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母者怀鬼孕

发布时间:2025-06-05 11:09  浏览量:1

暮色像团揉皱的墨,沿着青石巷的砖缝往里渗。

林秀娘扶着腰肢,踉跄着撞开自家柴扉时,檐角铜铃正发出沙哑的呜咽。

她腹中那团活物又动了,像有无数根细针在血肉里游走,搅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作孽啊……"她瘫坐在门槛上,粗布裙裾洇开暗红血渍。

三个月前那个雨夜又浮现在眼前,她攥着剔骨刀站在母亲床前,烛火将佝偻的影子投在斑驳土墙上,宛如择人而噬的恶鬼。

可当刀尖没入皮肉的刹那,母亲干瘪的嘴唇竟勾起诡异的笑,浑浊眼珠里映出她扭曲的面容:"你逃不掉的……"

巷尾传来更夫梆子声,惊得林秀娘浑身一颤。

她慌忙掩住隆起的腹部,却见门缝里塞着张黄表纸,朱砂画的符咒被雨水洇成团团血花。

纸角还沾着片带血的指甲,在月光下泛着青灰。

"林家娘子,开门呐!

拍门声惊起檐下寒鸦。

林秀娘认出是村东头的稳婆,她记得这婆子左眼蒙着块黑布,总爱在产妇房梁上系红绳。

此刻那独眼在夜色里泛着幽光,像极了坟场飘荡的磷火。

"我……我月份尚浅……"林秀娘背抵着门板,喉间泛起铁锈味。

腹中胎儿突然剧烈翻腾,疼得她眼前发黑。

再睁眼时,稳婆枯枝般的手已穿透门板,指甲缝里还嵌着片带血的胎发。

"你怀的是鬼胎。

稳婆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七月十五子时生,要剜母心当脐带。

林秀娘尖叫着往后退,后腰撞上供桌,香炉里三炷香齐齐折断,青烟凝成张扭曲的人脸。

子夜暴雨倾盆,林秀娘蜷缩在稻草堆里发抖。

腹中胎儿突然安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细碎的啃噬声,仿佛有鼠群在啃食她的脏器。

她颤抖着掀开衣襟,只见肚皮上浮现出青紫血管,正有规律地搏动,如同有张小嘴在吮吸。

"秀娘!

破窗而入的竹竿惊得她差点咬破舌尖。

来人是村西的樵夫阿铁,他肩头扛着半扇野猪,腰间酒葫芦随动作叮当作响。

这莽汉总爱在酒后唱些荤腥小调,此刻却满脸凝重地盯着她腹部:"你身上有死人味。

林秀娘刚要开口,忽觉喉间一凉。

阿铁的柴刀已抵住她咽喉,刀刃映出他布满血丝的眼:"去年腊月,你是不是往老槐树底下埋过东西?

她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那夜她确实将染血的襁褓埋在树下,月光把母亲的寿衣照得惨白。

柴刀当啷坠地,阿铁突然捂住右眼惨叫。

指缝间渗出黑血,他踉跄着撞翻油灯,火舌顺着干草垛窜上房梁。

林秀娘趁机逃出,却见暴雨中站着个穿红袄的女童,发间别着朵枯萎的纸花。

女童转身时,她看见那孩子后颈有块铜钱大的胎记,和自己当年亲手掐死的婴孩一模一样。

破庙蛛网结满神像,林秀娘蜷在功德箱后发抖。

腹中胎儿又开始蠕动,这次带着冰凉的触感,仿佛有条蛇正顺着脊椎往上爬。

她摸到箱底有块硬物,掏出来竟是半块雕着饕餮纹的青铜镜。

镜面蒙着层血痂,倒映出她身后站着个佝偻人影。

"我的儿……"母亲的声音像生锈的刀片刮过耳膜。

林秀娘转身时,看见老妇的肚腹高高隆起,皮肉下似有活物游走。

她这才惊觉母亲脚不沾地,灰白长发间缠着几缕脐带,正滴滴答答往下淌着黑水。

青铜镜突然迸发青光,林秀娘在镜中看见惊人一幕:去年中元节,她将汤药喂给病重的母亲时,碗底沉着块带符咒的桃木。

母亲咽气那刻,窗外惊雷劈中老槐树,树根处钻出团黑雾,顺着她滴落的眼泪钻进腹中。

"你吞了往生咒。

母亲腐烂的嘴唇贴上她耳垂,"这鬼胎会吸干你七情六欲,最后……"话音未落,庙门轰然洞开。

阿铁举着火把冲进来,右眼缠着渗血的布条,左手却拎着个襁褓——正是她当年埋下的那个,此刻正发出婴儿啼哭。

啼哭声突然变成夜枭怪笑,襁褓绽开,露出团蠕动的血肉。

那东西没有五官,只在胸口裂开张布满尖牙的嘴,吐出半截带血的脐带。

阿铁惨叫着后退,火把引燃了他背后的供桌,火光中浮现出无数黑影,都是这些年难产而亡的妇人。

林秀娘腹中剧痛难忍,她感觉有东西正撕开皮肉往外钻。

青铜镜突然飞起嵌进神像眉心,金光中浮现出母亲年轻时的模样。

那时的妇人抱着襁褓,哼着走调的摇篮曲,身后槐树开满白花。

"娘错了……"幻象中的母亲突然泪流满面,"当年不该给你喝落胎药,那孩子本该是你的救赎……"林秀娘如遭雷击,记忆如潮水涌来:十五岁那年她被富户玷污,母亲为保她名声熬了红花汤。

可汤药被掉包成往生咒,那些夭折的婴灵便化作执念,寄生在她腹中。

血肉撕裂声中,林秀娘摸到块尖锐的瓦片。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那个诡笑,终于明白老妇为何要吞下往生咒——那根本不是催命符,而是以自身为牢,将万千婴灵困在黄泉路上。

而她亲手弑母,正是打开了阴阳两界的门闩。

"来吧!

林秀娘将瓦片狠狠刺入心口,鲜血喷溅在青铜镜上。

神像轰然倒塌,金光化作锁链缠住鬼胎。

母亲的身影在火光中逐渐透明,她最后一次为女儿梳理乱发,指尖穿过那团蠕动的血肉:"该走了……"

晨光刺破云层时,村民在废墟里找到两具焦尸。

林秀娘蜷缩在母亲怀中,腹部平坦如初。

她右手紧握半块青铜镜,镜面映出无数婴儿的笑脸。

而村头老槐树突然开花,雪白花瓣落在当年埋襁褓处,长出了株并蒂莲。

阿铁独眼望着莲花出神,腰间酒葫芦突然坠地。

他想起昨夜幻象中,林秀娘抱着婴孩走向奈何桥,母亲化作引魂灯跟在身后。

那盏灯笼上,分明写着他的生辰八字。

数月后,有货郎在乱葬岗捡到个女婴。

孩子啼哭时,方圆十里的坟包都飘出纸钱。

接生婆战战兢兢剪断脐带,发现那带子上缠着半片青铜镜,正映出漫天星斗。

而女婴颈后,有块铜钱大的胎记,在月光下会变成槐花形状。

货郎王五将襁褓裹紧时,忽觉掌心发烫。

那女婴脖颈后的槐花胎记在晨雾里泛着幽光,像团未燃尽的冥火。

他慌忙解开粗布包袱,却见婴儿睁开的双瞳竟是阴阳两色——左眼金瞳映着朝霞,右眼银瞳凝着残月,额间还隐约浮着道朱砂痕,宛如未干的血泪。

"作孽啊!

王五转身欲逃,怀中婴孩突然发出夜枭啼哭。

身后槐树簌簌作响,万千纸钱自枝头飘落,每张都印着模糊的生辰八字。

他这才惊觉足下土地松软异常,昨夜分明是青石官道,此刻竟陷在坟茔堆里,四周墓碑皆朝着女婴方向倾斜。

话音未落,阴风骤起。

王五怀中婴孩突然咯咯轻笑,笑声里混着无数孩童的嬉闹。

他看见老张头身后浮出七道半透明人影,皆是妇人模样,最前头那个缺了半边头颅,脑浆里还插着半截产钳。

这些游魂齐刷刷朝婴孩跪拜,如同朝圣般虔诚。

"这是……百子朝圣?

老张头手中铜锣坠地,在青石板上砸出碗大凹痕。

他想起三十年前在义庄当值时,曾见瘟神座下童子现世,亦是这般异象。

那时方圆百里的接生婆都在同夜暴毙,死状皆如被无形之手掏空腹腔。

婴孩突然打了个奶嗝,喷出的气雾凝成朵朵白莲。

王五惊觉四周坟茔竟生出嫩芽,那些歪斜的墓碑上,无名氏的刻痕化作"慈母某某氏"字样。

更诡异的是,他怀中襁褓正在褪色,粗布化作云锦,银线绣着二十八星宿图。

"快往城隍庙!

老张头拽着王五就跑。

两人身后,纸钱化作黑蝶追来,所过之处槐花尽数凋零。

待冲进庙门时,老张头后襟已被血蝶啃出蜂窝状孔洞,他瘫坐在蒲团上,看着婴孩额间朱砂痕渗出金血,在青砖地上绘出幅河图洛书。

城隍像突然发出轰鸣,金漆剥落处露出青铜肌理。

值殿判官的朱笔无风自动,在功德簿上写下血字:"庚子年七月初七,地藏座下谛听转世,衔幽冥灯芯而生。

王五怀中婴孩此时竟能开口,声音却似男女老少混杂:"我要见渡魂人。

话音未落,庙外传来驼铃声。

个裹着藏青斗篷的妇人跨过门槛,她手中提着的琉璃灯笼里,跳动着青紫色的火焰。

那火苗舔舐之处,连空气都泛起涟漪,露出背后黄泉路的虚影。

妇人摘下兜帽,露出张布满裂纹的脸,裂纹中渗出的不是血,而是细碎的星砂。

"渡魂人沈青衣,见过谛听大人。

妇人屈膝行礼时,琉璃灯笼照出她身后九道锁链,每根都拴着个狰狞鬼首。

女婴突然伸出小手,指尖触到灯火的刹那,沈青衣脸上的星砂簌簌掉落,露出底下皎洁如月的肌肤。

"你本该在七日前胎死腹中。

沈青衣将灯笼举到婴孩面前,火焰映出她瞳孔中的日晷虚影,"林秀娘吞下往生咒那夜,地府判官笔突然折断,生死簿上你的名字被血泪浸透。

如今你带着黄泉灯芯转世,是要重开阴阳路?

婴孩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不是奶水,而是团团黑雾。

雾中浮现出林秀娘弑母那夜的场景:老妇临终前咬破舌尖,将心头血抹在婴孩襁褓上,那滴血里凝着地藏菩萨的偈语。

而阿铁右眼渗出的黑血,实则是被婴孩前世镇压的恶鬼精魄。

"他们都在找你。

沈青衣扯开衣襟,心口处有道裂痕正渗出黑水,"枉死城暴动,奈何桥断裂,就连孟婆汤都掺了你的血。

三日前,阎罗殿的判官们发现,所有投胎的婴孩都带着槐花胎记……"

庙外惊雷炸响,沈青衣手中的灯笼剧烈摇晃。

她突然将婴孩抛向空中,九道锁链同时飞出,缠住梁上垂落的幡旗。

幡旗无风自动,显出幅血色画卷:万千婴孩手拉手围成圆圈,中央站着个模糊人影,手中提着的正是沈青衣那盏琉璃灯。

"原来如此!

沈青衣突然癫狂大笑,脸上星砂簌簌坠落,"什么谛听转世,你根本是地藏菩萨的……"话音未落,她心口裂痕突然爆开,涌出的不是黑水,而是朵朵金莲。

婴孩凌空而立,阴阳双瞳射出光柱,竟将城隍像的青铜身躯熔成金水。

王五抱着婴孩狂奔时,身后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

他看见城中所有产妇都挺着大肚子走出家门,她们的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最终爆开化作漫天纸钱。

接生婆们举着剪刀追杀而来,剪刃上还沾着新鲜血肉。

"往乱葬岗跑!

怀中婴孩突然开口,声音竟与林秀娘一般无二。

王五踉跄着冲进坟场,却见昨夜那株并蒂莲已长成参天巨木,树根处涌出暗红泉水。

婴孩挣脱束缚跃入水中,水面顿时浮现出地府全景:忘川河逆流成瀑,彼岸花尽数凋零,十八层地狱的恶鬼正顺着血泉往上爬。

"娘亲,该醒醒了。

婴孩站在水面上,周身环绕着二十八星宿虚影。

她每踏出一步,脚下就绽开朵金莲,莲心处坐着个模糊人影。

当走到第七步时,整片乱葬岗突然塌陷,露出下方巨大的青铜地宫。

地宫穹顶镶嵌着万盏长明灯,灯油竟是凝固的眼泪。

王五看见中央高台上坐着个女子,身着染血的嫁衣,凤冠霞帔间缠着九十九条脐带。

那女子面容与林秀娘有七分相似,胸口却插着半截桃木剑,剑身上刻着往生咒。

"秀娘!

王五脱口而出,怀中婴孩突然化作流光没入女子眉心。

地宫开始剧烈震动,长明灯接连熄灭,唯有女子胸前的桃木剑泛起青光。

当最后一盏灯灭时,她睁开双眼,左眼金瞳右眼银瞳,额间朱砂痕红得发黑。

"原来这就是往生咒的真相。

林秀娘抚过嫁衣上的血迹,那些暗红竟化作漫天星斗,"当年母亲给我喝的根本不是落胎药,而是用九十九个枉死婴孩心头血炼制的往生咒。

她想让我成为新的渡魂人,却不知这咒术会引来……"

地宫深处传来锁链断裂声,十八个无面鬼差破壁而出。

它们手中提着的灯笼里,跳动着与沈青衣相同的青紫色火焰。

林秀娘突然扯断嫁衣丝绦,露出小腹处狰狞的缝合痕迹——那里本该是鬼胎寄生处,此刻却嵌着块青铜镜残片。

"该还债了。

她将桃木剑刺入心口,金血喷溅在青铜镜上。

镜面浮现出林家百年秘辛:初代家主为求子嗣,与黄泉摆渡人交易,以九代单传之命换取谛听血脉。

而林秀娘母亲临终前饮下的毒酒,实则是解除诅咒的钥匙。

鬼差们的灯笼同时炸裂,青紫色火焰化作万千鬼婴。

林秀娘纵身跃入火海,嫁衣在阴火中化作齑粉,露出背后浮现的星图。

她每踏出一步,就有鬼婴化作金莲,当走到第九十九步时,地宫穹顶轰然洞开,露出上方真实的星空。

王五看见无数流星划过天际,每颗流星落地都化作接生婆模样。

她们跪在林秀娘脚下,手中剪刀自动熔成金水,凝成串佛珠。

当最后颗流星坠落时,林秀娘的身影开始透明,她怀中婴孩却睁开了双眼——这次是纯粹的黑色瞳孔,宛如吞噬万物的深渊。

"从此阴阳永隔。

婴孩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却带着林秀娘的温柔,"母亲用三魂七魄重铸了生死簿,你们该去该去的地方了。

所有鬼婴突然齐声啼哭,哭声中,枉死城方向传来悠远钟声,奈何桥上亮起万盏明灯。

三年后,有樵夫在老槐树根处挖出个檀木匣。

匣中躺着面青铜镜,镜面映出两个世界:左半边是青砖灰瓦的人间,孩童们在槐花雨中嬉戏;右半边是星河璀璨的地府,孟婆正将金莲汤分给排队的亡魂。

而镜框上,刻着行小字——"林氏秀娘,以命证道,渡百子轮回"。

又逢中元节,有货郎夜归时,听见婴孩哼着走调的摇篮曲。

他循声望去,只见月光下的老槐树开满白花,树冠间坐着个红衣女童,发间别着朵永不凋谢的纸花。

女童朝他眨眨眼,左眼金瞳右眼银瞳,额间朱砂痕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宛如跳动的烛火。

残月如钩,悬在漠北黄沙与江南烟雨的交界处。

樵夫老赵蹲在断崖边,望着掌心那枚青铜镜碎片出神——三日前他劈开老槐树取柴时,树心里竟淌出琥珀色的汁液,凝成这面残镜。

此刻镜中正映着两幅光景:左半边是驼铃商队在沙暴中挣扎,右半边却是绣楼闺秀对着菱花镜描眉,两幅画面被道血色裂痕生生割开。

“这镜子吃人。”老赵突然开口,惊飞了枝头寒鸦。

他身后站着个游方郎中,背着个褪色的药箱,箱角露着半截枯骨制成的听诊器。

郎中名为陆九针,却总爱在施针时哼唱俚曲,此刻他正用银针挑起镜面血痕,针尖竟凝出粒朱砂痣。

“此乃阴阳鉴。”陆九针将银针凑近鼻端轻嗅,针尾的铜铃铛无风自动,“左镜照阳世,右镜映黄泉,裂痕处藏着轮回井的入口。

三年前我在义庄见过半面,被个接生婆吞进腹中,后来她剖开肚子取出的不是婴孩,是串会说话的佛珠。”

话音未落,崖下官道传来急促马蹄声。

十二匹玄色骏马踏碎月色,马上骑士皆着银鳞软甲,腰间玉牌刻着“天机”篆文。

为首者是个少女,发间银簪雕成判官笔模样,此刻正用簪尾轻点虚空,空中便浮现出与青铜镜相同的血色裂痕。

“把镜子交出来。”少女声音清冷如碎玉,指尖却凝着层冰霜。

老赵刚要后退,忽觉足下沙地化作流萤,整个人正朝着裂痕坠去。

千钧一发之际,陆九针甩出七根金针,针尾铜铃组成北斗阵,硬生生将人从虚空中扯回。

“天机阁的娃娃,急什么?”沙丘后转出个驼背老妪,拄着根蛇头拐杖。

她每走一步,沙地上就绽开朵墨色莲花,莲花中心嵌着枚生锈的铜钱。

老妪抬起浑浊的眼,望向少女时,少女银甲上的符文竟开始褪色:“这镜子原是地藏王座下的镇魂器,当年被林家先祖盗出,如今因果轮回,该物归原主了。”

少女面色骤变,手中判官笔簪迸发寒光:“你是孟婆庄的守桥人?”话音未落,她身后十二骑士同时结印,空中裂痕顿时化作漩涡,将方圆十里的沙尘尽数吸入。

老妪突然发出夜枭般的笑声,蛇头拐杖重重顿地,地底竟钻出无数白骨手臂,抓着骑士的脚踝往沙下拖。

陆九针趁乱拽着老赵跃上驼峰,药箱里滚出个青瓷瓶,瓶身绘着二十八星宿图。

他咬破指尖在瓶口画符,口中念念有词:“一请太白启星门,二请紫微镇乾坤,三请……”最后一个字未出口,瓷瓶突然炸裂,飞出的不是药粉,而是团裹着槐花香的黑雾。

黑雾中走出个红衣女童,发间纸花鲜艳如血。

她对着漩涡中心轻吹口气,漫天沙暴竟凝成朵朵金莲,将十二骑士尽数托起。

少女趁机脱身,银甲上的冰霜化作水珠,在她脚边汇成行小字:“阴阳鉴现,百鬼夜行,速往琅琊台。”

“林家小主还是这般爱管闲事。”老妪突然对着女童躬身行礼,蛇头拐杖却闪电般刺向陆九针咽喉。

郎中不闪不避,任由拐杖穿透脖颈,身体竟化作漫天银针。

女童轻笑一声,指尖弹出一粒金莲子,莲子在半空绽放,露出里面蜷缩的婴孩魂魄——正是林秀娘当年亲手掐死的那个。

老妪脸色大变,蛇头拐杖发出悲鸣。

她这才看清女童额间朱砂痕里,嵌着半片青铜镜残片。

当年林秀娘以命证道时,将三魂七魄分作两半,一半镇在奈何桥头,另一半竟附在了这未出世婴灵身上。

“婆婆,该喝汤了。”女童声音甜糯,手中却多了个青瓷碗。

碗中汤汁泛着七彩流光,隐约可见万千婴孩面孔沉浮。

老妪突然七窍流血,蛇头拐杖寸寸碎裂,露出里面森森白骨——竟是用渡魂人的指骨炼成。

天机阁少女趁机掷出判官笔簪,簪身化作锁链缠住老妪。

女童将汤药灌入其口,老妪瞬间化作飞灰,只余件褪色的红嫁衣飘落。

嫁衣内袋掉出个鎏金香囊,绣着并蒂莲纹样,针脚处还沾着暗红血迹。

“这是……”陆九针捡起香囊时,指尖传来灼痛。

香囊突然自动解开,飞出张泛黄的婚书,上面朱砂字迹犹新:“林氏长女秀娘,许配孟婆庄守桥人沈青衣,庚帖为证,生死同穴。”落款处盖着地府判官的私印,印泥用的是彼岸花汁。

女童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不是血,而是团团黑雾。

雾中浮现出林秀娘临终场景:她将青铜镜一分为二,半面镇在轮回井,半面打入女儿魂魄。

而沈青衣当年为护持阴阳鉴,自愿被炼成香囊器灵,每逢月圆之夜便要承受千刀万剐之痛。

“原来都是局中棋子。”少女收起判官笔簪,银甲上的冰霜彻底消融。

她从怀中取出半块玉珏,与香囊中的婚书产生共鸣,空中浮现出幅星图——正是琅琊台的方向,图上标注着七个血色光点,每个光点都连着条发光的丝线。

陆九针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有道裂痕正渗出金血。

他掏出药箱最底层的羊皮卷,上面绘着与星图相同的纹路:“这是二十年前,我在苗疆巫医手中换来的。

他说这是地藏王遗落的渡魂经,需集齐七情六欲为引,方能重开轮回路。”

女童指尖轻点血色光点,每个光点都浮现出个人影:有抱着婴孩的妇人、拄着拐杖的老者、提着灯笼的游魂……当点到第七个光点时,画面突然定格在个瞎眼琴师身上。

琴师膝头横着焦尾琴,琴身刻着往生咒,每根琴弦都连着个漂浮的魂魄。

“是他!”少女与陆九针异口同声。

三年前他们在鬼市见过这琴师,当时他正在卖唱,歌声却能让亡魂超度。

更诡异的是,每个听完他曲子的客人,都会在掌心浮现朵金莲印记。

女童突然化作流光没入青铜镜,镜面浮现出琅琊台全景:七根通天石柱撑起片星河,石柱间缠绕着发光的锁链,每根锁链都拴着个狰狞鬼首。

石柱顶端悬浮着七口棺材,棺盖缝隙中渗出不同颜色的雾气,在半空交织成幅太极图。

“该启程了。”陆九针将金针插回药箱,箱底突然传来婴儿啼哭。

他掀开夹层,露出个用槐木雕成的襁褓,里面蜷缩着个寸许高的婴灵,正是当年林秀娘腹中鬼胎。

此刻婴灵额间朱砂痕与女童如出一辙,正对着星图方向伸手。

少女翻身上马,银甲在月光下泛起涟漪:“天机阁的卦象显示,三日后子时,琅琊台会现出阴阳路。

届时百鬼夜行,我们需在日出前……”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驼铃声响。

商队首领摘下兜帽,露出半张被火烧毁的脸,他手中提着的琉璃灯笼里,跳动着与沈青衣相同的青紫色火焰。

“诸位要去琅琊台?”商队首领的声音带着金属刮擦声,“正巧我们也要经过那里,不如结伴而行?”他身后百余匹骆驼齐刷刷跪地,每匹骆驼背上都驮着具水晶棺,棺中躺着各色人物:有穿龙袍的婴孩、捧着心脏的老妪、怀抱古琴的书生……

陆九针突然按住少女手腕,他闻到商队首领身上有股熟悉的槐花香——正是林秀娘弑母那夜,老宅里弥漫的气味。

而那些水晶棺中的“尸体”,竟都在微微起伏,仿佛随时会睁开双眼。

“跟紧我。”女童的声音从青铜镜中传出,镜面映出条羊肠小道。

小道两旁开满墨色莲花,花瓣上坐着无数婴孩,他们齐声哼唱着林秀娘当年的摇篮曲。

当商队踏上小道时,水晶棺突然齐齐炸裂,漫天血雨中,百鬼抬着口青铜巨棺破土而出。

巨棺上刻着林家族徽,棺盖缝隙里伸出只苍白的手。

那手握着半截桃木剑,剑身往生咒正在发光。

陆九针突然想起二十年前,他在乱葬岗见过同样的剑——当时有位接生婆握着它,剖腹取出了串会说话的佛珠。

“来了。”女童从镜中现身,发间纸花化作血色长绫,缠住青铜巨棺。

商队首领发出非人的嘶吼,被烧毁的半边脸皮脱落,露出底下布满咒文的青铜面具。

他手中琉璃灯笼爆开,青紫色火焰化作万千鬼婴,扑向众人手中的青铜镜碎片。

少女掷出判官笔簪,簪身化作银河将鬼婴隔开。

陆九针甩出七七四十九根金针,针尾铜铃组成周天星斗阵,硬生生将青铜巨棺定在半空。

女童凌空而立,口中念念有词,每吐出一个音节,巨棺上的往生咒就黯淡一分。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巨棺轰然炸裂。

漫天木屑中,林秀娘的嫁衣缓缓飘落,衣襟处别着朵永不凋谢的并蒂莲。

莲花中心坐着个婴孩,正对着朝阳伸懒腰,他额间朱砂痕红得发亮,掌心托着颗跳动的金莲子。

“时辰到了。”婴孩突然开口,声音却包含着无数人的呢喃。

琅琊台方向传来悠远钟声,七根通天石柱开始旋转,缠绕的锁链化作彩虹。

商队首领的青铜面具裂开,露出沈青衣的面容——她眼中星砂流转,嘴角噙着解脱的笑意。

朝阳跃出地平线时,青铜镜自动拼合完整。

镜中映出人间百态:绣楼闺秀诞下麟儿,老妇抱着婴孩喜极而泣,樵夫在老槐树下发现坛女儿红……而镜框边缘,细如发丝的小字正在浮现:“以爱为引,以魂为祭,轮回路上,再不相见。”

陆九针将金针埋入黄沙,针尾铜铃化作满天星斗。

少女解下银甲,露出里面素色孝衣。

女童将金莲子种入沙地,瞬间开出七色花海。

商队众人化作流萤,朝着地府方向飞去,为首的沈青衣回头最后望了眼人间,发间银簪化作判官笔,在虚空中写下句偈语。

三年后,有行商在漠北见到座奇观:七根通天石柱环绕着片花海,每逢月圆之夜,石柱间便会出现彩虹桥。

桥上走过形形色色的人,有牵着孩童的妇人,有抱着古琴的书生,还有个提着琉璃灯笼的少女。

他们朝着星河尽头走去时,脚下会绽开朵朵金莲,莲心处坐着个红衣女童,哼着走调的摇篮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