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我陪裴翊在冷宫五年 后来,他走出了冷宫,坐上了储君之位
发布时间:2025-08-05 07:45 浏览量:1
自那日后,卫弦每月都会将全部的薪俸交与我,沙场立功得的赏赐也都给了我,就连与同袍狩猎得了皮子,也会专程托人来赠与我。
而只要他在家中的日子,洗衣做饭劈柴烧火都是他一手包办。
可以说,他方方面面都是一个极称职的夫君。
而云州连年边患,他官职也升得很快。
从军的第四年,他率部突袭匈奴牙帐,大捷。
节度使提拔他为虎骑将军,为他单开了府邸。
我从军户娘子成了将军夫人。
那日,他带着我走上城楼,迎着落日,看城外连片的麦浪在风中翻滚,晚归的农夫踩着炊烟消失在田埂尽头。
极目远处,大漠黄沙,商队赶着骆驼经过,铃铛声散落在风里。
我吹着初秋的风,听声声沙鸣,心中畅快无比。
原来离开了那藏污纳垢的皇城,自有更广阔的天地。
「本来那些银钱交给姐姐,是想着若有一日,姐姐有了心仪之人,那便是姐姐的嫁妆。但,倘若姐姐有那么一分喜欢我,我……我更是求之不得。」
他磕绊着说完,耳根已经红得彻底,双眼里满是诚挚和希冀。
少年最滚烫的一颗心,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捧到了我面前。
风停了下来,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轻垂的夜色里,我轻笑:「不是一分喜欢,是很喜欢很喜欢,我的,小夫君。」
天彻底暗下,城中是万家灯火,头顶有满天星辰,我们紧紧相拥。
8
一月后,新帝登基。
云州节度使派卫弦入京述职。
宫宴上,我再次见到了裴翊。
四年未见,他消瘦了许多,眉目愈发冷冽。
而从入座开始,他便死死盯着我,一瞬也不曾挪开。
「本宫瞧着这卫夫人眼熟,原来是昔日东宫的侍婢啊,说起来,卫将军与夫人的这段姻缘,还是陛下赐的呢。」
已是皇后的姚锦姝眼见裴翊的失态,面色不虞,有心折辱。
卫弦不卑不亢:「臣当初也不过区区一马夫,是陛下恩典,臣得以报效家国,既得贤妻共患难,便至死不负。」
这一句,掷地有声。
周遭的朝臣都赞卫将军重情重义,与夫人鹣鲽情深。
而龙椅之上的那人,生生捏碎了杯盏,脸色阴沉得吓人。
9
当晚,卫弦被灌了许多酒,内侍搀他去休息。
筵席快散的时候,宫婢引我去寻他。
刚一入殿,我便发觉不对。
宫人全数退了出去,大门紧紧闭上。
帷幔后走出来一人,玄色暗金龙袍,正是裴翊无疑。
「阿月……」
他红着眼望我,伸手便要来拉我。
我侧身避过:「陛下自重,臣妇如今是卫夫人。」
他伸出的手悬在半空,随后收回,握紧了拳。
「卫夫人?」他闻言笑出了声,「那个马夫,他也配?」
「怎么不配?当初是陛下亲许的婚约,宫婢配马奴,门当户对。」
「阿月这是在怪朕?」他上前一步,低眉看下来,眼底情绪涌动。
我摇头:「不,若非陛下赐的这桩婚事,臣妇也遇不上这样好的夫君。」
或许从前的我对他多有怨怼,可如今再见,早已心无波澜,无悲无喜。
上天待我终是不薄的,有失有得,失去的或许本就不属于我,而现在所拥有的,更加值得我用往后余生去珍惜。
「夜已深,夫君酒醒找不着人该着急了,臣妇告退。」
我稽首行了一礼,转身要离去,可下一刻,手腕被抓住,往后一扯,他将我抵在了床沿上。
「四年未见,难道你只有这些要说吗?」他眼眶泛红,声音有些嘶哑,「阿月,你可知,这些年,朕没有一刻不在想你,想我们的曾经……」
我偏开了头:「往事不可追,陛下如今得偿所愿,坐拥天下,何必执着于过去?」
「若朕偏要执着呢?」他低下头,气息近在咫尺,身体贴得愈发紧。
我被硌得难受,抬手去推搡,他却纹丝不动。
「阿月,我们重新开始……」
喑哑的嗓音紧贴着耳畔,他挥手灭了烛火,唇压覆了下来。
我挣扎之下,伸手拔下发簪,朝他刺去。
血滴落在红线毯上,他吃痛松开了我。
「你竟为了一个马夫伤朕……」他满目得不可置信,「他到底有什么好?」
发簪沾着血,我喘着气,心跳得厉害。
「至少他予我尊重,许我自由,不会将我当货物一样随意送人。」
他微怔,眼中浮起隐痛,失魂落魄地后退了半步。
我趁机往殿门出走去,他没有再拦。
快到门口时,他忽而又开口:「你以为他待你真心,那是他从前未发迹,等权势当前有所取舍时,他同样会放弃你。」
我脚步顿了片刻,没有回头。
10
行至朱雀门时,远远地便瞧见一人,颀长挺拔的身姿立在月色里,坚定地等在墙垣下。
「姐姐!」他眼神一亮,绽开笑容,露出好看的虎牙,快步朝我过来。
我亦笑得欢喜,向他跑去。
这一路没有阻隔,我们都在奔向彼此。
相信往后也是如此。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回来?」
回程路上,他与我同坐在马车里,夜阑更深,一片静谧。
「因为姐姐说过喜欢我,就不会骗我,多久我都会等。」他望着我,一如既往地真挚。
我轻笑出声:「你不问问我,与陛下都说了什么吗?」
我与裴翊的过往,他都知道。
今夜我在后宫逗留了半个时辰之久,可他什么都没问。
「只要你平安无恙,其余的都不重要。」
他伸手,掌心覆上我的指尖,紧紧握住。
无须猜疑,也无须诘问,只有彼此心照不宣的信任。
……
卫弦在京中还需待上一月。
这些时日,他收到了许多拜帖与请帖。
但无一例外地拒绝了。
除了在兵部述职,他只去了大理寺。
因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愿重查先帝朝酷吏清洗之下的冤假错案。
卫弦想借此机会为我的父亲翻案。
虽然我知道,当年那桩案子,牵扯甚广,是先帝亲自盖章的谋逆,便是寻到了证据,恐也难有转圜。
但既有此心,唯有尽人事,听天命。
忙碌的日子就这样过去,直至半月后,相府的门生上门拜访。
11
书房外,我听到年轻的小吏直道喜:
「将军战功卓著,又得节使器重,若再添一门得力的亲事,前程定是不可限量。」
竟是姚相有意将其幺女许配与卫弦。
那位相府四小姐,也便是当今皇后姚锦姝的胞妹,煊赫的名门贵女。
只是卫弦并不热忱:「卫某已有妻子。」
「那又如何,男儿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为了将军的前程,想来夫人也定会体谅,左右不过是让个名分嘛……」
「大人慎言,」他打断了他,「卫弦此生只有一位夫人,不会再有旁人。也绝不会让夫人为我的前程做所谓的牺牲。」
见他油盐不进,那人有些恼了:「卫将军未免太过自傲,你可知多少人盼着与相府结姻亲?何况那姚四小姐天姿国色,难道还配不上你?怎可如此轻视?」
年轻的将军在案前专注看舆图,神色从容:「大人说笑了,要说轻视,真正轻视相府千金的,怕是姚相本人,京中青年才俊众多,他偏偏为爱女相中了有妇之夫,何其荒谬。」
那小吏涨红了脸,还要再说些什么,卫弦已下了逐客令:「天色已晚,便不留大人了,此事不必再提,卫某亦不希望夫人知晓徒增烦恼。」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抬眼,正瞧见站在门外的我。
「姐姐,你怎么来了?」
「来喊你用晚膳,却不想听到了有趣的事。」
我挑眉笑道:「泼天的权势近在眼前,你就这样拒了?」
相府抛出的诱饵其实很动人。
云州节度使年迈且膝下无子,未来势必要在其麾下诸将中择一继任者,卫弦虽有军功却根基尚浅,缺的便是朝中的倚仗。
此事若成,于双方都有利。
只是某人执拗:「我才不愿抛弃姐姐。
「当初去云州时,我确实一心想着建功立业。可这四年来,看边塞满目疮痍,百姓流离,方才明白,云州军浴血,是为守万民安居,百姓和乐,并非为一己之私。
「姐姐于我而言,是心悦之人,亦是家人。任何事都可取舍,唯独家人,不可放在权衡利弊的天平之上。」
风穿过回廊,卷起帷幔又落下,庭院里梧桐叶沙沙地响。
少年的双眼清亮,握着我的掌心炙热而滚烫。
12
半月后,卫弦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关于我父亲的旧案,有了眉目。
「我明日便去大理寺将证据交与荀少卿,待此事一了,我们就启程回云州。姐姐安心在驿馆等我便好。」
我靠在他肩上,轻轻点头。
这一夜,我们在院子里看星星,小酌桂花清酿,甜蜜而欢喜。
「等回云州之后,在府里种上一片沙棘,知道姐姐爱吃。
「再养一只狸奴,我不在时,可以陪姐姐逗趣解闷儿。
「还有……」
「还有,我们做真正的夫妻。」我打断了他,满目皆是笑意。
他闻言怔怔地,半晌说不出话来,从脸颊红到了耳根。
……
翌日,我晨间便出门采买布匹和吃食,准备之后启程回云州。
但是,从晌午到掌灯时分,我都没有等到他。
到了亥时,驿馆里,出现了几个蒙着面的黑衣人。
门扉被推开,一阵晕眩后,我便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是在京郊的一处草庐里。
头胀痛得厉害,迷蒙中,隐约听到了人声。
「那姓卫的小子竟让他给跑了,倒是他这夫人,长得真是天仙一般。」
我被绑在柱子上,看守的约莫有三四个人,眼睛不住地在我身上打量着。
「主子吩咐了,这女人留一条命还有些用处,别玩太过火。」
「嘿嘿,头儿你就放心吧……」
满面油光的男人,露骨的目光,猥琐而恶臭的笑,离我越来越近。
我想要挣扎,却没有力气。
「你们是何人,为何绑我?」我试图拖延时间,「既知我夫君是卫将军,你们想要的,他皆可应允,只要你们不伤我。」
那人狞笑着:「卫将军?哈哈哈,今日咱们都当一回将军,来尝尝这将军夫人的滋味……」
恶心的气味熏得我想要呕吐。
那人扑上来的时候,门被踹开,一支箭穿进了他的喉咙,应声倒地。
羽林卫冲了进来,随后进来的人 ,是裴翊。
13
我昏迷了三天,醒来已经在宫中。
裴翊立在榻边,眼下淤青,瞧着有些憔悴。
我想起草庐里那些人提及卫弦,他可能有危险。
「陛下,我夫君他……」
「他已经回云州了。」裴翊面无表情。
「不可能!」我自是不信。
裴翊沉声道:「云州节度使病危急召他回去,他此去是为接管云州军政。大权在握的机遇,他顾不上你。」
「他不会放弃我,我要去寻他。」
我挣扎着要起来,却因身上的伤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泪水溢出眼眶,胸口闷得难受。
他抬手为我拭去泪,揽我入怀:「不管你信与不信,他都已经走了。你现在出去,无疑是送死,阿月,乖乖留在朕的身边,朕会护你。」
……
裴翊将我安置在了关雎宫。
里里外外守满了宫人,不允我出去。
他每日都会差人送来金玉首饰,绫罗绸缎,及各地进贡的奇珍。
这宫中一切用度皆属上乘。
我像只雀儿一般被锁在笼里,却时时牵挂着卫弦,终日郁郁。
晨间梳头时,镜中出现了裴翊的脸。
「朕送来的翡翠头面,怎么不见你戴?」
妆奁里,上好的冰种翡翠,晶莹透亮。
他取出一支发簪,为我簪上,我却觉着刺眼。
「当初在冷宫,朕许诺会赠你这世间最好的头面,阿月可还记得?」
我轻声道:「自然记得,同样记得被皇后摔碎的那支琉璃簪。」
那年是我十五岁生辰,他亲手为我刻了一支琉璃簪。
蝴蝶的式样,雕得并不精致。
「我现在只有这个,但将来一定为阿月打一副最好的翡翠头面。」
琉璃廉价,寻常宫人都不屑瞧,我却珍之重之,戴了好些年。
直到他成了太子,在东宫,我亲眼瞧见他用心挑选南诏翡翠,将整幅头面送给姚锦姝。
而那里头,也有一支蝴蝶样式的发簪。
女子对首饰本就天性敏感,姚锦姝瞧见我头顶的蝴蝶与她的撞了款,便发难:「贱婢就是贱婢,只能戴赝品。」
她伸手按着簪子,深深扎入我的肉里。
血顺着额头流下来。
而裴翊瞧见了,只是告诉我,既然太子妃不喜,你便不要再戴了。
过往种种,如今提及,我心绪平静,更像是个局外人。
而裴翊面露痛苦和疼惜:「对不起阿月,从前是朕没护好你,往后不会了。」
我面无波澜看着他:「陛下若真觉得歉疚,就放我走吧。」
「不可能!你想都别想。」他猛然抬头,「阿月,朕已经失去你一次,不会再失去第二次,你不要再妄想回到那个马夫身边。
「他同样为了权势利益放弃了你,为何你还要对他死心塌地?」
我无比坚定:「不,他不会。」
14
宫中的风声传得很快。
裴翊将我藏在后宫的消息,很快便入了姚锦姝的耳中。
她踏足关雎宫时,我正在用早膳。
「卫将军尸骨无存,你竟还吃得下,当真是心如铁石。」
瓷碗掉落,碎裂了一地。
「你说什么?」
滚烫的白粥粘在手上,我已没有知觉。
姚锦姝轻慢道:「本宫说,你那夫君死了,乱箭穿心,尸骨都被碾碎了。」
我胸口猛一阵抽搐,堵得难受,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
卫弦那日并没有弃我而去。
他出门去大理寺的路上,被相府的人设伏。
那些人,与那日绑我的,是同一路。
他们人数众多,又出手狠辣。
亲兵赶到时,卫弦已负伤,失血昏迷。
而此时云州急召,亲兵们只好先带着他离京。
节度使病故,匈奴乘机南下劫掠。
堪堪转醒的卫弦,重伤未愈,却也只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披甲上阵。
而云州军中,亦有姚相安插的人。
他们切断了补给。
他率军血战了五日,死于襄山。
匈奴在他手上吃了太多败仗,恨他入骨,连尸体都没给他留。
「马夫就是命贱,给他福泽也承受不住,放着相府的乘龙快婿不做,偏要守着一个贱婢,他若是识时务些,何至于如此。」
姚锦姝在我耳畔冷嘲热讽。
我沉默着,双目放空,指尖深深嵌入肉里。
15
我病了很久,不吃不喝。
每每恍惚,总好像看到了卫弦,他在我们初到云州时的小屋里,为我做羹汤。
他笑得那样温暖,我伸手去抱他,却怎么也够不到。
转眼,我又瞧见了病榻边,跪了满地的太医。
裴翊在歇斯底里地呵斥,却也束手无策。
无奈之下,他松口,让云州来的副将前来见我。
那人递上了一纸带血的书信。
「将军吩咐,若他战死,便将这放妻书交与夫人,愿夫人再觅良缘,不必守节。」
我的小夫君啊,还是这样一腔赤诚,至死都在为我考虑。
既如此,又怎好辜负。
……
我狼吞虎咽,吃了许多膳食。
命宫人为我梳妆,用胭脂遮掩连日来的憔悴,穿上鲜亮的裙衫,再命人去请裴翊。
见到来人时,我朱唇微启,露出对镜练了多次的笑:「陛下说,只要我愿意,就重新开始,可还作数?」
他惊喜地望着我:「当然作数,阿月,你终于想通了?」
我点头。
他喜上眉梢,激动握住了我的手:「太好了,朕这就去拟旨!」
16
我成了裴翊的贵妃,盛宠。
他免我所有礼数,允我用皇后的仪仗,一切赏赐先进关雎宫。
前朝后宫皆传,陛下被狐媚子所惑。
封妃的次月,我第一次去椒房殿。
姚锦姝坐在上首,一众妃嫔瞧见我,目色各异。
「丈夫刚死就爬上了龙床,到底是贱婢出身,不知廉耻。」
低声地议论,我只当作没听见。
姚锦姝笑得端庄大度,命人为我看座。
「红笺,还不快去给温贵妃倒茶。」她吩咐身后的丫鬟。
那婢女怯生生地走过来,像负了伤一般,双腿都在打颤。
抬头的瞬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从前与我同在宫中当差的宫女。
姚锦姝目露笑意:「说起来,这丫头与温妹妹还是旧识呢,同为掖廷罪奴,只是她命贱,没有妹妹这般福气,到如今还是个奴婢。」
这话无非是再一次点明我的出身,实在是无趣得紧。
而此时,那红笺斟茶的手不停地颤抖,将茶水洒在了案上。
姚锦姝身侧的嬷嬷上前来,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没用的东西,丢人现眼。」
红笺肿了半边脸,含泪跪下来求饶。
那嬷嬷还要再打,我拦住了她。
姚锦姝笑得得意:「还是温妹妹懂得体恤下人,要不怎么说物以类聚呢。」
说话间,目光扫过地上战战兢兢的红笺:「往后你也该长点心,多与贵妃学学,才有望摆脱你这奴婢的身份飞上枝头。」
话里话外含沙射影。
我伸手,取过宫人捧着的热汤,全部撒在了姚锦姝身上。
「这么多年,娘娘还是一点没变,这是还了当初的那碗粉圆。」
她被烫得尖叫。
「来人,来人啊,还不快,给我把这个贱婢拿下!」
我被内侍和仆妇押在殿外施杖刑。
廷杖打在身上,很疼很疼,血顺着凳子流淌下来。
姚锦姝仍觉得不解气:「来人,取滚水来,往她脸上泼!」
我意识模糊,好像快死了。
算算时间,裴翊也该到了。
「陛下,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见了来人,姚锦姝迎上去,哭得梨花带雨。
可他并未瞧他,直直过来抱起了我。
「闪开!」
他急切地抱着我奔走,命人传太医。
17
我本就病气缠身,又添新伤,愈发孱弱。
太医令直摇头。
裴翊下令将姚锦姝幽禁,收回了册宝。
「阿月,对不起,朕来迟了。」他守在我榻边,无尽痛苦懊恼。
我虚弱地支起身子:「陛下为我重罚皇后,便不怕姚相前朝施压吗?」
将士遗孀成为后妃本就违背纲常。
现如今又挑衅皇后,迷惑天子,更是罪无可赦。
想来明日,相府门下的群臣必会在朝上参奏,恳请陛下诛杀妖妃。
「随他们去!朕既说了这一次会护好你,便不会食言。」
他给了我一枚令牌。
这是,历代帝王才有的暗卫。
我紧紧握住那牌子。
这顿皮肉之苦算是值得了。
……
皇后被幽禁后,后宫再无人敢招惹我。
前朝尽是骂妖妇的声音,但也不乏找上门来献媚邀宠的朝臣。
我趁此机会,做了布局,收了一批人在麾下。
但姚家的势力盘根错节,要伸手至前朝除之,不知要耗时多久。
若要求快,唯有刺杀。
相府的守卫森严,很难有机会下手。
而最好的时机,是三月春狩时,松山围场。
裴翊给我的暗卫有数十人,加上卫弦的旧部亲兵,共百余人。
我提前买通了猎场的牧监,在马匹上做好手脚。
然后,命暗卫在姚相的行进路上伏击,亲兵负责引开相府的护卫。
一切,天衣无缝。
……
姚相的死讯传来时,裴翊意料之中地来了我的寝宫。
同来的,还有近乎疯魔的姚锦姝。
「陛下,刺客已经招了,就是她指使的……陛下要还臣妾的父亲一个公道啊!」
她哭得歇斯底里。
裴翊并不为所动,唤来宫人将她拉了出去。
「阿月……」
他低唤了一声,没有训斥,也没有责怪,只是望着我。
「这些时日,你都是在虚以尾蛇,为的就是今日吗?」
我轻笑:「被陛下发现了呀。」
他锁着眉,眼中是痛苦和懊恼:「你这是在报复朕吗?」
我对镜贴上花钿:「陛下言重了,我只是让该死的人血债血偿而已。
「再说,处处为人掣肘的滋味也不好受吧,陛下难道不想拔除这颗毒瘤吗?」
玉器断裂,手中的簪子断了。
「阿月,朕是帝王,治国之道,在于制衡,相府是刺在朕心头的隐患,不受掌控的藩镇节使又何尝不是?这些钉子迟早要拔,只是如何拔才是关键。」
所以,他对姚相的所为视而不见,任由相府把手伸到云州,坐观京都与边塞的明争暗斗,最终害死卫弦。
这便是帝王之术。
就如先帝,或许明知我父亲冤枉,却还是对构陷听之任之。
因为在他们的心中,孰是孰非不重要,朝局平衡帝位稳固才是最重要的。
我冷嗤:「那现在这心腹大患没了,陛下该高兴才是。」
他阖眸,深深叹气:「说到底,你还是为了他。」
是啊,一直是为了他。
我又怎么舍得放弃我的小夫君,转投旁人的怀抱呢。
「裴翊,你知道吗?卫弦他不姓卫,他姓裴,是你的亲哥哥。」
他瞳孔骤缩:「什么?」
18
卫弦,是先皇后所出的嫡子。
先帝疑心重,在那段满是血孽的清洗里,先皇后一族因一场符厌之祸,满门抄斩。
年岁尚小的卫弦,被亲卫救出,养在西平王府。
他口中的那位幕僚父亲,正是当年救下他之人。
西平王之所以要反,也是因为有嫡出的皇子在他手上。
卫弦知晓身世后,先到了京都,又去了云州,本想着建功立业,掌权之后,拿回本该属于他的。
可也正是在云州的那段时日,看边塞荒芜,家国沧桑,他明了,于百姓而言,谁做皇帝有什么要紧?
三餐温饱,阖家安康才是万民所求。
他放弃了仇怨,也放弃了对权势的念想,只想着守在云州,为这一城百姓,也为了我们的家。
本来那日,我们相约一起回去的。
到时,我们在庭院里种满梅花和沙棘。
雪夜赏梅,烹茶酿酒。
未来的我们,或许还会儿女绕膝,我教他们读书,他教他们习武。
可是,他走得那样突然,连最后的道别也不曾有。
为何要留我一人在世上,孑然一身呢?
我取出了弯刀。
这是刚到云州时,他赠我防身的。
今日,我们终于可以再次相聚。
我朝裴翊望了一眼:「我一死,陛下就不必为难了。」
此时立政殿里前来讨说法的群臣,怕是都快聚不下了。
「不,阿月……」
我划破了颈项,他上来握住刀刃,血顺着刀柄流淌不止。
「你不必死,朕有办法护你。」
……
这一日的午时,我见到了大理寺少卿,荀越。
与卫弦同查我父亲旧案之人。
「这是卫兄写的诉状,还有他夜探姚府搜集到的卷宗。」
我瞧着那密密麻麻的字迹,卖官鬻爵,贪墨灾银,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本来我与卫兄合计,在暗中动手拿下姚相,再将其罪证公之于众,借悠悠众口肃清前朝,未想对方早有防备,反而害了卫兄。」
他满是惋惜。
「如今佞臣身死,其罪也该清查,既是君子之约,在下定会履诺,将真相大白于天下,不叫卫兄的心血白费。」
他走时,又顿住脚步:「卫夫人,在下与卫兄相识不久,却也知他为人,若他在天有灵,定然希望夫人好好活下去,保重。」
我怔愣愣地,许久没有说话。
卫弦是为我才得罪相府,遭此横祸。
他查到我父亲旧案的隐情,那些贪墨谋逆的所谓证据,桩桩都是构陷。
这番动作惊动了姚相。
对方派说客前来, 意结姻亲,是拉拢也是警告。
以相府之势, 便是天子也有所忌惮。
只是,卫弦并不买账。
这样的刺头, 不能为其所用, 就只有为其所杀。
原来一切,皆是因我。
19
一月后,陛下诏令, 废皇后姚氏,姚府上下满门流放。
同时, 先帝朝被定谋逆罪的温御史, 我的父亲, 沉冤得雪。
我离京时, 裴翊挽留:「阿月, 年少失约是我的错,但那时姚相势大,朕因出身从不得父皇看重,实在是不得已。
「只要你愿意,朕现在就立你为后,往后余生会好好补偿你, 我们重新开始, 好吗?」
我摇头:「在那个当下,陛下做出对前程最有利的选择, 并没有错,只是有一个人曾经告诉我,任何事都可以有所取舍, 唯独家人,不可放在权衡利弊的天平之上。」
我最后的恳求, 是希望他看在从前的情义上, 将温贵妃从史册上抹去。
卫弦此生只有一个妻子, 琉月此生,也只有一个夫君。
……
我站在云州的城楼上,看旌旗猎猎,听声声沙鸣,好似又回到了那日, 满天星辰下, 我们倾诉爱意,紧紧相拥。
「姐姐!」
我抬头, 少年在唤我。
熟悉的笑颜,温暖而明亮。
他站在云端, 向我伸出了手。
我朝他飞奔过去, 裙裾飞扬。
这一次,我们终于可以相守。
……
翌日晨间,卖菜的农妇进城,在墙垣下看到了早已没有气息的女子。
「谁家的娘子啊, 年纪轻轻这样想不开。
「想来是活不下去了吧,近来边塞又不太平了,要是卫将军还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