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岁儿子啃老不工作,父母停供一年后见到儿子震惊

发布时间:2025-10-29 12:48  浏览量:1

当陈磊穿着一身沾着油彩和木屑的旧工装裤,推开那间小小的木工房的门,笑着对我们说“爸,妈,你们来了”时,我和他妈张兰,在那一瞬间,彻底懵了。

他瘦了,黑了,但那双曾经总是躲闪着我们目光的眼睛里,像是点燃了两簇小小的火苗,亮得惊人。

这一年,三百六十五个日夜,我和张兰就像在熬一锅永远滚不开的水,心里那份焦灼、悔恨和无时无刻的担忧,几乎把我们两个年过半百的人给彻底熬干了。我们设想过无数种再见面的场景:在某个昏暗的地下室里,他形容枯槁;在某个建筑工地上,他满身泥泞;甚至,在最坏的想象里,是在某个我们最不愿去的地方,接到一个冰冷的电话。

我们想过一千种可能,唯独没想过眼前这一种。

他身后那间不大的屋子里,没有我们想象中的狼藉,反而充满了阳光和木头的清香。地上、墙上,摆满了各式各样奇巧的木制物件,像一个误入的童话世界。

可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回到了一年前那个闷热的夏日午后。

第1章 最后一根稻草

一年前,我,陈卫国,还是个即将退休的工厂车间主任。我的人生信条和我手里的扳手一样,简单、直接、有效:人活着,就得有个正经事干,就得对得起自己吃下的每一口饭。

可我这套理论,在我儿子陈磊身上,彻底失了效。

三十岁,一个男人本该顶天立地的年纪,陈磊却像一株没长骨头的藤蔓,软趴趴地缠在我和老伴张兰身上。大学毕业六年,正经工作换了四五份,每一份都干不过半年。不是嫌领导太蠢,就是嫌同事太烦,要么就是觉得工作内容“没有意义”。

最后,他索性不找了,每天待在房间里,门一关,就是一整个世界。白天睡觉,晚上对着电脑敲敲打打,说是“搞创作”“做自媒体”,可我们只看到银行卡里的数字每个月准时减少,却没见过一分钱进账。

“卫国,给磊磊转钱了吗?这个月的生活费。”张兰一边在厨房里择菜,一边朝客厅喊。

我坐在沙发上,捏着手机,屏幕上是银行的转账界面,收款人“陈磊”,金额“3000”。这个动作,我每个月一号都要重复一次,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三千块,不多,但在我们这个三线小城,足够一个年轻人吃喝不愁。

“就转。”我回了一声,心里却像被一块湿抹布堵着,闷得慌。

我点下“确认”键,手机轻微一震,钱过去了。几乎是同时,陈磊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他趿拉着拖鞋,头发乱得像个鸟窝,睡眼惺忪地走出来,径直奔向冰箱。

“妈,没喝的了。”他拉开冰箱门,抱怨道。

张兰连忙放下手里的菜,擦了擦手:“哎呀,忘了买了,你等着,妈现在就下去给你买。”

“算了,我点外卖吧。”陈磊从冰箱里拿了瓶水,拧开灌了一口,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回房间,“砰”地一声,门又关上了。

从头到尾,他没看我一眼,也没跟我说一句话。仿佛我这个父亲,只是一个会定时打钱的ATM机。

张兰看着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无奈和心疼。“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她总是这么说,像是在安慰我,也像是在安慰她自己。

可他的想法是什么?就是在家啃老吗?

那天下午,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这么轻飘飘地落了下来。我的表弟打来电话,说他母亲,也就是我的姑妈,查出了心脏病,需要做个搭桥手术,费用不小,想找我们周转五万块钱。

姑妈是我父亲唯一的妹妹,从小待我不薄。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挂了电话,我跟张兰商量,我们俩的退休金加起来,每个月能余下一些,但存款的大头,是前些年厂里效益好时攒下的十几万,一直说要留给陈磊结婚买房用的。

“动那笔钱吧,救急要紧。”我跟张兰说。

张兰点点头,却又有些犹豫:“动了……那磊磊以后怎么办?”

“他以后?他以后就靠他自己!”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窜了起来,“他都三十了!你还指望我们养他一辈子?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哪点像个三十岁的人!”

我的声音有些大,陈磊房间的门又开了。他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我:“爸,你嚷嚷什么呢?影响我思路了。”

“思路?你有什么思路?你每天的思路不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然后等着我给你打钱吗?”话赶话,我没收住。

陈磊的脸瞬间涨红了:“我不是在混日子!我在做一个很重要的项目,等这个项目成了……”

“项目?什么项目?你跟我们说过吗?你让我们看到过一分钱的回报吗?”我站起身,指着他,“陈磊,我告诉你,从今天起,这个家,我跟,不会再给你一分钱!你要么出去找个正经工作,要么就自己想办法养活自己!”

这番话说得又急又重,像连珠炮一样。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张兰赶紧过来拉我:“卫国,你少说两句,有话好好说。”

陈磊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有震惊,有愤怒,更多的是一种我看不懂的受伤。“不给就不给,”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还能饿死不成?”

说完,他猛地转身回房,“砰”的一声巨响,门被狠狠地摔上。那声音,像一把锤子,砸在我和张兰的心上。

那天晚上,陈磊没有出来吃饭。第二天早上,我推开他的房门,里面空无一人,桌上留着一张纸条,字迹潦草而愤怒:

“你们放心,我不会饿死的。也别找我。”

我和张兰,就这么和他失去了联系。一场为了逼他成长的“断供”,变成了一场漫长而痛苦的失联。

第2章 漫长的一年

陈磊离家的第一周,我和张兰几乎没怎么合眼。

张兰每天坐在沙发上,盯着陈磊紧闭的房门,一看就是大半天。饭也吃不下,人迅速地憔悴下去。她总是在我耳边念叨:“卫国,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们是不是太狠心了?磊磊他从小就没吃过苦,身上也没多少钱,他能去哪儿啊?会不会被人骗了?会不会连饭都吃不上?”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根针,扎在我的心上。

我嘴上硬撑着:“他一个三十岁的男人,还能丢了不成?你让他出去闯闯,碰碰壁,是好事。”

话是这么说,可我心里何尝不慌?我每天下班,都会下意识地绕到市里的几个网吧、廉价旅馆附近转转,希望能看到那个熟悉又让我生气的身影。我甚至开始留意路边的流浪汉,每次看到年轻一点的,心都会咯噔一下,非要走近了看清楚才罢休。

那种感觉,就像心里破了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第一个月,我们还能安慰自己,孩子在赌气,过几天气消了就回来了。

第二个月,我们开始疯狂地给他打电话,发信息。电话永远是关机,信息石沉大海。我们联系了他所有的同学、朋友,得到的答复都是“不知道”“没联系”。

恐慌像潮水一样,慢慢淹没了我们。

家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我和张兰之间,几乎不再有任何交流。我们害怕开口,因为一开口,就必然会谈到陈磊,一谈到陈磊,就是无休止的争吵和相互指责。

“都怪你!当初要不是你那么逼他,他能走吗?”张兰红着眼冲我喊。

“怪我?难道我错了吗?他三十岁了,不该自己养活自己吗?你就是太惯着他了!”我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吵到最后,两个人精疲力尽,相对无言,只剩下沉重的叹息。

那段时间,家里最常亮着灯的地方,是陈磊的房间。张兰每天都会进去打扫,把他的床铺整理得整整齐齐,书桌擦得一尘不染,仿佛他只是出门上了个学,晚上就会回来一样。

有一次,我半夜醒来,发现身边没人。走到陈磊房间门口,看到张兰正坐在儿子的床边,手里拿着一本相册,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一张一张地翻看。她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没有进去,就站在门口,心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我开始反思,我是不是真的错了?我只想着要用最激烈的方式把他推向独立,却忘了,他也是我的儿子,他有他的骄傲和脆弱。那天的争吵,我的每一句话,是不是都像刀子一样,扎进了他的心里?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春夏秋冬,一个轮回。

家里的那盆君子兰,是我退休时从厂里搬回来的。陈磊在家时,总嫌它占地方。他走后,张兰开始精心伺C候它,浇水、擦叶子,比照顾自己还上心。那盆花,像是我们唯一的寄托,长得异常茂盛。

过年的时候,亲戚们来家里拜年,看到冷冷清清的屋子,都小心翼翼地避开陈磊的话题。可那种心照不宣的沉默,比直接问出来更让人难受。年夜饭,张兰特意做了陈磊最爱吃的红烧排骨,满满一大盘,摆在桌子中央。我们俩谁都没动那盘菜,吃到一半,张兰的眼泪就掉进了碗里。

我也喝了点酒,借着酒劲,第一次在张兰面前示弱:“你说,磊磊……他现在在哪儿,年过得好不好?”

张兰没说话,只是哭得更厉害了。

就在我们几乎要绝望,准备去派出所报案的时候,转机出现了。

那天,张兰的一个远房侄子,叫李浩的,来家里做客。李浩是个快递员,走街串巷,认识的人多。饭桌上,张兰忍不住,又说起了陈磊的事。

李浩听完,一拍大腿:“婶儿,你说磊哥是不是瘦了点,黑了点,看着比以前精神?”

我和张兰猛地抬起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你见过他?!”

“好像是,”李浩挠了挠头,不太确定地说,“前几天我去城南一个旧货市场那边送快递,看到一个人挺像磊哥的。他在帮一个老师傅搬木头,我喊了一声,他好像听见了,回头看了一眼,但没理我,转身就进了个院子。我当时还以为认错了呢。”

城南旧货市场?

我和张兰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燃起的希望。

第3章 寻踪

李浩提供的线索,就像一束光,瞬间照亮了我们黑暗了一年的生活。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我和张兰就爬了起来。我们几乎一夜没睡,翻来覆去地商量着,见到陈磊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是该骂他一顿,还是该抱着他痛哭一场?

我们甚至想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他真的过得很落魄,在工地上搬砖,在饭店里洗碗,我们什么都不说,直接把他带回家。什么独立,什么骨气,在儿子的温饱面前,都不值一提。

城南的旧货市场,离我们家很远,要转两趟公交车。那是一个我们从未涉足过的城市角落,充满了混乱和生机。空气里混杂着旧家具的霉味、金属的铁锈味和各种小吃的香气。

我和张兰,两个穿着干净整洁的退休工人,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我们像两个无头苍蝇,在迷宫一样的市场里乱转。

“卫国,你说浩子会不会看错了?”张兰攥着我的胳膊,手心全是汗。

“不会的,肯定是他。”我嘴上笃定地说,心里其实也直打鼓。

我们逢人就问:“师傅,你好,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高高瘦瘦的,在这里干活?”

大多数人都摇头,有些人则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们,大概是把我们当成了来找麻烦的债主。

一上午过去,我们问了不下几十个人,一无所获。中午,太阳毒辣起来,张兰的脸晒得通红,嘴唇也有些干裂。我扶着她到路边一个卖凉茶的摊子坐下,给她要了碗凉茶。

她喝了两口,眼圈又红了:“卫国,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儿子了?”

我的心一揪,强打起精神安慰她:“别瞎说,肯定能找到。我们再找找,说不定就在哪个角落里。”

就在我们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个正在路边修理旧风扇的老师傅,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抬头看了我们一眼:“你们找的那个年轻人,是不是不怎么爱说话,但干活挺实在的?”

我跟张兰像触电一样,立刻围了过去:“对对对!师傅,您见过他?”

老师傅放下手里的螺丝刀,指了指市场最里面,一个不起眼的巷子口:“你们去‘老许木器行’问问。前几个月,老许那儿来了个学徒,跟你俩描述的差不多。年轻人肯下力气,就是人有点闷。”

“老许木器行!”

我和张兰激动得差点给老师傅鞠躬。道了谢,我们几乎是小跑着,冲向了那条巷子。

巷子很窄,两边堆满了废旧的木料和半成品的家具。走到巷子底,一块褪了色的木头招牌出现在眼前,上面用隶书写着三个字:木器行。

店门关着,但能听到里面传来“滋滋”的打磨声和“笃笃”的敲击声。

我的心跳得厉害,手放在门上,却迟迟不敢推开。我害怕,害怕门后不是我希望看到的景象,害怕这最后一丝希望也会破灭。

张兰比我勇敢,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吱呀”一声,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打磨声和敲击声戛然而止。

屋里的景象,就是我们故事开头的那一幕。

一个穿着旧工装裤的年轻人,停下了手里的活,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胳膊上,沾满了木屑和汗水。他看着我们,愣了几秒钟,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局促,又有些释然的笑容。

“爸,妈,你们来了。”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看着他,这个我熟悉又陌生的儿子。他不再是那个躲在房间里,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啃老族”。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迷茫和叛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专注而平静的光芒。

张兰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她捂着嘴,快步走过去,一把抱住了陈磊。

“磊磊,我的儿啊……你这一年,都跑哪儿去了啊!你想死妈妈了!”

陈磊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他慢慢地,也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母亲的后背。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妈,我没事,我挺好的。”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母子相拥,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在了这个小小的木工房里。

这里,是一个木头的世界。墙上挂着各种刨子、凿子、锯子,工具打理得井井有条。地上整齐地码放着各种木料,空气中弥漫着松木和樟木混合的独特香气。屋子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工作台,上面摆着一个初具雏形的木马,线条流畅,形态可掬。

我的视线,最终定格在角落里的一样东西上。

那是一个小小的,已经有些年头的木头板凳。凳子面被磨得光滑发亮,四条腿敦实可爱。

我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那个板凳,是我在二十多年前,亲手给当时只有五岁的陈磊做的。

第4章 木头的语言

那个小木凳,是我尘封已久的记忆。

年轻时,我不是在工厂里拧螺丝的,而是一个木匠。那是我从我父亲手里学来的手艺,也是我真心热爱的东西。我喜欢木头那种温润的质感,喜欢刨花卷曲时散发的清香,喜欢看着一块块不成形的木料,在自己手里变成一件有用的家具。

可后来,时代变了。大家开始追求时髦的组合家具,我这种传统手艺人越来越没饭吃。为了养家糊口,为了给陈磊一个更稳定的生活,我放下了斧凿,进了工厂,一干就是三十年。

那个小木凳,是我做的最后一件东西。我记得当时陈磊特别喜欢,走哪儿都搬着它,吃饭、写字,都坐在上面。后来他长大了,用不着了,我以为早就被张兰当废品扔了,没想到,他竟然一直留着,还带到了这里。

“爸。”

陈磊的声音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他已经安抚好了张兰,让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走到我面前,眼神有些复杂,递给我一杯水。

“喝口水吧。”

我接过杯子,手指有些颤抖。我看着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是骂他不懂事,还是问他这一年过得苦不苦?

最后,我只是指了指那个小木凳,声音干涩地问:“这个……你怎么还留着?”

陈磊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笑了笑,那笑容里有怀念,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我一直都留着。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他顿了顿,说,“我小时候,最喜欢看你做木工活。我觉得你把一块木头变成一个凳子,就像变魔术一样。”

我愣住了。这些事,他从来没跟我说过。我一直以为,他对我这个当木匠的父亲,是有些看不起的。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说什么?”他反问,“说我想当个木匠?你肯定会觉得我不务正业,没出息。”

我沉默了。是的,如果一年前他这么说,我绝对会暴跳如雷。在我眼里,木匠是个辛苦又不赚钱的行当,怎么能跟坐在办公室里的“正经工作”比?

“这一年……你怎么过的?”张兰擦干眼泪,拉着陈磊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像是要确认他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陈磊把这一年的经历,简短地告诉了我们。

那天从家里跑出来,他身上只有几百块钱。他确实想过找个工作,但心里那股气没消。他坐着公交车,漫无目的地在城里转,最后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这个旧货市场。

他看到老许木器行的许师傅正在修一个旧柜子,就站在旁边看。许师傅看他一个年轻人对这个感兴趣,就跟他聊了。陈磊说,他从小就喜欢这个。许师傅见他不是随便说说,就问他愿不愿意留下来当学徒,管吃管住,没有工资。

陈磊答应了。

这一年,他就住在这间木工房后面的一个小隔间里。白天跟着许师傅学手艺,从最基础的辨认木料、磨刨子开始。晚上,他就看各种木工的书,在网上找视频教程。为了赚点生活费,他晚上会去附近的大排档帮人洗碗,赚点零花钱。

“苦不苦?”我忍不住问。

“苦。”陈磊坦然地承认,“刚开始的时候,手上全是泡,腰疼得直不起来。冬天隔间里没有暖气,冻得睡不着。有好几次,我都想回家了。”

张兰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陈磊继续说,“每次我拿起工具,闻到木头的香味,心里就觉得特别踏实。把一块粗糙的木头,一点点打磨光滑,做出自己想要的形状,那种感觉……比我以前做任何工作都开心。”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那是我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一种叫做“热爱”的东西。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师傅从后院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他就是许师傅。

“小陈,来客人了啊?”许师傅笑着把西瓜放在桌上,“快,叔叔阿姨,吃瓜。”

许师傅显然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他拉着我坐下,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老哥,你养了个好儿子啊。”许师傅拍了拍我的肩膀,“这小子,刚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哪个赌气离家出走的少爷,没想到,是块好料子!肯吃苦,有悟性,最难得的是,他真心喜欢这行。”

“他做的那个木马,”许师傅指了指工作台上的半成品,“是一个客人定制的,给刚出生的孙子。图纸是他自己画的,改了好几稿。你们看那线条,那弧度,没有个三五年的功夫,一般人做不出来。他这才学了不到一年啊!”

我看着那个木马,再看看身边的陈磊,心里五味杂陈。

我一直以为,我的儿子是个一事无成的失败者。我用我的标准去衡量他,去要求他,却从未真正去了解过,他内心深处到底想要什么。

我以为我给了他最好的,却差点亲手扼杀了他真正热爱的东西。

第5章 一顿迟到的午饭

许师傅热情地留我们吃午饭。

午饭就在木工房后院的小厨房里做。厨房很简陋,但收拾得干干净净。张兰执意要帮忙,陈磊没拗过她,母子俩就在那个小小的灶台边忙活起来。

我跟着许师傅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他给我泡了壶茶。

“老哥,看你样子,以前也是个手艺人吧?”许师傅呷了口茶,笑着问我。

我点点头,有些感慨:“年轻时候干过几年木匠。”

“我就说嘛,”许师傅一拍大腿,“我看小陈拿工具的架势,就觉得有根底。这东西,是会遗传的。”

我们聊起了木工,聊起了卯榫结构,聊起了不同木材的特性。我们像是两个多年未见的老友,越聊越投机。我发现,那些我以为早已生疏的手艺和名词,其实一直都刻在我的骨子里。

我跟许师傅讲起我当年为了生计,不得不放弃木工活,进工厂当工人的事。

许师傅听完,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这代人,大多都这样。为了家庭,为了孩子,把自己喜欢的东西给放下了。这没错,这是责任。但我们不能要求孩子也走我们的老路。”

他指了指正在厨房里忙碌的陈磊:“你看这孩子,他现在可能不赚钱,甚至还要吃苦。但是他心里是满的,是亮的。这比什么都重要。钱可以慢慢赚,心里的那团火要是灭了,就再也点不着了。”

许师傅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里最后一道锁。

是啊,我一辈子追求稳定,追求“正经”,到头来,我真的快乐吗?我每天在工厂里和冰冷的机器打交道,应付着复杂的人事关系,难道不也常常怀念当初和木头为伴的简单日子吗?

我把自己的遗憾,投射到了儿子身上,希望他能过上我眼中“更好”的生活,却从未问过他,那是不是他想要的。

饭菜很快就做好了。四菜一汤,都是些家常菜,摆在院子里的小方桌上。

陈磊给我和张兰盛了饭。他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张兰碗里,又夹了一块,放进我碗里。

“妈,爸,尝尝我的手艺。”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我尝了一口,味道很好。我知道,他肯定是为了省钱,自己学着做饭的。这一年,他不仅学会了木工,还学会了生活。

这顿饭,我们吃得很慢,也很安静。没有了以往饭桌上的说教和争辩,只有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和偶尔的几句家常。

“磊磊,你瘦了,多吃点。”张兰不停地给儿子夹菜,碗里堆得像小山一样。

“妈,够了,我自己来。”陈磊笑着说。

我看着他们,眼眶有些发热。这样一幅平常的画面,我却等了一整年。

饭后,陈磊带我们参观他的“工作室”和他的“卧室”。

那是一个不到十平米的隔间,一张单人床,一张小书桌,一个旧衣柜,就是全部的家具。书桌上堆满了木工和设计的书籍。虽然简陋,但一切都井井有条。

在床头,我看到了那本我们一家三口的合影相册。

张兰拿起相册,抚摸着上面陈磊小时候的照片,眼泪又忍不住了。

“傻孩子,在外面受了这么多苦,怎么不跟家里说一声?”

陈磊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刚开始是赌气。后来……是觉得没脸。我不想让你们看到我狼狈的样子。我想,等我做出点名堂来,再回去找你们。我想证明给你们看,特别是给爸看,我不是个废物。”

他看向我,眼神诚恳。

我心里一酸,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动作,我已经很多年没对他做过了。

“爸……对不起。”他低下了头。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是我太固执,总想让你按我的想法活。爸……为你骄傲。”

“为你骄傲”这四个字说出口,我自己都愣了一下。但这是我的真心话。

眼前的儿子,虽然没有西装革履,没有高薪厚职,但他靠自己的双手,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活得坦荡,活得有尊严。这比什么都重要。

陈磊的眼睛瞬间就红了。这个三十岁的大男人,在我面前,像个孩子一样,流下了眼泪。

第6章 新的开始

那天,我们没有强迫陈磊回家。

临走时,张兰把一张银行卡塞到陈磊手里,里面是我们这些年攒下的那笔钱。

“磊磊,密码是你的生日。这钱,你拿着。租个好点的地方住,买点好吃的,别再亏待自己了。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爸妈支持你。”张兰说。

陈磊捏着那张卡,手足无措,一个劲儿地推辞:“妈,我不能要。我现在能养活自己了。”

“你听着,”我按住他的手,语气不容置疑,“这不是给你的生活费,这是爸妈给你的创业启动资金。我们不懂你的那些设计,但我们相信你的手艺。就当……是我们投资你的梦想。”

陈磊看着我,又看了看张兰,最终没有再拒绝。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回家的公交车上,我和张兰并排坐着,一路无话。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我的心情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车到站,我们下车。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卫国,”张兰忽然开口,“你说,我们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我笑了笑,握住她的手:“不是梦。是我们的儿子,长大了。”

是的,他长大了。不是按照我们规划的路线,而是用他自己的方式,野蛮而顽强地,长成了一棵挺拔的树。

那次见面之后,我们的生活回归了正轨,但一切又都变得不一样了。

陈磊没有搬家,依旧住在那个小院里。他说他喜欢那里的氛围。但他用我们给的钱,把工作室重新规整了一下,添置了一些更专业的设备。

他开始定期回家吃饭了。每周一次,雷打不动。

每次回来,他都会带一件他新做的小玩意儿。有时候是一个造型别致的手机支架,有时候是一个可以转动的木质笔筒,有时候是一对憨态可掬的木头小猫。

我们家的电视柜上,专门被张兰开辟出了一块地方,用来陈列他这些“作品”。家里来的客人,张兰都会骄傲地向他们介绍:“看,这是我儿子做的!”那神情,比当年他考上大学时还要自豪。

陈磊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他会跟我们聊他的客户,聊他的新设计,聊木工圈里的趣闻。我偶尔也会以一个“老前辈”的身份,跟他探讨几句卯榫工艺,虽然我的知识大多已经过时,但他总是听得津津有味。

我和他之间那堵无形的墙,不知不觉间,就这么消失了。

大概半年后的一天,陈磊回家吃饭,带回来一个让我们意想不到的消息。

他参加了一个市里的青年文创产品设计大赛,他设计的一套以传统卯榫结构为灵感的儿童积木,拿了一等奖。

“奖金有五万块呢!”他兴奋地对我们说,“还有个玩具公司想买我的设计专利,正在谈。”

我和张兰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天晚上,我拿出了一瓶珍藏多年的好酒,我们父子俩,第一次像朋友一样,坐在一起,喝了几杯。

酒过三巡,我看着眼前这个眉宇间充满自信和从容的儿子,忽然想起了许师傅说的那句话:“心里的那团火要是灭了,就再也点不着了。”

我很庆幸,当初那场看似决绝的“断供”,那场长达一年的分离,虽然充满了痛苦和煎熬,却没有浇灭他心里的火,反而阴差阳错地,给了他一片可以燃烧的旷野。

当然,我知道,这其中有运气的成分。不是所有的“断供”都能换来一个浪子回头,不是所有的坚持都能开花结果。我们只是幸运地,等到了一个最好的结局。

如今,陈磊的木工房已经小有名气,在网上开的定制小店生意也越来越好。他不再需要我们的资助,甚至在过年的时候,还给我们俩一人封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他还是那么忙,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好闻的木头味道。但他不再是我们眼中那个一事无成的“啃老族”,而是一个靠手艺吃饭,活得有滋有味的匠人。

我时常会想起一年前,我和张兰在那个旧货市场里焦急寻找他的那个下午。那份煎熬,至今想来,依旧心有余悸。

但我也明白,有时候,父母的爱,不仅仅是给予和庇护。在适当的时候选择放手,选择相信,或许才是对孩子更深沉的成全。

就像一棵树,你不能因为它长得不够快,就拼命地给它浇水施肥,那样只会烂了根。你需要做的,是给他足够的阳光和空间,然后,静静地等待。

等待他用自己的方式,破土而出,向阳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