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断联几十年的亲戚竟突然来访,我全程保持沉默,他却把自己坑

发布时间:2025-10-27 14:33  浏览量:2

唐建军走后,我看着那杯几乎没动过的龙井,茶叶在玻璃杯底安静地舒展,像一段被强行唤醒却又无人问津的往事。

终于,我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胸口那块压了二十年的石头,仿佛随着这口气,彻底化成了齑粉。

整整二十年,从我母亲下葬那天起,这个人,这段关系,就在我的世界里宣告死亡。我以为它会像所有被时间掩埋的旧事一样,静静地躺在记忆的坟墓里。我用二十年的努力工作,用一个温暖安稳的小家,用每一天平淡如水的日子,为这座坟墓垒土、砌墙,确保里面的东西永不见天日。

可就在那个闷热的周六下午,门铃固执地响了三声,像三下沉闷的鼓点,不由分说地,就把一切都敲回了原点。

第1章 不速之客

“谁啊,这大周末的。”妻子许芳一边擦着手上的面粉,一边嘟囔着走向门口。我正坐在沙发上看一份旧报纸,阳光透过阳台的玻璃,在地板上切出一块明亮的梯形,几粒灰尘在光柱里悠闲地打着旋。

门开了。

许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礼貌的困惑:“您好,请问您找谁?”

一个略显油滑,又刻意堆着笑的男声传了进来:“哎呀,是弟妹吧?我是陈劲河的表舅,唐建军啊!二十多年没见,劲河在家吧?”

我的手指猛地一紧,报纸被捏出了清晰的褶皱。

唐建军。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猛地插进我心脏最深处的锁孔,然后狠狠一拧。一阵尖锐的、被岁月磨钝了的疼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我没有动,甚至没有抬头,但我能清晰地“看”到门口的景象。许芳肯定是一脸茫然,她嫁给我十五年,从未听我提起过这位“表舅”。而门外那个男人,我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模样:头发应该稀疏了,或许还染得不太均匀;肚子想必也凸了出来,被一件紧绷的衬衫包裹着;脸上一定挂着那种我从小就熟悉的、过分热络以至于显得虚假的笑容。

“劲河的……表舅?”许芳的声音拔高了一点,回头望向我,眼神里全是询问。

我缓缓放下报纸,站起身,朝门口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松软的棉花上,不真实,却又沉重得厉害。

果然,门口站着的男人和我脑海中的形象几乎分毫不差。他看到我,眼睛立刻笑成了一条缝,热情地张开双臂,仿佛要给我一个拥抱。“哎呀,劲河!我的大外甥!可算见到你了!你看看,都长这么大了,舅舅都快认不出来了!”

他的声音很大,带着一种夸张的熟稔,好像我们昨天才刚刚一起吃过饭。

我没有迎上去,只是在他面前两步远的地方站定,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笑,没有点头,甚至连一句“表舅”都没有叫出口。

我的沉默让空气瞬间凝固了。

唐建军伸出的双臂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一瞬。但他毕竟是唐建军,是那个能在任何场合都游刃有余的男人。他迅速收回手,在自己的裤子上擦了擦,然后更起劲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行啊,劲河,比以前结实多了!看着就稳重!走走走,进去说,别站门口。”

他自顾自地换了鞋,熟门熟路地就要往里走。

许芳看看我,又看看他,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她是个善良本分的女人,待人接物向来周到。此刻,我的冷漠显然让她觉得失礼,她赶忙打圆场:“啊,是……是舅舅啊,快请进,快请进。劲河他这人就是这样,不爱说话。”

我没有反驳,也没有附和。我只是侧过身,让他进来,然后默默地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轻响,像是隔绝了两个世界。

客厅里,气氛诡异。唐建军像个主人一样,毫不客气地在沙发上坐下,目光飞快地扫视着我们家不大的客厅。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评估的意味,从墙上的挂画,到角落的绿植,再到电视的尺寸,最后落在我身上。

“不错不错,劲河,这日子过得可以啊。房子收拾得干净,亮堂。”他翘起二郎腿,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许芳赶忙去厨房倒水,临走前还用眼神示意我,让我招待一下客人。

我没理会她的暗示。我走到茶几旁,拉开抽屉,拿出茶叶罐,取了一撮龙井放进玻璃杯,然后提起水壶,冲入滚烫的开水。整个过程,我的动作不紧不慢,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我把那杯热气腾腾的茶,轻轻地放在唐建军面前的茶几上。

然后,我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身体微微后仰,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

从他进门到现在,我没有对他说一个字。

第2章 沉默的茶局

许芳端着一杯温水从厨房出来,看到眼前的景象,脚步都慢了半拍。

客厅里静得可怕,只有老式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在不懈地走着。唐建军端坐在沙发上,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挂不住了,他面前的茶杯里,嫩绿的茶叶正在热水中翻滚、舒展,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而我,则像一尊雕塑,纹丝不动地坐在他对面,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既不锐利,也不温和,就像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舅舅,喝水。”许芳把水杯放在我旁边的茶几上,试图用自己的声音打破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您大老远过来,肯定渴了吧?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哎,好,好,谢谢弟妹。”唐建"军如蒙大赦,连忙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却没有喝,只是借着这个动作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弟妹真是客气。”

许芳在我身边坐下,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我,压低声音说:“劲河,你怎么不说话啊?舅舅来了,你……”

我没有看她,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许芳不懂。她不知道这个男人,这张笑脸背后,埋藏着怎样的往事。她更不知道,我的沉默,不是赌气,不是失礼,而是我唯一能守住的,也是我仅剩的阵地。

唐建军显然也感受到了这股无形的压力。他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决定主动出击。

“劲河啊,你看你,这么多年不见,怎么跟舅舅还生分了呢?小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你最黏我了,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舅舅、舅舅’地叫,你还记不记得?”他开始打“回忆牌”,语气里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慈爱与宽容。

我静静地看着他,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另一幅画面。

那年我十岁,他来我家吃饭。母亲炖了一锅排骨,他一个人就吃了大半。临走时,还顺手拿走了我爸刚买回来给我当生日礼物的一支崭新的钢笔,笑着说:“小孩子用这么好的笔干嘛,舅舅拿去办公用,给你买个新的。”

那个新的,我再也没见过。

见我毫无反应,唐建军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他继续说:“我知道,你心里可能对舅舅有点想法。当年……当年那事儿,舅舅没帮上忙,是舅舅不对。”

他终于提到了这件事。

我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可那时候舅舅也是真没办法啊!”他立刻拔高了声调,语气里充满了委屈和无奈,“我那厂子,看着风光,其实就是个空壳子,外面欠了一屁股债,我自己都快揭不开锅了。我要是有钱,能不帮你吗?可是我亲表姐啊!我心里也难受,这些年,我天天想这事儿,觉都睡不好!”

他说得声情并茂,眼眶似乎都有些泛红。

许芳在一旁听着,脸上露出了几分同情和理解。她不了解内情,只觉得一个长辈能这样低声下气地解释,想必是真的有苦衷。她又碰了碰我,示意我该给个台阶下了。

我依然没有说话。

因为我清楚地记得,母亲病重急需手术费,我爸拉着我的手,几乎是跪着去求他。那时他刚换了一辆桑塔纳,手上戴着明晃晃的金戒指,正在跟一帮朋友打麻将。他把我们父子俩晾在门外半个多钟头,才不耐烦地走出来,嘴里叼着烟,吐出的烟圈和他的话一样轻飘飘:“哎呀,姐夫,真不巧,钱都投到生意里了,一分都动不了。你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说完,他就转身回了麻将桌,留给我们一个决绝的背影。

从他家出来,我爸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蹲在马路边上,哭得像个孩子。

那一幕,像烙铁一样,深深地烙在我的记忆里,二十年了,从未冷却。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唐建军见我还是不为所动,换了一种策略,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咱们毕竟是一家人,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这次我来,一是看看你们,二是……确实有点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他终于要图穷匕见了。

我端起许芳给我倒的那杯温水,慢慢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流过喉咙,却丝毫无法温暖我冰冷的心。

我等着。等着他自己,把他来的目的,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出来。

第3章 扯下那块遮羞布

唐建军见我总算有了点动作,以为是僵局打破的信号,精神为之一振。他身体前倾,双手放在膝盖上,摆出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

“是这样的,劲河。”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显得既郑重又亲密,“我们家小峰,你还记得吧?你表弟,就比你小五岁那个。他现在也长大了,谈了个对象,准备结婚了。”

他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个父亲特有的、夹杂着骄傲和愁苦的复杂笑容。“这不,女方家里要求,得在城里有套婚房。现在的房价,你是知道的,跟坐了火箭似的。我跟你舅妈俩,把这辈子的积蓄都掏出来了,还差一大截,就为了这个首付,我这头发都愁白了。”

他煞有介事地摸了摸自己稀疏的头顶。

许芳在一旁听着,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亲戚之间,因为子女婚嫁、买房之类的事情开口求助,是再正常不过的人情往来。她看向我,眼神里的意思是:你看,人家是有正经事,你就别再绷着了。

我依旧沉默。我太了解唐建军了,他的话,永远不能只听表面。

果然,他的下一句话,就暴露了他的真正目的。

“前段时间,我听一个老街坊说,你们这片老房子,要拆迁了?”他看似不经意地问道,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我,不放过我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我的心,沉了下去。

原来,他是为了这个来的。

我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我父母留下的老房子。面积不大,地段也一般,但最近确实传出了要规划拆迁的消息,只是具体政策还没下来。这件事,我们只跟几个最亲近的朋友提过,没想到,风声竟然传得这么快,还传到了二十年不联系的唐建军耳朵里。

“我打听了一下,说你们这儿的补偿标准可高了!按人头,还给房子,再补一大笔钱!”唐建军的声调开始不受控制地上扬,眼神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劲河啊,你跟弟妹就两个人,你爸妈又都走了,户口上就你们俩吧?那也能分不少呢!舅舅真是替你高兴!”

他一边说着“替我高兴”,一边搓着手,那副急不可耐的样子,仿佛那笔还没影的拆迁款已经装进了他的口袋。

许芳的脸色也变了。她再迟钝,也听出了这话里的不对劲。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借钱了,而是对我们家产的觊觎。她脸上的客气笑容慢慢收敛,身体也不自觉地向我这边靠了靠。

“所以啊,劲河,”唐建军终于把那块遮羞布彻底扯了下来,“舅舅就想跟你商量个事。你看,你表弟结婚这事儿,火烧眉毛了。等你们那拆迁款下来,能不能……先匀一部分给舅舅,帮你表弟把首付给解决了?”

他说得那么理直气壮,那么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今天晚饭吃什么一样。

“你放心,舅舅不是白拿你的!”他看我们都没说话,赶紧补充道,“这钱就算我借的!等以后舅舅手头宽裕了,肯定还你!再说了,咱们是一家人,你帮表弟,不就是应该的吗?想当年,在的时候,她最疼我这个弟弟了,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我。她要是在天有灵,看到你现在帮衬你表弟,她该多高兴啊!”

他再一次,提起了我的母亲。

那一瞬间,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一股灼热的怒火,从我的胸腔里喷薄而出,几乎要将我的理智烧成灰烬。

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他用我母亲来当做攫取利益的工具。那个在他最风光时,被他无情抛弃的亲表姐;那个直到临终前,还念叨着“人心怎么能这么凉”的善良女人。

现在,竟然成了他口中“理所应当”的筹码。

我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我想站起来,想指着他的鼻子,把二十年前的那个下午,我父亲的眼泪,我母亲的绝望,全都砸在他的脸上。我想问问他,他的心到底是不是肉长的!

但是,我没有。

我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强行把那股滔天的怒火压了回去。

我不能让他得逞。跟他争吵,只会让他有更多胡搅蛮缠的机会,把水搅浑,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有苦衷、求助无门的可怜长辈。

我的武器,只有沉默。

我要让他一个人,在这片死寂里,尽情地表演,直到他自己露出所有的破绽。

第4章 自掘坟墓

我的沉默,显然超出了唐建军的预料。

在他看来,我无非是两种反应:要么,被他的“亲情牌”和“苦情牌”打动,点头答应;要么,激烈地反对,把陈年旧账翻出来,那他正好可以顺势卖惨,指责我记仇、不孝、不顾亲情。

可我偏偏选择了第三种。

我不言不语,不做任何表情,就像一面光滑的镜子,把他所有的表演,原封不动地反射回去。

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劲河?你怎么不说话啊?”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急躁和不安。“你倒是给句话啊!行,还是不行?你这样闷着,算怎么回事?”

我依然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

许芳此刻已经完全站在了我这边。她端起茶几上的水杯,递到我手里,轻声说:“喝口水吧,都凉了。”她的动作,是一种无声的支持。

唐建军的目光在我们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他意识到了,这个家,不是他想的那么容易攻破的。他开始变得口不择言。

“陈劲河,我可告诉你!”他的声调陡然拔高,带上了一丝威胁的意味,“我今天可是好声好气地来跟你商量!你别给脸不要脸!这房子,当初盖的时候,我爸,也就是你外公,还出过力、出过钱呢!论起来,这里面也有我们老唐家的一份儿!”

听到这话,我差点气笑了。

这栋老房子,是我父亲单位分的,后来房改,我们自己花钱买了下来,跟我母亲的娘家没有半分钱关系。他竟然能面不改色地编造出这样的谎言。

许芳忍不住了,开口反驳道:“舅舅,您这话就不对了吧?这房子是我公公单位的,房产证上写的是我公公的名字,跟您家……”

“你一个外姓人,懂什么!”唐建军粗暴地打断了许芳的话,面目变得有些狰狞,“这是我们陈家和唐家的事,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你闭嘴!”

这是我今天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声音不大,但冰冷刺骨。

唐建军愣住了,显然没料到一直沉默的我,会突然开口,而且是如此强硬的两个字。

我缓缓放下水杯,站起身,走到客厅的角落里。那里摆着一把藤编的旧摇椅,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坐的地方。她去世后,我一直留着它,每天擦拭,仿佛她从未离开。

我用手轻轻抚摸着摇椅光滑的扶手,然后转过身,重新看向唐建军。

我的目光,落在他身下坐着的沙发上。

“你现在坐的这套沙发,是我结婚的时候,我妈坚持要给我们买的。她说,家里来了客人,要体面一点。”我慢慢地说,声音很平稳,听不出喜怒。

唐建军的脸色变了变。

“你面前的茶几,是我爸亲手打的。他手艺不好,你看,这桌子腿,还有点高低不平。”

“墙上那台挂钟,是我参加工作后,用第一个月的工资给我妈买的。她说,听着滴答声,心里踏实。”

我每说一句,唐建军的身体就往后缩一分。他脸上的蛮横和理直气壮,正在一点点地瓦解。

“这个家里,每一件东西,都跟我妈有关。唯独跟你,唐建军,没有任何关系。”

我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进他的心里。

“你说,我妈最疼你?”我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我妈躺在病床上,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的时候,你在哪里?我爸给你下跪,求你借钱救命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妈下葬那天,所有的亲戚都来了,你,又在哪里?”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一下下敲在唐建军的胸口。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的脸色从红变白,又从白变青,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开始自掘坟墓,而我,只是在他挖好的坑边,冷冷地看着。

第5章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唐建军的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再也不敢与我对视。他大概没想到,二十年前的那个下午,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如此清晰。

那些被他轻易抛在脑后的往事,却是我整个青春期挥之不去的噩梦。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挂钟的“滴答”声,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像是在为他倒数着最后的体面。

“那……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打磨过,“人要往前看嘛……总揪着过去不放,有什么意思?”

“是啊,人是要往前看。”我点点头,慢慢地走回他对面,重新坐下,“所以,你今天来,是想把过去一笔勾销,然后让我这个‘大外甥’,帮你儿子解决婚房的首付,对吗?”

我把问题赤裸裸地摆在了台面上,不留一丝情面。

唐建军的脸颊抽搐了一下,他强撑着说:“什么叫‘帮’?我们是亲戚,互相扶持不是应该的吗?劲河,你现在日子过好了,就忘了本了?忘了你身上还流着一半唐家的血了?”

他又想把话题往“亲情”和“道德”上引。

只可惜,我早已不是那个会因为几句漂亮话就动摇的少年了。

我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换了一个话题,轻声问道:“我妈生前,最喜欢喝什么茶,你知道吗?”

唐建军一愣,显然没料到我会问这个。他张口结舌,眼神茫然:“什么……什么茶?”

“她最喜欢喝茉莉花茶。两块钱一大包的那种,她说,闻着香。”我平静地陈述着,“她不喜欢龙井,她说龙井太清淡,喝着像白开水。”

我指了指他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茶。

“我今天给你泡了龙井。”

唐建军的脸色彻底白了。他终于明白了,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外人”。我给他泡茶,不是出于待客之道,而是一种无声的宣判。

这杯茶,就是在告诉他:这里不欢迎你,你的喜好,你的过去,你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他彻底慌了。他知道,今天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已经绝无可能。但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空手而归。在巨大的利益诱惑和彻底的绝望面前,他做出了最愚蠢的举动。

他猛地站起身,指着我身后那把母亲的旧摇椅,几乎是嘶吼着说:“陈劲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临走前,亲口跟我说的!她说这房子以后拆迁了,肯定有我一份儿!她说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这个弟弟,要让你补偿我!她要是在,她今天绝对会帮你表弟的!”

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能听到许芳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而我,在经历过最初的震惊和愤怒之后,内心反而涌起了一股奇异的平静,甚至……是一丝怜悯。

我怜悯他的愚蠢,怜悯他的穷途末路。

为了钱,他已经连人性最基本的底线都不要了。他竟然可以如此坦然地,去编造一个逝者根本不可能说出的话,去玷污一个他曾经深深伤害过的人的清白。

这,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也是他自己,亲手为这场闹剧画上的,最丑陋的句号。

我没有再和他争辩一个字。因为我知道,对付一个无耻的谎言,最好的方式,不是去戳穿它,而是让它在寂静中,自己腐烂,发臭。

我缓缓站起身,走到门口,拉开了房门。

然后,我转过身,看着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我的眼神,已经告诉了他一切。

游戏,结束了。

第6章 落幕

唐建军像一只被戳破了的气球,瞬间泄掉了所有的气焰。

他看着洞开的房门,看着我冷漠的脸,他知道,他彻底输了。他编造的那个关于我母亲“遗言”的谎言,非但没有成为他的杀手锏,反而成了将他钉在耻辱柱上的最后一颗钉子。

我的沉默,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有力量。它无声地宣告着:我知道你在撒谎,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信。

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翕动着,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那些关于亲情、关于血缘、关于道德的说辞,在赤裸裸的谎言面前,都变得像小丑的油彩一样可笑。

他不敢再看我,也不敢看许芳,只是狼狈地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几乎是落荒而逃。在他与我擦身而过的时候,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因为紧张和心虚而冒出的汗酸味。

“砰!”

我关上门,将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彻底隔绝在了门外。

客厅里,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阳光依旧从阳台洒进来,光柱里的灰尘依旧在悠闲地飞舞,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从未发生过。

我靠在门板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紧绷了几个小时的神经一旦松懈下来,疲惫感便如潮水般涌来。

许芳走到我身边,轻轻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心很温暖。

“劲河,你没事吧?”她担忧地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对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释然。“没事,都过去了。”

“他太过分了!”许芳气得眼圈都红了,“怎么能……怎么能拿妈的事这么胡说八道!他但凡还有一点良心,都说不出这种话来!”

我拉着她走到沙发边坐下,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别气了,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我柔声说。

许芳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闷闷地说:“我就是心疼你。这些年,你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些事。我今天才知道,你心里藏了这么多委屈。”

我抚摸着她的头发,看着茶几上那杯已经凉透了的龙井茶,轻声说:“不是委屈。是伤疤。以前,我以为这道疤永远都不会好了,碰一下就疼。所以我把它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也不让自己去想。”

“但是今天,他把它揭开了。”

“是啊,他把它揭开了。”我笑了笑,笑容里却不再有苦涩,“可我发现,它已经不疼了。只是留下了一道丑陋的印记,提醒我,曾经受过伤。”

二十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它磨平了我的棱角,也让我学会了用更平静的方式去面对曾经的伤害。我不再需要用愤怒来武装自己,因为我的内心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容纳那些过往,而不被其吞噬。

许芳抬起头,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你今天做得对。一句话都不跟他说,就那么看着他,让他自己把丑话说尽,自己打自己的脸。比跟他吵一架解气多了。”

我点点头:“吵架,就输了。他那种人,最擅长的就是胡搅蛮缠。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讲亲情;你跟他讲亲含,他跟你耍无赖。一旦开口,就掉进了他的圈套。只有沉默,才能让他所有的招数都打在棉花上,最后累死他自己。”

沉默,是一种力量。它不是懦弱,不是退缩,而是一种无声的坚守。坚守自己的原则,坚守内心的安宁,坚守对逝去亲人最深沉的怀念。

我站起身,端起那杯属于唐建军的茶,走到厨房,毫不犹豫地倒进了水槽。

茶叶随着水流旋转,消失在下水道的黑暗中。

就像唐建军这个人,从今天起,将彻底地,从我的生活中消失。

第7章 摇椅与茉莉花

送走了唐建军,家里仿佛进行了一场彻底的大扫除,连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

我和许芳都没有再提他,默契地让这个名字随同那杯倒掉的茶水一同被冲走。生活很快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买菜、做饭、散步、看电视,平淡得像一杯温开水,却是我用二十年时间才换来的安稳。

只是,有些东西,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了母亲,她就坐客厅那把旧摇椅上,穿着她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碎花布衫,手里捧着一个大搪瓷缸子,里面泡着茉莉花茶。她没有看我,只是微笑着,轻轻地摇着,阳光洒在她花白的头发上,温暖而安详。

我醒来时,眼角是湿的。

第二天一早,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公园晨练,而是走进了那间一直被当做储藏室的北边小屋。屋子里堆满了各种杂物,我费了些力气,才从角落里翻出一个落满灰尘的铁皮盒子。

这是母亲的遗物。她去世后,我把她的一些东西都收在了这里,一直没有勇气打开。

我把盒子拿到客厅,用湿抹布仔细地擦干净。许芳看我神情郑重,也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有打扰我。

盒盖打开,一股陈旧的樟脑丸气味扑面而来。里面没有值钱的东西,只有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旧衣服,一本边缘已经卷起的相册,还有一个小小的、用手帕包着的东西。

我打开相册,一页一页地翻看。发黄的照片里,是父母年轻时的模样,是我蹒跚学步的样子,是我们一家三口在公园里的合影。翻到最后几页,我看到了一张母亲和唐建军的合影。那时候他们都还年轻,母亲梳着两条长长的辫子,笑容羞涩而温柔;唐建军还是个瘦高的小伙子,站在母亲身边,显得有些拘谨。

照片的背面,有母亲娟秀的字迹:一九七六年,与表弟建军。

看着这张照片,我心里五味杂陈。我无法否认,在那个物质匮乏、亲情浓厚的年代,他们之间或许真的有过一段纯粹的姐弟情谊。只是,这份情谊,最终没能抵得过人性的自私和现实的残酷。

我合上相册,拿起了那个手帕包。

打开层层包裹的手帕,里面是一枚小小的、已经有些氧化的银戒指,款式很老旧,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唐”字。

许芳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我摩挲着戒指,轻声说:“这应该是我外婆留给我妈的。我听我妈说过,外婆去世得早,家里穷,就给每个孩子留了一件银首饰做念想。我妈的是戒指,唐建军的,应该是个长命锁。”

原来,他们之间,曾经有过如此深刻的联结。血脉、共同的童年记忆、来自同一位母亲的遗物……这些本该是维系亲情最坚固的纽带。

可唐建军,却亲手把它们,一根一根,全都扯断了。

我把戒指重新包好,放回铁皮盒子里,连同那本相册。这些东西,是历史,是证据,证明着一段关系的开始与终结。我不会丢掉它们,也不会再刻意回避。它们将作为我家族记忆的一部分,安静地躺在那里。

做完这一切,我心里那最后一点点因为唐建军的谎言而生出的愤懑,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我走到阳台,给那几盆茉莉花浇水。这是我前几年才开始养的,因为许芳说,闻着这花香,人心里舒坦。

看着翠绿的叶片和洁白的花苞,我忽然明白了。我怀念母亲,并不需要执着于她生前喜欢的两块钱一包的茉莉花茶,而是可以将这份思念,化作眼前这一盆盆生机勃勃的茉莉,让它的香气,萦绕在我的生活里。

真正的放下,不是遗忘,而是与过去和解。

我不再需要用沉默来构筑堡垒,因为我的内心已经足够开阔。我也不再需要用冷漠来惩罚别人,因为最好的惩罚,是过好自己的生活。

唐建军的出现,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然激起了涟漪,却也让湖底的沉渣泛起,最终被我看清、清理。从这个角度看,我甚至应该“感谢”他。

他用他拙劣的表演,帮我完成了最后一次心理上的“断舍离”。

第8章 一封没有寄出的信

一个星期后,我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劲河,我是唐建军。那天是舅舅不对,喝了点酒,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你表弟的事,我们自己再想办法。以后……有空常联系。”

看着这条短信,我没有任何感觉。没有愤怒,也没有原谅。就像看到一条无关紧霎的广告推送,平静地删除了。

我知道,这条短信不是忏悔,而是试探。他大概是怕我把那天的事情宣扬出去,让他在亲戚圈里彻底没法做人,所以发来一条示弱的短信,想稳住我。

“常联系”?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联系的了。有些关系,断了,就是一辈子。

那天下午,许芳单位有事,我一个人在家。午后的阳光很好,我把母亲那把旧摇椅搬到了阳台上,自己坐了上去。

摇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在吟唱一首古老的歌谣。我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的温度,脑海里一片宁静。

我忽然想给我母亲写一封信。

当然,这是一封永远也寄不出去的信。

我回到书房,铺开信纸,拿起了那支很久没用过的钢笔。

“妈:

见信如晤。

您在那边还好吗?我和许芳都很好,身体健康,工作顺利。您不用挂念。

前几天,唐建军来了。您应该还记得他吧,您的表弟。二十年了,他第一次登我们家的门。他老了,也胖了,但那副样子,一点没变。

他来的目的,我就不跟您细说了,免得您生气。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我那天,一句话都没跟他说。只是给他泡了一杯龙井。妈,我知道您不喜欢喝龙井,我就是故意泡给他喝的。

他说了许多话,提到了您,提到了很多过去的事。甚至,他还编造了一些您说过的话。我当时很生气,真的,差一点就没忍住。

但最后,我还是忍住了。我只是打开门,让他走了。

妈,我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您在世的时候,总是教我要宽厚待人,说亲戚之间,能帮就帮,不要计较太多。如果那天您在场,您会不会让我把他留下,听他把话说完,甚至……真的借钱给他?

我猜,会的。因为您总是那么善良,善良到总是委屈自己。

但是,妈,我不是您。我做不到。

我忘不了您生病时,我们去求他,他那副冷漠的嘴脸。我忘不了我爸蹲在马路边上哭的样子。我更忘不了您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轻声说‘人心不能这么凉’时,眼里那深深的失望。

所以,我不能原谅他。不是因为记仇,而是因为,我必须守护您留给我最重要的东西——一个家的尊严,和做人的底线。

他玷污了您对他的那份姐弟情,我不能让他再来玷污您留给我的这份安宁。

妈,我现在过得很好。许芳是个好妻子,把家里照顾得井井有条。我们没有大富大贵,但日子过得踏实、安稳。这就够了。

您最喜欢的那把摇椅,我一直留着,每天都擦。阳台上的茉莉花也开了,很香,是您喜欢的味道。

您放心,我会好好生活,连同您的那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不孝子,劲河 敬上”

写完信,我折好,放进了一个信封里。我没有写地址,也没有贴邮票。我把它放进了那个装满您遗物的铁皮盒子里。

我知道,您永远也收不到这封信了。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通过这次书写,我终于和我自己,和那段沉重的过去,达成了和解。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夕阳正缓缓落下,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楼下的小公园里,孩子们在嬉笑打闹,大人们在悠闲地散步,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这就是我的生活。一个由爱、责任和记忆构筑起来的,平凡而又珍贵的世界。

而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和事,就让他们,永远地,留在门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