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子八天,我半夜起床煮了一碗鸡蛋面,老公怪我没洗碗,我:离婚
发布时间:2025-10-04 03:26 浏览量:1
离婚吧,陈阳。
我说出这三个字时,凌晨三点的厨房里,空气安静得像凝固的玻璃。
灯只开了料理台那一盏,昏黄的光晕,堪堪照亮我面前那只空碗,碗沿还挂着几星葱花,一滴酱油渍像干涸的泪痕。
身后,我丈夫陈阳还穿着睡衣,脸上是那种被吵醒的、混杂着错愕与不耐烦的神情。他大概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觉得我在说胡话。
毕竟,我还在坐月子,第八天。
为了这只没洗的碗,为了这碗我半夜起来为自己煮的,清汤寡水的鸡蛋面。
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的只是一只碗的事吗?我看着碗里自己模糊的倒影,心里一片冰凉的荒原。有时候,压垮骆驼的,真的就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我的那根稻草,不过是一碗深夜里无人问津的,带着委屈热气的面条。
第1章 月子里的那碗油
我叫林岚,今年三十一岁,是个手艺人。
说得雅致点,是旗袍设计师兼制作师,在市里老街上开了个小小的定制工作室。说得实在点,就是个裁缝,靠一针一线吃饭。
我和陈阳是大学同学,自由恋爱,结婚五年,感情不算轰轰烈烈,但也算得上是街坊邻里口中的模范夫妻。他做销售,人前八面玲珑,回到家,会记得给我捏捏因为久坐而僵硬的肩膀。
我们的孩子,小名叫“年年”,是个男孩,七斤二两,顺产。
从产房出来,我浑身像被拆散了又胡乱拼凑起来,虚弱得连睁眼都费劲。陈阳握着我的手,眼睛红红的,一个劲儿地说“老婆辛苦了”。那一刻,我觉得什么都值了。
出院回家,婆婆早就从老家赶了过来,笑得满脸褶子,说是要“科学地”伺候我坐月子。
婆婆是个利索人,就是观念老。她所谓的“科学”,就是她从老家听来的那些“老理儿”。
窗户不能开,说是有“月子风”,吹了会落病根。
空调不能开,说是“邪气”,对孩子不好。
六月的天,屋里闷得像个蒸笼,我身上的汗就没干过,睡衣黏在身上,一股酸腐味。年年也热得难受,小脸涨得通红,身上起了痱子,一哭起来就惊天动地。
我说,妈,开会儿空调吧,温度调高点,别对着吹就行。
婆婆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那哪行!忍忍,忍忍就过去了,都是为你好。”
陈阳回来,我跟他诉苦。他一边手忙脚乱地帮着婆婆哄孩子,一边打着哈哈:“妈也是好心,她那辈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老婆你再坚持坚持。”
好,我忍。
月子里的饭,更是让我苦不堪言。
婆婆的理论是,要下奶,就得吃得“油性大”。于是,我的餐桌上,永远飘着一层厚厚的油花。
早饭是油腻腻的猪脚炖花生,汤色奶白,上面浮着一层足有半指厚的黄油。
午饭是鲫鱼汤,说是通乳的,可那鱼像是没刮鳞,腥味混着油味,喝一口就想吐。
晚饭更甚,是所谓的“大补”老母鸡汤,鸡油把整个碗都糊满了,里面的鸡肉炖得稀烂,毫无口感。
我看着那些汤,胃里就一阵翻江过水。我跟婆婆商量:“妈,能不能弄点清淡的?蔬菜,水果也行。”
婆婆立刻拉下脸:“胡说!月子里吃那些寒凉的东西,以后要落下腰疼的毛病!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产奶,喂饱我大孙子,不能由着性子来。”
她把“我大孙子”五个字咬得特别重,仿佛我只是个产奶的工具。
我求助地看向陈阳。
他正抱着年年,一脸陶醉地逗着,闻言只是头也不抬地说:“岚岚,听妈的吧,她有经验,不会害你的。”
那一瞬间,我的心沉了下去。
他不是不知道,我从小肠胃就弱,吃不得太油腻的东西。恋爱时,我们出去吃饭,他点菜永远是那句“老板,这个菜要清淡点,我女朋友吃不了油的”。
可现在,他忘了。
或者说,在他心里,“有经验”的妈,比我的感受更重要。
我端着那碗油晃晃的鸡汤,闭着眼睛,像喝药一样往下灌。油腻的液体滑过喉咙,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夜里,年年隔两个小时就要醒一次,哭着要奶喝。
我挣扎着爬起来,拖着酸痛的身体喂他。婆婆就睡在客厅的沙发床上,一听到动静就冲进来,嘴里念叨着:“是不是奶不够啊?都叫你多喝点汤了!”
陈阳被吵醒,翻了个身,嘟囔一句:“快哄哄,明天还要上班呢。”
然后,就是沉沉的鼾声。
整个房间里,只有我和孩子的呼吸,还有婆婆那挥之不去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叹息。
我抱着怀里柔软的年年,眼泪就那么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孩子的襁褓上。
我感觉自己不像一个人,像一座孤岛。
不,连孤岛都算不上。
我是一头被圈养起来的,只负责产奶的牲口。
第2章 一根针的尊严
出事的头一天晚上,我实在撑不住了。
连着几天没怎么吃东西,只靠喝水,奶水明显少了。年年含着乳头,使劲嘬了半天,吃不饱,急得哇哇大哭。
婆婆在一旁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嘴里不停地数落:“你看你看,都说了让你多喝汤,你不听!现在好了,把我大孙子给饿着了!”
她说着,就要上手来抱孩子,嘴里还念叨着:“乖孙不哭,奶奶给你冲奶粉去。”
我死死抱着孩子,没松手。
“妈,我自己来。”我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arle的颤抖。
婆婆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料到一向温顺的我,会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她撇撇嘴,没再坚持,转身出去了。
陈阳正好下班回来,一进门就看到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放下公文包,过来问:“怎么了这是?孩子哭得这么厉害。”
婆婆抢先告状:“你问你媳妇!不好好吃饭,现在没奶了,把年年饿得直哭!”
陈阳皱着眉看我,眼神里带着责备:“岚岚,你怎么回事?妈辛辛苦苦给你做饭,你怎么能不吃呢?孩子多可怜。”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这个男人,曾在我来例假肚子疼的时候,跑遍半个城给我买热乎乎的红糖姜茶。
也曾在我的工作室里,笨手笨脚地帮我穿针引线,只为了陪我多待一会儿。
可现在,他的眼睛里,只有哭闹的儿子,和“不懂事”的我。
我的委屈、我的难受、我的身体状况,他好像全都看不见了。
我没力气争辩,抱着孩子,默默地转身回了卧室,关上了门。
门外,传来婆婆压低声音的抱怨,和陈阳低声的安抚。
我靠在门板上,听着那些模糊的字句,像是“她就是娇气”、“坐月子都这样”、“你多担待点”,心里的那点火苗,一点点地被浇灭了。
夜深了。
陈阳大概是怕吵到我,睡在了客厅。
我躺在床上,听着身边年年均匀的呼吸声,胃里却像是有一只手在抓挠,饿得发慌。
我想起冰箱里还有挂面,有鸡蛋,有小葱。
我想吃一碗面,一碗清清爽爽、热气腾腾的,只放一点点盐和酱油的鸡蛋面。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那不仅是生理上的饥饿,更是一种心理上的渴望。我渴望吃一点自己想吃的东西,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找回一点点属于“林岚”的,而不是“年年妈妈”的感觉。
我蹑手蹑脚地爬起来,身上还是黏糊糊的,每走一步,剖腹产的刀口都隐隐作痛。
我轻轻带上卧室的门,厨房里一片漆黑。
我没开大灯,只开了抽油烟机上的那盏小灯。
水烧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下了面,磕了个鸡蛋进去,看着蛋花在滚水里慢慢散开,凝固,像一朵云。最后撒上葱花,滴了几滴酱油和香油。
一股久违的、朴素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我端着碗,就站在料理台边,小口小口地吃着。面条很烫,但我顾不上了。每一口,都像是在安抚我这些天来备受折磨的胃,和那颗同样备受折磨的心。
我从来不知道,一碗简单的鸡蛋面,能好吃到让人想哭。
吃完面,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我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那种从胃里升腾起来的暖意,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和虚弱。我甚至有了一丝力气,去思考一些别的事情。
比如,我的工作室。
自我怀孕后期,工作室就暂时关停了。那些我心爱的布料,那些还没完成的旗袍,那些陪伴了我无数个日夜的针线剪刀,都静静地躺在那里,落满了灰。
我的手,曾经是那么灵巧。一根最细的苏绣针,在我手里能绣出花鸟的灵动,能勾勒出山水的意境。我的客人,有即将出嫁的姑娘,有风韵犹存的阿姨,她们穿着我做的旗袍,眼角眉梢都带着光。
那是我的事业,我的价值,我的尊严。
可现在,这双手,每天只用来换尿布,喂奶,拍嗝。
我看着自己因为怀孕而有些浮肿的手指,忽然感到一阵恐慌。
我会不会,就此被困在这方寸之地,被奶渍和油烟磨去所有的灵气,再也拿不起那根针了?
我把碗放在水槽里,没有立刻去洗。
我想站一会儿,就这么在黑暗里,在属于我自己的片刻安宁里,站一会儿。
就在这时,客厅的灯,“啪”的一声亮了。
陈阳揉着眼睛走进来,大概是起夜。
他看到了我,又看到了水槽里的碗。
他愣了一下,然后,皱起了眉头。
“你半夜不睡觉,起来搞什么?”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和一丝不悦。
“我饿了,煮了碗面。”我轻声说。
他走到水槽边,看了一眼那只碗,语气里的不耐烦更重了:“吃完了怎么不把碗洗了?等下招蟑螂。”
就是这句话。
轻飘飘的,像一根羽毛,却瞬间引爆了我心里积压了八天的所有炸药。
我没有哭,也没有吵。
我只是平静地转过身,看着他,一字一句地,清晰无比地说:
“离婚吧,陈阳。”
第3章 沉默的战争
陈阳彻底懵了。
他呆立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像是凝固的雕塑,睡意和不耐烦瞬间被震惊所取代。
“你……你说什么?”他结结巴巴地问,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离婚。”我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厨房里那盏昏黄的小灯,将我们俩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在冰冷的瓷砖上,像两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林岚,你疯了?”他终于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抓住我的胳膊,“就为了一只碗?你至于吗?你是不是产后抑郁了?”
产后抑郁。
多好用的一个词。好像所有不被理解的情绪,所有无法解释的行为,都可以用这四个字来概括。
我甩开他的手,力气大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没疯,我很清醒。”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困惑和焦躁,“陈阳,你真的觉得,只是为了一只碗吗?”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是啊,他怎么会懂呢?
他不懂,那碗面于我而言,不仅仅是果腹的食物,更是一种无声的反抗,一次卑微的自我救赎。
他不懂,他那句“怎么不把碗洗了”,不是一句简单的责备,而是对我这次反抗的彻底否定。那句话的潜台词是:你连为自己做一顿饭的资格都没有,你所有的行为,都应该以家庭、以孩子为中心,你不能有任何属于自己的空间和需求,哪怕只是洗一只碗的力气。
“我不想吵。”我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等我出了月子,我们就去办手续。年年归我,房子是婚前财产,归你。我的工作室能养活我们娘俩。”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回了卧室。
身后,是长久的,死一般的寂静。
第二天一早,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婆婆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吃饭的时候,眼神不住地在我跟陈阳之间来回瞟。
陈阳眼下两团乌青,显然一夜没睡。他默默地喝着粥,一言不发。
我依旧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半碗白水。
婆婆终于忍不住了,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就给我摆脸色看?”她盯着我,“林岚,是不是你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我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碗。
陈阳放下碗,声音沙哑地说:“妈,你别管了。我跟岚岚有点事要谈。”
“什么事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婆婆不依不饶,“我告诉你们,现在家里最大的事,就是伺候好月子,带好我大孙子!其他的,都得往后放!”
陈阳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妈!”他几乎是吼了出来,“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婆婆被他吼得一愣,眼圈瞬间就红了,捂着胸口,一副要喘不上气的样子:“好啊,陈阳,你现在也学会为了媳妇吼了!我辛辛苦苦从老家过来,是为了谁啊?我图什么啊我……”
说着,她就拍着大腿哭嚎起来。
屋子里顿时乱成一锅粥。
孩子的哭声,婆婆的哭嚎声,陈阳烦躁的踱步声,交织在一起,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的神经。
我站起身,平静地对陈阳说:“我们谈谈吧。”
然后,我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将所有的喧嚣隔绝在外。
过了一会儿,陈阳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深深的倦意。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岚岚,我们别闹了,行吗?我知道,这段时间委屈你了。我妈她就是那样的人,刀子嘴豆腐心,你多担待点。”
又是这句“多担待点”。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想笑。
“陈阳,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需要担待的总是我?”
他愣住了。
“从我怀孕开始,你就说,多担待点,老人高兴。孩子出生了,你说,多担待点,妈是为我们好。现在,你还是说,多担待点。”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那你呢?你为我担待过什么?”
“我怎么没有?”他急了,声音也高了起来,“我拼命在外面赚钱,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和孩子能过上好日子!我每天在外面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我跟谁说了?我在公司受了气,回家跟你们抱怨过一句吗?”
“我承认,你很辛苦。”我点点头,“但是陈阳,婚姻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也不是两个人的个人秀。它是需要两个人互相扶持,共同经营的。”
“我需要的,不是你赚多少钱回来。我需要的,是当我被闷得喘不过气的时候,你能帮我开一扇窗。是当我不喜欢吃那些油腻的汤水时,你能站出来替我说一句话。是当我半夜饿得起来煮面时,你能问我一句‘要不要帮忙’,而不是指责我为什么不洗碗。”
我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里碾出来的。
“你觉得我在无理取闹,是吗?因为我提了离婚。可在你看不见的那些日日夜夜里,我的失望,就是这么一点一点攒起来的。”
“直到昨天晚上,那只碗,把它彻底装满了。”
陈阳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他张着嘴,像是被我说得哑口无言,又像是在努力消化我说的这些话。
良久,他才颓然地垂下头,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我……我不知道事情会这么严重。”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茫然,“我以为……我以为你只是闹闹脾气。”
我没有再说话。
有些话,说一遍就够了。懂的人,自然会懂。不懂的人,说再多遍,也只是对牛弹琴。
这场谈话,没有结果。
或者说,这就是结果。
我们之间的问题,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那只碗,只是一个让冰面裂开的契机。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陷入了一场沉默的战争。
婆婆不再对我指手画脚,但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仇人。她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到了孙子身上,除了喂奶,绝不让我碰一下。
陈阳开始尝试着“改变”。
他会主动从婆婆手里接过那些油腻的汤,跟我说:“老婆,喝不下就别喝了。”
他也会在半夜孩子哭的时候,第一时间爬起来,笨手笨脚地去换尿布。
他甚至,在我某天下午靠在床上发呆时,拿了一本我最喜欢的关于旗袍历史的书,递到我面前,说:“看看书,解解闷吧。”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我知道,他在努力。
可是,太晚了。
就像一面镜子,碎了,就算用再好的胶水粘起来,裂痕也永远都在。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无法弥补。
我对他,已经没有了期待。
没有期待,自然也就没有了失望。
心死了,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第4章 工作室的钥匙
月子过半,我的身体恢复了一些。
趁着婆婆带年年下楼晒太阳的功夫,我找出了一把钥匙。
那是我工作室的钥匙,黄铜的,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兰花,已经被摩挲得光滑发亮。
我捏着那把钥匙,像是捏住了自己的命脉。
我给我的助理,也是我的徒弟小雅,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小雅惊喜的声音:“师傅!你终于肯理我啦!我给你发了那么多信息你都不回,我还以为你生了孩子就不要我这个徒弟了呢!”
小雅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学服装设计的,很有灵气,就是毛躁了点。我挺喜欢她。
听着她叽叽喳喳的声音,我连日来冰封的心,似乎有了一丝暖意。
“怎么会。”我笑了笑,声音还有些虚弱,“最近怎么样?工作室还好吗?”
“好着呢!”小雅立刻汇报道,“我每天都过去打扫,通风,那些宝贝布料我都用防尘布盖得好好的。就是……就是王太太催了好几次了,她那件金丝绒的旗袍,等着穿去参加她女儿的婚礼呢。”
王太太是我的老主顾,那件旗袍是我怀孕前就接的单子,设计稿改了五遍,面料是特地从苏州托人寻来的,光是盘扣,就得用手工盘上三天三夜。
我的手指,忽然有些发痒。
那种感觉,就像是嗜烟的人,忽然闻到了烟草的味道。
“小雅,”我深吸一口气,“你明天过来一趟,把王太太那件旗袍的半成品,还有我的针线盒,都带到我家里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爆发出小雅的惊呼:“师傅!你不是在坐月子吗?能动针线吗?你师公……呃,陈阳哥他同意吗?”
“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
挂了电话,我坐在窗边,看着楼下婆婆推着婴儿车,在花园里慢慢地走着。阳光很好,洒在他们身上,一片祥和。
可那样的生活,让我感到窒息。
第二天,小雅来了。
她不仅带来了旗袍和针线盒,还提了一个巨大的保温桶。
一打开,是一股清甜的米香。
“师傅,这是我妈给你熬的南瓜小米粥,她放了红枣和枸杞,说最养气血了,而且一点也不油。”小雅献宝似的说。
我看着那碗金灿灿的粥,眼眶又是一热。
自从我生了孩子,所有人都围着我,告诉我应该吃什么,应该做什么,却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我想吃什么。
只有这个小徒弟,还记得我林岚的口味。
我喝了一大碗粥,感觉整个身体都舒坦了。
小雅把旗袍的半成品在一个人体模特上撑开。那是一件墨绿色的金丝绒旗袍,面料在光线下泛着幽微的光泽,像一池春水。只是领口和袖口的滚边还没有完成,盘扣也只做了个雏形。
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丝滑的面料。
指尖传来的触感,熟悉而亲切。
我打开针线盒,里面各色的丝线,长短不一的钢针,顶针,剪刀,整整齐齐地躺在各自的位置上。
它们就像我最忠诚的士兵,在等待我的检阅。
我坐到窗边,阳光正好。
我戴上顶针,捻起一根墨绿色的丝线,穿针引线。
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已经练习了千百遍。
当第一针落下的时候,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那些关于月子的烦恼,关于婚姻的绝望,关于未来的迷茫,似乎都在这一针一线中,被抚平,被熨帖。
我不再是那个被困在床上的产妇林岚,我就是我,是那个能用一根针,创造出美的裁缝林岚。
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没有注意到陈阳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直到他的影子,挡住了我面前的光。
我抬起头,看到他站在我面前,手里提着公文包,一脸复杂的表情。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针线上,又看了看旁边人台上的旗袍,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他的声音很低沉,“医生不是说,月子里不能用眼过度,不能劳累吗?”
小雅在一旁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我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只是淡淡地说:“我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他的火气上来了,“你是不是非要跟我对着干才开心?我这几天低声下气地讨好你,让着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又开始折腾自己的身体!”
“陈阳,”我抬眼看他,“在你眼里,我做自己喜欢的事,就是在折腾身体,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是担心你!你刚生完孩子,身体多虚啊!”
“担心我?”我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你担心我,就是让我吃那些我咽不下去的油汤?你担心我,就是对我所有的痛苦和压抑视而不见?你担心我,就是把我的事业,我的追求,看作是‘折腾’?”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心上。
“在你和眼里,我最大的价值,就是生个儿子,然后当个好奶牛,是不是?”
“我做旗袍,养活了自己,也养活了我的工作室,我从没花过你一分钱。这是我的事业,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可你呢?你从来没真正尊重过我的工作。你只觉得,那是我闲着没事的消遣。”
陈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我没有……”他辩解着,声音却越来越弱。
“你没有吗?”我停下手中的针,直视着他,“你还记得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吗?你陪我去苏州看苏绣大师,你说,我穿针引线时的样子,眼睛里有光。你还记得我的工作室开业那天吗?你送了我一块匾,上面写着‘匠心独运’。你说,你会永远支持我的梦想。”
“可是陈阳,你看看现在的你。你有多久,没正眼看过我的作品了?你有多久,没问过我工作上的事了?你的光,早就被你的生活磨灭了。而现在,你也想把我的光,一并熄灭。”
我说完,低下头,继续手里的活。
滚边,锁扣,一针一线,均匀而细密。
整个房间,只剩下丝线穿过布料的,微不可闻的“沙沙”声。
小雅已经悄悄地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陈阳站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已经走了。
然后,我听到一声极轻的,近乎叹息的声音。
“对不起。”
我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
有些道歉,来得太迟,已经失去了意义。
就像这件旗袍,错过了工期,再怎么赶,也无法弥补客人等待时的焦虑。
我和他之间,也错过了太多可以沟通和弥补的时机。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第5章 一张银行卡
从那天起,陈阳变了。
他不再试图跟我讲道理,也不再笨拙地讨好。
他只是默默地做着一些事。
他会每天下班后,先去菜市场买回新鲜的蔬菜和鱼,然后亲自下厨,做几样清淡的小菜,再熬一锅不放油的汤,端到我面前。
婆婆对此颇有微词,觉得儿子被媳妇拿捏住了,丢了男人的脸面。
陈阳第一次正面“顶撞”了他母亲。
“妈,岚岚身体弱,吃不了油腻的。以后她的饭,我来做。您就专心帮我们带好年年,行吗?”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态度不容置疑。
婆婆气得嘴唇哆嗦,最后也只能悻悻地作罢。
他会在我做针线活的时候,把年年抱到另一个房间,轻轻关上门,给我一个绝对安静的空间。
他甚至,开始尝试着去了解我的工作。
他会拿起我放在桌上的设计图稿,看上很久,然后问我:“这个领口的设计,有什么讲究吗?”或者“这种盘扣,是不是特别费工夫?”
我一开始,并不理会他。
我觉得他是在演戏,是为了挽回这段婚姻而做的表面功夫。
但渐渐地,我发现,他似乎是认真的。
他会去网上搜索关于旗袍的资料,会看一些传统手工艺的纪录片。有时候,还能跟我说上一两句行话。
一天晚上,我正在给王太太的旗袍做最后的收尾,盘最后一对“一心一意”扣。这种扣最是繁复,需要极大的耐心和专注。
陈阳悄悄走进来,在我旁边坐下,没有出声。
等我做完,放下针线,他才递过来一杯温水。
“辛苦了。”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许久未见过的光彩,那是欣赏和尊重。
“这件旗袍,真美。”他说,“我好像,很久没有看到你这么专注的样子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接过水杯,小口地喝着。
他沉默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轻轻地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什么?”我问。
“这里面有二十万。”他说,“是我这些年存的私房钱。”
我皱起了眉。
“你什么意思?想用钱来弥补?”
“不,你听我说完。”他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岚岚,那天你说得对。我忘了,忘了你眼睛里有光的样子。我被工作,被生活,被即将当父亲的压力,冲昏了头。我把你对我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我把你的事业,当成了可有可无的附属品。”
“我总想着,我要努力赚钱,我要给你们最好的生活。可我却忘了,你从来不是一个需要依附别人生存的女人。你有你的骄傲,有你的世界。”
他顿了顿,眼神无比真诚地看着我。
“这笔钱,不是给你的补偿。我想……我想投资你的工作室。”
我愣住了。
“你说什么?”
“你的工作室,太小了。”陈阳说,“你的手艺,值得一个更大的舞台。我们可以换一个更大的地方,买更好的设备,甚至可以招更多的学徒,把你的手艺传承下去。你不是一直想做一个自己的品牌吗?我们可以试试。”
“我做销售这么多年,人脉和渠道还是有一些的。你负责产品,我负责运营和推广。我们……我们一起,把它当成我们共同的事业来做,好不好?”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的热切和期盼,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我从没想过,他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我一直以为,他对我工作的最高认可,就是“不反对”。
他竟然想参与进来,把它当成我们共同的未来。
“为什么?”我轻声问。
“因为我想把你的光,找回来。”他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很热,带着微微的颤抖,“岚岚,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想起了我们大学时,你为了一个设计,可以三天三夜不睡觉。我想起了你为了买一块好布料,可以吃一个月的泡面。那时候的你,那么倔强,那么闪亮。”
“是我不好,是我让你身上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了。现在,我想把它重新点亮。不,不是我点亮,是我想陪着你,让你自己,把它重新点亮。”
“至于离婚的事……”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尊重你的决定。如果你觉得,离开我,你能过得更好,更开心,我……我签字。年年你想带走,我绝不跟你争。我每个月会付抚养费。”
“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重新认识你,也让你重新认识我的机会。”
他说完,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等待我的宣判。
我低头,看着桌上那张银行卡。
它那么轻,却又那么重。
重到,让我的心,开始动摇了。
第6章 婆婆的清粥
真正让我彻底放下心结的,是婆婆。
自从陈阳接管了我的饮食,并且明确表示支持我重拾工作后,婆婆对我的态度,就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冷战状态。
她不再数落我,但也很少跟我说话。
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年年身上,喂奶的时候,就板着脸把孩子抱给我,喂完了,又立刻抱走,好像我是什么会传染的病菌。
我知道,她心里有气。
气我“不识好歹”,气我“拿捏”了她的儿子。
我也不想去解释什么。有些观念上的鸿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填平的。
直到我出月子的前一天。
那天,王太太来取旗袍。
她是我工作室的老主顾,也是看着我从一个青涩的小姑娘,一步步成长起来的长辈。
陈阳特地请了半天假,在家招待她。
王太太一看到我,就拉着我的手,心疼地说:“哎哟,我的林丫头,怎么瘦成这样了?坐月子可得好好补补。”
说着,她又看到了我放在人台上的那件旗袍,眼睛瞬间就亮了。
“太美了,太美了!”她走上前,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墨绿色的金丝绒,“这滚边,这盘扣,比我想象的还要精致!丫头,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
我笑了笑:“您喜欢就好。”
“喜欢,太喜欢了!”王太太当场就换上了旗袍。
合身的剪裁,将她保养得宜的身材勾勒得恰到好处。墨绿的颜色,衬得她皮肤白皙,气质雍容。尤其是领口那对“一心一意”扣,画龙点睛,平添了几分雅致和韵味。
王太太在镜子前转了好几个圈,满意得不得了。
“我女儿下个月婚礼,我就穿这件去!到时候,肯定一堆人问我这旗袍哪儿做的,我可得好好给你宣传宣传!”
陈阳在一旁,与有荣焉地笑着,忙着给王太太端茶倒水。
而婆婆,就抱着年年,站在卧室门口,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她的表情很复杂,有惊讶,有不解,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送走王太太后,陈阳兴奋地对我说:“老婆,你看到了吗?王太太多喜欢你的作品!我们的品牌,一定能做起来!”
我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心里也泛起一丝暖意。
晚上,我正在收拾针线盒,准备第二天就回工作室看看。
婆婆抱着年年走了进来。
她把睡熟的孩子轻轻放在我的身边,然后在床边坐了下来。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主动走进我的房间,心平气和地坐下。
“林岚。”她开口了,声音有些干涩。
“妈。”我应了一声。
她沉默了很久,像是在组织语言。
“今天那位王太太,很有钱吧?”她问。
我点点头:“嗯,她先生是做生意的。”
“她那件衣服,能卖不少钱吧?”
“还行。”我没有说具体数字,只是含糊地应着。
婆婆又沉默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孙子,小家伙睡得正香,小嘴巴一张一合,可爱得紧。
良久,她才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我一直以为,你做的那些,就是个玩意儿,跟我们乡下那些给人缝缝补补的裁缝,没啥两样。”
“我总觉得,女人家,结了婚,生了孩子,就该把心思都放在家里,放在男人和孩子身上。外面那些事,是男人的事。”
“我这辈子,就是这么过来的。伺候公婆,照顾丈夫,拉扯大陈阳。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根深蒂固的观念。
“可今天,我看着那位王太太,穿着你做的衣服,那么风光,那么体面。我又看着陈阳,在你身边,那么高兴,那么……骄傲。”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敌意和挑剔,多了一丝迷茫和探究。
“我好像……有点不明白了。”她说,“原来,女人靠自己的一双手,也能挣来那样的体面。”
我看着她,这个一辈子都在为家庭奉献的女人。我忽然明白了,她的“恶”,并非出于本心,而是源于她的认知局限。
在她那个年代,在她所处的环境里,相夫教子,就是女人最大的价值。
她用她认为最好的方式来对我,却不知道,时代变了,我们这一代女人,有了更多的追求和选择。
“妈,”我第一次,主动地,温和地对她说,“时代不一样了。现在,女人也可以有自己的事业。家庭和事业,不是非要二选一的。”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陈阳跟我说了,你们要一起开个大店面。”她说,“他挺高兴的。”
“嗯。”
“那……你还会好好带年年吗?”她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当然。”我看着身边熟睡的儿子,眼神柔软下来,“我是他妈妈,不管工作多忙,他永远是第一位的。”
婆婆像是松了一口气。
她站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有些不自然地说:“明天早上,我给你熬点白粥吧。清淡点,养胃。”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我知道,这碗还没熬的清粥,是她用自己一辈子的认知,为我做出的,最大的妥协和让步。
那晚,陈阳回到卧室,看到我坐在床边,眼眶红红的。
他紧张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妈又说你了?”
我摇摇头,对他笑了笑。
“陈阳,那张卡,我收下了。”我说,“不过,不是投资,算我借你的。等工作室赚了钱,我会连本带利还给你。”
他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笑得像个孩子。
“好。”他走过来,从身后轻轻地抱住我,“都听你的。”
我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胸膛的温度。
我知道,我们之间那面破碎的镜子,虽然裂痕还在,但我们都在努力,用理解和尊重,一点一点地,将它重新拼凑起来。
也许,它再也回不到最初完美无瑕的样子。
但这样带着裂痕的镜子,或许,能照见更真实的生活,和更成熟的我们。
第7章 匠心与新生
出了月子,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了我的工作室。
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混杂着布料和樟木香气的味道扑面而来。阳光透过临街的玻璃窗洒进来,在空气中投射出无数飞舞的尘埃。
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样,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小雅早就把这里打扫得一尘不染,人台上还罩着防尘布,熨斗和剪刀在工作台上闪着冷光。
我走过去,揭开其中一个防尘布。
里面是一件尚未完成的嫁衣,大红色的真丝面料上,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那是我为一个准新娘设计的,因为怀孕,工期耽搁了。
我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那繁复的刺绣。
金线冰凉的触感,让我瞬间找回了自己。
这里,才是我的战场。
陈阳的行动力比我想象的要快得多。
他利用自己做销售的口才和人脉,很快就在离我们家不远的一个创意园区,盘下了一个两百多平米的空间。
地方比我原来的小作坊大了十倍不止,上下两层,带一个露天的阳台。
我看着那空荡荡的毛坯房,有些不敢相信。
“这么大,我们……行吗?”我有些没底。
“你行,我们就行。”陈阳握着我的手,眼神坚定,“你的手艺,值这个价。”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变得异常忙碌。
装修,设计,采购设备,招聘人手。
陈阳几乎包揽了所有对外沟通和商业谈判的工作。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拿着厚厚的文件,跟装修队讨价还价,跟设备商谈折扣,跟园区物业沟通水电。
我看着他游刃有余地处理着那些我最头疼的琐事,才发现,这个我朝夕相处了快十年的男人,原来还有我如此不熟悉的一面。
他不再是那个回到家就喊累,把一切都丢给我的丈夫。
他成了一个并肩作战的战友。
而我,则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产品和团队的打造上。
我带着小雅,还有新招来的两个年轻设计师,日以继夜地画图稿,选面料,研究新的刺绣针法。
我们把工作室命名为“岚心”,取自我的名字,也寓意着“匠心”。
婆婆成了我们最坚实的后盾。
她不再提那些“老理儿”,而是主动学习起了科学育儿的知识。她会给年年做营养均衡的辅食,会带他去上早教课,会把小家伙照顾得白白胖胖,干干净净。
每天我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她总会端上热腾腾的饭菜,然后把孩子塞到我们怀里,让我们享受片刻的亲子时光。
她很少说话,但她的行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用自己的方式,支持着我们这个小家庭的共同事业。
偶尔,她也会来新的工作室看看。
她看着那些年轻的姑,在我的指导下,一针一线地缝制着精美的旗袍,眼神里充满了新奇和敬畏。
有一次,她指着一件用云锦做的旗袍,小声问我:“这布料,比黄金还贵吧?”
我笑着说:“差不多。这是南京云锦,是咱们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
她听了,肃然起敬,半天没说话。
我知道,她正在用她的方式,努力地理解我的世界。
工作室开业那天,我们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发布会。
我请来了许多老主顾,也通过陈阳的人脉,邀请了一些时尚圈的媒体和博主。
模特们穿着我们精心制作的旗袍,在T台上缓缓走过。灯光下,那些丝绸、云锦、香云纱,流光溢彩,美得不可方物。
我站在后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百感交集。
发布会结束,获得了空前的成功。
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媒体的报道也铺天盖地。
“岚心”这个品牌,一夜之间,在本地的定制圈子里,打响了名声。
晚上,庆功宴结束,陈阳喝了不少酒,有些醉了。
回家的路上,他靠在我的肩膀上,忽然含糊不清地说:“老婆,你知道吗?今天,看着你在台上介绍那些作品的时候,我……我特别骄傲。”
“你又发光了。”他说,“比以前,还要亮。”
我转过头,看着他被酒精染红的脸,和那双在夜色中依旧明亮的眼睛。
我笑了。
我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像在安抚一个孩子。
是啊,光回来了。
但这光,不仅仅属于我一个人。
它也属于他,属于这个家。
是我们一起,在经历了那场近乎分崩离析的风暴后,共同点燃的,一盏名为“新生”的灯。
第8章 一碗人间烟火
“岚心”工作室步入正轨后,我的生活被切割成了清晰的两半。
一半是工作室里飞舞的针线和斑斓的布料,一半是家里年年咿咿呀呀的笑声和婆婆熬的清粥。
我和陈阳之间,形成了一种新的默契。
我们是生活中的伴侣,也是事业上的伙伴。
我们会为了一个设计理念争得面红耳赤,也会在对方搞定一个难缠的客户后,击掌相庆。
我们的交流,不再局限于“今天吃什么”和“孩子哭了没”,而是扩展到了品牌战略、市场营销和团队管理。
我们看到了彼此身上,从未见过的一面。
我看到了他的果决、坚韧和商业头脑。
他也看到了我的执着、严谨和艺术追求。
我们像两棵独立的树,各自向上生长,根系却在地下,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当然,矛盾依然存在。
我们会因为工作太忙,疏于对孩子的陪伴而内疚。
婆婆也会偶尔念叨,说我们俩都成了工作狂,不像个过日子的样。
但我们学会了沟通。
我们会在每个周末,雷打不动地留出一天“家庭日”,不谈工作,专心陪孩子和老人。
我们会坐下来,跟婆婆解释我们正在做的事情的意义,让她感受到,她为这个家的付出,是我们事业的基石。
渐渐地,婆婆也找到了自己的新角色。
她成了我们工作室的“后勤总管”和“荣誉顾问”。
她会每天算好时间,给我们送来营养均衡的午餐。
她还发挥余热,用她纳鞋底的手艺,帮我们处理一些粗布料的锁边工作,做得又快又好,连最挑剔的老师傅都赞不服口。
她开始有了自己的社交圈,跟园区里其他的“后勤阿姨们”打成一片,聊起天来,开口就是“我们家岚岚那个设计……”“我们家陈阳又谈成一个大单子……”,满脸的骄傲。
一周年纪念日那天,工作室提前下班。
陈阳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回家,说要给我一个惊喜。
一进门,我愣住了。
婆婆和年年不在家,应该是被他提前“支”出去了。
而厨房里,飘来一阵熟悉的香气。
我走过去,看到陈阳系着围裙,正在灶台前忙碌。
锅里,水正滚着,面条在上下翻飞。
他打了个鸡蛋进去,看着蛋花散开,然后笨拙地撒上葱花,滴上酱油和香油。
一碗,和我那天半夜为自己煮的,一模一样的鸡蛋面。
他把面端到我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尝尝?不知道还是不是那个味道。”
我拿起筷子,挑起一根面条,放进嘴里。
很烫,味道也说不上多好,盐放得有点多。
但我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一滴,两滴,砸进碗里,和面汤混在一起。
陈阳慌了,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
“怎么了?不好吃吗?我……我下次改进。”
我摇摇头,含着泪笑了。
“不,很好吃。”我说,“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碗面。”
他看着我,也笑了。
他走过来,从身后抱住我,下巴轻轻地抵在我的头顶。
“老婆,”他轻声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当初没有真的放弃我,放弃这个家。”
我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窗外照进来的,温暖的夕阳。
我知道,那个因为一碗面而想要离婚的夜晚,已经离我们很远了。
但那只没有洗的碗,会永远刻在我们的记忆里。
它像一个警钟,时刻提醒着我们,在漫长而琐碎的婚姻里,永远不要忘记看见对方,尊重对方,体谅对方。
再轰轰烈烈的爱情,最终都要落到一饭一蔬,一碗一筷的日常里。
而支撑着这日常的,除了爱,还有理解,有包容,有并肩作战的义气,有愿意为对方洗去油腻、端上一碗清汤面的,那份最朴素的,人间烟火气。
我想,这大概就是婚姻,最真实的模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