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给父母4000生活费不及弟弟过年给400,春节后我选择停供
发布时间:2025-10-27 23:54 浏览量:1
我是在二月十四号那天,掐着点,取消了给父母的银行卡自动转账。
手机屏幕上跳出一个小小的对话框,问我,“您确定要取消每月4000元的自动转账服务吗?”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久到屏幕都自动暗了下去。
我重新点亮它,指尖悬在“确定”两个字的上方,像一架找不到停机坪的飞机。
窗外,是这个城市特有的那种湿冷的风,呜呜地刮着,像是什么东西在哭。
我的指尖有点凉。
最后,我还是点了下去。
没有想象中的天崩地裂,也没有什么如释重负。
就是一种很轻,很空的感觉。
仿佛身体里某个一直被强行塞满的角落,突然就空了。
风能灌进去,光也能。
这个决定,不是一瞬间的冲动。
它的种子,是在大年三十那顿年夜饭上,被我妈亲手种下的。
那天,我提前了三天就回了家。
后备箱里塞得满满当当,从进口的车厘子到给我爸买的全自动按摩椅,还有给我妈买的据说能抚平皱纹的贵妇面霜。
每一件,都是我对着购物清单,精心挑选的。
我以为,这些东西能填满我们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我爸妈看到我,脸上的笑是有的,但很标准,像复印出来的。
“回来啦,路上堵不堵?”
“东西放那就行,待会儿我跟你爸再收拾。”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妈转身进了厨房,锅碗瓢盆的声音叮叮当当地响起来。
我爸坐在沙发上,捧着他的紫砂壶,眼睛盯着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头都没回。
那个新买的按摩椅,被我费力地拖进客厅,孤零零地立在墙角,像一个不被欢迎的客人。
我换了鞋,走过去,想跟我爸说几句话。
“爸,这个按摩椅……”
“嗯,看到了,放那吧。”他呷了一口茶,眼睛还黏在屏幕上。
空气里,飘着炖肉的香气,混着老房子特有的那种潮湿的霉味。
这味道,我闻了二十多年。
以前觉得是家的味道,温暖又安稳。
但那天,我只觉得闷,闷得我喘不过气。
我默默地走进厨房,想帮我妈打打下手。
“妈,我来吧。”
她头也没抬,利落地剁着排骨,“不用,厨房小,你出去看电视吧。”
她的背影有些佝偻,头发也白了不少。
我看着,心里一阵发酸。
我想说点什么,比如“妈你辛苦了”,或者“我给你买了面霜记得用”。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知道,我说出来,她大概也只会“嗯”一声,然后继续忙她的。
我们之间,好像早就失去了说这些话的温度。
年夜饭,八点准时开席。
我弟,林涛,踩着点进了门。
他两手空空,就提了个超市的塑料袋,里面晃荡着两瓶啤酒和一包花生米。
“爸,妈,姐,我回来啦!”
他一进门,整个屋子的气压都不一样了。
我爸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脸上的笑,是从心里开出来的花,褶子都舒展了。
“你小子,还知道回来啊!”
我妈也从厨房里端着最后一盘菜出来,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就你忙,比谁都忙!”
那语气,听着是责备,实际上全是宠溺。
林涛嘿嘿一笑,把啤酒和花生米往桌上一放,“这不是给咱家改善伙red bull吗?”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红包,塞到我妈手里。
“妈,过年好,这是我跟小丽的一点心意,不多,别嫌弃。”
我妈捏了捏那个红包,薄薄的一层。
她却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脸上的笑意,几乎要从眼角溢出来。
“你这孩子,自己用钱的地方多,还给我们。”
她当着我们的面,拆开了红包。
里面是四张崭新的一百块。
四百块。
我妈把那四百块钱,在手里一张一张地抚平,脸上的表情,是满足,是骄傲,是那种被儿子放在心尖上的幸福。
“你看看你弟,多有孝心,一发工资就想着我们。”她把钱收起来,转头对我爸说。
我爸也跟着点头,“是啊,涛涛是懂事。”
然后,我妈看向我,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对了,你这个月那四千块,我收到了。”
就这么一句。
没有“谢谢”,没有“你辛苦了”,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仿佛那四千块,不是我辛辛苦苦工作一个月,从牙缝里省出来的,而是一笔理所应当的,到期就该自动划扣的账单。
那一瞬间,我手里的筷子,突然就变得有千斤重。
桌上的菜,热气腾腾,每一道都是我小时候爱吃的。
可我一口都吃不下去。
胃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块冰,又冷又硬。
我看着我妈小心翼翼地把那四百块钱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又看着她把我买回来的那堆东西,随意地堆在墙角,连包装都没拆。
我突然就明白了。
我每月给她四千,连着给了三年,一共十四万四千。
但这十四万四千,在她心里,可能都比不上林涛那皱巴巴的四百块。
因为我的钱,是“应该的”。
是她认为我作为女儿,作为在大城市里挣钱的姐姐,理所应当要承担的家庭责任。
而林涛的四百块,是“心意”。
是她宝贝儿子,在自己都不富裕的情况下,还“惦记”着他们的证明。
一个是义务,一个是情分。
在他们心里,我尽的是义务,而林涛给的,才是情分。
可笑吗?
我一个月四千,风雨无阻,从不敢断。
他过年给四百,就成了孝感天地的典范。
那顿饭,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的。
耳朵里嗡嗡作响,全是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笑声。
他们聊着林涛工作上的趣事,聊着他女朋友小丽有多懂事,聊着他们明年是不是该准备结婚了。
我像一个局外人,一个透明人。
一个负责提供饭票的,没有感情的自动取款机。
饭后,林涛说要跟朋友出去玩。
我妈赶紧从兜里又掏出两百块钱塞给他,“去吧去吧,跟朋友好好聚聚,别太晚回来。”
林涛走后,我妈开始收拾碗筷。
我爸依旧看他的电视。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墙角那堆我带回来的“年货”,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我开口,声音有点哑。
“妈,我给你们买的按摩椅,你们试试吧,对腰好。”
我妈的动作顿了一下,头也没回。
“知道了,那么多按钮,我跟你爸也搞不明白,放着吧,别弄坏了。”
“那个面霜,很贵的,你记得用。”
“我这张老脸,用什么都一样,别乱花钱了。”
句句都是关心,句句都被堵了回来。
我终于放弃了。
我站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那个房间,还是我上大学前的样子,小小的,堆满了杂物。
书桌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我拉开窗帘,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偶尔有几点烟花炸开,绚烂又寂寞。
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是银行发来的短信。
“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于2月9日自动转账支出4000.00元……”
看着那串数字,我第一次觉得,它那么刺眼。
春节那几天,我过得像个影子。
我妈每天都忙着给林涛做好吃的,炖鸡汤,包饺子,变着花样地伺候。
而对我,她只会说,“厨房有剩饭,自己热一下。”
初二那天,家里来了亲戚。
饭桌上,我那个三姑,拉着我妈的手,满脸羡慕。
“嫂子,你真有福气,女儿这么能干,在大城市一个月挣不少吧?”
我妈脸上露出那种客套又带着点炫耀的笑。
“嗨,也就那样,挣得多花得也多,一个月给我们寄点生活费,也就够买个菜。”
她轻描淡写地,就把我的四千块,定义成了“买菜钱”。
三姑又问,“那涛涛呢?涛涛也给你钱了吧?”
提到林涛,我妈的音调立刻高了八度,眼睛里都在放光。
“给了给了!给了四百呢!你说这孩子,自己挣钱也不容易,还想着我们,真是没白疼!”
她说着,还特意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里,我读不出任何赞许,只有一种理所当然。
仿佛在说,你看看你弟弟,再看看你。
那一刻,我心里的那颗种子,破土而出,长出了尖锐的,带刺的藤蔓。
它紧紧地缠绕着我的心脏,一寸一寸地收紧。
疼。
疼得我几乎要落下泪来。
但我忍住了。
我只是默默地低下头,夹了一筷子面前那盘已经冷掉的青菜。
又苦又涩。
初五,我就提前回了上海。
走的时候,我妈还在念叨,“怎么这么早就走?不多待两天?”
我没说公司有事,也没找任何借口。
我只是看着她,很平静地说,“妈,我该回去了。”
她没再留我,只是嘱咐道,“路上开车小心点,到了发个信息。”
然后,她顿了顿,补了一句。
“下个月的钱,别忘了打。”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我心里那座摇摇欲坠的骆驼。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我称之为“家”的地方。
回到上海,回到我那个租来的,小小的公寓里。
我把自己扔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冰箱工作的嗡嗡声。
我突然觉得很累。
这种累,不是身体上的,是从心底里泛上来的,无边无际的疲惫。
我开始回想,这些年,我到底在图什么。
我拼命工作,加班加点,不敢生病,不敢请假。
我省吃俭用,一件衣服穿好几年,舍不得买一支贵的口红。
我把省下来的钱,一笔一笔地,准时地,打到我妈的卡上。
我以为,我用钱,可以买来他们的关注,他们的认可,他们的爱。
我以为,我只要做得够好,够努力,够孝顺,他们就能看到我。
就能像夸奖林涛那样,夸奖我一句,“这孩子,没白疼。”
但我错了。
错得离谱。
在他们眼里,我所有的付出,都是应该的。
因为我是姐姐。
因为我能挣钱。
而林涛,他什么都不用做。
他只要偶尔回家,说几句好听的话,再拿出几百块钱,就能轻易地得到我梦寐以求的一切。
这不公平。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没有绝对的公平。
尤其是在家庭里,父母的爱,本来就是偏的。
但我还是觉得委屈。
像个在雨里站了很久,却始终等不到人来送伞的孩子。
浑身都湿透了,冷到了骨子里。
所以,我取消了那笔自动转账。
我不是要报复谁,也不是要跟他们赌气。
我只是想停下来。
我不想再用我的血汗钱,去供养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对我毫无温情的黑洞。
我不想再扮演那个懂事的,大度的,无私奉献的女儿和姐姐。
我累了。
我只想为自己活一次。
取消转账后的第二天,我的手机很安静。
第三天,依旧安静。
直到第五天,也就是每个月他们固定收到钱的那天下午,我妈的电话,终于来了。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妈妈”两个字,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喂,妈。”
“哎,那个……你这个月的钱,怎么还没到账啊?是不是忘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气的小心翼翼。
我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用一种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平静的语气说。
“妈,我没忘。”
“我以后,不打算再给你们打钱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我能听到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这一次,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尖锐的指责。
“你说什么?你不打钱了?你什么意思?”
“林晚!你是不是翅膀硬了?你是不是不想管我们了?”
“我们把你养这么大,供你上大学,你现在出息了,就不认爹妈了是吗?”
一连串的质问,像子弹一样射过来。
要是搁在以前,我可能已经开始心软,开始自我怀疑,开始道歉了。
但这一次,我没有。
我的心,像一块被冰封了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
“妈,我不是不管你们。”
“我只是,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我每个月给你们四千,给了三年,你们觉得是应该的。”
“林涛过年给你们四百,你们就当成宝。”
“我在你们心里,到底算什么?一个会挣钱的工具吗?”
我把憋在心里很久的话,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
我说得很慢,很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湖的裂缝里,艰难地挤出来的。
电话那头,我妈又一次沉默了。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然后,我听到了一声冷笑。
“林晚,你现在是怪我们对你弟好了?”
“你弟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他一个月才挣多少钱?他能拿出四百块,那是他的心意!”
“你呢?你一个月挣一两万,给我们四千怎么了?多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拖累你了?你要是这么想,你就直说!”
我突然觉得很无力。
我发现,我们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我在说情感,她在说钱。
我在说不被看见的委屈,她在计算我挣多少,该给多少。
鸡同鸭讲。
永远都是。
“妈,我不想跟你吵。”
“我只是通知你一声,从这个月开始,我不会再按月给你们打钱了。”
“如果你们生病了,或者有什么急用,可以告诉我,我会负责。”
“但生活费,没有了。”
说完,我没等她再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挂断电话的那一刻,我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
我瘫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不是不难过。
只是,哀莫大于心死。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小时候。
大概七八岁的样子。
那时候,家里很穷,我妈每天煮鸡蛋,都只煮一个。
那个鸡蛋,永远是放在林涛的碗里。
有一次,我实在太馋了,就偷偷地问我妈,“妈妈,我能吃一口吗?就一口。”
我妈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温度。
她说,“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问过。
我看着林涛一口一口地,把那个金黄色的,冒着热气的蛋黄吃掉。
我在旁边,拼命地咽口水。
后来,我长大了,自己能挣钱了。
我可以买很多很多的鸡蛋,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但我再也吃不出,小时候渴望的那种味道了。
梦醒了。
窗外,天已经蒙蒙亮。
我摸了摸脸,一片冰凉的湿意。
我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比如,一个孩子对父母毫无保留的,纯粹的爱和期待。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人开始对我进行轮番轰炸。
先是我爸。
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林晚,你妈都跟我说了,你太不像话了!”
“我们白养你了!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一点孝心都没有!”
“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断了生活费,以后就别回这个家,我们没你这个女儿!”
我握着手机,听着他愤怒的咆哮,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爸,在我印象里,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他很少对我表达什么情感,无论是喜是怒。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说这么重的话。
不是因为我受了委屈,不是因为我工作不顺,而是因为,我动了他们的钱。
原来,钱,才是我们之间唯一的,也是最脆弱的连接。
挂了电话,我看着手机通讯录里“爸爸”那两个字,觉得无比陌生。
紧接着,是我三姑,我二姨,我大舅……
那些八百年不联系一次的亲戚,一个个地都冒了出来。
他们的说辞,大同小异。
无非就是劝我要懂事,要体谅父母的不容易,说我一个女孩子家,挣那么多钱自己也花不完,就应该多帮衬家里。
还说,林涛是男孩,以后要娶媳生子,压力大,我这个做姐姐的,理应多承担一些。
我听着这些所谓的“劝告”,只觉得荒谬又可笑。
在他们眼里,我仿佛不是一个独立的,有血有肉的人。
我只是一个符号。
一个“能挣钱的女儿”,“应该扶持弟弟的姐姐”。
我的感受,我的委屈,我的痛苦,没有人在意。
他们只关心,我能不能继续扮演好这个符号。
我把这些电话,一个个地挂掉,然后,把他们全都拉黑了。
世界,终于清静了。
但我的心,也彻底沉了下去。
我以为,这件事会就此告一段落。
没想到,一个星期后,林涛来了。
他直接找到了我公司楼下。
那天,我正准备下班,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姐,我在你公司楼下咖啡馆,你下来一趟吧,我们聊聊。”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我走进咖啡馆,看到他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没怎么动的咖啡。
他瘦了点,也憔悴了点,看起来,比过年的时候,多了几分愁绪。
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你怎么来了?”我问。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姐,你为什么突然不给爸妈打钱了?”
“是因为我吗?因为过年那四百块钱?”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苦笑了一下。
“我就知道。”
“姐,我知道,爸妈是偏心我,从小到大,都是。”
“那个鸡蛋,我记得。”
我心里一震,猛地抬起头看他。
他避开了我的目光,看着窗外。
“那时候,我其实也想分你一半的,但是我不敢。”
“我怕妈骂我,也怕你……怕你不要。”
“后来,我自己能挣钱了,每次回家,我都想给你买点什么,但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你。”
“姐,你一直都比我强,比我能干,我总觉得,你在我面前,什么都不缺。”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脆弱的坦诚。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我一直以为,林涛是享受着父母偏爱,理所当然地接受着一切的。
我从没想过,他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姐,爸妈年纪大了,他们那代人,思想就是那样,改不了了。”
“他们不是不爱你,只是……不知道怎么爱你。”
“你别跟他们置气了,好不好?”
“那四千块钱,对你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他们来说,是他们晚年生活的保障,是他们在老邻居面前炫耀的资本。”
“你把这个都断了,跟要了他们的命,没什么区别。”
他说了很多。
从我们小时候,说到现在。
他说,他知道我这些年过得不容易。
他说,他以后会努力挣钱,争取能多分担一点。
他说,我们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他说的每一句话,听起来都那么诚恳,那么在理。
如果是在一个月前,我听到这些话,可能早就心软了。
我可能会觉得,是自己太计较,太不懂事了。
然后,我会恢复那笔转账,继续扮演那个“好姐姐”,“好女儿”。
但是现在,我不会了。
因为我知道,有些伤口,不是几句好听的话,就能愈合的。
有些失望,一旦积攒够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看着林涛,很平静地开口。
“林涛,你说的这些,我都懂。”
“但是,你懂我吗?”
“你懂那种,无论你做什么,都得不到认可的感受吗?”
“你懂那种,被当成一个工具,而不是一个家人的感受吗?”
“你懂那种,心一点一点冷下去,最后变成一潭死水的感受吗?”
我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林涛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脸上,露出了迷茫和无措的表情。
是啊,他怎么会懂呢?
他从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手心里的那个。
他得到的爱,是那么的轻易,那么的理所当然。
他永远不会明白,我为了得到那一点点可怜的,施舍般的关注,付出了多少。
“林涛,我不是在置气。”
“我也不是要跟谁分个对错。”
“我只是,不想再骗自己了。”
“我以前总觉得,只要我付出的够多,就能换来我想要的。”
“现在我明白了,换不来的。”
“有些东西,从一开始,我就没有。”
我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冷掉的白水,喝了一口。
“你回去吧。”
“告诉爸妈,我的决定不会改变。”
“他们养我小,我养他们老,这是天经地义的。”
“他们以后生病住院,所有的费用,我一分钱都不会少。”
“但是,作为情感勒索的,每个月四千块的‘孝顺税’,我不会再交了。”
说完,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林涛也站了起来,他叫住了我。
“姐!”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那……我们以后,还是姐弟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沉默了很久。
久到咖啡馆里的背景音乐,都换了一首。
然后,我轻轻地说。
“是。”
“但,也只是姐弟了。”
说完,我迈开步子,走出了咖啡馆。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城市的霓虹灯,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像无数双流光溢彩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个世界。
我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第一次,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但也,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好像,一直以来,我身上都背着一个沉重的,看不见的壳。
我以为那是我的责任,是我的归宿。
我小心翼翼地,艰难地,背着它前行。
而现在,我亲手,把那个壳,给卸了下来。
是,卸下壳的我,看起来可能会有些脆弱,有些不堪一击。
但至少,我可以挺直腰杆,呼吸到真正属于我自己的,自由的空气了。
回到家,我点了一份外卖,是平时舍不得吃的,很贵的日料。
我开了一瓶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坐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着。
食物的味道,在味蕾上绽放。
很好吃。
我突然发现,原来,把钱花在自己身上,是这么快乐的一件事。
那四千块钱,我以前总觉得,是我孝顺的证明。
现在我才明白,那是我给自己上的,一道枷锁。
我用它,锁住了自己的生活,锁住了自己的快乐,也锁住了自己被爱的可能。
我以为我在买爱,其实,我是在乞讨。
而现在,我不乞讨了。
从那天以后,我的生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我开始,学着对自己好一点。
我不再为了省钱,天天吃泡面和快餐。
我会去超市,买新鲜的蔬菜和水果,给自己做一顿健康又美味的晚餐。
我不再为了加班,牺牲掉所有的周末。
我会关掉电脑,走出家门,去看看画展,听听音乐会,或者只是在公园里,晒晒太阳。
我用那省下来的四千块钱,给自己报了一个瑜伽班,还买了一直想学的,那把贵得要死的吉他。
当我的身体,在瑜伽垫上,一点点地舒展开来的时候。
当我的指尖,在吉他弦上,拨动出第一个不成调的音符的时候。
我感觉到,一种久违的,鲜活的生命力,正在我的身体里,慢慢地复苏。
我好像,重新找回了,那个在日复一日的,沉重的责任感中,被我弄丢了的,自己。
当然,这个过程,也并非全是阳光。
家里的电话,还是会偶尔打来。
我妈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么尖锐,而是充满了疲惫和抱怨。
她会说,家里的开销有多大,物价又涨了多少。
她会说,我爸的身体又哪里不舒服了,去医院检查,花了不少钱。
她会说,林涛的女朋友,要求买房子才肯结婚,他们老两口,愁得头发都白了。
她说的每一件事,都像一把软刀子,试图戳中我心里最柔软的那个地方。
我知道,她想让我心软,想让我愧疚,想让我恢复那笔转账。
但我守住了我的底线。
每次,我都会很平静地听她说完。
然后,告诉她,“爸的医药费单子,你寄给我,我报销。”
“林涛买房,是他的事,我没有义务帮他。”
“你们的生活费,如果真的不够,可以列个清单给我,合理的开支,我会承担。但四千块,没有了。”
我说得很坚决,不带一丝感情。
我知道,这很残忍。
但对他们残忍,就是对自己仁慈。
我不能再心软了。
因为我的每一次心软,换来的,都只会是他们变本加厉的索取,和理所当然的漠视。
有一次,我妈在电话里,哭了。
她哭着说,“林晚,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以前,那么听话,那么懂事。”
我握着电话,听着她的哭声,心里不是没有触动。
我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她年轻时的样子。
那时候,她也曾拉着我的手,温柔地给我讲故事。
她也曾在我生病的时候,整夜不睡地守着我。
我们之间,不是没有过温暖的时光。
只是,那些温暖,后来,都被日复一日的,对儿子的偏爱,和对女儿的忽视,给消磨殆尽了。
我睁开眼睛,看着窗外,那轮清冷的月亮。
我轻轻地说,“妈,人都是会变的。”
“是你们,亲手把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挂了电话,我没有哭。
我只是觉得,心里那片冰封的湖面,又裂开了一道更深的缝隙。
有冷风,呼啸而过。
时间,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了一年。
这一年里,我没有回过一次家。
过年,我也只是在除夕那天,给他们打了个电话,然后转了一万块钱过去,算是过年费。
不多,也不少。
是一个,既能尽到女儿的责任,又不会让他们觉得,可以像以前那样,对我予取予求的,一个安全的数额。
我以为,我和我的原生家庭,就会以这样一种,不远不近,不冷不热的方式,一直相处下去。
直到,我接到了林涛的电话。
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慌张和无助。
“姐,你快回来吧!”
“爸……爸他住院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爸住院了?
怎么会?
过年打电话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我来不及多想,立刻订了最早一班的高铁票,赶了回去。
当我冲到医院,跑到病房门口的时候。
我看到了,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我爸,那个在我印象里,一直像山一样,沉默又坚毅的男人。
此刻,正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脸上戴着氧气面罩。
他的头发,好像一夜之间,全白了。
整个人,瘦得脱了相,眼窝深陷下去。
我妈,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佝偻着背,无声地掉着眼泪。
她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像一张被揉搓了无数次的纸。
林涛,蹲在墙角,双手抱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
那个瞬间,我所有的怨,所有的恨,所有的委屈,好像都被抽空了。
心里,只剩下一种,铺天盖地的,恐慌和酸楚。
我走进去,脚步,像踩在棉花上。
“妈……”我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我妈抬起头,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是无法掩饰的,脆弱和依赖。
她站起身,朝我走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冰凉,还在不停地发抖。
“晚晚,你回来了……你可算回来了……”
她一开口,眼泪就决了堤。
“你爸他……医生说……是突发性脑梗……要是再晚送来一会儿……人可能就没了……”
“怎么办啊……晚晚……医药费……医生说后续治疗还要好多钱……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啊……”
她语无伦次地,哭着,说着。
我反手握住她冰冷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妈,你别怕。”
“有我呢。”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异常的平静。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不情愿。
我只是觉得,这是我应该做的。
无关乎爱,无关乎原谅。
只关乎,责任。
我是他的女儿,这是我无法选择,也无法逃避的,身份。
接下来的日子,我请了长假,留在了医院。
我跑前跑后,办理各种手续,跟医生沟通治疗方案,缴费,拿药。
我妈年纪大了,精神也受到了打击,整个人都是懵的。
林涛,虽然也在,但他显然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情,慌张无措,帮不上什么大忙。
所有的事情,几乎都是我一个人,在扛。
很累。
每天,我都只睡三四个小时。
身体,像被掏空了一样。
但我的脑子,却异常的清醒。
我把我的积蓄,都取了出来。
不够,我就把我的股票,基金,全都卖了。
再不够,我就给我在上海的朋友,一个个地打电话借钱。
我只有一个念头。
要把我爸,治好。
我爸在重症监护室里,待了半个月。
那半个月,是我人生中最煎熬的,半个月。
每天,只有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
我穿着厚重的防护服,隔着玻璃,看着他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多想,他能像以前一样,对我吹胡子瞪眼,骂我一句“不像话”。
但没有。
他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
我每天,都会隔着玻璃,跟他说很多话。
我说我工作上的事,说我新学的吉他,说上海的天气。
我说了很多很多,他一句也听不见。
但我还是不停地说。
我怕我一停下来,他就再也听不到了。
半个月后,他终于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
人,是抢救回来了。
但,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
半身不遂,口齿不清。
医生说,后续的康复治疗,是一个漫长,而且花费巨大的过程。
而且,恢复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好。
出院那天,我去办手续。
看着缴费单上,那一长串的,刺眼的数字。
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带来的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我站在医院的缴费大厅里,人来人往,嘈杂不堪。
我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一种巨大的,无形的压力,像山一样,朝我压了过来。
我该怎么办?
我掏出手机,翻着通讯录。
我想再借点钱。
但是,能借的,我都已经借过了。
就在我感到绝望的时候,林涛走了过来。
他递给我一张银行卡。
“姐,这里面有十万块钱。”
“是我跟小丽,原本准备结婚用的。”
“你先拿去用。”
我愣住了,看着他。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也长出了青色的胡茬。
这个曾经,在我眼里,长不大的,被宠坏的弟弟。
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这怎么行?这是你的结婚钱。”我把卡推了回去。
他却很坚持,又把卡塞回我手里。
“姐,什么钱,都没有爸的命重要。”
“你为这个家,付出了那么多,也该轮到我了。”
“钱没了,可以再挣,爸要是没了,我们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他看着我,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姐,以前,是我不懂事。”
“我总觉得,你比我能干,比我厉害,你为家里多做点,是应该的。”
“直到爸倒下的那一刻,我才明白,这个家,不是你一个人的。”
“是我,也有责任。”
“对不起,姐。”
他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一刻,我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怨怼。
好像,都在他这一躬里,烟消云散了。
我看着他,眼眶,一点一点地,红了。
我没再推辞,收下了那张卡。
因为我知道,这十万块钱,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也因为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
一家人,不是靠血缘来维系的。
是靠,在危难关头,能够互相扶持,共同承担。
我爸的康复之路,很漫长。
我辞掉了上海的工作,回到了这个,我曾经一心想要逃离的小城。
我在家附近,找了一份薪水不高,但很清闲的工作。
每天,我都会陪着我爸,做康复训练。
从最简单的,抬手,抬腿,开始。
他一开始,很抗拒,脾气也变得很暴躁。
他会发脾气,会摔东西,会骂人。
我知道,他心里苦。
从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变成一个,连吃饭喝水,都需要人照顾的,半个废人。
这种落差,足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我没有跟他吵,也没有不耐烦。
我只是,一遍一遍地,耐心地,鼓励他。
“爸,你看,今天比昨天,又多抬高了一厘米。”
“爸,我们再试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爸,你别放弃,我跟林涛,还有妈,我们都陪着你呢。”
我妈,也变了很多。
她不再抱怨,不再念叨。
她学着,照顾我爸的饮食起居,每天给他擦洗身体,按摩肌肉。
她的背,更驼了。
但她的眼神,却比以前,温柔了许多。
林涛,也像变了个人。
他下班后,不再出去跟朋友喝酒鬼混。
他会准时回家,帮着我,一起给我爸做康复。
他会把我爸,从轮椅上,抱到康复器材上。
那个曾经,连瓶盖都懒得拧的少年。
现在,也能用他那并不算宽阔的肩膀,扛起一份,属于他的责任了。
小丽,他那个女朋友,也很好。
她没有因为林涛拿出了结婚的钱,而跟他吵闹。
她反而,经常会买些水果和营养品,来看我爸。
她会陪我妈,说说话,解解闷。
有时候,我看着眼前这一幕。
我妈在厨房里,忙着熬汤。
林涛和小丽,在客厅里,陪着我爸,看电视,说笑话。
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暖洋洋的。
我会觉得,有些恍惚。
这,是我曾经,做梦都想要的,家的样子。
虽然,它来得,有些晚。
代价,也有些沉重。
但它,终究还是来了。
有一天晚上,我给我爸洗脚。
他的脚,因为长时间不活动,有些浮肿。
我把他脚,放进温热的水里,一点一点地,给他揉搓。
他一直,闭着眼睛,不说话。
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
他突然,很含糊地,说了一句。
“晚……晚……对……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轻,很模糊。
但我听清了。
我的手,顿住了。
眼泪,毫无预兆地,就掉了下来。
一滴,一滴,砸进了面前的洗脚盆里,溅起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水花。
我等了这句话,等了三十年。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我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眼泪。
我哽咽着,说,“爸,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那些委屈,那些不甘,那些被忽视的,漫长的岁月。
在这一句“对不起”里,好像,都可以,被轻轻地,放下了。
我没有原谅。
因为伤害,是真实存在过的。
我只是,选择了,和解。
和我的父母,和我的过去,也和我自己,和解。
生活,还在继续。
我爸的身体,在一天天地,好转。
他已经可以,拄着拐杖,自己走一小段路了。
虽然,还说不清楚话。
但他看我的眼神,不再是以前那种,空洞和理所当然。
他的眼神里,有了温度。
林涛和小丽,也重新开始,攒钱准备结婚。
我把我之前,卖掉股票和基金的钱,又重新赚了回来。
我还清了,欠朋友的钱。
剩下的,我给林涛,拿去付了房子的首付。
他不要。
我说,“这是姐姐,给你的,结婚礼物。”
他红着眼眶,收下了。
我妈,现在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拉着我的手,跟我说,谁家的儿子又娶媳妇了,谁家的女儿又生孩子了。
她会旁敲侧击地,问我,“晚晚,你……有没有认识什么,合适的人啊?”
我知道,她开始,关心我的终身大事了。
我笑着,跟她说,“妈,不急,随缘吧。”
我不是不急。
我只是觉得,在遇到那个,对的人之前。
我得先,把自己,活明白了。
我得先,学会,怎么爱自己。
我现在,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虽然,平淡,琐碎。
甚至,有些沉重。
但我,过得很踏实。
因为我知道,我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我的身后,有了一个,虽然不完美,但却在努力,变得温暖的,家。
而我,也不再是那个,需要用钱,来乞讨爱的小女孩了。
我用我的行动,我的承担,我的不放弃。
赢回了,我应得的,尊重和爱。
这个过程,很难。
我失去了一些东西。
比如,上海那份,高薪又体面的工作。
比如,我曾经,对爱情和婚姻的,所有美好的幻想。
但我也,得到了一些,更珍贵的东西。
比如,家人的理解和靠近。
比如,内心的平静和安宁。
比如,一个,真正被治愈了的,自己。
有时候,我会想。
如果,当初,我没有停掉那四千块钱。
如果,我爸没有生这场病。
我们现在,会是什么样?
可能,我还在上海,继续着我那光鲜又孤独的生活。
我还在,每个月,准时地,打着那笔,买不到任何温情的,“孝顺税”。
我们一家人,还在那条,看似平静,实则,已经千疮百孔的船上,各自疏离地,漂着。
直到有一天,船彻底沉没。
所有人都,被卷入,冰冷的海底。
所以,我不后悔。
我不后悔,当初那个,冷酷的决定。
因为,有时候,斩断,不是为了结束。
而是为了,重生。
就像一棵树,只有砍掉那些,已经坏死的枝干。
它才能,在来年的春天,长出,更健康的,新的枝丫。
然后,迎着阳光,茁壮地,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