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退休金 9900,我只800,她要AA,我跑外卖维生,可她却泪崩了
发布时间:2025-10-08 04:03 浏览量:2
隔着那扇冰冷的玻璃门,我看见陈兰哭了。
她捂着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她那件新买的羊绒大衣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我手里还拎着那份快要凉透的馄饨,雨水顺着黄色的雨衣帽檐往下滴,在脚边积了一小滩水。我们就这样,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像看着两个世界的人。
谁能想到呢,我李为民,跟她风风雨雨过了大半辈子,到头来,会是这副模样。
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可我们的“伴”,从拿到退休金存折的那一天起,好像就变了味。她一个月九千九,我一个月八百。这串数字,像一把尺子,把我们几十年的夫妻情分,量出了一个谁也无法忽视的差距。
她说,老李,咱们AA吧。
从那天起,家就不再是那个热气腾腾的家了。
而我,一个摆弄了一辈子机器、凭手艺吃饭的八级钳工,在六十岁的门槛上,穿上了这身黄色的马甲,成了一个和年轻人抢时间的骑手。
我只是想挣回一点一个男人、一个丈夫的体面。
可我没想到,当我把这份她点的外卖送到她面前时,先崩溃的,竟然是她。
第一章 退休金的账本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透过窗户洒在客厅的地板上,亮堂堂的。
我和陈兰并排坐在沙发上,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谁也没说话。茶几上,摊着两个红色的存折,像两张刺眼的判决书。
一个是她的,一个是我的。
“九千九百二十八块五。”陈兰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念一份与自己无关的报告。她以前是学校里的会计,对数字最是敏感。
我没作声,只是把自己的存折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好像这样就能把它藏起来一样。
“你的呢?”她还是问了。
我喉咙有点发干,翻开存折,那个数字像个小针,扎了一下我的眼睛。“八百零三块二。”
空气一下子就凝固了。
八百多块,在这个年头,能干什么?买米买面,交个水电费,也就所剩无几了。
我的情况,陈兰是清楚的。我原来是红星机械厂的八级钳工,那双手,厂里上上下下谁不竖个大拇指?多精密的零件,到我手里,锉刀一走,分毫不差。那时候,我一个月工资比她这个当中学老师的还高,家里的大小开销,孩子上学的费用,哪一样不是我撑着?我从没让她为钱操过心。
可谁能料到,厂子说倒就倒了。一夜之间,铁饭碗就成了泥饭碗。后来断断续续打了好些年的零工,社保也是东拼西凑地交,最后算下来,就这么点退休金。
而陈兰不一样,她在学校干了一辈子,退休手续一办,稳稳当当,拿上了近万的退休金。
我心里不是没有失落,但更多的是替她高兴。我说:“你这下好了,可以享享清福了,想去哪儿旅游就去,我支持你。”
我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笑着说“那也得你陪着我呀”,可她没有。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阳光都从地板挪到了墙角。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读不懂的陌生。
“为民,”她叫我的名字,很郑重,“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你说。”我心里咯噔一下。
“从下个月开始,咱们家里的开销,要不……就AA制吧。”
“AA制?”我以为我听错了,这词我只在电视上听年轻人说过,用在我们这种过了大半辈子的夫妻身上,怎么听怎么别扭。
“对。”陈兰点点头,语气不容置疑。“我的那些老同事、老姐妹,现在都流行这个。儿女长大了,自己过自己的,老两口也要活得明明白白。”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你看,我这退休金,比你高出这么多。以后家里的水电煤气、物业费、买菜钱,咱们一人一半。你要是手头紧,你那八百块就先用着,不够的我先垫上,你记个账就行。”
我的脑子“嗡”的一下。
记账?垫上?
这些词从我相濡以沫四十年的妻子嘴里说出来,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不重,但一下一下,敲得我心口发麻。
我看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但是没有。她很认真,甚至有些严肃。
“陈兰,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声音有些发颤,“我们是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干什么?我的钱是少了点,但你的钱,不也是我们这个家的钱吗?”
“话不能这么说,李为民。”她把我的全名都叫了出来,这是她要跟我划清界限的信号。“钱是我的,是我辛苦一辈子挣来的。以前你工资高,你养家,我没话说。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们得按新的规矩来。”
“新的规矩?”我自嘲地笑了笑,“咱们家什么时候有过规矩?不都是有钱一起花,有难一起扛吗?”
“那是以前!”她声调高了一点,“以前我觉得有个依靠,现在我得为自己打算。我那些姐妹,退休了又是出国旅游,又是报老年大学学跳舞、学摄影,活得多姿多彩。我也想这样,我不想我的晚年生活质量,被你的退休金拉低。”
“拉低你的生活质量?”我感觉一股火气从脚底板窜上了天灵盖,“陈兰,在你眼里,我李为民就成了拖累你的了?”
她没看我,视线落在那个数字惊人的存折上,淡淡地说:“我只是觉得,这样对我们俩都公平。”
公平。
多好听的一个词。
可这世上,夫妻之间,是能用“公平”二字来计算的吗?我给她削的苹果,她给我熬的稀饭,这能算得清吗?我半夜起来给她盖被子,她在我生病时端茶倒水,这又该怎么折算?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又闷又疼。
我没再跟她争。我知道陈兰的脾气,她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站起身,一句话没说,走进了我们那个只有几平米的小书房,把门关上了。
书房的墙上,还挂着我当年在厂里技术比武拿的奖状,红色的纸,金色的字,现在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我靠在门背上,听着外面客厅里再没有一丝声响。
我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家,不一样了。那本薄薄的存折,像一道无形的墙,悄无声息地立在了我和陈兰中间。
第二章 无声的饭桌
AA制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还要难熬。
它像一根看不见的刺,扎在日常生活的每一个缝隙里。
第二天早上,陈兰起得很早,在厨房里忙活。我以为她气消了,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结果我一进厨房,就看见她在一个小本本上写写画画。
“昨天的晚饭,买了条鱼,二十六块。青菜三块。一共二十九。一人一半,是十四块五。”她头也不抬地说,“你那份,我先记上了。”
我端着牙刷杯子,愣在原地,嘴里的泡沫都忘了吐。
吃早饭的时候,桌上摆着白粥、咸菜,还有两个水煮蛋。
我拿起一个,陈兰就开口了:“鸡蛋是我昨天买的,一盒三十个,四十二块。一个一块四。你吃了一个,记一下。”
我手里的鸡蛋,瞬间变得滚烫。
我把它放回盘子里,一句话没说,端起白粥喝了两口,那粥像是用冰水煮的,从喉咙一直凉到胃里。
从那天起,我们家的饭桌,就成了一个最沉默的地方。
以前,我们总是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说说厂里的趣事,聊聊学校的八卦,再不然就说说儿子李涛一家的情况。现在,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单调声响。
每次买菜回来,陈兰都会把小票拿出来,用计算器噼里啪啦一顿按,然后告诉我,我该付多少钱。
家里的水电费、燃气费账单来了,她会直接把账单放在我的书桌上,上面用红笔圈出了总额的一半。
我的那八百块钱,在这个“公平”的账本面前,显得那么可笑。
第一个月还没过完,我的退休金就见了底。
我开始变得局促。去超市买东西,会下意识地看价格标签。以前抽的二十块一包的烟,换成了十块的,后来干脆戒了。不是没毅力,是舍不得。
陈兰看在眼里,但她什么也不说。
她照常去她的老年大学,学跳舞,学画画,买了新衣服,新包,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她会把新买的东西拿回来给我看,问我:“老李,你看我穿这件衣服好看吗?”
心里却像被针扎一样。那衣服的吊牌还没剪,上面标着四位数的价格,比我一个月的生活费还多。
她不再是那个会省下钱给我买一件好衬衫的陈兰了,她现在活得像个“独立女性”,精致,体面,但也冷漠。
有一次,我多年的老毛病肩周炎犯了,疼得晚上睡不着觉。陈兰看见了,说:“你去楼下老王那儿推拿一下吧,他手艺好。”
我苦笑了一下:“算了,忍忍就过去了。”
去老王那儿推拿一次,八十块。我舍不得。
她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转身从自己钱包里拿出一百块钱,放在桌上。“算我借你的,等你手头宽裕了再还我。”
那一刻,我感觉我一个大男人的尊严,被她轻飘飘地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
我把那一百块钱推了回去,声音沙哑地说:“不用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
那天晚上,我疼得实在受不了,自己找出红花油,费力地给自己揉着肩膀。胳膊够不着后背,疼得我龇牙咧嘴。
陈兰就躺在旁边,背对着我,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可我知道,她没睡。
我们俩,就像睡在同一张床上的陌生人,中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那晚,我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我想起了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住在一个十几平米的小平房里,冬天漏风,夏天漏雨。那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有,但心里是热的。我下了夜班,她总会给我留一碗热汤。我发了工资,第一件事就是给她买她爱吃的烤红薯。
那时候,我们从没算过谁付出得多,谁付出得少。
可现在,日子越过越好,人心怎么就越过越凉了呢?
天亮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李为民,不能就这么窝囊地靠着八百块钱,看着老婆的脸色过日子。
我得出去找点事做。
我这双手,虽然老了,但还没废。我不信,我一个八级钳工,还养不活自己。
第三章 黄色的马甲
想重新找工作,比我想象的要难得多。
我先去了几家私人的小机械厂,想找个技术顾问的活儿。人家老板客客气气地把我请进去,一听我快六十的年纪,就笑着把茶杯端起来,“李师傅,您这技术我们是信得过的,但我们这儿都是年轻人,节奏快,怕您身体吃不消啊。”
这就是变相地送客了。
我一连跑了好几家,都是同样的结果。人家要么嫌我年纪大,要么就是觉得我这种老师傅,观念陈旧,跟不上现在全自动化的新设备。
我那点引以为傲的技术,在现实面前,被撞得粉碎。
碰了一鼻子灰,我心里挺不是滋味。那天回家,路过一个路口,看见一群穿着黄色马甲的外卖员,骑着电动车,像一阵风似的从我身边刮过。
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头发花白,但精神头很足。
我心里忽然一动。
送外卖,不看年纪,不看技术,只要有力气,肯跑,就能挣钱。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李为民,一个高级技工,要去送外卖?说出去,老脸往哪儿搁?
可转念一想,脸面值几个钱?现在是尊严重要,还是每天看着陈兰那个记账的小本本重要?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我瞒着陈兰,揣着身份证,去了那家外卖公司的站点。
负责招聘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看见我,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大爷,您来给您儿子报名啊?”
我脸一红,挺了挺胸膛说:“不是,我给自己报。”
小伙子更惊讶了,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大爷,我们这活儿可是个体力活,风里来雨里去的,您这身体……”
“小伙子你放心,我身体好着呢!”我拍了拍胸脯,“以前在厂里,上百斤的零件我都扛过,不比你们送这点饭累。”
也许是看我态度坚决,小伙子最终还是给我办了手续。
交了押金,领了装备——一个黄色的头盔,一件黄色的马甲,还有一个巨大的保温箱。
穿上那身衣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心里五味杂陈。陌生,滑稽,又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悲壮。
为了不让陈兰发现,我每天都像做贼一样。
我跟她说,我找了个老同事,去他开的厂里帮帮忙,看看设备,不用天天去,就当活动筋骨。
陈兰没怀疑,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提醒我:“那你挣了钱,别忘了把欠我的饭钱还了。”
我的心又被刺了一下。
送外卖的日子,是追着时间跑的日子。
手机上的订单提示音,就是催命符。慢了一步,超时了,就要被扣钱,被给差评。
我这个年纪,跟那些二三十岁的小伙子比不了。他们熟悉路线,会用手机导航,骑车像飞一样。我呢,连智能手机都用得不利索,经常因为找不到路而急得满头大汗。
第一个星期,我摔了两次车。一次是雨天路滑,一次是为了抢一个绿灯。
膝盖和手肘都磕破了,血和雨水混在一起,钻心地疼。我坐在马路边上,看着洒了一地的饭菜,心里又气又委屈。那一刻,真想把这身黄马甲脱下来,不干了。
可是一想到回家要面对陈兰那张冷冰冰的脸,和那个密密麻麻的账本,我又咬着牙,把车扶起来,继续往前骑。
我不敢去医院,怕花钱,也怕被陈兰发现。就自己去小药店买点碘伏和纱布,晚上等陈兰睡着了,再偷偷地给自己上药。
有好几次,我疼得“嘶”地抽气,都感觉到了身边陈兰的呼吸乱了一下。但我不敢回头看,我怕一回头,所有的伪装都会被戳破。
虽然辛苦,但回报也是实实在在的。
每天晚上,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躲进书房,打开手机APP,看着上面跳动的数字。
一百,两百,三百……
那些数字,是我用汗水、用伤痛,一点一点挣回来的。它不仅仅是钱,它是我李为民在这个家里,快要失去的尊严。
我开始慢慢地还陈兰的“账”。
每次给她钱,我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这是老同事给的顾问费。”
陈兰接过去,会当着我的面,一张一张地点清楚,然后在她的小本本上,划掉一笔。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好像我们之间,只剩下了这种赤裸裸的金钱关系。
有时候,我送外卖送到深夜,又累又饿,就会坐在路边的台阶上,看着万家灯火,心里空落落的。
我会想,陈兰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她难道就真的这么铁石心肠,几十年的夫妻情分,说不要就不要了吗?
难道在她的心里,那九千九百块钱,就真的比我这个人,重要这么多吗?
我搞不明白。
就像我搞不明白,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为什么要把我这样一个老实巴交的手艺人,远远地甩在身后。
第四章 一碗凉了的馄饨
那天,天一直阴沉沉的,到了傍晚,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点子砸在头盔上,噼里啪啦地响,像是在给我敲着丧钟。
我接了一个单,是送到我们家附近一个高档小区的。这种天气,路滑,视线也不好,我骑得格外小心。
等我把外卖送到客人手里,已经超时了五分钟。客人是个年轻姑娘,没说什么,但关门前那不耐烦的眼神,还是让我心里堵得慌。
刚准备返回,手机又响了,一个新的订单跳了出来。
取餐地点,是我家楼下那家“老街馄饨”。
送餐地址,竟然就是我们家那栋楼,那个单元,那个门牌号。
收件人,写着一个“陈”字。
我愣住了,捏着手机,站在雨里,一动不动。
是她。是陈兰。
她竟然点了外卖。
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是酸,是涩,还是愤怒?我说不清楚。
我们家离那家馄饨店,走路不过五分钟。她自己下楼去吃,或者打包回来,都比点外卖方便。可她偏偏点了外卖。
是因为懒吗?还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用钱来解决一切问题,包括一碗热腾腾的晚饭?
雨水顺着我的脸颊往下淌,和汗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更凉。
我咬了咬牙,接下了这一单。
我想看看,当她打开门,看到送外卖的是我时,她会是什么表情。
我走到馄饨店,老板娘已经把馄饨打包好了。她认识我,热情地招呼:“李师傅,下这么大雨还出来啊?”
我勉强笑了笑,没说是给自己家送的。
拎着那碗馄ാള,我感觉它有千斤重。
塑料袋里透出的温度,曾经是我最熟悉的家的温暖。可现在,它却要通过一个外卖平台,经过我的手,才能送到她的面前。
这何其讽刺。
我一步一步地走上楼梯。我们住的是老式居民楼,没有电梯。六楼,我每天都要上上下下好几趟,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感觉台阶这么长,这么难爬。
终于,我站到了自己家的门前。
那扇熟悉的棕色防盗门,此刻看起来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关卡。
我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按下了门铃。
等了几秒钟,门里传来陈兰的声音:“谁啊?”
“送外卖的。”我压低了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地陌生。
门开了。
陈兰穿着一件羊绒大衣,头发也精心打理过,像是刚从外面回来。她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也许是因为我戴着头盔,穿着雨衣,浑身湿透,样子太过狼狈,她一时没认出我来。
“您的馄饨。”我把手里的塑料袋递过去,头垂得更低了。
她伸手来接。
就在我们手指即将触碰的那一刻,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楼道。
也照亮了我藏在帽檐下的脸。
她的手,猛地僵在了半空中。
“为……为民?”她的声音在颤抖,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抬起头,摘下头盔。雨水从我的头发上滴下来,流过额头,流过眼角。
我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俩就这么对视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她的眼睛里,先是震惊,然后是慌乱,再然后,是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她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变得苍白。
“你……你怎么……”她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时候,我身后传来邻居张大妈的声音:“哎哟,老李,下这么大雨,你这是干啥去啦?”
张大妈提着一袋垃圾,正要下楼。
我的脸,瞬间烧得通红。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所有的窘迫和不堪,都暴露在了别人面前。
我没理会张大妈,只是死死地盯着陈兰。
我以为她会生气,会觉得我给她丢了人。
可我没想到。
她看着我,看着我湿透的衣服,看着我膝盖上还没好利索的伤疤,看着我那双因为长时间握着车把而变得粗糙红肿的手。
她的眼圈,慢慢地红了。
然后,就在张大妈好奇的注视下,她突然伸出手,一把抢过我手里的馄饨,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滚烫的汤汁和馄饨洒了一地,白色的热气混杂着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楼道。
“谁让你去干这个的!谁让你去干这个的!”
她冲着我,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那声音里,带着哭腔。
喊完,她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她捂着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下。她靠在门框上,身体慢慢地滑落,蹲在了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那一刻,我所有的愤怒、委屈、不甘,都消失了。
我只剩下满心的茫然。
我搞不懂,那个坚持要和我AA,把我逼到这份田地的女人,为什么会因为我真的去挣钱了,而哭得这么伤心。
第五章 压垮骆驼的稻草
邻居张大妈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尴尬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回过神来,对她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张大妈,两口子闹别扭,让您见笑了。”
张大妈“哎”了一声,摇摇头,提着垃圾袋匆匆下了楼。
楼道里,只剩下陈兰压抑的哭声,和一地狼藉的馄饨。
我走过去,想把她扶起来。
我的手刚碰到她的胳膊,就被她一把甩开。
“别碰我!”她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和……痛苦?
“李为民,你是不是故意的?”她哽咽着说,“你是不是就是想让我难堪?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陈兰的丈夫,在外面送外卖?”
我心里的火气又被她这句话给点燃了。
“我让你难堪?”我苦笑起来,“陈兰,到底是谁在逼谁?如果不是你天天拿着那个破账本,跟我一分一毛地算,我用得着六十岁的人了,还出去风里雨里地跟年轻人抢饭吃吗?”
“我让你去送外卖了吗?”她反问我,声音尖利,“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个家不能光靠我一个人!我想让你有点上进心,去找点体面的事做!不是让你去作践自己!”
“体面?”我重复着这个词,感觉无比的讽刺,“我一个快六十的老头子,除了送外卖,还有什么体面的工作肯要我?我去机械厂,人家嫌我老!陈兰,你以为我还活在二十年前吗?我那身手艺,早就不值钱了!”
“那你就不能跟我说吗?我们是夫妻,有什么困难不能一起商量吗?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跟你商量?”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跟你商量,让你再借钱给我,然后在你的账本上再记上一笔吗?陈兰,我李为民穷,但我还没到那个地步!我还有骨气!”
我们俩就在楼道里,当着一地狼藉,把这几个月来积压的所有委屈和不满,都吼了出来。
声音很大,大到我们自己都觉得震耳欲聋。
我们都忘了,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地说过话了。哪怕是吵架。
吵到最后,两个人都没了力气。
陈兰的哭声渐渐小了,只剩下抽泣。我靠着墙,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你先进屋吧。”我沙哑着说,“外面冷,别着凉了。”
她没动,只是蹲在那里,看着地上的馄饨出神。
过了很久,她才幽幽地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为民,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跟你AA吗?”
我没说话,等着她继续说。
“上个月,我以前的同事王姐,突发脑溢血,住院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ICU一天就要一万多,她老伴的退休金比你还少,儿子媳妇都在外地,工作也一般。为了凑医药费,老两口把唯一的房子都给卖了。”
“王姐躺在病床上,拉着我的手说,兰啊,你可千万要多攒点钱,人老了,没钱,就没命,也没尊严。”
我的心,被她的话狠狠地揪了一下。
“还有刘老师,她老伴前年走了,她一个人过。儿子倒是孝顺,每个月都给钱,可她总觉得寄人篱下。她说,手里有钱,心里不慌。她用自己的退休金,报了旅游团,去了欧洲,她说她要趁着自己还能动,把这个世界都看一遍,不给儿子添麻烦。”
陈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为民,我怕。我看着她们,就像看到了我们自己的将来。我一个月将近一万的退休金,听起来是多,可万一我们俩谁生个大病,这点钱算什么?我们不能把所有压力都给儿子,他有他自己的家,有他自己的难处。”
“所以你就跟我AA?”我还是无法理解,“你就用这种方式,来逼我?”
“我不是逼你。”她摇着头,眼泪又流了下来,“我是……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跟你说这些,你肯定觉得我杞人忧天。我想让你有危机感,我想让我们俩都攒点钱,为以后做准备。我以为……我以为这样,你就会明白我的苦心。”
原来,这就是她那些反常举动的根源。
不是不爱了,不是嫌弃我了,而是源于一种深深的恐惧。
对衰老,对疾病,对未来的不确定性。
她用了一种最笨拙,也最伤人的方式,试图为我们的晚年生活,建起一道防火墙。
而我,只看到了她表面的冷漠和计较,却没能看懂她内心的恐惧和脆弱。
那一刻,我所有的怨气,都烟消云散了。
我走过去,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脱下自己身上还带着雨水的雨衣,披在了她的肩上。
“地上凉。”我说。
她没有再挣脱。
我蹲下身,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
她也蹲了下来,帮我一起捡。
我们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一起。她的手,冰凉。
就在这时,门“咔哒”一声,开了。
儿子李涛和他媳妇王静,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俩,和满地的狼藉。
“爸,妈,你们这是……干嘛呢?”
第六章 儿子的“审判”
儿子和儿媳妇的突然出现,让我们俩都有些措手不及。
“涛涛?你们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周末才回来的吗?”陈兰慌忙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站起身来。
“公司临时调休,就想着回来看看你们。”李涛说着,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皱着眉头看着地上的馄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们吵架了?”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最后一点垃圾收拾到袋子里。
家丑不可外扬。我不想让孩子们看到我们这么狼狈的一面。
“没什么,就是不小心把碗打翻了。”陈兰强笑着解释,但那红肿的眼睛,根本瞒不过人。
王静是个心思细腻的姑娘,她走过来,拉住陈兰的手,轻声说:“妈,有什么事您就跟我们说,别憋在心里。我们是一家人。”
一句话,又让陈兰的眼圈红了。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四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开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家庭会议”。
客厅的灯光很亮,照得每个人的脸都清清楚楚。
起初,我和陈兰都不愿意开口。
还是李涛,叹了口气,先打破了沉默。
“爸,妈,其实你们的事,我多少知道一点。”他说,“上次妈给我打电话,旁敲侧击地问我,如果以后你们生病了,医药费怎么办。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他看着陈兰,又看看我:“今天我一进门,看到爸穿着那身衣服……爸,您是不是在送外卖?”
我低着头,没承认,也没否认。事到如今,再隐瞒也没有意义了。
陈兰的头垂得更低了。
李涛从茶几下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想点,看了看我们,又放了回去。
“妈,我知道您担心什么。”他看着陈兰,语气很平静,但很有力,“您担心以后生病了没钱治,担心给我们添麻烦。您的想法,我理解。但是,您用AA制这种方式来处理,真的错了。”
“夫妻是什么?夫妻是合伙人,是战友,是一辈子最亲密的依靠。你们俩风风雨雨几十年,什么苦没吃过?怎么到了老了,反而要用钱来衡量感情了呢?”
“爸的退休金是少,那不是他的错,那是时代的原因。他为了这个家,辛苦了一辈子,他的功劳,不能因为一本存折就被抹杀掉。”
李涛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我的心坎里。我抬起头,看着儿子,眼眶有些发热。
这小子,长大了,懂事了。
然后,他又转向我:“爸,您也有不对的地方。”
我愣了一下。
“妈的做法是有点极端,伤了您的自尊。但是您呢,您选择了最消极的方式来对抗。您宁愿自己一个人出去受苦,也不愿意跟我们,跟妈,好好沟通。您觉得这是有骨气,但在我们看来,这是一种逃避。”
“您送外卖,挣的钱是干净的,不丢人。但您想过没有,您这么大年纪了,在外面风里来雨里去的,万一出点什么事,妈怎么办?我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
“您觉得您是在维护自己的尊严,可您有没有想过,您和妈的健康平安,才是我们这个家,最大的体面?”
儿子的一番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们各自的问题。
我沉默了。
是啊,我只想着自己的委屈和尊严,却忘了,我的安全,才是家人最大的牵挂。
陈兰也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
“爸,妈,钱不是问题。”李涛继续说,“我和小静都商量好了。从下个月开始,我们每个月会给你们一张卡里打五千块钱,作为你们的养老补充。这钱不多,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们想买什么,想去哪儿玩,就用这个钱。”
“另外,家里的开销,也别搞什么AA制了。你们俩的退休金,加上我们给的钱,都放在一张卡里,由妈来管。爸呢,也别出去送外卖了,太危险了。您要是实在闲不住,就去帮我看看我那个朋友的汽修厂,您技术那么好,随便指点一下,都比那些小工强,也轻松,就当是发挥余热了。”
儿子的安排,条理清晰,合情合理。既照顾了陈兰的安全感,也维护了我的自尊心。
王静也适时地开口,握住陈兰的手说:“是啊妈,涛涛说得对。钱的事情你们别担心,有我们呢。你们俩把身体养得棒棒的,比什么都强。以后我们还指望你们给我们带孙子呢。”
看着儿子和儿媳妇,我心里百感交集。
我和陈兰争执了大半年的问题,在孩子们面前,竟然这么轻易地就化解了。
也许,我们都老了,思想都僵化了,总是习惯于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问题,却忘了,最重要的,是沟通和理解。
那天晚上,李涛和王静没走,就在家里住下了。
家里,又恢复了久违的烟火气。
第七章 手心的温度
第二天,李涛和王静走后,家里又恢复了安静。
但这一次,安静里没有了尴尬和疏离,多了一丝温情。
陈兰把她的那个记账用的小本本,当着我的面,扔进了垃圾桶。
“老李,”她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
这是她第一次,为这件事向我道歉。
我摇了摇头,心里那点最后的疙瘩,也彻底解开了。
“都过去了。”我说。
下午,我找出工具箱,把家里那个用了好几年、开关有些失灵的台灯给拆了。
陈兰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我旁边,安安静静地看着。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我的手上,也落在那些细小的零件上。我的手,因为送外卖,添了许多新的伤口和老茧,但摆弄起这些东西来,依旧是那么稳,那么准。
这双手,曾经是我最大的骄傲。
“为民,”陈兰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的手艺,真好。”
我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我昨天晚上,想了很久。我觉得涛涛说得对,是我错了。我不该用钱来衡量我们的感情。我就是……太害怕了。”
“我知道。”我一边拧着螺丝,一边说,“我都明白。”
我们俩都没有再提那些不愉快。有些事,说开了,也就过去了。
台灯修好了。我按下开关,柔和的灯光一下子亮了起来。
陈兰看着那束光,眼睛里也亮晶晶的。
她忽然伸出手,握住了我那只沾着机油的手。
她的手心,很暖。
“老李,以后别去送外卖了,好不好?”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恳求,“涛涛不是说了吗,让你去他朋友那儿看看。你要是觉得闷,就去。不想去,咱们就在家待着。我陪你。”
我反手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
“好。”
那一刻,我感觉我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墙,彻底倒塌了。
我们还是我们,是那个一起从苦日子里熬过来的李为民和陈兰。
钱多钱少,又能怎么样呢?
只要这双手还牵在一起,只要这个家还是一个家,就比什么都重要。
第八章 生活的本色
生活,很快就回到了它本来的轨道上。
我听了儿子的话,没再去送外卖。那身黄色的马甲,被我洗干净,叠得整整齐齐,收进了柜子的最深处。
它是我一段狼狈日子的见证,也是我一段人生的警醒。
我去了儿子朋友的那个汽修厂。说是去帮忙,其实就是去“镇场子”。我也不用动手,就是年轻人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了,我过去看两眼,凭着经验给点意见。
厂里的小伙子们都尊敬地叫我“李师傅”,那感觉,比在外面被人喊“嘿,送外卖的”,要舒坦一百倍。
我不图挣多少钱,就是图个心里踏实,图自己这一身的手艺,还有点用处。
陈兰也不再去那些花里胡哨的老年大学了。
她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家里。她开始研究菜谱,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她说,要把我送外卖那段时间亏掉的肉,都给我补回来。
我们家的饭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我们会聊厂里的趣事,聊菜市场的菜价,聊儿子儿媳妇什么时候能让我们抱上孙子。
家里的钱,都归她管。我把我的退休金卡,连同在汽修厂挣的零花钱,都交给了她。
我再也没见过她拿出那个计算器。
她花钱,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大手大脚。买衣服会看折扣,买菜会货比三家。她说:“咱们得省着点花,给未来的孙子攒着。”
我知道,她心里的那份不安全感并没有完全消失,但它不再是悬在我们头顶的一把刀,而是变成了我们共同面对生活的一种谨慎和规划。
周末的时候,我们会一起去公园散步。
看着来来往往的年轻人,看着嬉笑打闹的孩子,我们会聊起我们年轻的时候。
“老李,你还记得吗,那时候你追我,天天在我家楼下等我,就为了送我一个你亲手做的木头小马。”
“怎么不记得。为了做那个小马,我手上还扎了好几个刺呢。”
“你啊,就是个老实人。”
“老实人不好吗?你不就喜欢我这个老实人吗?”
我们相视一笑,阳光洒在我们俩已经有了白发的头上,暖洋洋的。
我想,这才是生活的本色吧。
它不是银行存折上那一串冰冷的数字,也不是朋友圈里那些光鲜亮丽的旅游照片。
它就是这样,在平平淡淡的日子里,两个人,一双手,互相搀扶着,一起走过清晨,也一起走向黄昏。
钱,是生活的工具,但不是生活的全部。
真正的富足,是当你看向身边那个人的时候,心里是满的,是暖的。
就像此刻,我握着陈兰的手,感觉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