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年我考上大学,初恋在家替我尽孝,中途我想分手,被父母关门

发布时间:2025-10-07 12:34  浏览量:1

那张录取通知书,是坐着邮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一路颠进我们李家村的。

红色的烫金大字,在八月毒辣的太阳底下,比我爹珍藏了半辈子的那瓶西凤酒还晃眼。

“金……金州……考上了!”

我爹,一个跟黄土打了半辈子交道的男人,攥着那张薄薄的纸,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他那张被岁月刻满沟壑的脸,先是涨红,然后,两行混浊的老泪就那么毫无征兆地滚了下来。

我娘更是二话不说,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捂着脸就开始嚎。那哭声,一半是喜,一半是这些年勒紧裤腰带的辛酸。

整个李家村都炸了锅。

“老李家祖坟冒青烟了!”

“大学生!咱们村飞出金凤凰了!”

乡亲们围在我家那三间破土坯房门口,眼神里是混杂着羡慕、嫉妒、还有纯粹替你高兴的复杂情绪。我,李金州,在那一刻,就是全村的光。

而陈舒雅,就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安静地看着我。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我们村后那条小河里被月光洗过的鹅卵石。她没挤上前来,也没大声嚷嚷,就那么看着我,嘴角带着一抹笑。

我拨开人群,走到她面前。

“舒雅,我考上了。”

“嗯,我知道。”她的声音轻轻的,“我就知道你行。”

我俩是村里公认的一对。从光着屁股玩泥巴,到后来我偷偷在打谷场上给她念徐志摩的诗。我考前跟她吹牛,说等我考上大学,就坐着火车带她去北京看天安门。

她也参加了高考,可分数下来,离大专线还差着一大截。

那天晚上,全村都在我家喝酒,划拳声、笑骂声,几乎要把房顶给掀了。我爹喝高了,搂着我的肩膀,一遍遍地说:“我儿子是大学生了!以后吃公家饭了!”

我被灌得晕头转向,溜达到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下透气。

舒雅给我端来一碗醒酒的酸梅汤。

月光下,她的脸庞白皙得像一块温润的玉。

“金州,”她低着头,声音有点闷,“我……没考上。”

我心里一咯噔。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只是这几天被喜悦冲昏了头,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我拉住她的手,她的手有点凉。

“没事,明年再考!我给你寄复习资料。”

她摇了摇头,抬起眼看着我。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水汽氤氲。

“不考了。我爹说,女孩子家家的,读那么多书干啥,早晚是人家的人。他想让我去镇上的纺织厂上班。”

我急了:“那怎么行!你忘了我们说好的,一起去北京?”

“金州,”她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我当时读不懂的决绝,“你去吧。你去替我看天安门。你得有出息,你必须有出息。”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像是怕被屋里的喧嚣冲散。

“叔叔阿姨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你这一走,家里总得有个人照应。我去跟你爹娘说,以后我就是他们的半个闺女,家里的活,我帮你干。你安心读书,别惦记家里。”

我当时年轻,热血上头,哪里懂得这话里的分量。

我只觉得,舒雅真好,真懂事。

我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用尽全身力气:“舒雅,等我!等我毕业了,我一定回来娶你!我让你当城里人,过好日子!”

她在我怀里,轻轻地点了点头,身体却在微微发抖。

我不知道,一个十八岁的姑娘,说出“我帮你尽孝”这几个字,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又放弃了多少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我只沉浸在我的承诺里,觉得未来一片光明,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着我去征服。

开学那天,我爹我娘,还有舒雅,一起送我到镇上的火车站。

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

绿皮车厢里挤满了人,汗味、泡面味、还有离别的酸楚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属于八十年代的气味。

我娘的眼睛从前一天晚上就没干过,这会儿又红得像兔子。她给我塞了两个煮鸡蛋,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在外头要吃饱,别冻着,钱不够了就写信回来。”

我爹则板着脸,递给我一个布包,沉甸甸的。

“这里头是二十块钱,省着点花。到了学校,别跟人瞎咧咧,好好念书,别给咱李家村丢人。”

我点着头,眼眶发酸。

舒雅没怎么说话,只是默默地帮我把行李安顿好。她给我织了一件毛衣,米白色的,针脚细密。她把毛衣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我帆布包的最上面。

“北京冷,早晚穿。”

火车要开了,汽笛声尖锐地响起。

我娘的眼泪终于绷不住了,趴在我爹的肩膀上呜呜地哭。

我爹眼圈也红了,冲我挥了挥手,嘴里喊着什么,全被火车的轰鸣声盖了过去。

我把头伸出窗外,使劲地朝他们挥手。

舒雅站在他们身后,她没哭,还是那么安静地笑着。风吹起她的长发,像一面黑色的旗。她冲我做着口型,我读懂了。

她说:“照顾好自己。”

火车缓缓开动,站台上的人影越来越小,最后缩成三个模糊的黑点。我靠在冰凉的车窗上,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块。

那件米白色的毛衣,一路都散发着淡淡的肥皂香,那是舒雅的味道。我抱着它,像是抱着一个承诺,一个沉甸甸的未来。

大学生活,像一本忽然翻开的、崭新的书。

所有的一切都那么新鲜。

高大明亮的教学楼,藏书上万的图书馆,还有食堂里不要粮票的白面馒头。我的同学们,来自五湖四海,他们嘴里说着我闻所未闻的新鲜词儿:尼采、萨特、摇滚乐、朦胧诗……

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这一切。

我开始给舒雅写信,一开始,几乎是每天一封。

我跟她讲我的宿舍,我的同学“老王”,一个来自上海的家伙,会弹吉他,天天念叨着“诗和远方”。我跟她讲我们的教授,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老头,讲起黑格尔来眉飞色舞。我跟她讲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外国电影,第一次喝到一种叫“可口可乐”的汽水,甜得发齁。

我的信,越写越长,字里行间充满了一个乡下小子闯入大观园的兴奋和炫耀。

舒雅的回信总是很及时,但内容却千篇一律。

“金州,见信如晤。

家里一切都好,勿念。前几天下了场大雨,你家屋顶有点漏,我让你爹找人来修了。你娘的风湿又犯了,我托人从县里买了膏药,贴上好多了。地里的玉米收了,今年收成不错。你爹说,给你留着,等你过年回来吃。

天冷了,毛衣记得穿。

勿复。

舒雅。”

她的信,字迹娟秀,却像一杯白开水。里面没有诗和远方,只有漏雨的屋顶和风湿膏药。

一开始,我读着这些信,心里暖洋洋的。我觉得舒雅真好,她替我扛起了一个家的琐碎,让我能心无旁骛地追求我的梦想。

可渐渐地,这种感觉变了味。

我开始觉得,她的世界,离我越来越远。

当我跟室友们彻夜不眠地争论“人生的意义”时,舒雅在信里告诉我,她学会了怎么喂猪才能让猪长得更快。

当我在学校的舞会上,笨拙地学着跳交谊舞时,舒雅在信里说,她帮我娘把过冬的棉衣都弹好了。

当我和同学们一起办文学社,激情澎湃地写着我们自己的诗歌时,舒雅的信来了,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写着:“你爹的腰扭了,我每天给他推拿,现在好多了。”

我拿着她的信,坐在图书馆明亮的窗前,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和……窒息。

我们之间,隔着的好像不止是几百公里的铁轨,而是一个正在飞速裂开的世界。

压垮骆驼的,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每一根稻草。

大二那年,我们系里来了一个叫林薇的转校生。

她是从上海一所名牌大学转来的,父亲是外交官。她穿着时髦的连衣裙,烫着微卷的头发,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她会画画,会弹钢琴,看的书是《追忆似水年华》和《百年孤独》。

她就像是从我读过的那些小说里走出来的人。

我们是在一次诗歌朗诵会上认识的。我念了一首自己写的诗,关于故乡的白杨树。念完后,林薇走过来,眼睛亮亮地看着我。

“李金州,你的诗里有种很质朴的力量,但……格局小了点。”

我愣住了。从来没有人这么跟我说过话。村里人夸我“有文采”,同学们夸我“感情真挚”,只有她,一针见血。

“什么意思?”

“你的眼睛,还只看着那一片白杨树。你应该看看更大的世界,看看这个时代。”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从顾城聊到北岛,从《黄土地》聊到《红高粱》。我发现,她说的很多东西,我闻所未闻,却又心向往之。跟她聊天,就像是推开了一扇又一扇的窗,窗外是无垠的星空。

从那以后,我们成了朋友。

我们一起去图书馆,一起泡在阅览室里看外文期刊,一起讨论最新的电影和文学思潮。我跟她在一起,感觉自己每一天都在进步,都在变成一个更好、更“高级”的人。

而舒雅的信,依旧准时地躺在收发室里。

信封上熟悉的娟秀字迹,此刻看起来却有种说不出的土气。

“金州,你爹说,村里要搞承包到户了,他想把后山那片地也包下来,种果树。我跟他说,等你回来再商量。”

“金州,邻村的王二麻子托媒人来我家提亲了,被我骂回去了。你别多想,我等你。”

“金州,你上次寄回来的照片我看了,瘦了。是不是学校伙食不好?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辣酱,过几天托人给你带过去。”

我拿着信,心里五味杂陈。

感动吗?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负担感。

她的世界里,只有我,只有我们那个小小的李家村。而我的世界,已经装下了整个宇宙。

我觉得,我和她,就像两条铁轨,曾经并行,如今却注定要走向不同的方向。

我开始减少回信的次数,从一周一封,到半个月一封,再到一个月一封。信的内容也越来越短,越来越敷衍。

“收到。学校事忙,勿念。”

我能想象到,舒雅在昏暗的煤油灯下,读着我这寥寥几个字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可我控制不了自己。

我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对她,对我都好。

我开始在心里预演分手的说辞。

“舒雅,我们不合适。”

“舒雅,你是个好姑娘,但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未来。”

“舒雅,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每一个理由,听起来都那么冠冕堂皇,又那么残忍。

我甚至无耻地想,如果当初她也能考上大学,哪怕是个最差的大专,我们之间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种局面?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李金州啊李金州,你怎么能这么想?你忘了她是为了谁才放弃了复读的机会?你忘了是谁在你爹娘床前端茶倒水?

我陷入了巨大的矛盾和痛苦之中。

一边是林薇代表的、闪闪发光的“新世界”,一边是舒雅代表的、沉重而温暖的“旧恩情”。

我像一个贪婪的赌徒,既想要桌上的筹码,又舍不得口袋里的本金。

寒假快到了。

老王拍着我的肩膀说:“金州,回家过年啊?带你那‘城里媳妇’回去给你爹娘看看?”

他说的“城里媳妇”,是林薇。我们之间的事,在系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林薇没承认,我也没否认。

我心里一颤。

我知道,该做个了断了。

我给家里写了最后一封信,告诉他们我放假就回去。

然后,我揣着一颗既愧疚又决绝的心,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这一次,我没有带上那件米白色的毛衣。

我觉得它太重了,我穿不起。

火车到站,是腊月二十三,小年。

镇上到处都是置办年货的人,吵吵嚷嚷,充满了烟火气。

这种熟悉的喧闹,在过去,总能让我感到亲切和踏实。可这次,我却觉得格格不入。

我穿着在城里新买的呢子大衣,头发也学着城里人的样子,抹了点摩丝,梳得锃亮。我觉得自己这身打扮,跟这个尘土飞扬的小镇,简直是两个世界。

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镇上的邮局。

我给林薇发了封电报。

“已到。勿念。”

短短四个字,却像是在向我的新世界报备,也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从镇上到村里,还有十几里土路。往年,我爹都会赶着驴车来接我。但这次,我等到日头偏西,也没看到熟悉的人影。

我心里有点犯嘀咕,但也没多想,自己扛着行李往家走。

走到村口,远远就看见我家那三间土坯房,烟囱里正冒着炊烟。

夕阳给整个村子镀上了一层暖洋洋的金色,一切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那一瞬间,我心里那点因为近乡情怯而生出的坚硬,忽然就软了一下。

可当我推开那扇熟悉的、吱呀作响的木门时,迎接我的,却不是我娘热情的拥抱,也不是我爹憨厚的笑脸。

院子里,我爹、我娘,还有舒雅,三个人都在。

我爹坐在小马扎上,一口一口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娘在旁边纳鞋底,头也不抬。

舒雅正在井边洗菜,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棉袄,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听到门响,她回过头,看到了我。

她的动作停住了,眼神复杂。

她瘦了,也黑了,但那双眼睛,还是那么亮。

“金州……回来了。”她的声音有点干涩。

“嗯。”我应了一声,把行李放在地上,“爹,娘。”

我娘手里的针线活没停,嘴里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哟,大学生回来了?还认得家门啊?”

我爹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抬起眼皮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冷得像井水。

“不在你那大城市待着,跑这穷乡僻壤来干啥?”

我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他们知道了。

也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我在学校和林薇的事,肯定是被村里哪个在城里打工的人看到,传回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

“爹,娘,我……有话想跟你们说,也想跟舒雅说。”

我把目光转向舒雅。

她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一棵沾着水珠的白菜,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舒雅,我们……”

“我们分手吧。”

我准备了一路的、那些文绉绉的说辞,什么“我们不合适”,什么“追求不同”,在这一刻,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我只能用最直白、最伤人的方式,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我说完这五个字,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听得见我爹抽旱烟时,发出的“吧嗒、吧嗒”声。

舒雅手里的那棵白菜,“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娘手里的针,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手指,她“嘶”地一声,把手指含进嘴里,眼睛却死死地瞪着我。

“你再说一遍?”

我爹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我梗着脖子,提高了音量,仿佛声音越大,就越能证明我没错。

“我说,我要跟舒雅分手!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我以后是要留在北京的,她呢?她能干什么?跟着我去北京喂猪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我怎么能说出这么混账的话?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我脸上。

火辣辣的疼。

是我爹。他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子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眼睛里全是血丝。

“你这个……你这个忘恩负义的!”

我捂着脸,被打懵了。从小到大,我爹连根指头都没动过我。

“我打死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爹抄起墙角的扫帚,就朝我身上打来。

“他爹!别打了!”我娘哭着扑上来,抱住我爹的胳膊。

“舒雅!舒雅你快劝劝啊!”

我看向舒雅。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那种失望,比打我一耳光还让我难受。

她慢慢地弯下腰,捡起地上摔成两半的白菜,然后转身,默默地走进了厨房。

她的背影,单薄,却又倔强。

我爹还在骂:“你读的那些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忘了是谁在你走后,给你爹我端茶倒水?是谁在你娘犯病的时候,背着她去镇上看医生?是谁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你能安心在外面当你的大学生?啊?!”

“你现在出息了,翅膀硬了,就嫌弃人家了?我们李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我被骂得狗血淋头,羞愧、愤怒、委屈,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我红着眼,冲我爹吼道:“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跟你们没关系!我的路要我自己走!我没错!”

“你没错?”我爹气得直笑,指着大门,“你没错,是我们错了!是我们养了你这个孽障!你给我滚!现在就滚!”

“滚就滚!”我当时也是被冲昏了头,转身就往外走。

“金州!金州你别走啊!”我娘在后面哭喊。

我走到门口,拉开大门。

“等等。”我爹忽然喊住我。

我以为他要服软,心里还有一丝得意。

我回过头。

只见我爹走过来,从我手里夺过我的行李包,直接扔到了门外。

“滚出去!从今往后,我们李家,就当没你这个儿子!这个家,不欢迎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

说完,他“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然后,是门栓落下的声音。

“哐当。”

那一声,像是直接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站在门外,彻底傻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我,李金州,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全村人的骄傲,在小年的这一天,被我亲爹,赶出了家门。

北方的冬天,黑得早,冷得也快。

我穿着那件呢子大衣,站在自家门口,却感觉那点单薄的布料根本挡不住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寒意。

那寒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

我不敢相信,我爹,那个老实巴交、一辈子没跟我红过脸的男人,竟然真的会把我关在门外。

我试着去推那扇门。

纹丝不动。

“爹!娘!开门啊!”

我拍着门板,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慌。

屋里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我娘压抑的哭声,隐隐约约地传出来,像一根针,扎在我心上。

“不开是吧?行!我走!我再也不回来了!”

我撂下狠话,捡起地上的行李,转身就走。

可我能去哪儿呢?

整个李家村,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窗户里透出温暖的橘色光芒,伴随着饭菜的香气和家人的笑语。

那些光,那些声音,都像是在嘲笑我这个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

我漫无目的地在村里走着。

脚下的土路坑坑洼洼,冻得像石头一样硬。

路过村东头的王大爷家,他家正在杀猪,几个男人按着嗷嗷叫的肥猪,热气腾腾。王大爷看到我,愣了一下。

“哟,金州回来了?咋不进屋呢?你爹娘可盼了你一冬天了!”

我脸上发烫,含糊地应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路过村西头的赵婶家,她正在门口喊她儿子回家吃饭:“狗蛋!再不回来,肉都让你爹吃光了!”

我心里一阵发酸。

我这个大学生,连狗蛋都不如。

寒风越来越烈,吹得我脸生疼。我的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从早上到现在,我只在火车上啃了个冷馒头。

又冷又饿,又委屈。

我凭什么要受这个罪?

我想分手,有错吗?追求更好的生活,有错吗?

我和舒雅,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了。我看的书,她看不懂。我向往的生活,她给不了。难道就要因为那点所谓的“恩情”,捆绑一辈子吗?

这对她也不公平!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越想越觉得我爹娘不可理喻。

他们就是封建思想,老古董!

我走到村后的那条小河边。夏天的时候,我和舒雅最喜欢来这里。河水已经结了冰,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我一屁股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抱着膝盖,把头埋了进去。

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不是为舒雅哭,也不是为我爹娘哭。我是为我自己哭。

我觉得自己太孤独了。

在这个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我忽然成了一个外人。

我不知道坐了多久,手脚都冻僵了,失去了知觉。

就在我快要冻成一尊冰雕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地朝我走来。

是舒雅。

她手里端着一个碗,还拿着一件厚厚的军大衣。

她走到我面前,把军大衣披在我身上。那件大衣,是我爹的,上面还有一股浓浓的旱烟味,却暖和得不可思议。

她把手里的碗递给我。

碗里是热气腾腾的饺子,猪肉白菜馅的,是我最爱吃的。

“吃吧,刚出锅的。”

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我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把碗硬塞到我手里:“快吃,不然一会儿就冻成冰坨子了。”

我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

滚烫的饺子,烫得我舌头都麻了,可我却感觉一股暖流,从胃里,一直流到心里。

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饺子上。

我吃得狼吞虎咽,像个饿死鬼投胎。

舒雅就蹲在我身边,安安静静地看着我吃。

等我把一碗饺子都吃完了,她才开口。

“金州,我知道,你嫌我土,嫌我没文化,配不上你了。”

我猛地抬起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因为她说的,是事实。

“你不用解释。”她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其实,我早就想到了。你考上大学那天,我就想到了。”

“你是一只要飞出山沟沟的金凤凰,而我,只是一只土鸡。金凤凰,怎么能跟土鸡凑合一辈子呢?”

她的比喻,很粗俗,却又那么贴切。

“我让你爹娘把你关在门外,是我出的主意。”

我愣住了,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为什么?”

“因为我想让你明白一件事。”她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李金州,你可以往前飞,飞得越高越好。你可以嫌弃这个村子穷,嫌弃这里的人没见识。但是,你不能忘了,你的根在哪里。”

“你爹娘,他们不懂什么叫‘世界观’,也不懂什么叫‘人生追求’。他们只知道,谁对他们好,他们就要对谁掏心掏F窝。他们把你关在门外,不是因为你想要分手,而是因为你伤了一个对他们好、对你好的人的心。”

“他们气你忘本,气你忘恩负义。”

“金州,你可以不爱我,但你不能不认你的爹娘,不能不认这个家。”

她的话,像一把锤子,一锤一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那些自以为是的道理,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在她的这番话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我一直以为,是我在俯视她。

可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真正渺小、真正可笑的人,是我自己。

我读了那么多书,却连最基本的“感恩”两个字,都忘了怎么写。

我看着眼前的舒雅,她穿着不合身的旧棉袄,手冻得通红,脸上还有被风吹裂的口子。可她的眼睛,却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我想要抛弃的,不是一个“配不上”我的农村姑娘。

我想要抛弃的,是一个用她全部的青春和善良,为我筑起后方,让我能安心高飞的恩人。

我,混蛋到了极点。

“舒雅,我……”

我张了张嘴,想道歉,却发现“对不起”这三个字,是那么的沉重,我根本说不出口。

舒雅却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

“行了,饺子也吃了,身上也暖和了。跟我回家吧。”

“回……回家?”我愣住了,“爹他……”

“他就是那个脾气,气头上说的话,哪能当真。”舒雅的语气很轻松,“他现在,估计比谁都后悔。走吧,娘还等着呢。”

她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

“李金州,我再跟你说几句。”

“你说。”

“分手的事,我同意。”

我心里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我早就想通了。我不能拖累你。你有你的阳关道,我也有我的独木桥。以后,咱们俩,就当是兄妹吧。”

她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光芒。

“不过,你也别太小看我。我不去纺织厂了。开春,我想去县里学个裁缝的手艺。我看城里姑娘穿的衣服,都好看得很。我想自己开个裁缝铺,自己当老板。说不定以后,你这个大学生,还得穿我陈舒雅做的衣服呢。”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姑娘,是那么的陌生,又那么的耀眼。

她不是什么需要依附于我的藤蔓,她是一棵树,一棵扎根在贫瘠土地里,却努力向着阳光生长的树。

是我,一直以来,都把她看扁了。

“还有,”她指了指我家的方向,“回去以后,给你爹娘磕个头,认个错。他们养你这么大不容易。别让他们寒了心。”

说完,她不再看我,径直朝前走去。

我披着那件带着我爹味道的军大衣,跟在她身后,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们一前一后,走在村里寂静的土路上。

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走到家门口,舒雅停下脚步,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木门。

门,根本就没栓。

我爹,根本就没想真的把我关在外面。

我走进院子。

堂屋的灯还亮着。

我爹坐在桌边,一个人喝着闷酒。桌上放着一盘花生米,一盘拍黄瓜。

我娘坐在炕边,默默地抹着眼泪。

看到我进来,我娘“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跑过来抱住我。

“我的儿啊,你跑哪儿去了?你是不是要冻死娘啊!”

我爹抬起头,眼睛通红,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却只化成一声叹息。

“回来就好。”

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朝着我爹,我娘,磕了三个响头。

“爹,娘,我错了。”

我的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

“我不该说那些混账话,我不该……不该忘了本。”

我爹走过来,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他的手,还是那么粗糙,那么有力。

“起来,一个大男人,跪什么跪。”他拍了拍我身上的土,声音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怒气,只剩下疲惫,“知道错了就行。吃饭吧,你娘给你留着饭呢。”

那一晚,我们一家人,加上舒雅,坐在一起,吃了一顿迟来的小年夜饭。

饭桌上,谁也没再提分手的事。

我爹不停地给我夹菜,我娘一个劲地问我在学校吃得好不好。

舒雅也像没事人一样,笑着跟我说村里的趣事。

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道裂痕,虽然被暂时弥合,但它确实存在过。

吃完饭,舒雅要回家。

我送她到门口。

“舒雅,”我鼓起勇气,叫住她,“谢谢你。”

“谢我什么?”她回头,笑了。

“谢谢你……没让我变成一个真正的混蛋。”

她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那天晚上,我睡在自己的小床上,床上是我娘新晒过的被子,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我睁着眼睛,一夜没睡。

我在想舒雅说的话,在想我爹的那一耳光,在想我娘的眼泪。

我第一次开始反思,我读了那么多书,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让我变得更优越,更看不起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吗?

是为了让我学会用一些听起来很高级的词汇,去掩盖自己的自私和薄情吗?

如果读书的结果,是让我变成一个连“感恩”和“责任”都忘了的人,那这样的书,不读也罢。

天快亮的时候,我终于想明白了。

真正的成长,不是逃离,不是割裂。

而是无论你飞得多高,走得多远,心里始终要装着你的来处,装着那些爱你的、你爱的人。

寒假剩下的日子,我过得异常“本分”。

我没再提分手的事,舒雅也没提。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

我帮我爹下地,干农活。虽然手生,干得远不如他利索,但我干得很卖力。我想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重新感受这片土地的温度。

我帮我娘劈柴,挑水。每次挑着两桶水从井边走回来,肩膀都压得生疼,但我心里踏实。

我开始主动找舒雅说话。

我不再跟她聊什么萨特和尼采,我问她,怎么才能把猪喂得又肥又壮,问她,给棉袄弹棉花有什么诀窍。

舒雅总是很耐心地教我。

她跟我说,喂猪不能光喂糠,得掺点豆饼,猪才长膘。

她跟我说,弹棉花得顺着一个方向弹,弹出来的棉花才又软又匀。

这些,都是我书本里学不到的知识。

我发现,舒雅的世界,一点也不比我的小。她的世界里,有四季的更替,有庄稼的生长,有最朴素的生存智慧和人情冷暖。

而这些,正是我在象牙塔里逐渐失去的东西。

过年那天,我用我攒下的奖学金,给爹娘和舒雅,都买了新衣服。

我爹嘴上说着“瞎花钱”,却还是偷偷跑到镜子前照了好几遍。

我娘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舒雅拿到那件红色的灯芯绒外套时,眼睛亮了一下,但还是要把钱塞给我。

“金州,这太贵了,我不能要。”

“拿着吧,”我把衣服塞回她手里,“就当是……就当是哥哥给妹妹的新年礼物。”

我说出“哥哥给妹妹”这几个字时,心里还是抽痛了一下。

舒雅的眼神也黯淡了一瞬,但她很快就恢复了笑容。

“那……谢谢哥。”

我们都笑了,笑得有点勉强,但我们都知道,这是最好的结局。

我们回不去了。

但我们可以用一种新的、更成熟的方式,继续走下去。

假期很快就结束了,我又该回北京了。

走的那天,还是我爹、我娘、舒雅三个人送我。

还是那个小小的火车站。

我娘的眼圈又红了,但这次,她没哭。

“在外头,好好照顾自己。别跟人置气,也别忘了,家里有人惦记你。”

我爹拍了拍我的肩膀,只说了两个字:“争气。”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轮到舒雅了。

她递给我一个布包。

“这里头是给你做的辣酱,还有一些炒花生。你胃不好,别老吃食堂那些没油水的东西。”

“舒雅……”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她打断我,“哥,你安心走吧。家里有我呢。”

她还是说了那句话。

但这一次,我听懂了这句话背后的分量。

那不是捆绑,不是拖累。

那是一种信任,一种托付,一种最深沉的、不求回报的善良。

火车开动了。

我把头伸出窗外,用力地挥手。

我看到舒雅站在站台上,穿着我给她买的那件红色外套,在灰扑扑的人群里,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她也在朝我挥手,脸上带着灿烂的笑。

那一刻,我在心里暗暗发誓。

李金州,你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

不光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报答这份恩情。

你不能让他们失望。

回到学校,我像变了一个人。

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有些愤世嫉俗,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我变得沉稳,踏实。

我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图书馆和实验室里。

我跟林薇,也说清楚了。

我找她谈了一次,很坦诚。

我告诉她,我来自一个贫穷的农村,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对我恩重如山的“妹妹”。

我告诉她,我曾经迷失过,差点变成一个自己都看不起的人。

“林薇,你很好,你像一道光,照亮了我曾经看不到的世界。但是,我现在明白了,我不能只要光,我还要我脚下的土地。”

“我们……可能不合适。”

林薇是个聪明的姑娘。她静静地听我说完,没有哭,也没有闹。

她只是看着我,看了很久。

“李金州,你比以前,更像一个男人了。”

后来,我们没有成为恋人,但成了很好的朋友。她毕业后出了国,我们偶尔还会通信。

我和舒雅,也保持着通信。

我们的信,不再像以前那样,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

我开始在信里,问她家里的情况,问我爹娘的身体,问她裁缝铺开得怎么样了。

她也开始问我,学习累不累,问我北京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多高楼大厦。

她的裁缝铺,真的开起来了。

就在镇上最热闹的那条街。

她说,一开始生意不好,镇上的人都嫌她做的衣服样子太“怪”。后来,她学着城里画报上的样子,做了几件连衣裙,挂在店里。镇上中学的女老师,第一个买了,穿上后,所有人都说好看。

慢慢地,她的生意就好了起来。

她说,她现在一个月挣的钱,比她爹在砖窑厂干一年还多。

她在信的末尾,用一种俏皮的语气写道:“李金州,你可得加油啊。别以后毕业了,挣得还没我这个‘个体户’多,那可就丢人了。”

我看着信,笑了。

我知道,那只曾经以为自己是“土鸡”的凤凰,已经开始展翅了。

大学四年,一晃而过。

毕业的时候,我成绩优异,被保送读了研究生。研究生毕业,我面临两个选择。

一个是留校任教,一个是去深圳,一家新成立的科技公司,给我开了很高的薪水。

八十年代末,深圳,那是一个遍地是黄金的梦想之地。

我所有的同学,都劝我去深圳。

“金州,你傻啊!还守着北京干嘛?去深圳,不出三年,你就是万元户了!”

我犹豫了。

我给家里写了封信,说了我的困惑。

很快,我收到了两封回信。

一封是我爹写的,字写得歪歪扭扭,是我教他写的。

“儿,你自己的路,自己拿主意。爹不懂啥大道理,就一句话,走到哪儿,都别忘了自己是个读书人,别干亏心事。”

另一封,是舒雅写的。

她的信,很长。

她跟我分析了两个选择的利弊。

她说:“去深圳,能挣大钱,能让你爹娘过上好日子,这没错。但是金州,我了解你。你骨子里,不是个商人。你是个做学问的人。钱,什么时候都能挣。但做自己喜欢的事,那种安宁和快乐,是钱买不来的。”

“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跟我说,你的梦想,是当一个像你大学教授那样的学者,用你学的知识,改变一些东西。”

“金州,别忘了你的梦想。”

我拿着舒雅的信,在学校的未名湖边,坐了一整个下午。

最后,我做出了决定。

我留校了。

时间,是最好的编剧。

它能把最狗血的剧情,写成最温情的故事。

我留校后,成了一名大学老师。我继续搞我的研究,发表论文,带学生。我的生活,算不上大富大贵,但很充实,很安宁。

就像舒雅说的,我找到了属于我的那份快乐。

我把我爹娘,接到了北京。

他们一开始不习惯,嫌城里太吵,嫌邻居之间不说话。但慢慢地,他们也适应了。我爹在小区的花园里,跟一群老头下棋,吹牛,说他儿子是大学教授。我娘学会了跳广场舞,还参加了社区合唱团。

他们的晚年,很幸福。

而舒雅,成了我们那个小县城里,响当当的人物。

她的裁缝铺,变成了服装店,后来又变成了服装公司。她设计的衣服,不仅在县里卖得火,还卖到了省城。

她成了别人口中的“陈总”。

她没结婚。

很多人给她介绍对象,有当官的,有当老板的,她都拒绝了。

她说,她习惯了一个人。

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

她来北京出差,会来我家里吃饭。我娘拉着她的手,比对我这个亲儿子还亲。

我回老家,也会去她的公司坐坐。她的办公室,宽敞明亮,墙上挂着她自己画的设计稿。

有一年春节,我们一起回李家村。

村子变化很大,很多家都盖了新楼房。

我们走到村后的那条小河边。

河水还是那样,静静地流淌。

“金州,还记得这儿吗?”舒雅忽然问。

“怎么会不记得。”我笑了,“我就是在这儿,差点被冻成冰雕,然后被一个仙女姐姐用一碗饺子救了。”

舒雅也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

“什么仙女姐姐,明明是个村姑。”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舒雅,”我看着她,认真地问,“这些年,你……后悔过吗?”

她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不后悔。”

“人生哪有那么多后悔的。每一步,都是自己选的。当初决定留下来,替你照顾叔叔阿姨,我不后悔。后来决定跟你分手,让你去飞,我也不后悔。决定自己开店,吃那么多苦,我更不后悔。”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神清澈而坦荡。

“金州,我们都成了更好的自己,不是吗?这就够了。”

是啊,这就够了。

我们没有成为世俗意义上的夫妻,但我们成了彼此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我们见证了彼此的成长,也成就了彼此的完整。

去年,我爹过八十大寿。

我把寿宴摆在了老家县城最好的饭店。

亲戚朋友,来了很多人。

舒雅也来了。她给我爹包了一个大红包,还送了一尊纯金的寿桃。

酒席上,我爹喝多了。

他拉着我的手,又拉着舒雅的手,把我们俩的手,叠在了一起。

他老泪纵横。

“金州,舒雅……爹这辈子,没啥大本事。唯一做对的一件事,就是那年冬天,把你这个混小子,关在了门外头。”

“那一关,把你关明白了。也给咱们家,关回来一个比亲闺女还亲的……好闺女。”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我看着舒雅,她的眼圈也红了。

我握紧了她的手。

她的手,不再像年轻时那么冰凉,而是温暖,有力。

我转头,对着满座的宾客,举起了酒杯。

“今天,借着我爸的寿宴,我要敬一个人一杯酒。”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看着舒雅,一字一句,发自肺腑。

“这个人,是我的恩人,是我的知己,是我一辈子的……亲人。”

“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李金州。”

“舒雅,我敬你。”

我一饮而尽。

舒雅看着我,笑了。那笑容,穿过了三十多年的岁月,依旧像当年那个站在人群外、安静地看着我的姑娘一样,干净,明亮。

她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窗外,阳光正好。

我知道,我们都找到了自己最好的归宿。

有些爱,不必说出口,不必有结果。

它会化作亲情,化作道义,化作彼此生命里最坚实的支撑,温暖我们余生的每一天。

这就够了。

真的,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