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时空里的海怪事件

妖怪多数出现在远方，因为妖怪游离在生活经验之外。《点石斋画报》出现在十九世纪末，其中有不少来自海外的妖怪，活跃在使臣、客商、水手的讲述中。本期推送三则故事，皆是《点石斋画报》中的海怪故事，它们生活在平行时空，仿佛确有其事，而又怪诞莫名。

西人见龙

【原文】

古人说龙之书，汗牛充栋，不必其一一目击也，然亦必非尽属子虚，幻造是名，以欺后人，可知已。人称西人精于格致，力辨无是物，而中人亦以龙为不恒见之物，遂同声和之，耳食多偏，亦学人之陋也。近日西报言，有某轮船行经阿非利加洲之南，忽见波涛上沸，鳞爪怒张，初疑为大鱼，稍近则首尾皆现，高出水上二丈余，约计其身不下十丈，然则西人之言无有者，欲核夫实也，所谓无征不信也。中人知龙之变化不测，上下无时，风云护其体，雷雨宏其功，状九五之尊，岂能以寻常习见之物绳之哉？用夏变夷，不必其变于夷也。

【释评】

古人谈论龙的书可谓汗牛充栋，不一定都是眼之所见，然而也不都是子虚乌有。最近西方报纸称，有某轮船途经非洲南部，看见海上波涛翻滚，鳞爪出没，一开始怀疑是大鱼，等靠近了看，原来是龙，头和尾都清晰可见，高出水面两丈多，身子约有十丈多。西洋人曾说世上没有龙，因为没有亲眼所见，而中国人认为龙是变化莫测的，并非寻常可见之物。

中国神话中的龙，与西方的轮船相遭遇，正象征着两种不同文化的碰撞。该图的作者认为，西方人不知世上有龙，皆因龙是变幻莫测的奇幻生物，这并不是西方人所能理解的。最后作者说“用夏变夷，不必其变于夷”，是化用了孟子的话，意即提倡用中原的文明去改变蛮夷，而不必被蛮夷改变，可见作者的保守观念。

巨鱼骇闻

【原文】

澎湖海中于去冬忽来一巨鱼，横亘沙滩，土人初疑为轮船搁浅，争来救护，及细察之，乃知为鱼然，亦莫知其名，旋有勇夫持巨斧，以劈其头，鱼遽吐沫吹气，其人晕倒几毙，自是遂莫敢过问者。阅数日，鱼困于涸水，渐不能动，沿海居民始各挟具脔割。闻是鱼长五十余丈，围高一丈有余，二目无珠，尤奇者，鱼腹中有二鱼，一重七八百斤，一重三四百斤，足见其鲸吞之猛。鱼之肾囊下垂一丈余，内有二子，大如牛，坚如石，鱼牙长亦径丈。彭湖镇王兰亭军门曾拔一牙以献抚军。该处村氓或割其肉，或取其油，统计共得鱼肉二三千担，鱼油七八百担，及割剥将尽时，鱼尾忽怒摆，旁有数千斤之巨石，被掷至数百丈以外，则其生时之大力，更可想而知矣，嘻，异哉！

【释评】

澎湖海中来了一条巨鱼，横亘在沙滩上，当地人以为是轮船搁浅，到了近前才知道是鱼。有一勇士用巨斧去劈鱼头，鱼忽然吹气，勇士昏倒，几乎毙命。几天后，大鱼困在滩上奄奄一息，沿海居民都来割肉。听说这鱼身长五十多丈，高一丈多，两眼中没有眼珠，腹中还有两条鱼。割肉快要割尽时，鱼尾忽然怒摆，旁边有一块数千斤的巨石，被抛到了数百丈之外，可见其力量之猛。

此图的大鱼搁浅是来自澎湖岛的新闻，画师可能没见过鲸，根据传闻所画，大鱼的造型怪异，加上了密集的獠牙，还有腮，臆造的鲸耐人寻味。旁边的围观人群身形矮小，更显出大鱼之大。

北海奇观

【原文】

尝观侍卫哈达《穷北海记》，言康熙时命往穷北海，假道俄罗斯，北行历数十驿，至一部落，气候严冷，叩北海所在，因留其地数月。临行，其酋脱身上火裘厚衣之，以羊革蒙面，选明驼合乘，派部人导往。日食干脯，夜即伏驼背卧。历数十昏晓，始抵其处，遥见门高数百丈，宽百余丈，门外积水冰中，方蚌皆长丈余，每蚌藏一夜叉，蓝面赤发，极可怖，门上大金字二，小金字三，蚪屈不可识。以刀划牛皮，志其点画，藏于怀。门内深黑，闻水声如雷，方再谛视，夜叉作欲跃出相攫状，其背粘连蚌壳不能脱，翻滚上岸，其行甚速，驰骤急归。既至，则偕往之部人已冻毙五六矣。遂别其酋，行二年余始回京，以所划牛革进呈，乃蝌蚪文，译之为“幽门，姒禹题”五字，岂《尚书》所载“宅幽都”即此地耶？

【释评】

侍卫哈达的《穷北海记》提到他曾于康熙年间奉命去北海，经过俄罗斯，到达一个部落，当地酋长脱下火裘相赠，他们乘着骆驼继续前进。几十天后到达北海，有一大门，高数百丈，宽百余丈，门外有大蚌长丈余，每个蚌壳内都藏有一个夜叉，蓝脸红头发，极为恐怖。门上有两个大字、三个小字，是蝌蚪文，无法辨识，只得用刀把那些字刻记在牛皮上。想要再细看，那些夜叉却作势妖跳出来上前攫拿，它们的背部粘在了背壳上不能挣脱。回返时走了两年才回到京城，进呈记录文字的牛皮，请人翻译，原来是“幽门，姒禹题”。

《尚书·尧典》中提到尧帝命令和叔镇守幽都，此处敷衍为一段奇谈。清代国门渐开，传来外部世界的消息，以新获得的外部知识来印证上古典籍，成为一时风气，然而这种印证又往往不太靠谱。图中的夜叉形象值得注意，除了蓝面赤发、手持刚叉的形象，还与蚌精的形象相混，成为复合型的妖怪，它们来自传说中的北海，是人们想象遥远北海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