她还是个爱笑的姑娘。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

她会挽着我的胳膊,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她说,陈默,以后我们结婚了,一定要养一只金毛,要有个大大的阳台,种满我喜欢的花。

她说,陈默,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那时候的誓言,言犹在耳。

可现在呢?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这距离,比银河还遥远。

我伸出手,想抱抱她。

手指刚碰到她的睡衣,她就动了。

她翻了个身,面对着我,眼睛,睁着。

在黑暗中,亮得吓人。

“你没睡?”我问,声音有些干涩。

“嗯。”她淡淡地应了一声。

“吵醒你了?”

“没有。”

然后,又是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空气里,只剩下我们俩的呼吸声,一轻一重,交错着,却毫无节奏。

我终于忍不住了。

“林月,”我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我们……我们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看着我,没说话。

那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我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问出了这句话。

问完,我就后悔了。

我怕。

我怕听到那个我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可她还是说了。

她说:“陈默,我们离婚吧。”

声音不大,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飘飘忽忽地落在我心上,却砸出了一个血窟窿。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以为我会愤怒,会质问,会咆哮。

可我没有。

我只是看着她,傻傻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她笑了,笑得有些凄凉。

“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很累吗?”

累?

我每天上班下班,赚钱养家,我说过一个累字吗?

她每天守着那个不赚钱的花店,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她有什么资格说累?

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窜了上来。

“我怎么没觉得累?我觉得挺好的!”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

“好?”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陈默,你问问你自己的心,你觉得好吗?”

“我们每天说话,不超过十句。我们睡在一张床上,却像隔着两个世界。我们是夫妻,却比陌生人还客气。”

“你管这叫好?”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捅在我最脆弱的地方。

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我好吗?

我每天戴着“模范丈夫”的面具,扮演着一个温柔体贴的好男人。

我不敢发脾气,不敢有情绪,我怕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我活得像个演员,每天都在演戏。

演给外人看,演给她看,也演给我自己看。

我才是最累的那个。

可这些话,我不能说。

我是个男人。

男人,就得撑起一个家。

“就算不好,那也不能离婚!”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你想过孩子吗?点点才五岁!你忍心让他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吗?”

我以为,搬出孩子,她会退缩。

毕竟,她那么爱点点。

可我错了。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我,说:“陈默,你觉得,现在这个家,是完整的吗?”

“在这个家里,你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你。我们只是在为了孩子,凑合着过日子。”

“这样的家庭,对点点来说,真的是好事吗?”

“与其让他生活在一个充满谎言和冷漠的环境里,不如我们坦诚地分开。至少,他还能拥有一个真实快乐的爸爸,和一个真实快乐的妈妈。”

我被她的话,震住了。

真实快乐的爸爸?

真实快乐的妈妈?

我有多久,没有真实地笑过了?

她又有多久,没有发自内心地开心过了?

我看着她,眼前的这个女人,既熟悉,又陌生。

我突然发现,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她。

“你……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我问。

“嗯。”她点头,“从你偷偷在我车里装定位器的时候,我就想好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你……你怎么知道?”

她苦笑了一下,“陈默,你太小看一个女人的直觉了。”

“那天,我只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你去南三环那边的汽修厂干嘛了,你的眼神,就慌了。”

“我没想过你会查我。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

“所以,从那天起,我就在等。等你主动开口。”

我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

像被人当众扇了无数个耳光。

原来,我自以为是的聪明,在她眼里,不过是个笑话。

我像个跳梁小丑,上蹿下跳,自导自演。

而她,只是冷眼旁观。

“我……我不是不信你,”我徒劳地解释着,“我只是……我只是害怕。”

“害怕什么?”

“我怕失去你。”

我说的是实话。

我是真的怕。

我怕这个看似完美的家,会轰然倒塌。

我怕我辛苦维系的一切,会化为泡影。

她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有同情,有怜悯,还有一丝……失望。

“陈默,”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你爱的是我,还是这个‘家’的空壳子?”

我愣住了。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我尘封已久的心门。

是啊,我爱的是什么?

我爱的是那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林月,还是那个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让我可以在外人面前炫耀的“贤内助”?

我想不明白。

我的脑子,一团乱麻。

“给我点时间,”我几乎是哀求地看着她,“让我想想,好不好?”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答应了。

最后,她点了点头。

“好。”

那一夜,我们谁都没睡。

我们就那么睁着眼睛,躺在一张床上,背对着背,熬到了天亮。

第二天,我请了假。

我没告诉林月,我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城里转悠。

我去了我们第一次约会的电影院。

电影院已经拆了,变成了高楼大厦。

我去了我们上学时,经常去的那家麻辣烫店。

店还在,老板也还是那个胖胖的中年大叔。

只是,味道,已经变了。

不再是记忆中那个让我辣得满头大汗,却又欲罢不能的味道。

我去了我们拍婚纱照的那个公园。

公园里,有很多对新人在拍婚纱照。

他们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刺眼。

我看着他们,就像看到了很多年前的我们。

那时候,我们也以为,牵了手,就是一辈子。

可走着走着,怎么就散了呢?

我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一整个下午。

我想了很多很多。

我想起林月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

她怀孕的时候,孕吐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可她从来没跟我抱怨过一句。

生点点的时候,难产,疼了十几个小时。

我隔着产房的门,都能听到她声嘶力竭的哭喊。

我当时就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对她好。

可我做到了吗?

我好像,并没有。

我给了她一个物质上无忧的家,却吝啬于给她一个拥抱,一个亲吻。

我以为,男人,只要负责赚钱养家就够了。

我忘了,女人,是需要被爱,被呵护的。

天快黑的时候,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电话里,我妈的声音,很焦急。

“阿默,你跑哪去了?怎么一天都联系不上你?”

“我……我有点事。”

“什么事比家里还重要?你赶紧回来!你媳妇……你媳妇她……”

我妈的话,说得吞吞吐吐。

我的心,咯噔一下。

“林月她怎么了?”

“她……她把点点送我这儿来了,说……说要出趟远门。”

“出远门?去哪?”

“我哪知道啊!她把孩子放下就走了,就留了张纸条,说是花店有点事,要去外地进货。”

“你赶紧回来看看吧!我怎么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呢!”

挂了电话,我疯了一样往家赶。

一路上,我闯了好几个红灯。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让她走!

我不能没有她!

我冲进家门的时候,家里,空荡荡的。

没有饭菜的香味,没有儿子的吵闹声。

只有一片死寂。

我冲进卧室,拉开衣柜。

她的衣服,还在。

化妆台上的护肤品,也都在。

我稍微松了口气。

只要东西还在,人,就应该没走远。

我拿起手机,准备给她打电话。

一解锁,就看到了她发来的一条微信。

就在五分钟前。

“陈默,我们见一面吧。”

下面,是一个地址。

是她的花店。

我抓起车钥匙,又冲了出去。

十五分钟的路,我开了不到十分钟。

我到的时候,花店的卷帘门,拉下来了一半。

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

我钻了进去。

店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坐在一张小板凳上,背对着我,正在修剪一束玫瑰花。

听到动静,她回过头。

看到我,她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她冲我笑了笑,说:“你来了。”

那笑容,很淡,却比我记忆中任何一次,都要真实。

“你……你这是干什么?”我看着满地的花枝,和她脚边那个已经打包好的行李箱,心里,又慌了。

“没什么,”她放下手里的剪刀,站了起来,“就是想在走之前,再看看这个我待了五年的地方。”

“走?你要去哪?”

“去一个,能让我重新找回自己的地方。”

“什么意思?”

“陈默,”她走到我面前,仰着头,看着我,“你知道吗?这家花店,是我开的。可我,已经有三年,没有亲手包过一束花了。”

“我每天想的,不是怎么搭配花材,让它们变得更美。而是,今天的菜价是涨了还是跌了,点点的兴趣班该交钱了,你明天要穿的衬衫,有没有熨好。”

“我活成了你想要的‘贤内助’,却弄丢了那个,曾经热爱生活的我自己。”

“我累了。”

“我不想再过这种,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了。”

我看着她,眼眶,一点点变红。

我一直以为,她喜欢这种安逸的生活。

我一直以为,我给了她最好的。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我以为。

我自私地,用我的爱,给她造了一个华丽的笼子。

然后,心安理得地欣赏着,她在这笼子里,日渐枯萎。

“对不起。”我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我自己的。

“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她打断我,自嘲地笑了笑。

“你知道吗?我有多羡慕,那些可以肆无忌惮地跟老公撒娇,发脾气的女人。”

“我也想。可我不敢。”

“我怕你嫌我烦,怕你觉得我无理取闹。”

“我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懂事的大人。可我忘了,我也曾是个,需要人疼的小女孩。”

“你知道吗?每次你加班晚归,我都会等你。不是为了给你拿拖鞋,接公文包。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可你每次回来,都只是敷衍地问一句,‘睡了没?’然后,倒头就睡。”

“你知道吗?每个月那两次夫妻生活,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我感觉不到爱,只感觉到了例行公事。”

“我甚至觉得,你不是在爱我,你只是在解决你的生理需求。”

她一边说,一边掉眼泪。

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砸在我心上。

疼。

钻心地疼。

我伸出手,想去帮她擦眼泪。

她却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那个动作,比任何一句拒绝的话,都更伤人。

“林月……”我艰难地开口,“我知道,我错了。我错得离谱。”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改。我一定改。”

“我以后,天天陪你说话,我给你拥抱,给你亲吻。我……”

“晚了。”她摇摇头,打断我的话。

“陈默,太晚了。”

“破镜,是重圆不了的。”

“就算勉强粘在一起,那裂痕,也永远都在。”

她说完,拉起脚边的行李箱,绕过我,朝门口走去。

我僵在原地,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空了。

眼看着,她就要走出那个门。

走出我的世界。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转过身,从后面,死死地抱住了她。

“不!”

“我不准你走!”

“林月,你不能这么残忍!”

“你不能就这么判我死刑!”

我哭得像个孩子。

一个三十四岁的男人,在深夜的花店里,抱着自己的妻子,嚎啕大哭。

我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压抑,所有的不甘,全都哭了出去。

她没有挣扎。

就那么静静地让我抱着。

哭了很久,我才慢慢地平复下来。

我松开她,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林月,再给我半年时间。”

“就半年。”

“这半年里,你什么都不用管,不用管孩子,不用管这个家。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去你想去的地方。”

“我来照顾孩子,我来打理这个家。”

“半年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回来。”

“如果,你还是觉得,离开我,你会更快乐。我绝不纠缠。”

“我签字,净身出户。”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

她可能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你说真的?”

“真的。”我重重地点头,“比珍珠还真。”

她沉默了。

这一次,沉默的,换成了她。

我紧张地看着她,手心,全是汗。

我怕她拒绝。

我怕她连这最后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

“我答应你。”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在刑场上,被临时赦免的死囚。

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让我几乎想要跳起来。

那天晚上,她没有回家。

她拉着行李箱,打车去了机场。

她说,她要去西藏。

那个她念叨了很多年,却一直没去成的地方。

她说,她想去看看,那里的天,是不是真的比别处更蓝。

我没有拦她。

我只是帮她把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

临走前,她抱了抱我。

很轻,很轻的一个拥抱。

却是我这几年来,感觉最温暖的一次。

“陈默,”她在我耳边,轻轻地说,“等我回来。”

“好。”我点头,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我成了一个“全职奶爸”。

我每天早上六点起床,给儿子做早饭,送他去幼儿园。

然后去上班。

下午五点,准时下班,去幼儿园接儿子。

回家,做饭,陪他玩游戏,给他讲故事。

等他睡着了,我再开始打扫卫生,洗衣服。

我终于体会到了,林月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我才知道,原来,做一个家庭主妇,比上班,累多了。

我开始给她发微信。

一开始,我只是每天跟她报备一下儿子的情况。

“今天点点在幼儿园,得了五朵小红花。”

“今天我给他做了可乐鸡翅,他吃了满满一大碗。”

她很少回我。

偶尔,会回一个“嗯”字。

我知道,她还在生我的气。

我也不着急。

我每天,都坚持给她发。

除了儿子的事,我也开始说一些,我自己的事。

“今天开会,被领导骂了,心情有点糟。”

“今天单位发了奖金,晚上带点点去吃了顿好的。”

慢慢地,她的话,开始多了一点。

她会问我,“为什么被骂了?”

她会说,“别给孩子吃太多油炸的。”

我感觉,我们之间的冰山,正在一点一点地融化。

她也会偶尔,给我发几张照片。

是西藏的风景。

湛蓝的天,洁白的云,连绵的雪山。

还有,在阳光下,笑得一脸灿烂的她。

照片里的她,穿着冲锋衣,扎着马尾辫,素面朝天。

可在我眼里,比她化着精致妆容的样子,美一万倍。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自由和鲜活。

我把她的照片,设成了手机壁纸。

每天看着她的笑脸,我感觉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有一天,我照常去接儿子放学。

在幼儿园门口,我碰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人。

是张昊。

我大学时的同学,也是,我曾经最好的兄弟。

后来,因为一些误会,我们闹翻了,很多年没联系。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朝我走过来。

“陈默?真的是你啊!”

“你怎么在这?”

我也有些意外,“我来接我儿子。你呢?”

“我也是啊!”他指了指旁边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那是我闺女。”

我们俩相视一笑,多年的隔阂,好像就在这一笑中,烟消云散了。

我们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叙旧。

我才知道,他这几年,过得并不好。

他开了家公司,结果,前两年疫情,赔了个底朝天。

老婆也跟他离了婚。

“我现在啊,就是个无业游民,天天在家带孩子。”他自嘲地笑了笑。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我问。

“还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呗。”他喝了口啤酒,叹了口气,“就是觉得,挺对不起我闺女的,没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他的话,戳中了我的心事。

我沉默了。

他看了我一眼,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

“怎么了?跟你老婆吵架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我和林月的事,跟他说了。

他听完,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兄弟,你糊涂啊!”

“你以为,女人要的是什么?是你的钱?是你的房子?”

“她们要的,是你的心啊!”

“你连心都不肯给人家,人家凭什么跟你过一辈子?”

“你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也还不算太晚。”

“女人嘛,都是心软的。只要你拿出诚意来,让她看到你的改变,她会回心转意的。”

“你听我的,现在就去买张机票,去西藏找她!”

“给她一个惊喜!”

“女人,都喜欢这个。”

他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脑子。

对啊!

我怎么没想到呢?

我为什么非要在这里,傻傻地等半年呢?

我可以去找她啊!

我立刻掏出手机,定了第二天最早一班,飞往拉萨的机票。

那天晚上,我激动得一夜没睡。

我把家里,彻彻底底地打扫了一遍。

我给儿子,请了几天假,把他送到了我妈那里。

我告诉他,爸爸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把妈妈接回来。

儿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抱着我的脖子,亲了我一口。

“爸爸加油!”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踏上了去机场的路。

坐在飞机上,看着窗外翻滚的云海,我的心,也跟着飞扬起来。

我想象着,林月看到我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是惊讶?是感动?还是……会哭?

不管是什么样,我都有信心,能把她,重新追回来。

经过几个小时的飞行,我终于,踏上了西藏的土地。

一下飞机,我就感觉到了明显的高原反应。

头晕,胸闷,喘不上气。

可我顾不了那么多。

我打了个车,直奔林月住的那家客栈。

那是她之前,在微信里跟我提过的。

到了客栈,我却被老板告知,林月昨天,就已经退房了。

“退房了?去哪了?”我急了。

“这我哪知道啊,”老板摇摇头,“她就说,要去一个,能看到星星的地方。”

能看到星星的地方?

西藏能看星星的地方,多了去了。

我该去哪找她?

我拿出手机,想给她打电话。

可我犹豫了。

如果我打了电话,那还叫什么惊喜呢?

我想了想,决定,自己找。

我相信,心有灵犀。

我相信,我一定能找到她。

我租了辆车,开始在西藏的公路上,漫无目的地寻找。

我去了纳木错,去了珠峰大本营,去了所有我能想到的,能看到星星的地方。

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拿着林月的照片,问当地的人,有没有见过她。

可得到的答案,都是摇头。

高原反应,越来越严重。

我的嘴唇,干裂起皮,脸也晒得黝黑。

有好几次,我都想放弃了。

可一想到林月,一想到她看到我时,可能会有的那个笑容,我就又充满了力量。

找了整整三天。

第三天晚上,我开车,来到了一座不知名的雪山脚下。

我把车停在路边,靠在车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已经快要绝望了。

就在这时,我看到,不远处的山坡上,好像有个人影。

那个人,坐在山坡上,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那个背影……

怎么那么像林月?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

是她!

真的是她!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胸腔了。

我推开车门,跌跌撞撞地朝她跑过去。

“林月!”

我大喊了一声。

那个背影,猛地一颤。

她缓缓地,回过头。

当她看到我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惊讶,错愕,难以置信。

最后,全都化成了,晶莹的泪水。

她站了起来,朝我跑过来。

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在海拔五千米的雪山之巅,在漫天璀璨的星空之下。

我抱着她,就像抱着全世界。

“你怎么来了?”她哽咽着问。

“我来,接你回家。”我说。

“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说了,心有灵犀。”

她把头,深深地埋在我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我也哭了。

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

我们就那么抱着,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温度。

仿佛要把这七年里,所有的亏欠和遗憾,都弥补回来。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抬起头,看着我,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笑。

“陈默,你知道吗?”

“什么?”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我愣住了。

“我发给你的每一张照片,都开了定位。”

“我住的每一家客栈,都提前跟老板打好了招呼。”

“我……”

我没让她再说下去。

我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不再是例行公事,不再是敷衍了事。

这个吻,充满了思念,充满了爱意,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

一吻结束,我们相视而笑。

我看着她,眼里的星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林月,”我牵起她的手,“我们……回家吧。”

“嗯。”她重重地点头,“回家。”

结局,似乎已经很明朗了。

可生活,从来都不是童话。

回家的路上,林月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她闺蜜打来的。

电话里,闺蜜的声音,很焦急。

“月月!你快回来吧!你妈……你妈她住院了!”

林月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我妈怎么了?她怎么会住院?”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心脏病犯了。”

挂了电话,林月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知道,她妈妈的心脏病,一直都是她的心病。

这也是为什么,她这些年,一直不敢远行,一直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这个看似平静的家庭。

她怕。

她怕她一走,她妈妈会出事。

她怕她一走,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我们连夜,赶回了家。

所幸,她妈妈的病,并不严重。

只是受了点刺激,动了点气。

我们到医院的时候,她妈妈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看到我们俩,手牵着手,一起出现。

她妈妈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深夜了。

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林月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陈默,”她说,“我们……还是离婚吧。”

我愣住了。

我以为,我们已经和好了。

我以为,我们已经可以,重新开始了。

“为什么?”我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妈的病,你也看到了。”她说,“我不能再这么自私了。”

“我不能为了我自己,就不管她的死活。”

“这个家,需要我。”

“可是……”

“没有可是。”她打断我,“陈默,放我走吧。”

“也放过,你自己。”

她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单元门。

我一个人,站在深夜的寒风里,站了很久,很久。

我没有追上去。

我知道,这一次,我是真的,失去她了。

故事的结局,并没有反转。

我们还是,离了婚。

很平静。

没有争吵,没有撕扯。

房子,车子,存款,我一样都没要。

全都留给了她和孩子。

我净身出户。

就像我当初,承诺的那样。

办完手续那天,我们在民政局门口,站了很久。

“以后……有什么打算?”我问。

“还没想好。”她笑了笑,“可能会把花店盘出去,带着我妈和点点,换个城市生活吧。”

“也好。”我点点头,“换个环境,换个心情。”

“你呢?”她问我。

“我?我可能会辞职吧。”我说,“去张昊的公司帮他。”

“挺好的。”

然后,又是沉默。

“那……我走了。”她说。

“嗯。”

她转身,朝前走去。

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冲我笑了笑。

“陈默。”

“嗯?”

“谢谢你。”

“也……祝你幸福。”

说完,她就真的,走了。

再也没有回头。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角。

眼泪,终于,还是没忍住。

我不知道,她说的“谢谢你”,是指什么。

是谢谢我,放她自由?

还是谢谢我,让她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我?

我也不知道,她说的“祝你幸福”,是真心的,还是客套。

我只知道,从今以后,我的世界里,再也没有她了。

可我,并不后悔。

至少,我努力过,争取过。

至少,在故事的结尾,我们都变成了,更真实的自己。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