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我攻略了许嘉义八年，却只他换来一句：同我成婚，你也配？

我还在沉思的时候，宋祈安挥了挥手走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有些感慨，若不是宣国皇帝护着他，这样命格的人恐怕一出生便会被处理掉。

我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真好，没下雨。

所以什么衰神倒霉鬼的大约都是传闻吧，那肯定都是巧合，我心里想着。

6

面对许嘉义的此番行径，我说不上愤怒，也说不上心碎，如果真要找一个词来形容，大约是失望。

宴席过后，我有好几日没有去找许嘉义。

我还是认为，无论有什么理由，他也不该在那日那样对我见死不救。

其实往常有太多这样的时刻了，那时我还会慢慢地教他，同他说「哪怕这八年我与你只是普通朋友一场，你也不该这样对我」。

那时，他都会冷冷地看着我，嘴角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笑。

可我现在已经不想讲了，这时候大概才会体会到一句话叫哀莫大于心死。

我还没有原谅许嘉义呢，他的小厮进了府，站在门外唯唯诺诺地说着话。

「你说什么？」我又问了一遍。

「我们公子说，永安北街的杨记糕铺新出了一样糕点……」

我将手中折页的书慢慢抚平，而后将书放在书案上。

许嘉义从前有一段时间很会折磨人，这都城里但凡是新开的衣裳店、新出的馆子、新印的书，他都要我亲自跑去买来给他。

我都已经想不起来他在多少年前就玩腻了这个把戏，现在怎么又翻出来折磨人。

在房中坐了一会儿，我正打算起身，脑海里响起声音。

「别去。」是系统又活过来了，他的声音有些沉闷。

我笑了笑：「不行啊，我死不死的不打紧，但不能连累你也报废了。」

有时候觉得也挺匪夷所思的，一个系统竟然也能像人一样有情有义还能发脾气。

许嘉义算是他亲自给我挑选的攻略对象，我来这里的第一日，他便像许嘉义亲爹一样一个劲地推销他。

但近年来，我的性子越来越平静了，他脾气是越发差了，全是被许嘉义气出来的。

系统幽幽地叹了口气：「你怕什么，我还能让你死了不成？让我想想办法——」

我心里有些可惜地感慨，如果系统是个人就好了，这会儿我说不定还能摸摸他炸毛的头发。

「我再试一次吧。」看着院子里摇摇晃晃的树影，我想起了初见许嘉义那年，那时炙热的阳光也透过树叶照在了他那张鼻青脸肿的脸上。

「我再……」我想了想，像是下了决心一样，「我再试最后一次吧。」

许嘉义，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算是给我们的最后一次机会。

7

我提着手上的糕点，熟门熟路地往许府走。从永安北街往西南方向走几百米，再拐弯走过一个长长的巷子就到了许府。

我这么多年来，都习惯从巷子的另一头走到许府，除了许嘉义，没有人知道。

也因此，我会在巷子深处的那条小路上看到他。

他穿着一身浅黄锦衣，脚上踩着一双黑色金丝靴，长长的头发高高束起，此刻正百无聊赖地用手上的扇子打着墙壁上的石灰。

听到响动时，他猛地转过头来，看见我时，眼神亮了一瞬。

我紧了紧手中的食盒，微微弯了弯唇，他在这儿等着，是不是说明昨日的话不过是气话？

「你站这儿做什么呢？这巷子两头通风，虽是春日，可这风也凉。」我仰着头看他，面上和和气气的。

许嘉义抿着唇，紧紧地盯着我：「你去给我买糕点了？」

「对啊，」我举着手里的东西，邀功似的给他看，「是你喜欢的味道，我买了三样呢。」

他看见我手里的糕点好像并不是那么开心，我放下举着的手臂，有些不解地望向他。

他语气有些嘲弄：「李宛如，这么多年，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倒真是一点都没变。」

我明白，他这是嫌我烦了，毕竟谁也受不了被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缠这么多年。

可是没办法，我有些歉疚地看着他，数年来哄他的那套甜言蜜语信手拈来：「因为，我想让你高兴啊。」

「是吗？」他收起了扇子，低垂着眼，俯身看向我，眼神中冰冷冷的，「你只是想我高兴，你有一点真心吗？」

他这话让我一下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只得愣在原地。

「有的。」我不明白，这么多年，明明得到答案了他却还执着于问这个问题，到底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从他还是个孩子时，我就陪在他身边，哪怕他对我没有情爱，可这么多年像家人一样相处，怎么会讨厌呢。

我仔细地看着许嘉义的脸，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他长得越来越像孟清越了呢？

那个人，已经在我的记忆里离开太久太久了。

我是在死后被捞到这个世界的，对于一个自杀的人来说，攻略成活这件事根本没有任何吸引力。

我都忘了当初系统是如何强迫我在这个世界继续活下去的。

而我在这个世界里唯一一次谈起孟清越时，还是系统问我：你那个世界的男友怎么死的？

我想了好一会儿，平静地说：「一个小警察，下班也不闲着。去给我买生日蛋糕的路上，见义勇为嘛，然后被人捅了一刀，没救回来。」

「我当时就说，在网上订一个就好了嘛，他非要去线下店买，说什么人家网上卖得不好。」

「那个蛋糕后来烂成了一团，盒子上全是血，我把它擦干净了，把蛋糕全吃了。你说奇不奇怪，吃着吃着怎么蛋糕里还能吃出戒指……」

「李宛如！」许嘉义看着我的双眸冒着怒火，他这么敏锐，必然察觉到了我的走神。

「你这双眼睛……你这双眼睛看着我的时候在想什么？」他的手掌有些用力地扣着我的手腕，一双眼眸不甘地看着我。

「抱歉，我……」我从来没有将许嘉义当成替身，没有谁活该成为另一个人的替身，同样有些人也是不可以被替代的。

我只是有时候看着他，会有些恍惚。

多年前，当我意识到自己越来越记不住孟清越时，我开始恐慌，我害怕遗忘，所以成全了自己。

「这个糕点要趁热吃，凉了味道就变了，我们先回去——」我敛下眼睛，摇了摇手上的东西，便要拉着他往许府走。

许嘉义这时却有些慌张地拉住我，好像前头有洪水猛兽似的：「别！别往那儿走，我们往另一条路……」

我问：「怎么了——」

8

「许兄！」

「哎哟，真给你猜对了，她真来了，我这酒钱捂不住了。」

「我早就说嘛，她对许兄是万分的死心塌地，别说买个糕点了，让她……」

「闭嘴！」许嘉义冲着那群人高声吼道，几人顿时面面相觑地看向我们。

那是许嘉义成年后交的狐朋狗友，他并不是真心同他们往来，只是他在这都城需要与世家有勾连，但他会这样与他们掺和在一起，我是没想到的。

我歪了头看向那几人，他们此刻还当着我的面，匆忙地分了那些赌钱，然后推搡着走了。

我看向许嘉义苍白的脸色，他的眼眸中逐渐浮现出慌乱，好像被遗弃在大街上的小狗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你的朋友们——」我想了想，笑道，「是在赌我会不会来吗？他们赌多少钱呐？」

「不是这样，李宛如你听我说……」许嘉义用力地抓住了我的袖子。

我没有什么意外，这样的结局我好像已经有所预料。

于是，我拍了拍他的手背，慢慢地将他的手指抽离。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很抱歉一直纠缠了你这么多年，还因着以前的恩情，强迫你娶我，强迫你跟心上人分离。」

「过去的事真的很对不住。从今日起，我不会再逼你娶我啦，你可以跟你的心上人好好在一起。」

我仰着头笑着看他，看着他不知何故落泪，看着他发红的眼眶，将他的手掌打开，把手中的食盒放在他手上。

「许嘉义，以后不要再让姑娘家去给你买东西了，有时候那些东西也挺重的，有可能姑娘家也拿不动的。」

八岁时的许嘉义也是一条小狼，哪怕被人揍得鼻青脸肿，也不会吭一声，更别说掉眼泪了。

我第一次靠近他的时候，他目光发狠地盯着我，在我手腕上咬了一口。

许嘉义这下彻底慌乱起来，声音哽咽地问：「你这话是……是什么意思，李宛如，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说，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买东西了，以后你再叫我，我不会应了。」

他摇着头，咬着牙道：「我不信，你在骗我，你离不开我的，你怎么会离开我。以前……以前我这么做的时候，你没有怪过我，为什么，为什么这次不行？」

我可能忘了教他，有些失望不是一次爆发，而是一点点累积的，很多时候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往往不起眼。

我想了想，最后还是挣扎了一下：「那么，你会同我成婚吗？我，我没有很多时间等你了。」

「我……」许嘉义垂下了眼，再抬眼时，仿佛已经收拾好那些让人容易误会的情绪。

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他，会不会同我成婚，许嘉义倒是没再说那些配不配的话来羞辱人，只是沉默地转过了身。

低头看了下空空的两手，我像是认命一样放了双手，抬头看了一眼湛蓝到透顶的天。

我轻声叹道：「对不起啊，我好像真的没办法让一个不喜欢我的人喜欢上我，你当初有没有后悔选我？」

脑海里的声音，像是被重伤后又坚强地爬起来一样：「后悔个屁！」

他像倒挂的峨眉山猴子一样，就差伸出手指指着我了：「你还笑得出来？！」

我收敛了点笑容，但是又小声道：「没事啊，大不了咱们一起死嘛，八年的抗战情谊，同生共死，也不错嘛。」

系统沉默：「……」

9

从巷子里出来，我低着头，差点撞上了迎面而来的黑马。

我被吓得像猴一样立马蹿到一旁，抬头看去，马上的人紧紧地抓着缰绳，显然也在后怕。

「三皇子？」我拍了拍胸口，仰着头看他，「你怎么在这儿？」

宋祈安的脸色不太好看，迎着日头，眯着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我，可能是在怪我惊了他的马。

不过我可不会给他道歉，谁让他在闹市中纵马，这可是违禁的。

而且，现在是春日播种时节，百姓们怕刚种下去的苗被水淹着了，每年到这个时节，都会偷偷祈求他们三皇子没事别出来溜达。

宋祈安这人也挺为国为民，不知道打哪儿听来农民伯伯的祈祷，每年春季时，都会乖乖地待在自己殿中。

他的大哥是当今太子，也是惠德皇后生的，两人一母同胞，每到春日时都会给他搜集各种奇闻逸事送到他殿内。

「你能在这儿，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他下了马，一手牵着缰绳，凉凉地回道。

好吧，面对不熟但有过救命之交的人，我只能硬着头皮找话题：「今天竟然没有下雨……」

刚说完这话，见宋祈安脸色突变，薄唇紧紧地抿着，我就觉得不好，正想补救时。

他看了一眼我身后的巷子，自顾自地开了口：「谁知道呢，也许是今日有两个倒霉鬼出门了，老天爷看不下去了。」

我第一次问系统能不能换攻略对象，是在许嘉义十五岁那年，将我一个人扔在青楼时。

今日，我看着宋祈安，脑海中突然又冒出这个想法。

你看他这样的一个命格，据说也没人敢嫁给他，我呢，我又不怕死，也挺合适的。

「我真的不能……换攻略对象吗？」我弱弱地问系统。

「不能，换谁？换他吗？」系统开口。

我说：「是啊，他人挺好的，你不觉得吗，上次他还救了我。」

系统无声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要换了他，那还需要攻略个毛。」

我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能够收放自如，这时候像是调低了音量一样，在我耳边阴恻恻地说：「你不知道吗？这小子在你九岁那年就喜欢你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木然地问，「你瞧他看我的眼神，哪里像是喜欢一个人的样子。」

「爱信不信，你九岁那年元宵节的时候，跟你哥哥上街看花灯，有个小屁孩差点被灯砸了，你给人救下了。」

我仔细想了想，还是没什么印象。

我问他：「那你怎么不早说？」

系统冷冷地说：「我为什么要说？」

我又嘶了一声：「那他怎么也不说？」

「你从小追在许嘉义身后跑，他堂堂一个皇子，人家不要面子的？」

「再说，不都传闻他克妻，我估摸着他也有自知之明。」

这这这，我愣愣地看着宋祈安，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宋祈安低头看着我：「你一个女子，不要总这样盯着男子看，你……你这样容易让人误会。」

我有些慌乱地低头，不忍心看他不动声色地压制着喜欢的情绪，还非要装作不在乎的样子，高傲地抬着头。

「我……我还有点事，我先告辞了，请三皇子恕罪。」

「喂喂，我不是怪你的意思啊，你跑什么？我没凶你……」

我转身就走，身后传来宋祈安明显有些着急的声音。

10

那日回来后，我在府里待了几天，算了下时间，满打满算也只剩下十天左右的时间了。

这几天，我叫过几次系统，但他都没理我，悄无声息地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这日天气晴好，我正在院里挖坑种树，我阿娘进了院子，仔细地看了一番我房内，见没有什么遗落之处，这才看向我。

她捏着手帕，轻声细语地说：「宛儿，小心那铁锹伤到自己，慢点。」

「哎！」我高兴地应了声。

这个世界，要说还有什么舍不得的，那便是李家阿爹阿娘和哥哥了。

我在原本的世界是没有家人的，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不知道有家人是什么感觉，来到这里的八年，我才知道什么叫家人。

只是有些可惜，也有些遗憾。

「阿娘，」我擦了擦手，快步走到她身边，蹭了蹭她的肩膀，「我好想念你。」

她拿着帕子将我的手指细细地擦了擦，点点我额头：「又说什么胡话，日日见着呢。」

「对了，这几日都城里有流寇出没，你万万不要出门，若是实在有事，叫上你哥哥护送，知道吗？」

「知道了。」

「宛儿……」她眉目温和地看着我，踌躇了下才说，「这宣国好男儿很多，你阿爹门下还有好些品学兼优的学子，你兄长的那些朋友也不乏好人家。再不济，我们宗族远亲里也有好些出挑的小辈，你喜欢哪样的阿娘给你挑。」

「娘，强扭的瓜不甜，强追的男人不行。您放心，我往后不会再追着许嘉义跑了。」

我举起三根手指，卖乖地朝她笑着。

她听到这话更担忧了，两弯眉轻轻蹙起：「你能说出这话来……想必他定然是欺负你了。」

下一秒，她那形似黛玉般柔弱的脸庞陡然变化，两只绣拳紧紧握着：「你等着，我找你爹爹说去，让你哥哥给你报仇去。」

我也学着她握紧了两个拳头，笑眯眯地说：「好！让哥哥把他打趴下！」

娘亲看向我，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就红了眼眶，将我一把搂在怀里：「我的乖宛儿，娘这心里头不知为何总是七上八下，这几日你可千万别出门，乖乖待在家里。」

我忍下了喉间的酸涩，在她怀里用力地蹭了蹭。

11

都城里的流寇闹得沸沸扬扬，听说三皇子也参与了捉拿流寇一事，我待在府内观察了几日天气，发现竟出奇地都没下雨。

没由来地，有点为宋祈安高兴。

时间越来越紧了，眼看着只剩下七天了，可无论我怎么叫系统他都没反应，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扔下我自己跑路了。

我抬头望了望天，算了，也难为他这么多年一路鞭策过来，许嘉义给我的气全让他给受了。

「宛宛！」我转头望去，看见来人笑了笑。

这几年因为我追着许嘉义跑，都城里的大家闺秀都不愿与我来往，这么些年也只剩下一个楚黛宁。

我想着都要离开了，一定要好好同她告个别。

「黛宁。」我挥了挥手，让身后的小厮将东西搬上来，「让你带人带了吗，我给你拿的东西有些多，要好几个人搬呢。」

「你看，这是你之前提过的，你有一个很喜欢字画大师，我托人打听了好长时间，给你求到了两幅。」

「还有这个大瓶子，你说它上面的图案很好看，我也让人给你搬过来了。」

「还有这个……」

「等等等！」楚黛宁打断我的话，「你这是做什么？怎么突然一股脑地给我搬东西，眼看着好像交代后……」

她双手叉着腰，一双圆圆的眼睛瞪大看我：「你老实说，你想干吗？」

我摸了摸鼻子：「哪有干吗，趁着天气好，我送送礼啊，还不行吗？」

「你不说我也知道，都是许嘉义对不对，他真是个白眼狼。你喜欢了他那么多年，结果他转头就要跟别人定亲……」

「定亲？」我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楚黛宁自觉失言，懊恼地看着我：「你不知道？最近好些人在传他要跟他那个表妹定亲……」

我拍了拍她的头，笑笑：「没事，反正我同他也没关系了，他要跟谁定亲与我也无关。」

这时，一道克制着压抑和痛苦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李宛如，我跟谁定亲……都与你无关了是吗？」

我低下头，整理了下手中的画卷，这才收拾起笑容，转头去看他。

「恭喜你啊许嘉义。」我从那堆要给黛宁的东西里随手抽出了一件东西，往前递了递，「喏，这个算我送给你和王静姝的贺礼，小小心意不要嫌弃。」

说到底我心里还是有气的，真要我真心祝贺他们，我还是没有那个度量的。

许嘉义瞥了一眼我手上的东西，面无表情地将眼神转向我。

「过去七天了。」

「什么？」

许嘉义的面目有些憔悴，那双桃花眼像是要泣出血来，他嗓音沙哑道：「以前每次你跟我吵，不到三天你就会来找我，可是这次已经过了七天了，你都没来找我。李宛如，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我有些语塞，到底是谁不要谁？怎么说得好像是我抛弃了他一样。

「我们现在，现在这样皆大欢喜，不是吗？你总不能因为习惯了我存在。所以既抛不下心上人，也不甘放弃一个甘于奉献的我，打算享齐人之福吧？」

许嘉义抿着唇，反驳：「你胡说八道，我没有这样想过。」

我跟黛宁对视了一眼，四目相对空空，都看不懂许嘉义这一出是要闹哪样。

直到我的轿子在李府门前落下，回头看，许嘉义竟然徒步跟了一路过来，此刻正冷着一张脸倔强地与我对视。

眼前这一幕，让我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我要随我爹娘去外祖家过节，才九岁大的许嘉义却以为我要从都城离开再也不回来。

我们走的那日，他竟然硬生生地跟在队伍后面一路半走半跑着，跟了有七八里路，后来还是仆人发现的他，发现他时，他脚上的布鞋都被磨破，脚底板噌噌地在流血。

我叹了口气，平静地说：「许嘉义，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走到我身侧，固执地说：「还像以前一样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成婚才可以，我不跟别人成婚，你也不要跟别人成婚，我们就这样一直在一块儿不行吗？」

「像以前一样？以前那样的日子，你觉得很好吗？我要日日顾着你阴晴不定的性子，要应着你随时兴起的把戏，还要替你的心上人喝酒，这样的日子你觉得很好吗？」

他拉着我袖子的手指越发用力，修长的手指因用力而变得根根苍白，就如同他此刻毫无血色的脸一样。

「我以后，我以后再也不那样了，我向你发誓行不行，李宛如？」

我低下头，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就如同那日赏花宴上，他将我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一样。

「李宛如，你敢！不行，你不能这样……」不再看他发红的眼眶，我转身进了门，身后的门关上，将他隔绝在外。

12

时间还剩下三天的时候，系统依旧没有回应我，但我身上竟然也没有出现任何死亡的预兆，我猜想大概最后会因突发意外而死。

春猎这日，我穿着一身红色的骑装，跟着哥哥去了龙首山猎场。

我骑射皆不精，也就是穿着好看的衣裳凑个热闹，但这猎场的好手大有人在。

坐在下首位上剥葡萄皮时，一双金丝蟒靴停在了我桌案前，我顺着靴子抬头看去，一眼就看到宋祈安。

他穿着一身窄袖的黑色劲装，浅金色腰封紧紧地勾住他精练劲瘦的腰身，一头长发用墨玉冠高高束起，如雪玉似的眉眼熠熠生辉，很是有一股少年英气。

我记得，宋祈安的骑射都是一顶一地好，他手上握着的那弓箭还是他自己打出来的。

我起身向他行礼：「见过三皇子。」

宋祈安看了我一眼，手指用力地握紧手中的弓箭，开口道：「李姑娘，你有什么想要的猎物吗？我打给你。」

撞进我疑惑的眼神中，他有些紧张，连眉毛都有些竖起：「你别误会，可不是只给你一个人的，他们，他们我都问了的，每个人都有，不是只打给你的……」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那一群大小老少不一的男子外带两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友善地朝我笑了笑。

我这下算是真信了系统说的那些话了，捏了捏手指，我摇头：「不用了，我没什么想要的，多谢三皇子。」

宋祈安的眼神有微微的失落，扬起的嘴角落了下来，最后只低着头轻声道：「那行吧。」

「你不喜欢兔子吗？」他又抬起头，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我，「我听说姑娘家都很喜欢兔子的，你一点也不喜欢吗？那小鹿呢？」

那样的眼神实在是太纯粹了，就像有人巴巴地捧出了一整颗心放在你跟前。

「那，那就有劳三皇子给我猎一只兔子？」我试探着问。

宋祈安立马将弓箭背上，笑开的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没有问题，我一定给你猎一只最漂亮的兔子。」

我提着裙子刚要落座时，一声嗤笑不远不近地响起。

「一只兔子而已，我也会猎。」

「不过他真可怜，你不喜欢兔子，他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我扶着裙摆，落座，不解地看着他：「许嘉义，那是三皇子，你这样私下议论他，不要命了？」

他今日穿着一身玄青色的骑装，面容俊朗，但因着此刻那一双阴郁的眼，让人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

「那又如何？你觉得我还会怕死不成？」

我一直都知道，许嘉义向来是有些不要命的疯劲在身上的。

去年他刚上任刑部时，为了斗赢对家，眼也不眨地在自己身上捅了好几个窟窿。

那时，满身血迹的许嘉义在我眼前，与同样满身血迹的孟清越仿佛重叠在一起，我有大半月的时间不敢去探望他。

他收紧视线，牢牢地盯着我，声音像冰刃一样：「你不可能喜欢兔子的，对不对？」

「有什么不可能？」反正我都要死了，说话也随心所欲，「人心是会变的，你怎么知道我永远不会变？」

听到我这话，他低下眼，半晌后又看向我：「没关系，兔子我会猎，小鹿我也会猎，你要什么都可以，随你怎么变都行。」

许嘉义说完这话，头也不回地往主猎场走去。

13

宣国皇帝向来不喜欢那些人情谦让，因此这猎场上没有父子君臣之分，都是各凭本事。

我与楚黛宁绕着外围的猎场，打的猎物都是宫人事先放好的，说是打猎，倒不如说是练射箭。

反而是主猎场那边的声音时不时传来。

什么侯府世子和三皇子两人不分上下，还有什么两人放着金贵的猎物不打，竟专追着一只兔子打。

楚黛宁挥了挥手，无语地问：「他们俩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我默默地搭起弓箭，没说话。

而此刻的许嘉义和宋祈安，两人紧紧盯着眼前被称为全场最漂亮的兔子。

宋祈安用手指摩着箭头，淡声道：「许嘉义，你猎不过我。」

相隔几米的许嘉义只看着前方：「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五指紧扣着缰绳，喉间滚动了几下：「我竟不知，三皇子是何时起的心思。」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宋祈安端坐在马背上，右手懒散地把玩着手中的弓箭，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眼神却淡漠得很。

下一秒，宋祈安指间翻动，眨眼间便搭上了弓箭，而箭所指方向——竟然是许嘉义！

他唇边的梨涡深深凹下，神色似玩闹一样，无所谓地笑着：「就如此刻，你也不知，我一松手便能置你于死地。」

许嘉义掉转马头，微眯着双眸迎着冷箭，眼底涌现出几分冰凉。

「许嘉义，除了她喜欢你这一点，你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处配得上她。」

14

我将手上的弓箭交给宫人，低着头拿着手帕擦拭时，两道高大的人影落了下来。

宋祈安和许嘉义两人，一人手上拎着一只兔子，一人笑着，一人僵着张脸。

「李姑娘，这只兔子是这个猎场里最好的，你看着喜欢吗？要是不喜欢也没关系，不用勉强。」这是宋祈安。

而许嘉义则一言不发，似是笃定我必然选他，又似是紧张，总之眼神灼灼地看着我。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局面，一时之间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

而这时，我脑海中沉寂了许久的系统，突然发声。

「李宛如。」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说出的话却像是平地起雷。

「我给你换了攻略对象，你不用再攻略许嘉义了。」

「你这些天一直不在，就是去做这件事？」

「这不重要，你就不关心你新的攻略对象是谁？」

「谁？」

「宋祈安。」

我猛然抬起眼，看向了宋祈安，他见我看过去，眼神亮了一瞬，唇畔的梨涡又深陷进去。

「接下来你知道怎么做，李宛如，我检测过了，攻略宋祈安的难度小到可怜，你尽管放手去做。」

系统说完这句话，就陷入了沉默，只留我一个人在当下凌乱。

我下意识看向许嘉义，他挺着脊背僵在那里，只知道搂紧怀中那只白色的兔子，像是心有所感一样，眼角泛红，乞求般地看着我。

这一刻，我很想将系统叫出来，跟他说，要不咱们都不活了成不成。

可是，他这么努力地想办法要活下去，我不能这么自私。

我将手伸向宋祈安，想要接过他手中的兔子，我不喜欢兔子，所以我硬着头皮伸手去接。

就在我的手要碰到兔子时，宋祈安弯了弯唇，将兔子挪开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兔子。」

他看了一眼许嘉义，开口道，「李宛如，不要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喜欢或者不喜欢，你都值得一个随心所欲。」

我的余光中看到许嘉义的手指颤了颤，脸色刹那惨白。

随心所欲这四个字似乎已经离开我太久了，我已经忘了拒绝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是什么感受了。

15

传话的太监急匆匆赶来，将宋祈安叫走，他将兔子交给宫人，犹豫了一会儿才走。

许嘉义拦住我的去路：「我跟你认错，你别用宋祈安来气我，你知道我受不了这个。」

「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吗？」我有些失望地看着他，「我在你眼里，是会随意玩弄别人的感情，只是为了出气的人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他欲辩解时，系统开口了。

「皇家猎场向来是多事之秋，太子党和二皇子党斗得厉害，宋祈安是太子党的人，他是二皇子那群人今天的目标，你赶紧赶过去。往猎场西北出口，走个十分钟左右，有个林子。」

我挣开许嘉义的手，弯着身子将来时家中备下的急救药一股脑揣进怀里，转身就走。

「李宛如！」

身后，许嘉义的声音让我停顿了一下，而后我拔步继续前行。

我是在一片深幽的林子尽头找到的宋祈安，当我翻开盖在他身上的落叶时，他身上的血不断地渗出。

「三皇子？宋祈安，醒醒！」我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慌忙地将金疮药倒在手心。

「李宛如？」他睁开眼，迷迷糊糊地喃喃着，「我怎么老是梦见你……」

我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脸：「别睡，这不是梦。三皇子，你那么聪慧，怎么都不可能一人孤身沦落至此的，你同太子商量好的对不对，他是不是待会儿就派人来救你了？」

我当然没办法叫人来，没人会听我的话，我是避开所有耳目偷偷跑进来的。

宋祈安这会儿才清醒了过来，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你，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你快出去，这危险得很，不对不对，你先，先躲那里头去，别让人看见……」他胡乱地指着。

我指了指他的伤口：「你要不先上点药吧。」

他摸了摸流血的地方，额头上冷汗涔涔，不忘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我大哥可能一时半会儿来不了，我们事先是有所防备，但没承想还是着了道。我刚刚用树叶将自己埋住，也是为了不让他们发现我的位置，等天黑了我再摸出去。」

「你先处理一下伤口，我知道还有一条小路可以出去，不会惊动别人，你的伤再不处理会越来越严重的。」

宋祈安背对着我，将上衣脱掉，衣裳层层叠在下腹处，白皙硬挺且肌理分明的背脊挺直着。

我避开眼，将药递了过去。

他用手指抹着药，整个人从耳尖到脸颊都微微泛着红。

宋祈安突然开口：「李宛如，我知道你喜欢许嘉义好多年，我也不知道你是因何突然改变了，但是没关系，只要你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金疮药浓烈的气味钻进鼻中，让我的脑子有一瞬间的停滞，手指蜷缩了下，我沉默不言。

我没有办法，像对着以前的许嘉义那样，将那些甜言蜜语跟不要钱一样地撒出来。

宋祈安是个很好的人，拥有着极高的权力和身份地位，却依然有着一颗纯粹的赤子之心和一腔热忱之情。

我弯身去扶宋祈安时，他用手指轻轻推了推我，唇色苍白地笑了笑：「我可以走，你不要靠我太近，会倒霉的。」

他从地上捡起两根木棍，递给我一根，自己拿着一根杵在地上，慢慢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们才从那个莽莽苍苍的林子中走出来。

宋祈安脱力地靠在崖边的石壁上，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朝我招了招手。

「你来，将这个放上去，会有人来救我们。」

蓝色的信号弹冲上天后，很快有几个全身黑的蒙面人从四面赶来，将我们团团围住。

我眯着眼看了下他们腰间的玉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支军队是宣国创国者留下的，是唯一一支护卫九五之尊的军队，没想到竟然在宋祈安手上。

后来，我是被人送回府的，我回去的时候，哥哥正因为没看好我而被爹娘臭骂。

他们看见我身上的脏污，吓了个半死，我好声解释了半天，才把他们哄过去。

16

等终于静下来时，我才有时间跟系统对话。

「你之前不是说过，不能换攻略对象，怎么突然又可以了？」

「我们有我们的规矩，你不用管。」

「行吧，那你那么有把握宋祈安一定会跟我成婚吗？你当初选许嘉义的时候也挺……信誓旦旦的。」

「一次看走眼就算了，我还能次次都看走眼？！」

「况且，你选中宋祈安之后，这个世界的气运也会偏向他，他以后就不会那么倒霉了。还有什么克妻这都是无稽之谈，你放心嫁就行。」

「那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半月。」

实际上，宋祈安比系统想得更容易被攻略，甚至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

他开始时常同我哥哥混在一起，哥哥是个老实人，为人板正一笔一画，也被他忽悠得偶尔会在我跟前讲几句好话。

他不知从哪里听闻我喜欢养猫，一只从西边进贡来的波斯猫，他从圣上那里直接偷了来塞我怀里，第二日我爹娘看见那只猫，魂差点吓没。

京中渐渐有了好多关于我和宋祈安的传闻，出乎意料的是，我没有听到什么不好的言论。不像我与许嘉义之间，多年来流传的都是一些难听的言语。

京中更多的传闻，是传我乃宋祈安的真命天女，自从我在他身边出现后，他似乎再也不是宣国的衰神了。

百姓听风就是雨，将我当作小菩萨。

可我知道，那些传闻都是宋祈安找人放的，他听不得别人对我有一丝的诋毁。

看着义无反顾的宋祈安，我总有种错觉，仿佛他为了眼前这一刻准备了许久，只是终于等到了机会，便毫不犹豫地出击。

我与宋祈安的婚事水到渠成，哪怕我向他表明过，我大约对这桩婚事别有目的。

他只沉默了半晌，便笑了笑：「没关系，只要给我多点时间，你一定会喜欢上我，我不会比许嘉义差。」

宋祈安求来赐婚圣旨后，亲自捧着那道圣旨，从宫中纵马一路到了北大街南巷，敲开了李府的门。

其实在求圣旨前，他已经去了好几趟国师府，每天天不亮就将国师从床上拉起来，要他给自己算命，直到连续算了三次自己没有克妻命，他才去请旨。

宋祈安站在庭院里，满目的光洒下，缀满他如星辰般的眉眼。

「宛宛，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他都捧着圣旨了，却还来巴巴地问我愿不愿意，真是够傻的一个人。

我笑着看向他，在他希冀的目光中，轻轻点了点头。

而后，轻声说：「愿意的。」

17

离成婚还有五日时，许府的小厮跪在后角门半天，一边磕头一边哀求。

「能不能请你家小姐去看下我公子，求求你家小姐救命，求求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许嘉义，一身松散的白衣，墨色长发披散着，白衣上有不明的血迹。

看到我时，他漠然地低下眼，用右手握着剑锋，如注的鲜血从指缝间滴落。

「你疯了？」我将他的手掰开，将剑扔出几丈远。

他抬起头，笑得有些癫狂：「你见我的第一面，不就知道我是个疯子吗？」

「李宛如，你要跟他成亲了吗？」他抬起手想碰我的脸，在看见自己满手血迹后，小心翼翼地转过手心，用干净的手背轻轻碰了碰。

「你跟他成亲的那日，会从这个世界消失吗？」

「你会离开吗？」

我瞳孔微缩，脚下有些疲软地退了半步。

「你怎么，你怎么知道……」

他站起身，又蹲了下去，染了血的桃花眼弯了弯，整个人有些病态和破碎。

「我当然知道，你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对我好，保护我，帮助我，不是因为喜欢我，你不过是在完成任务。」

「你有没有一点点真心，哪怕一点点？你没有，李宛如，你没有，你跟那些人一样，你也是个坏人，在这世上，无一人真心爱我。」

「我知道你的虚伪和假意，我清楚你的目的和手段，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我一边厌恶你，一边却忍不住靠近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只能靠不断地试探和发疯，来验证你哪怕只有一点一滴的情意。」

他双眼赤红着，手上的鲜血断断续续地往下滴：「你告诉我，你同他成亲后，会走吗？」

看着匍匐在脚边的许嘉义，我似乎尝到了嘴角有一丝咸意。

「不走。」

我走不了，回不去那个世界了，系统尽了最大的努力，也只能让我在这个世界活着，他没有办法在任务完成后将我再送回去了。

「哈哈哈哈哈——」听到我的回答后，许嘉义抬起头，极尽所有绝望地大笑出声。

他笑到两行泪滚到地上，笑到整个人像被十二月寒冬覆盖般不断颤抖着，笑到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许嘉义！」我倒吸一口冷气，急忙拿出帕子。

「这不公平，李宛如，你对我不公。」他偻着脊背，声音哽咽，「凭什么，凭什么我的八年留不住你，凭什么宋祈安能留住你？！你救救我，我会死，我会死的，你不能将我拉出深渊，又将我丢弃，李宛如……」

我捏着帕子，抿着唇：「是我……对不住你，你怎么怪我都行。」

「我怎么会怪你？」他的脸上不知何时染上了血，像白玉碎裂一样诡谲。

「你一定要嫁给宋祈安是不是？没关系，没关系。你知道我有钱，我可以在外面买一个宅子，你会嫌弃我吗？」

我有些震惊地看着他：「……许嘉义，你真的疯了。」

怎么不算疯，他原本就是个疯子。

我没想到，他能疯到宣国皇帝面前去，宋祈安知道他抱着一个玉枕去求赐婚圣旨时，整个人都疯了。

两个疯子对到了一起，闹得不可开交。

宣国皇帝震惊良久后，只抚着龙椅，和蔼地同许嘉义说：「这有些不成体统了。」

私下里，他拉着皇贵妃一顿输出：「那李家的姑娘是我家老三的娘子，你说那姓许的要不要脸的，还自荐枕席！」

18

许嘉义闹够后，不声不响地走了。

宋祈安问我要不要去送他，许嘉义请命去边境了。

我摇了摇头，看着宋祈安，他的神情不安，内心的恐惧肉眼可见。

「你在害怕什么？你总是这样神情紧绷着。」

他蹲下身看我，眼神里全是小心和无措：「宛宛，我总觉得你是我从别处偷来的宝物，我怕，你有一天会消失。」

我拍了拍宋祈安的头：「不是的，是因为我们互相选择，所以我们才能走到这一步，没有谁能偷走谁的宝物，除非她原本就不属于他。」

锣鼓满天时，春风送喜。

阁楼亭台遍布红绸锦绣，房檐廊角红绸高挂，十里红妆，望不到头的车马喧嚣，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婚盛况。

火红的盖头下，我的脸庞被喜娘精心地梳妆过，眉心是最时兴的花钿，白嫩的脸庞两颊粉腮，樱红的唇，如月似水的眉眼。

我静坐着，想起了两日前，许嘉义托人留下的信，上头只有两句话。

一是：李宛如，我这辈子都不会祝福你和宋祈安。

二是：幸好，你没有离开。

这时，我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是自那日后都没再出现过的系统。

他的声音有些模糊，我认真地辨认着，他说：「李宛如，我要走了。」

我垂在腿上的双手，瞬间紧握着：「走？你要去哪儿？」

他笑了笑，有些吊儿郎当地：「你这里的任务完成了，我当然是赶趟找下一个宿主了，难不成还留在你这里做客？」

「这么快吗？」我有些失落地问，回想起这八年，他才是陪伴我最久的那一个。

「嗯。」他闷闷地应了一声。

我看着从红盖头里掉落，不断打在手背上的泪水，胸口闷得快透不过气来：「你老实告诉我，你当初究竟是怎么做到将攻略对象换掉的。」

脑海里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才忽远忽近地响起：「还有三分钟，我就要报废了。」

我哭着问他：「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别人家的系统都是冷冰冰的，一派无情的，只有他是这样。

「不知道，」他轻轻笑了笑，「大概是欠了你的吧。」

「没有办法了吗？你告诉我，我能做什么？我要怎么做可以让你活着，拜托你了，你告诉我……」

「李宛如，」他的声音越来越远，就像隔了银河天堑，「别哭，在这个世界好好地活下去，你要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我就这样静静地坐着，静静地听着脑海中的电流音紊乱、嘈杂、平息、了无踪迹。

那一刻，像是有千百根针刺进我的身躯，毫不留情地搅弄着我的四肢百骸，密密麻麻的痛遍布全身，让我只能弯着腰，缓解一阵盖过一阵的痛意。

有人踏步而来，掀开了盖住双眸的绣花盖头，看到一张满是泪痕的脸庞。

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伸出手指擦了擦我脸上的眼泪，而后紧紧地搂着我，小心地安抚着。

我不明白这摧心裂肺的痛意是从何而来，我只是埋头痛哭，像是要将两辈子的爱恨情仇哭个干净。

「宛宛，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