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43岁,亲眼见证了5个朋友中年返贫!

发布时间:2025-10-08 06:51  浏览量:1

人到中年,最怕的不是一事无成,而是在山顶吹过了风,却发现下山的路陡峭得能摔碎骨头。

我叫葛文斌,今年43岁。

过去的三年,像一场漫长而凶险的退潮。

海水褪去,我站在原地,看着我最好的五个朋友,被卷走了一切,赤条条地搁浅在沙滩上。

他们曾是我仰望的星辰,如今却成了我深夜里不敢触碰的叹息。

而这一切,似乎都从老赵那场豪奢的生日宴开始,又似乎,在更早之前,命运的蛛丝马迹就已悄然织网。

三年前的深秋,我开着我的那辆开了六年的辉昂,去参加老赵的45岁生日宴。

地点在城郊的揽月山庄,一个不对外开放的私人会所。

车到门口,穿着旗袍的侍者微笑接过我的车钥匙,那笑容标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我走进大门,立刻被一股混合着金钱与荷尔蒙的热浪包裹。

水晶吊灯从十米高的穹顶垂下,光芒璀璨,亮如白昼。

宾客们衣着光鲜,举着香槟杯,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空气中飘浮着昂贵香水和雪茄的味道。

我一眼就看到了今天的主角,赵振国。

他被一群人簇拥在中央,穿着一身藏青色的手工定制西装,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在灯光下闪着幽微的光。

“文斌,你可算来了,就等你了!”

老赵看到我,洪亮的嗓门穿透人群。

他大笑着走过来,给了我一个用力的拥抱,胸膛拍得砰砰响。

“你这家伙,每次都踩着点到,是不是故意想让我多念叨你几句?”

我笑着回捶了他一下:“赵总现在是大忙人,我这不是怕来早了,打扰你跟各位商业巨擘谈几百亿的生意嘛。”

“去你的!”老赵笑骂一句,拉着我的胳膊把我拽进核心圈子,“来,给你介绍下,这是……”

他开始为我引荐身边的人,不是这个总,就是那个董。

我微笑着一一握手,点头致意,心里却有些恍惚。

我们这帮人,认识快二十年了。

从大学宿舍里啃着馒头打游戏的穷小子,到如今一个个西装革履,人模狗样。

老赵无疑是混得最好的那一个。

他毕业后就下了海,倒腾建材起家,抓住了房地产黄金十年的尾巴,硬是给自己拼出了一片天。

如今他的“振国集团”,在本地是响当当的龙头企业。

“文斌,发什么呆呢?”

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是老李,李建军。

他比我们小两岁,是我们的大学学弟,当年跟在我屁股后面“葛哥葛哥”地叫。

如今他一身潮牌,头发梳得油亮,看起来比我还年轻。

“没,就是觉得跟做梦一样。”我感慨道。

“什么做梦,这叫现实!”老李端着酒杯,指了指不远处,“看到没,小马,刚融了B轮,估值五个亿。”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马文涛,我们这群人里最年轻的,正被几个漂亮姑娘围着,眉飞色舞地讲着他的“元宇宙社交平台”。

那小子,当年连毕业论文都是我帮他改的。

“还有老王,王海东。”老李下巴朝另一个方向一扬。

王海东正跟几个中年男人聊得投入,他姿态放得很低,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他在一家全国五百强的通讯公司做到了华东区副总,是我们这群人里唯一的“高级打工仔”。

“老孙呢?”我问。

“后厨呢。”老李撇撇嘴,“老赵点名要吃他的‘孙记一品鲜’,老孙亲自带着团队过来做的,够给面子吧。”

孙鹏,我们宿舍的老大,一个憨厚的山东汉子,毕业后开了家鲁菜馆,靠着实在和手艺,如今在全市开了八家连锁店。

你看,我的这五个朋友,在43岁的这个当口,每一个都像是被时代选中的宠儿。

地产大亨,投资新贵,科技新锐,职场精英,餐饮连锁老板。

我们六个人,构成了旁人眼中最稳固的“兄弟联盟”。

我自己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广告公司做合伙人,虽不如他们那般大富大贵,但也算衣食无忧,家庭美满。

那时的我,以为这样的好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老赵在宴会的高潮,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了一个“宏伟”的计划。

他要联合我们几个,在城西那块刚批下来的地上,搞一个“新城文旅”项目。

“一个集高端民宿、艺术展览、沉浸式剧本杀、亲子乐园于一体的综合性文旅度假区!”

老赵站在台上,意气风发,用激光笔指着巨大的规划图。

“这个项目,总投资十个亿,我个人出五个亿,剩下的五个亿,欢迎我的好兄弟们,还有在座的各位朋友,一起上车,共创辉煌!”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老李第一个跳起来响应:“赵哥牛!我投五千万!”

小马紧随其后:“算我一个,三千万!”

老孙也憨厚地笑着说:“赵哥你指哪我打哪,我砸锅卖铁凑两千万!”

连一向稳重的老王,也在众人的注视下,微笑着许诺:“那我跟一千万,就当支持老赵的梦想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我身上。

我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文斌,你呢?”老赵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我端着酒杯,看着那张过于美好的规划图,心里却莫名地打了个突。

我做广告这行,对市场风向的变化尤其敏感。

那几年,大环境已经有了微妙的转凉迹象,这种重资产、长周期的文旅项目,风险太高了。

“老赵,”我斟酌着词句,“这个项目……是不是太大了点?现金流能撑得住吗?”

我的话像一盆冷水,让现场热烈的气氛瞬间降了温。

老赵的脸色沉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文斌,你就是太谨慎了。畏畏缩缩,怎么能干成大事?风险越高,回报才越大嘛!”

老李也在一旁帮腔:“就是,葛哥,你这思想跟不上时代了。现在讲究的是生态化反,是平台赋能!”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因为酒精和兴奋而涨红的脸,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我最终还是婉拒了。

“老赵,真对不住,我公司最近刚接了个大单,流动资金有点紧张,这次我就不参与了,精神上支持你们。”

老赵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失望,有不解,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轻蔑。

“行,人各有志,不强求。”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便转身去应付其他宾客了。

那天晚上,我们兄弟几个的小群里,除了我,其他四个人都把自己的微信头像,换成了那张“新城文旅”的规划图。

我被无声地排挤在了圈子之外。

我的妻子林晚知道后,有些担忧地问我:“你这么做,会不会得罪老赵他们?”

我望着窗外的夜色,叹了口气。

“也许吧。但把全部身家押在一个看不清未来的盘子里,我更害怕。”

我以为,这只是我们兄弟间一次小小的分歧。

我以为,凭着我们二十年的交情,这点不愉快很快就会过去。

我万万没有想到,那晚的分道扬镳,竟然成了我与他们命运的分水岭。

我站在了岸上,而他们,则义无反顾地,驾着那艘名为“梦想”的巨轮,驶向了风暴的中心。

“新城文旅”项目,在老赵强大的执行力下,轰轰烈烈地动工了。

奠基仪式那天,市里的领导都来了,彩旗招展,锣鼓喧天。

老赵、老李、小马、老孙、老王,五个人穿着同款的工装,戴着安全帽,站在第一排,意气风发地为项目剪彩。

照片登上了本地报纸的头版。

我们的小群里,他们五个每天都在分享项目的进展。

“今天地基打好了!”

“挖出了温泉,简直是天助我也!”

“民宿的设计图出来了,新中式风格,绝对爆款!”

每一条消息下面,都是一连串的“牛!”“顶!”“发财了!”。

我偶尔会点开看看,然后默默关掉。

不是嫉妒,是一种说不出的心慌。

项目铺得太快,太大了。

我做广告策划,最懂“预期管理”。

他们把所有人的预期都拉到了最高点,就像一个吹得过满的气球,任何一点小小的针尖,都可能让它瞬间爆炸。

为了支持项目,老李把他炒股的钱大部分都抽了出来,还加了杠杆。

老孙更是把他的八家连锁店做了抵押,从银行贷了一大笔钱。

小马把公司B轮融资的款项,也“挪用”了一部分进来。

老王动用了自己这些年积攒的所有人脉,为项目跑各种审批。

他们每个人都像是上了头的赌徒,把所有的筹码都推到了赌桌中央。

而我,则因为那次拒绝,和他们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聚会还是会叫我,但聊天的话题,我渐渐插不进嘴。

他们谈的是土地容积率,是建材价格,是银行贷款利率。

而我,只能在旁边默默地喝酒。

有一次,老李喝多了,拍着我的肩膀说:“葛哥,我真不是说你,你就是太稳了,稳得都快发霉了。你看看我们,再过两年,咱们这群人里,身家最少也得再翻两倍。”

我笑了笑,没说话。

我能说什么呢?

说我最近看到的数据,全国旅游总收入的增速在放缓?

说我认识的一个做民宿的朋友,去年亏得底掉?

说了他们也听不进去,只会觉得我是在嫉妒,在唱反调。

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开始把更多的精力,放回自己的公司和家庭。

那一年,我顶着合伙人的压力,砍掉了几个看起来很美、但回款周期太长的项目,专注于几个现金流好的老客户。

我还抽空陪着妻子,带儿子去看了他念叨了很久的海。

在沙滩上,儿子用沙子堆起一座城堡。

一个海浪打过来,城堡就塌了。

儿子哇哇大哭。

我把他抱起来,指着远方说:“城堡塌了没关系,你看,大海还在,沙滩也还在,我们可以重新再堆一个。”

儿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有种明悟。

所谓的财富,所谓的成功,或许也像这沙滩上的城堡。

潮水来时,它可以很高,很华丽。

但只有脚下的沙滩和身后的大海,才是真正属于你的东西。

而我的朋友们,他们似乎已经忘了这一点。

他们一心只想把城堡堆得更高,更高,却没注意到,远方的天际线,已经有乌云在聚集。

第一个坏消息,是从老王那里传来的。

他所在的那家通讯公司,因为海外市场受挫,叠加内部派系斗争,进行了一场剧烈的组织架构调整。

老王,这个为公司勤勤恳恳服务了十五年的老黄牛,成了第一批被“优化”掉的高管。

他拿到了一笔不菲的“N+1”补偿,但对于一个习惯了前呼后拥的副总来说,这种失落感是金钱无法弥补的。

他失业那天,我们几个给他接风。

他喝得酩酊大醉,抱着我痛哭。

“文斌,十五年啊!我最好的青春都给了那家公司!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他们凭什么!就因为我站错了队?就因为新来的领导要安插自己的人?”

我只能拍着他的背,说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凭你的能力到哪都发光”之类的废话。

老赵在一旁皱着眉说:“老王,哭什么!正好,辞了就辞了,过来帮我,文旅项目那边正缺一个管运营的副总,我给你开双倍年薪!”

老王瞬间止住了哭声,眼睛一亮。

“真的?老赵?”

“那还有假!我们是兄弟!”

那晚,老王又恢复了神采,仿佛找到了一根新的救命稻草。

但我心里,那股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一个庞大的项目,靠着兄弟义气捆绑在一起,这本身就是最危险的结构。

老王的加入,看似是雪中送炭,但其实,只是把另一艘即将漏水的船,绑在了这艘已经超载的巨轮上。

果然,麻烦接踵而至。

老王的失业,只是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

紧接着,是老李。

他加杠杆炒的那几只股票,在一个月内接连暴雷,被强制平仓。

他投入“新城文旅”项目的那五千万,有一大半都是股市里的浮盈。

现在浮盈没了,本金也亏了大半,资金链一下子就断了。

他找到老赵,想把自己在项目里的股份折价转让出去,换点现金回来周转。

老赵正为了项目的后续资金焦头烂额,哪里有钱接他的盘。

“建军,你再挺一挺,等我们第一期预售款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老赵给他画饼。

但老李等不了了。

催债的电话,已经打到了他老婆那里。

他开始到处借钱,连我们这些朋友也没放过。

他找到我的时候,整个人憔ें悴了一圈,眼窝深陷,头发乱糟糟的。

“葛哥,借我五十万,不,三十万也行!我保证,半年,最多半年就还你!”

他通红着眼睛,声音嘶哑。

我看着他,想起了当年那个跟在我身后,一脸崇拜地问我“葛哥,这个代码怎么写”的青涩少年。

我心里不是滋味。

我借给了他二十万。

我没问他还款日期,我只是跟他说:“建军,收手吧。别再碰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踏踏实实找份工作干。”

他拿着钱,嘴上连声答应,眼神却闪烁不定。

我知道,他听不进去。

一个习惯了在资本市场里搏杀的人,是很难再回到赚辛苦钱的老路上去的。

他拿了我的钱,转头就投入了一个号称“区块链养猪”的项目。

结果可想而知,血本无归。

再后来,我听说他老婆跟他离了婚,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他自己则消失了,谁也联系不上。

老李的溃败,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我们的圈子里激起了不大不小的涟漪。

小马开始感到恐慌。

他挪用公司B轮融资款的事情,被投资人发现了。

投资方派了财务团队进驻公司,严查账目。

小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天天给老赵打电话,催他还钱。

但“新城文旅”项目,也陷入了泥潭。

先是之前勘探出来的“温泉”,被证实只是普通的地下水。

接着,因为环保政策收紧,项目的好几项规划都被迫整改,工期一再拖延。

最致命的是,大环境持续走低,银行收紧了信贷。

原本答应给项目的后续贷款,迟迟批不下来。

整个工地,成了一个巨大的吞金兽。

每天光是工人工资和设备租赁,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老赵的“振国集团”,也被这个项目拖得苦不堪言。

他开始变卖自己名下的资产,豪车,别墅,甚至连集团总部的写字楼都抵押了出去。

那个曾经在生日宴上光芒万丈的男人,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

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

有一次,我们几个小聚,老王只是提了一句“项目的运营方案需要根据市场变化调整一下”,老赵当场就翻了脸。

“调整?怎么调整!现在是花钱的时候吗?我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他指着老王的鼻子骂:“我给你开那么高的工资,是让你来给我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你来给我制造问题的!”

老王脸色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曾几何为,他是叱咤职场的精英副总,如今却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被当众训斥。

我看不下去,打了个圆场:“老赵,你也别太着急,老王也是为了项目好。”

“为了项目好?”老赵冷笑一声,把矛头转向了我,“葛文斌,你倒好,站着说话不腰疼!当初你要是投了钱进来,现在也跟我一样,急得头发都白了!”

他的话里,充满了怨气和不甘。

我沉默了。

我知道,我们的友谊,在那一刻,已经出现了无法弥补的裂痕。

大家不欢而散。

从那以后,我们的聚会越来越少。

小群里也彻底安静了,再也没有人分享什么“项目进展”。

偶尔弹出的消息,都是银行的催款通知截图,下面跟着一连串无声的叹息。

只有老孙,还在默默地支撑着。

他的连锁餐厅,因为前几年扩张太快,本身根基就不稳。

为了给文旅项目输血,他几乎抽干了餐厅所有的流动资金。

食材供应商的欠款越拖越多,好几个大厨也因为工资发不出来跳了槽。

菜品质量直线下滑,口碑一落千丈。

我去过他的一家店,曾经门庭若市的大厅,如今变得冷冷清清。

老孙穿着油腻的厨师服,亲自在后厨颠勺,背影看起来,比三年前老了十岁。

他看到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文斌,来了啊,想吃点啥,哥给你做。”

我点了一份他最拿手的爆炒腰花。

菜端上来,我尝了一口,又咸又苦。

我知道,他心里比这道菜更苦。

我们俩相对无言,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文斌,你说,我是不是错了?”他忽然哑着嗓子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孙哥,挺住。”

“挺?”他苦笑一声,眼泪掉了下来,“拿什么挺?八家店,现在就剩这一家了。老婆跟我闹,孩子学费都快交不起了。我当初就不该昏了头,跟着老赵做什么发财梦!”

那个冬天,特别冷。

老孙的最后一家店,也关门了。

封门的那个下午,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店里,给我打了个电话。

“文斌,我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

电话那头,是呼啸的北风,和男人压抑的哭声。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清晨落下。

“新城文旅”项目,因为资金链彻底断裂,加上拖欠工人工资,被法院查封了。

那个曾经承载了他们所有人梦想的宏伟蓝图,最终变成了一片烂尾的钢筋水泥森林。

老赵彻底破产了。

“振国集团”宣布倒闭清算,他名下所有的资产都被冻结拍卖,还背上了几个亿的个人担保债务。

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泥潭。

我再见到他时,是在一个简陋的出租屋里。

房子不到四十平,家徒四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廉价泡面的味道。

他穿着一件起球的旧毛衣,坐在小马扎上,手里夹着一根劣质香烟,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那个曾经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赵振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生活彻底击垮的中年男人。

他的妻子,在项目出事后不久,就跟他离了婚,带走了孩子和家里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

“文斌,你来了。”他看到我,只是扯了扯嘴角,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坐吧,家里没啥好招待的。”

我把手里提着的熟食和酒放在小桌上。

“陪你喝点。”

我们俩就这么默默地喝着。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

“你知道吗?我昨天去工地看了一眼。”

“那地方,荒得都长草了。”

“我站那儿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我明明是想带着大家一起发财的,怎么就把所有人都带进了坑里?”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

“文斌,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我摇了摇头。

“老赵,你不是可笑,你是太想赢了。”

“你想赢过这个时代,想赢过所有不确定性,但你忘了,人不可能永远都赢。”

他沉默了,眼泪顺着脸上的褶子滑落,滴进酒杯里。

那晚,他喝得烂醉,抱着我,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哭他失去的江山,哭他破碎的家庭,哭他再也回不去的昨天。

老赵倒了,其他人也未能幸免。

小马因为挪用公款,被投资方告上了法庭,不仅要赔偿巨额损失,还留下了案底。

那个曾经在资本圈里呼风唤雨的青年才俊,如今连一份正经工作都找不到。

老王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在文旅项目里搭进去了一辈子的积蓄,失业后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高不成低不就。

为了维持生计,他甚至去开过一阵子网约车。

有一次我打车,正好叫到了他的车。

隔着后视镜,我们四目相对,他窘迫得满脸通红。

我没有点破,只是在下车时,多付了三百块钱。

我在后视镜里看到,他趴在方向盘上,肩膀在微微耸动。

就这样,短短不到三年的时间,我眼睁睁地看着我最好的五个朋友,一个接一个地,从人生巅峰摔了下来。

他们或破产,或负债,或妻离子散,或前途尽毁。

曾经推杯换盏,称兄道弟的“兄弟联盟”,彻底分崩离析。

我站在一片狼藉之中,是唯一的幸存者。

我常常在深夜里问自己,为什么是我幸免于难?

是因为我比他们更聪明吗?

不是。

是因为我比他们更谨慎?

也许是,但也不全是。

直到那天,我在整理旧物时,翻出了一本泛黄的相册。相册里有一张我们大学毕业时的合影,照片上的六个年轻人,勾肩搭背,笑得没心没肺。

我看着照片,再想想他们如今的境遇,心里五味杂陈。我一直以为,是那个该死的文旅项目,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把他们所有人都卷了进去。

可当我把这三年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像拼图一样一块块拼凑起来时,一个更让我不寒而栗的真相,渐渐浮现在我眼前。原来,击垮他们的,根本不是同一个风暴。

赵振国、李建军、王海东、孙鹏、马文涛,他们五个人,是死于五场截然不同,却又殊途同归的“中年危机”。而那场看似是罪魁祸首的生日宴,不过是拉开了这场集体溃败的序幕而已。

拼图的第一块,是赵振国。

他的死穴,叫“时代惯性”。

老赵是典型的草莽英雄,靠着胆子大,敢闯敢干,抓住了房地产的红利期,完成了原始积累。

他坚信,成功是可以复制的。

他过去的成功经验告诉他,只要项目够大,故事够响,就一定能从银行搞到钱,从市场上圈到钱。

他迷信“规模效应”,迷信“一力降十会”。

在烂尾楼前,我最后一次和他深聊。

“文斌,你知道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他抽着烟,眼神飘忽。

“不是没听你的劝,不是借了那么多钱。”

“我后悔的是,我以为时代永远不会变。”

“我搞房地产那会儿,只要能拿到地,闭着眼睛都能赚钱。我以为搞文旅也一样,只要把地方圈起来,把房子盖起来,游客就会自己跑过来。”

“我从来没想过,现在的人,到底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我花几千万做的沉浸式剧本杀,剧本老套得像十年前的电视剧。我搞的亲子乐园,设备都是人家淘汰下来的。我甚至没做过一次正经的市场调研。”

他的话,让我脊背发凉。

原来,击垮他的,不是资金链断裂,而是他的认知,还停留在十年前。

他被自己过去的成功经验,困在了一个巨大的信息茧房里。

当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时,他却试图用老旧的地图,去寻找新的大陆。

他不返贫,谁返贫?

他的溃败,是典型的“路径依赖”型返贫。

第二块拼图,是李建军。

他的死穴,叫“知识幻觉”。

老李是我们这群人里最爱学习的,各种财经讲座,富豪论坛,他一个不落。

他的嘴里,永远充斥着各种时髦的新名词:区块链,元宇宙,Web3.0,量化交易。

他以为,知道了这些名词,就等于掌握了财富的密码。

他消失了很久之后,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了他的电话。

电话那头,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葛哥,我栽了。”

“那个‘区块链养猪’,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我把从你那借的钱,还有从别处七拼八凑的钱,全都投了进去。”

“现在,人跑了,APP也打不开了。”

我问他在哪。

他说他在一个南方小城的工地上搬砖。

“挺好的,一天三百块,管吃管住。心里踏实。”

我沉默了。

“葛哥,我以前总觉得,你们都太笨,不懂得拥抱新事物。我看了那么多书,听了那么多课,我觉得自己比谁都懂。”

“可我从来没想过,我懂的那些,都只是皮毛。”

“我连K线图都看不明白,就敢加杠杆炒股。我连代码都不懂,就敢信别人的元宇宙。我以为我是在投资,其实我就是在赌博,而且是闭着眼睛瞎赌。”

“我输给的,不是骗子,是我自己那点可怜的,一知半解的知识。”

老李的悲剧,是“知识付费”时代的典型缩影。

他花了无数的钱,去购买各种“知识”,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不仅没有让他变得更聪明,反而给了他一种“我很懂”的幻觉。

他用这种幻觉,去对抗真实世界的复杂和残酷,结果被撞得粉身碎骨。

他的溃败,是典型的“认知套利”失败型返贫。

第三块和第四块拼图,是王海东和孙鹏。

他们俩的情况,看似不同,实则同源。

王海东的死穴,叫“平台依赖”。

他把自己当成了公司的螺丝钉,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他以为,只要他对公司忠诚,公司就不会抛弃他。

他所有的价值,都建立在“华东区副总”这个头衔上。

当平台撤掉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他没有核心的,不可替代的技能。他的人脉,都附着在公司的名片上。他的经验,只适用于那家公司的特定环境。

我后来帮他介绍过几个工作。

但面试官的问题,他都答不上来。

“王先生,除了管理您之前的团队,您个人有什么能为我们公司直接创造价值的技能吗?”

“您之前的人脉资源,在脱离了贵公司的平台后,还有多少可以转化?”

每一次面试,都像是一次公开处刑。

他终于明白,他从来都不是什么“职场精英”,他只是大平台上一颗可以随时被替换的零件。

他的溃败,是典型的“平台抽离”型返贫。

而孙鹏,他的死穴,叫“模式僵化”。

他的“孙记一品鲜”,曾经靠着味道正宗,用料实在,火了十几年。

但时代变了。

年轻人的口味变了,消费习惯也变了。

大家开始喜欢更健康,更精致,更有“网感”的餐厅。

外卖平台的兴起,也彻底改变了餐饮业的生态。

老孙不是不知道这些变化。

但他不愿意改。

“我这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改了就不是那个味了。”

“搞那些花里胡哨的,都是虚的,把菜做好才是根本。”

他守着自己的“根本”,眼睁睁地看着客人越来越少,店铺一家家关门。

他不是没有机会,很多餐饮投资机构都找过他,想投资他的品牌,帮他做升级。

但他都拒绝了。

他害怕改变,害怕失去对自己手艺的掌控。

最终,他被这个快速变化的时代,无情地抛弃了。

他的溃败,是典型的“认知固化”型返贫。

最后一块拼图,是马文涛。

他最年轻,也败得最快。

他的死穴,叫“风口崇拜”。

小马是个聪明的年轻人,对各种互联网风口极其敏锐。

共享单车火的时候,他做共享充电宝。

短视频火的时候,他做MCN。

元宇宙火的时候,他做虚拟社交。

他总能拿到投资,总能把故事讲得天花乱坠。

但他从来没有真正沉下心来,去打磨一款产品,去服务一批用户。

他的所有项目,都像是在风口上放起来的风筝,风停了,就掉下来了。

他挪用公款的事情败露后,我见过他一次。

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天才少年,变得有些颓废和迷茫。

“葛哥,你说我是不是个骗子?”他问我。

“我好像一直在追着风跑,但从来没想过,我自己能造出什么风来。”

“投资人喜欢听什么故事,我就讲什么故事。市场喜欢什么概念,我就做什么概念。”

“到头来,我连自己到底想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马的悲剧,是这个浮躁时代下,无数追风少年的缩影。

他们把“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奉为圭臬,却忘了风停之后,摔得最惨的,也正是那些猪。

他的溃败,是典型的“风口投机”型返贫。

五块拼图,终于完整了。

赵振国,死于对过去成功经验的迷信。

李建军,死于对碎片化知识的幻觉。

王海东,死于对大平台的过度依赖。

孙鹏,死于对传统模式的僵化固守。

马文涛,死于对虚幻风口的盲目崇拜。

他们没有一个人,是真正死于那场金融风暴或是行业危机。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被自己亲手磨砺了半生的,最致命的那个性格缺陷,杀死的。

而我,葛文斌,为什么能幸存?

不是因为我多有远见。

只是因为,我始终对这个世界,保有一份敬畏之心。

我从不相信什么一夜暴富的神话,也从不认为自己能掌控一切。

我只是一个本分的广告人,赚自己认知范围内的钱,过自己能力范围内的生活。

我小心翼翼地守护着我的家庭,我的健康,我的现金流。

这些东西,在他们看来,或许是“稳得发霉”。

但在退潮的时候,正是这些最不起眼的压舱石,让我没有被巨浪卷走。

后来,我用自己的积蓄,盘下了老孙最后那家店面。

我把他请回来,当我的合伙人兼主厨。

我跟他说:“孙哥,手艺还是你的手艺,但玩法得听我的。”

我请了专业团队,重新设计了品牌,改良了菜品,主打“新派鲁菜”和线上外卖。

我又找到了老王,请他来做餐厅的运营经理。

我说:“王哥,这里没有副总,只有店长。但每一分钱的流水,都跟你息息相关。”

老王犹豫了很久,最后答应了。

我还联系上了在工地上搬砖的老李,给他打了笔钱,让他去学个驾照,回来开货车,负责我们餐厅的食材配送。

至于小马,我听说他去了一家游戏公司,从最底层的游戏策划做起。

而老赵,他拒绝了我所有的帮助。

他找了一份在小区当保安的工作,每天沉默地巡逻,敬礼。

我们偶尔会在小区门口碰到。

他不再叫我“文斌”,而是敬个礼,喊我一声“葛先生”。

我们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我心里很难过,但也尊重他的选择。

或许,对于一个曾经的王者来说,平凡,才是最需要勇气的回归。

我们的餐厅,在一年后,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并且开始盈利。

虽然赚得不多,但每天看着店里重新热闹起来的场景,看着老孙在后厨忙碌的背影,看着老王拿着计算器认真算账的样子,我心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一个周末的晚上,打烊后,我们三个男人,坐在店里,就着一盘花生米,喝着啤酒。

电视里,正放着财经新闻,主持人用激昂的语调,讲述着又一个财富神话。

老王看了一眼,自嘲地笑了笑。

“我现在看到这些,就觉得像看笑话。”

老孙憨厚地接口:“还是踏踏实实颠勺,心里安稳。”

我举起酒杯,跟他们碰了一下。

“敬我们这该死又可爱的人生。”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人到中年,方知敬畏。

敬畏市场,敬畏常识,更要敬畏自己人性中的每一个幽暗角落。

那五年,我失去了一些朋友,但也更看清了生活的真相。

繁华落尽,守住本心,或许才是对抗岁月无常的,唯一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