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阿房宫赋》一举成名,一生放荡不羁钟情扬州,是扬州的符号
发布时间:2025-06-05 09:27 浏览量:1
他出身名门,23岁一篇《阿房宫赋》一举成名,引发世人高度关注;他的诗既有“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清奇绮丽,也有“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家国情怀;他的一生有"十年一觉扬州梦"的宦海浮沉,也有“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浪漫和飘逸。
他是晚唐诗坛的一朵最瑰丽的花朵,以其“俊爽峭健"的风格,开辟了唐诗新的美学维度,和李商隐一起被称为“小李杜”。这就是杜牧,一个晚唐风华中的苍茫诗骨,一个夕阳西下、即将谢幕王朝天空中最闪亮的星。
出身名门的世家子弟
和李商隐不同,杜牧出身京兆杜氏,其家族自魏晋以来便是钟鸣鼎食“去天尺五”的“城南韦杜”。他的祖父杜佑曾位列三朝宰相,编写了中国第一部典章制度专史《通典》,以“万卷书满堂”的浩瀚学识构筑了家族的文脉基因,也让杜牧从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
但是好景不长,在他十岁的时候他祖父便去世了,此后不久父亲杜从郁也因病早逝,让他的家庭迅速凋零。年少的杜牧虽不至于一贫如洗,但也经历了“食野蒿藿,寒无夜烛”困顿,这也为他以后诗作中关心国家的民运和民生疾苦埋下了伏笔。
虽然家道中衰,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晚唐时期“牛李党争”的大环境下,因为杜家与牛李两家都有很深的渊源,所以基本上避免了非此即彼、互相倾轧的残酷官场斗争。杜家与李家可以说是世交,李德裕的父亲李吉甫曾是杜佑的属吏,有门生故旧之谊。在为岐阳公主择婿时, 李吉甫便推荐了杜佑的孙子、杜牧的从兄杜悰。后来李德裕在担任镇海节度使时,还征辟杜牧的胞弟杜顗为巡官。可见,杜牧家族与李德裕家的关系很好。杜牧与牛党的关系也很好。大和七年(833年),时任淮南节度使的牛僧孺,久闻杜牧大名,对他的才华很欣赏,征召杜牧担任了推官,后来更是引为知己,让他担任掌书记,负责节度使府的公文往来。
按说作为超脱于“牛李党争”之外、且又才华横溢的杜牧应该能够左右逢源、青云之上才对,但是杜牧的官职晋升却一直非常缓慢,虽然一度入朝为官,但很快就被外放黄州。对此,杜牧认为自己受到了李德裕的排挤,他多次在诗文中表达了自己这种不满情绪。正如他在《书怀》中所写:“满眼青山未得过,镜中无那鬓丝何。只言旋老转无事,欲到中年事更多”。
但其实,杜牧之所以不受重用,主要还在于他放荡不羁的性格。因为杜牧向来不拘小节,在生活上更是放浪形骸。而李德裕可以说晚唐时候的一个良相,是个非常严谨、正统的人,“不喜饮酒,后房无声色娱”。所以,在李德裕看来,杜牧就是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虽然有些才华,但私德混乱,终不敢大用。虽然李德裕死后,牛党得势,杜牧终于入朝为官,但他发现牛党因循守旧,朝政混乱不堪,于是坚决离开长安,这也是他才华不能尽展的重要原因。
虽然放荡不羁,但是杜牧为官还是很认真的。会昌二年(842年),杜牧迎来了他宦海生涯的一个重大挫折,外放为黄州刺史。当时的黄州,属下等洲,兵连祸结,战火纷飞,官不安位,民不聊生,是个地地道道的荒郡、废郡,晚唐以后一直是一处外放“逐臣”的地方,被京官视为“鄙陋州郡”。北宋“苏门四学子”之一的张耒,在其《齐安秋日》诗中也曾说黄州是一处 “齐安荒僻地,平昔放逐臣”的地方。
虽然放任黄州,无异于贬谪,但他却不愿意无所事事。杜牧在黄州刺史任上三年,把黄州治理得井井有条。为了宣扬孔子思想和施展自己远大的政治抱负,杜牧在孔子山扩建孔庙,拜谒孔子圣像,亲自改孔庙名为“文宣庙”,并在庙中设置学堂(时称庙学),教化士民。他虽身居高位,仍在学堂讲学不辍。讲学之时,其弟子自远方至数百人。
他在《黄州刺史谢上表》中说:“独能不徇时俗,自行教化,唯德是务,爱人如子,废鞭笞责削之,用忠恕抚字之道”,“使一州之人,知上有圣仁二天子,所遣刺史,不为虚受,熏其和风,感其欢心,庶为瑞为祥, 为歌为咏,以裨盛业,流乎无穷”。而杜牧在黄州的寓所则是“使君家似野人居”,他为政清廉,《唐书》本传中称他“刚直有奇节”。明、清时的《黄州府志》《问津院志》均载杜牧在黄州地方“兴学教士,立庙崇祀先圣,一时家循孔教,人颂儒书”。明弘治《黄州府志》赞其“有才名,多奇节,吏民怀服之”。后杜牧又先后任池州、睦州刺史,为政均能兴利除弊、关心人民,留下了良好的名声和政声。
放荡不羁的风流才子
杜牧的才华自不必说,但是为人却是天真质朴、天马行空、自由放荡。说杜牧,自然离不开扬州,扬州城的二十四桥明月滋养了他的诗情,而杜牧也为扬州城留下了浓墨重彩的故事和传奇。
大和七年(公元833年),31岁的杜牧受牛僧孺邀请来到扬州担任淮南节度使推官一职。在扬州,杜牧展现出了他“风流才子”的一面。他常常在扬州的青楼中与友人喝酒斗诗,赢得了众多佳人的青睐。而他也在扬州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诗篇。比如他的《赠别二首》,其一:“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其二:“多情却似总无情, 唯觉樽前笑不成。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用精炼流畅、清爽俊逸的语言,表达了悱恻缠绵的情思,风流蕴藉,意境深远,余韵悠长。
杜牧在扬州的生活并非只有享乐,他也曾在扬州写下许多反映他内心世界的诗篇。例如,《遣怀》一诗,是他幡然醒悟之际写下的:“落魄江南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表达了他对过去生活的反思和对未来的期许。 在扬州的这段时间,杜牧虽然过着声色犬马的生活,但也感受到了人生的无奈和苦闷。“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 “炀帝雷塘土,迷藏有旧楼。谁家唱水调,明月满扬州”这些诗句不仅描绘了扬州的美景,也透露出他对历史的感慨和对现实的不满。
杜牧对扬州的感情深厚,这种感情时不时地会出现在他的诗作之中,这既是他对扬州自然而然地真情流露,也是对在扬州美好生活的记忆和怀念。从“谁知竹西路,歌吹是扬州”到“扬州尘土试回首,不惜千金借与君”,再到“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在那个充斥着斗争的晚唐,在那个宦海不如意的时候,扬州的繁华与雅致,给了他一个暂时逃避现实的机会,让他能够在诗酒风流中找到片刻的慰藉,寻找着他精神中的理想天堂。
扬州是幸运的,在其繁盛的时光里,遇见了才华横溢的杜牧。以至于即使现在人们一谈起扬州,总会想起“二十四桥明月夜”,总会想起“春风十里扬州路”,总会想起“十年一觉扬州梦”。就如姜夔路过扬州,也不禁想起杜牧,想起杜牧时代的扬州,心怀怆然之际,留下了那首名扬后世的《扬州慢》:“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杜牧的风流既有和著名诗人张祜“赌酒取妓”这样的风流韵事,也有在《张好好诗》中所体现出的佳人已去、爱而不得的惆怅,但更著名的却是他的湖州“十年之约”。唐文宗太和末年(公元835年),杜牧出任沈传师江西宣州府幕僚。但是在宣州,他始终找不到一处与他性情爱好相契合的地方,直到他听说湖州是个风光景物秀丽美好又有许多出色女子的好地方,于是带着十二万分的期待前去一游。
湖州刺史崔君素知杜牧诗名,盛情款待,经常为他安排宴会,到处游览,凡属娼优名妓,尽力罗致而来,统统放在杜牧面前。但是让杜牧失望的是,这些女子女子美则美矣,但都不过是庸脂俗粉,没有一个能让他眼前一亮。于是,湖州刺史按照他的意思,在江边举行了一场大型的竞渡娱乐活动。活动那天,几乎全城出动,人潮如涌,两岸围观的人密密麻麻。可杜牧挑了一天,直至傍晚,竟没有找到一个合意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眼看活动即将结束,杜牧即将以失望收场的时候,忽然他在人群中,看见一个乡村妇人,带着一个女孩,女孩大约十一二岁,长得天姿国色、容貌秀丽。杜牧一看,激动不已,遂将母女俩接到船上来问话,并以重金定了这门亲事,并定下了十年之中前来担任湖州刺史迎娶佳人的“十年之约”,于是便分别了。
为了这个“十年之约”,杜牧工作非常努力,并且在好不容易入朝为官,并且已经担任吏部员外郎这个要职的时候,先后三次上书,请求外放湖州刺史。宣宗大中四年(850年)杜牧终于如愿以偿,得任湖州刺史,不过离他的“十年之约”已经过去了十四年。当他怀揣着满身的希望,前来迎接他的新娘时,却得到女孩已嫁为人妇且已有了三个孩子的消息。杜牧失望伤心之余,责备女孩母亲为什么失约时,女孩母亲据理力争,说是女孩在等了十年不来然后才嫁人的,并不算爽约。最后杜牧一核实,还真是这么回事。就在女孩母亲和女孩一家都惶恐不已的时候,杜牧大人有大量,不仅没因此反目,还给了她一份丰厚的礼物。同时,惆怅伤感的杜牧,还写下了一首《叹花》:“自是寻春去校迟,不须惆怅怨芳时。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阴子满枝。”算是对自己这段情感的祭奠了。
但作为才华横溢而且仕途通达的杜牧,自然不会没人爱。杜牧一生共娶了两位妻子,一为朗州刺史裴偃之女、发妻裴氏,一为在宴会上邂逅的出身于南陵名士之家的崔氏。裴氏美丽高贵与杜牧情意相和,为杜牧诞育了3个孩子,只可惜天妒红颜,裴氏因产后抑郁而匆匆辞世。裴氏去世后,杜牧娶了崔氏。崔氏貌美多姿且才情卓著,成婚后与杜牧十分恩爱,相继为杜家生下了2子1女。可见杜牧虽然多情放浪,但当他真想过日子的时候,也是也是一心一意,这也算是杜牧生活中的一个原则吧。
晚唐风雨的绝代风华
杜牧身处晚唐,当时国势衰微、藩镇割据、宦官专权、党争激烈。作为一个家国情怀浓郁的诗人,杜牧的很多诗作常以历史兴亡为镜,反映对现实的批判与对家国的忧虑,堪称晚唐的《史记》。比如他《泊秦淮》中那句非常著名的“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借南朝陈后主亡国的典故,警示统治者勿沉迷声色、重蹈亡国覆辙,用心良苦。而他在《赤壁》中发出的“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则是对晚唐藩镇割据、君臣昏聩、缺乏谋略的暗讽。其在《过华清宫》中所说的“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更是在细节白描中完成了对盛唐衰落的终极审判。
虽然自身多情放浪,但杜牧却有着深深的民生情怀。这在他的《清明》:“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还有《秋夕》:“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等诗作中均可窥见一斑。不管是在《清明》中对“酒家”这种象征的短暂慰藉,还是在《秋夕》中对宫女寂寞生活的描述,杜牧把更多的眼光和更多的笔触投向普通百姓和弱势群体,表达了他对民生疾苦的深切关怀。
杜牧的写景诗既有李白一样的豪迈洒脱,也有着哲学家一样的思考和深邃,经常以小见大,虚实结合、情景交融,意象清新,于清丽婉约中见豪放,在天马行空中见哲思。比如他这首著名的《山行》:“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突破了传统悲秋主题,以绚烂秋景展现对自然生命力的赞美,反映其豪放洒脱的胸襟。再如他在《紫薇花》中所写:“晓迎秋露一枝新,不占园中最上春。桃李无言又何在,向风偏笑艳阳人。”则在对比中完成了一次对生命意义的哲学思考,让画面组织与情感流动达到完美共振。《九日齐山登高》中“尘世难逢开口笑”的旷达,与“菊花须插满头归”的佯狂,构成了杜牧特有的精神张力,也让他的诗作最终大成,成为晚唐夕阳中的最后高峰。
除了诗作,他还是一个散文大家。他的散文大气磅礴、气象万千。《阿房宫赋》以“戍卒叫,函谷举”的雷霆之势,将辞赋传统推向政论高峰。其“文以气为主”的主张,在《战论》《守论》等策论中化为纵横捭阖的雄辩,展现出入世文人的政治担当。
千年后的今天,当我们重读《秋夕》中“轻罗小扇扑流萤”的寂寞剪影,或《泊秦淮》里“隔江犹唱后庭花”的沉痛叩问,依然能触摸到那个在历史裂痕中执着寻找光亮的灵魂。他的诗句如金星镶嵌在盛唐与晚唐的夜幕交界处,既见证着帝国的斜阳,也照亮了后来者的精神归途。奇哉,杜牧!壮哉,杜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