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15年没联系,偶然去前妻单位修空调,听他领导说的话瞬间哭了
发布时间:2025-09-28 22:19 浏览量:1
王主任那几句话,像把锤子,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我心口最软那块地方。
十五年的硬壳,哗啦一下,碎了。
我一个快五十的男人,手里还攥着刚拧下来的螺丝,就那么蹲在人家单位光洁的地板上,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怎么都止不住。
旁边的小徒弟吓坏了,手足无措地问:“师父,您……您这是怎么了?”
我能怎么了?我没法说。
我只能摆摆手,把脸埋进那双满是机油和老茧的手里,任凭那股憋了十五年的酸楚,混着汗水和泪水,在指缝间肆意横流。
十五年了,我以为自己早就把她,把那些过去,忘得一干二净了。我以为自己这颗心,早就跟车间里那些废弃的压缩机一样,锈死了,再也转不动了。
可我没想到,我们这辈子,还能再见。
更没想到,再见,会是这样一番光景。
第1章 一台不制冷的空调
那天早上,天就跟个大蒸笼似的,一丝风都没有。
我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电瓶车,后座上绑着工具箱,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糊得眼睛都睁不开。
手机在兜里“嗡嗡”震个没完,是公司派单的电话。
“喂,林师傅,有个急活儿,市图书馆,三楼资料室,空调不制冷了,人家催得紧,你赶紧过去一趟。”
“图书馆?”我含糊应了一声,心里有点犯嘀咕。
那地方,我熟。
倒不是因为我爱看书,而是因为……陈静就在那儿上班。
当然,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现在她还在不在,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离婚的时候,我们闹得很难看。她嫌我没本事,一辈子就是个修空调的,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我气她心比天高,不踏实过日子,整天就想着考证、升职,家都不顾了。
最后,她抱着三岁的儿子帆帆,头也不回地走了。
十五年,一个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有。帆帆跟着她,听说学习不错,考上了个好大学,现在也在外地工作了。我们爷俩,也就是逢年过节,才不咸不淡地通个电话。
日子就这么过,不好不坏。我还是那个修空调的林建国,只不过从“小林”变成了“老林”。手艺没丢,就是这腰,这腿,天一阴就疼。
心里那点事,早就被生活的油污和汗水给泡烂了,自己都懒得去翻了。
到了图书馆,一股冷气夹着书香扑面而来,让我燥热的身体打了个激灵。
一个小姑娘把我领到三楼资料室,门一推开,我就看见了她。
陈静。
她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工作服,头发在脑后挽了个髻,戴着副老花镜,正低头在一堆文件里找着什么。
她胖了点,眼角也有了细密的皱纹,但那股子认真劲儿,跟十五年前一模一样。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了一下,呼吸都停了半拍。
她听见动静,抬起头。
目光对上的那一瞬间,我们俩都愣住了。
她的眼神里,先是茫然,然后是惊讶,最后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她扶了扶眼镜,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还是旁边的小姑娘打破了尴尬:“陈主任,这是来修空调的林师傅。”
“哦……哦,好。”她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发紧,“师傅,就是那台,麻烦您了。”
她指了指墙角的老式挂机,然后就低下头,假装继续忙手里的工作。可我看得清清楚楚,她捏着文件夹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我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师父,愣着干嘛呀?”徒弟小李推了我一把。
我这才回过神,闷着头“嗯”了一声,走过去开始干活。
拆外壳,检查线路,测电压……一套流程下来,我心里已经有了数。压缩机启动电容坏了,小毛病。
但我故意放慢了动作。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总想往她那边瞟。
她坐在办公桌后,看似在看文件,可我知道,她的心思根本不在那上面。那份文件,她来来回回就翻了两页。
资料室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外壳被拆开的“咔哒”声,和我跟徒弟的低声交谈。
“师父,这电容得换个新的,车上好像没备这个型号的。”小李说。
“没事,我下午带过来。”我压低声音回答,心里却盘算着,这样,下午就又能见到她了。
我这是怎么了?我暗骂自己没出息。一个早就跟你没关系的人,还惦记什么?
可那颗不争气的心,却像生了锈的轴承,开始“咯吱咯吱”地,艰难地转动起来。
收拾好工具,我站起身,对她说:“那个……陈主任,电容坏了,我下午带个新的过来换上。”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公事公办。
她“嗯”了一声,没抬头。
就在我准备转身走的时候,她忽然开口了,声音很低,像是说给自己听:“天这么热,你……多喝点水。”
我的脚步,一下子就钉在了原地。
第22章 尘封的旧相册
从图书馆出来,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大地。
我骑着电瓶车,魂不守舍地往回走。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她那句“多喝点水”。
多平常的一句话啊。
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我那潭死水般的心湖,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回到那个只有我一个人的家,一股子冷清气扑面而来。
房子还是当年我们结婚时单位分的,两室一厅,墙皮都有些泛黄了。屋里的摆设,也跟十五年前没什么两样。
我没心情做饭,从冰箱里拿了瓶啤酒,就着半包花生米,坐在沙发上发呆。
客厅的电视柜上,还摆着我们当年那张婚纱照。照片上的她,笑得一脸灿烂,依偎在我身边,眼睛里全是光。那时候的我,又瘦又精神,穿着借来的西装,咧着嘴傻笑。
那时候,我们是真的好过。
我是厂里修机器的,她是厂办的文员。我手巧,什么东西到我手里都能修好。她爱干净,喜欢看书,字也写得漂亮。
我们俩,一个是糙汉子,一个是文化人,谁都没想到能走到一起。
可爱情这东西,就是这么没道理。
我记得,她最喜欢吃我做的红烧肉,每次都吃得满嘴是油,还一个劲儿地夸我手艺好。我也喜欢看她坐在灯下看书的样子,觉得特别安稳。
帆帆出生后,家里更是充满了欢声笑语。我那时候觉得,这辈子,有她,有儿子,就够了。
可日子,是怎么一步步变了味的呢?
大概,是从她开始不满足于现状开始的吧。
她去报了夜校,学会计,每天晚上看书看到半夜。她说,不能一辈子当个小文员,得有自己的事业。
我那时候不理解。我觉得,女人嘛,相夫教子,安安稳稳过日子不挺好吗?折腾什么呢?
为了她考证的事,我们开始吵架。
她说我不求上进,眼界窄。
我说她心野了,不顾家。
吵得最凶的一次,我把她的书给撕了。她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眼睛肿得像核桃。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的话就越来越少。一个屋檐下,活得像两个陌生人。
最后,她拿到了会计证,跳槽去了图书馆。工资高了,人也更忙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帆帆那次生病。
孩子半夜发高烧,烧得说胡话。我急得团团转,给她打电话,她正在单位加班做年终报表,走不开。
我一个人,抱着孩子,深更半夜地往医院跑。那一刻,我心里的怨气,达到了顶点。
等她第二天一早赶到医院,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我说:“你心里还有这个家吗?还有你儿子吗?为了你那点破工作,你什么都不管了!”
她没还嘴,只是默默地掉眼泪。
那次之后,她提出了离婚。
她说:“建国,我们放过彼此吧。你想要的,我给不了。我想要的,你也不理解。这样耗下去,对谁都是折磨。”
我当时正在气头上,梗着脖子说:“离就离!谁离了谁活不了?”
就这么着,一个家,散了。
十五年,我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如果当初,我能多理解她一点,少说几句伤人的话,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生活没有如果。
我起身,走到床头柜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放着一本旧相册。
我很少翻它,怕触景生情。
可今天,我鬼使神差地拿了出来。
相册的封面已经磨损了,我用手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翻开了第一页。
是帆帆的满月照。他躺在襁褓里,睡得正香。陈静抱着他,脸上是初为人母的温柔和喜悦。我站在她身后,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笑得合不拢嘴。
一页一页翻过去,帆帆从一个襁褓里的婴儿,长成了一个会跑会跳的小不点。照片里,有我们带他去公园,有他第一次自己吃饭,有他过生日……
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是一段回不去的时光。
翻到最后一页,是一张我们一家三口在海边的合影。那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出去玩。照片上,帆...帆帆被我举在头顶,笑得咯咯响。陈静站在我旁边,海风吹起她的长发,她的脸上,却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笑容,眼神里带着一丝我当时看不懂的疲惫和忧郁。
我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她的脸。
这张脸,曾经是我世界的全部。
可我,却亲手把她推开了。
“叮铃铃……”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我抹了把脸,接起电话。
是帆帆。
第3章 儿子的电话
“喂,爸。”
电话那头,儿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兴奋。
“帆帆啊,怎么了?这个点打电话过来。”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爸,那个……我……我要结婚了。”
“什么?”我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手里的啤酒罐都差点掉地上,“结婚?跟谁?什么时候的事?”
“就……就小冉,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女朋友。我们谈了两年了,觉得挺合适的,就定了。日子在国庆节。”
我脑子“嗡”的一下,有点懵。
儿子要结婚了。
这么大的事,我这个当爹的,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心里说不出的失落和酸楚。
“哦……哦,好事,是好事。”我干巴巴地说道,“那姑娘……人怎么样?”
“挺好的,爸。她也是我们这儿的,是个老师,人善良,对我好。”帆帆的声音里透着幸福。
“那就好,那就好。”我重复着,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电话两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我能想象到,儿子在那头,肯定也是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跟我这个不称职的爹沟通。
还是帆帆先开了口:“爸,那个……我妈那边,我也跟她说了。”
我的心,又是一紧。
“她……她怎么说?”
“我妈说,挺好的。她说……她说国庆节她会回来,到时候,想……想跟你见个面,一起商量一下我们的婚事。”
跟我见面?一起商量?
我握着电话的手,渗出了汗。
十五年了,我们除了今天在资料室那次意外的碰面,再也没有任何交集。现在,为了儿子的婚事,我们不得不坐到一张桌子前。
那会是怎样一种尴尬的场面?
“爸?你在听吗?”
“啊?在,在听。”我回过神来,“行,我知道了。……她没说什么别的?”
“没……哦,对了,”帆帆像是想起了什么,“我妈说,让我跟你说一声,家里的空调要是再坏了,就别自己瞎捣鼓了,找个靠谱的师傅看看。她说你那老毛病,一到夏天就犯,别再中暑了。”
我愣住了。
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翻涌了上来。
她还记得……她还记得我一到夏天就容易中暑的毛病。
“我知道了。”我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别操心我,顾好你自己的事就行。结婚是大事,钱够不够?不够的话,爸这里还有点。”
我这些年,省吃俭用,除了给自己交了养老保险,剩下的钱,都给帆帆存着了。就想着,等他结婚的时候,能给他帮衬一把。
“够了,爸,我跟小冉都有积蓄。我妈那边……也说会支持我们一些。”
“……”我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她……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挺好的,爸。就是……就是挺辛苦的。”帆帆的声音低了下去,“她一个人,把我拉扯大,不容易。”
“是啊……不容易。”
挂了电话,我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一根接一根地抽。
烟雾缭绕中,我的思绪又飘回了那个闷热的资料室。
她低着头,手指微微发抖的样子。
她那句轻飘飘的“多喝点水”。
还有儿子刚刚转述的,她对我身体的关心。
这个女人,在我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是那个跟我吵得面红耳赤,决绝地离开我的妻子?还是那个照片里笑靥如花,给我做红烧肉的爱人?
又或者,她两者都是。
我们,也曾深爱过。只是,我们都太年轻,太固执,不懂得如何去爱,如何去经营一个家。
我们像两只刺猬,想要靠近取暖,却又在不经意间,刺伤了对方。
十五年的时间,足够磨平很多棱角。
现在的她,是什么样的?现在的我,又是什么样的?
为了儿子,我们终究还是要再面对彼此。
也好。
或许,是时候,给那段无疾而终的过去,一个交代了。
我掐灭了烟头,起身走到阳台。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城市的灯火,在远处闪烁。
我忽然想起,下午的空调还没修好。
明天,我还得再去一趟图书馆。
第4章 “你爸是个好人”
第二天下午,我特意换了件干净的T恤,把工具箱也擦得锃亮。
小李看着我,打趣道:“师父,今天这是要去相亲啊?收拾得这么利索。”
我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赶紧干活。”
心里却虚得很。
到了图书馆,还是那个小姑娘领我上去。
推开资料室的门,我心里“咯噔”一下。
陈静不在。
她的办公桌收拾得干干净净,椅子也推进了桌子底下。
“陈主任呢?”我装作不经意地问那小姑娘。
“哦,陈主任今天去市里开会了,要晚点才能回来。”
我心里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庆幸。
也好,不用见面,省得尴尬。
我带着小李,三下五除二就把新的电容换好了。开机一试,冷风“呼呼”地吹了出来,整个房间一下子就凉快了。
正准备收拾东西走人,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修好了?哎呀,太好了!林师傅是吧?辛苦了辛苦了!”男人满脸笑容,很是客气。
“您是?”
“哦,我姓王,是这里的负责人。”王主任说着,给我递过来一根烟。
我摆摆手:“不了,工作时间,不抽烟。”
“有原则,好!”王主任赞许地点点头,“林师傅,你这手艺可真不错。我们这台老空调,之前找了好几拨人来看,都说要换压缩机,报价一个比一个高。还是我们陈主任有办法,说她知道一个老师傅,手艺好,人实在,肯定能修好。这不,还真让您给修好了。”
我心里一动。
陈主任?她说她知道一个老师傅?
难道……她指的是我?
“陈主任她……怎么会知道我?”我忍不住问道。
王主任笑了:“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啊,我们陈主任,那可是我们单位的顶梁柱。业务能力强,做事又认真负责。别看她是个女同志,干起活来,比我们这些大老爷们还拼。”
“是吗?”我干巴巴地应着。
“可不是嘛!”王主任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就说前年吧,单位搞档案数字化,任务重,时间紧。陈主任带着几个人,连着加了一个多月的班,天天晚上都到十一二点才走。有一次我半夜路过单位,看她办公室灯还亮着,进去一看,她趴在桌上就睡着了,电脑屏幕上还是一排排的数据。你说,这得多辛苦。”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只知道她当了主任,却不知道,这背后,是这样的辛苦和付出。
王主任完全没察觉我的异样,继续说道:“而且啊,陈主任这人,特别重感情。她来我们单位十几年了,一直都是一个人带着孩子,也从没听她说过家里长短。有人给她介绍对象,她都给婉拒了。她说,怕孩子受委屈,也怕……怕影响不好。”
“影响不好?”
“是啊,”王主任叹了口气,“她说,她虽然离婚了,但在孩子心里,他爸爸的形象不能坏。有一次我们部门聚餐,大家喝了点酒,就聊起各自的家庭。有人就开玩笑问陈主任,说她前夫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猜她怎么说?”
我的呼吸,一下子就屏住了。
我死死地盯着王主任,生怕错过一个字。
王主任压低了声音,学着陈静的语气说道:“她说,‘我前夫啊,他是个好人,手艺特别好,什么都会修。就是脾气倔了点,像头牛。我们俩,是过不到一块儿去,但他人不坏。’她还跟我们说,她经常跟她儿子讲,‘你爸是个好人,你得记着他的好。’”
“你爸是个好人……”
“就是脾气倔了点……”
王主任后面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这两句话,就像两道惊雷,在我脑子里炸开。
十五年了。
我一直以为,在她心里,我就是个没本事、不求上进的。
我一直以为,她离开我,是瞧不起我,是怨恨我。
可我从来没有想过,在别人面前,在她儿子面前,她竟然是这么评价我的。
她没有说我一句坏话。
她甚至,还在维护我这个“前夫”的尊严。
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悔恨,瞬间淹没了我。
我一直活在自己的偏执和怨恨里,把她想象成一个嫌贫爱富、冷酷无情的女人。我用这十五年的时间,在心里筑起了一道高墙,把自己和她隔离开来。
可现在,王主任这几句轻描淡淡的话,却像一把重锤,把我辛苦筑起的这道墙,砸了个粉碎。
墙倒塌的那一刻,我才看清了墙那边的她。
那个独自一人,拉扯着孩子,在单位拼命工作,在背后默默维护着我这个前夫形象的女人。
她该有多难?
她心里,又该有多苦?
而我,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这十五年来,又为她做过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
我甚至,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对她说过。
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我赶紧低下头,假装在收拾工具。可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砸在了冰冷的地板上,溅开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我一个快五十的男人,手里还攥着刚拧下来的螺丝,就那么蹲在人家单位光洁的地板上,像个迷路的孩子,泣不成声。
第5章 一碗阳春面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图书馆的。
脑子里浑浑噩噩,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
小李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师父,您没事吧?要不我来骑车?”
我摇摇头,跨上那辆破电瓶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悠。
夏天的风,吹在脸上,黏糊糊的,带着一股热浪。可我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我把车停在一个小区的门口,抬头看了看。
这是她现在住的地方。
还是当年离婚后,她单位分的房子。我来过一次,是帆帆上初中的时候,学校开家长会,她出差了,让我替她去。
那次,我们俩就在这楼下,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她把帆帆的成绩单递给我,嘱咐了几句,就匆匆走了。全程,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我把车停在树荫下,点了根烟,就那么看着那栋灰色的居民楼。
我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是想上去找她,问个清楚?还是想跟她说声“对不起”?
又或者,我只是想这么远远地看着,确认一下,她是不是真的过得还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小区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辆公交车在不远处的站台停下,下来几个人。
我一眼就看见了她。
她穿着今天那身工作服,手里提着一个布袋子,里面像是装着菜。她走得很慢,背影看起来有些疲惫。
我的心,又被揪了一下。
眼看着她就要走进单元门了,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声:
“陈静!”
她身子一僵,缓缓地转过身来。
看到是我,她愣住了,眼神里满是惊讶。
“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掐了烟,从暗处走出来,站到她面前。
路灯下,我能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疲惫,和眼角的细纹。岁月,终究还是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
“我……我路过。”我撒了个谎,脸有些发烫。
“哦。”她点点头,气氛又陷入了尴尬。
我们俩就这么站着,相对无言。只有夏夜的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你……吃饭了吗?”还是她先开了口。
我摇摇头。
她犹豫了一下,说:“那……要不,上来吃碗面吧?我刚买了点菜。”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不……不用了,太麻烦了。”
“不麻烦,就是一碗阳春面。”她说完,就转身上了楼。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心里天人交战。
去,还是不去?
去了,说什么?
不去,就这么走了,心里那股劲儿,又憋得难受。
最后,我一咬牙,跟了上去。
她家在四楼,没有电梯。我跟在她身后,一步一步地往上爬。楼道很窄,声控灯时亮时灭。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很熟悉,跟十五年前一样。
进了门,屋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张帆帆的独照。照片上的他,穿着学士服,笑得阳光灿烂。
“你先坐,我去下碗面。”她把菜放进厨房,对我说道。
我局促地在沙发上坐下,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很快,厨房里就传来了“滋啦”的炒菜声和“咕嘟咕嘟”的煮水声。
那声音,像是带着一种魔力,一下子就把我拉回了十五年前。
那时候,我下班回家,最喜欢听到的,就是她在厨房里忙碌的声音。那声音,代表着温暖,代表着家。
不一会儿,她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出来了。
白色的面条,卧在清亮的汤里,上面撒着翠绿的葱花,还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
“家里没什么菜了,你将就着吃。”她说。
我拿起筷子,挑起一根面条,送进嘴里。
就是这个味道。
一点没变。
一股热流,从胃里,一直暖到心里。我的眼眶,又有些发热。
“今天……谢谢你。”我低着头,声音有些含糊。
“谢我什么?”
“谢谢你……在单位同事面前,还说我是个好人。”
她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自然。
“我没说谎。”她淡淡地说,“你本来就不是坏人。”
“我……我对不起你。”我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当年,是我太混蛋,太不理解你……”
她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叹了口气:“都过去了,建国。那时候,我们都年轻,都好强。谁都没错,就是……不合适。”
“不合适”三个字,像一把钝刀子,在我心上慢慢地割。
“帆帆的婚事,你打算怎么办?”她岔开了话题。
“我……我听你的。”我赶紧说道,“我这些年存了点钱,都给他。彩礼、酒席,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能委屈了孩子。”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钱的事,不用你一个人操心。我这边也准备了一些。”她说,“我的意思是,我们俩……总得见个面,跟亲家那边一起,把事情商量一下。”
“好,都听你的安排。”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多。
聊帆帆的过去,聊他的现在,聊他的未来。
我们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我们自己的过去。
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碗阳天春面,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们之间那扇冰封了十五年的门。
门开了,虽然还有些生涩,但至少,有光照进来了。
第6章 没说完的话
为了商量帆帆的婚事,我和陈静约着又见了一面。
地点是她选的,一家离她家不远的茶馆。
她说,那里清静,适合说话。
我提前到了,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看着窗外车来车往,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这感觉,比当年第一次跟她约会还紧张。
她来的时候,换了一身便服。一件浅色的衬衫,一条黑色的裤子,看起来比在单位的时候,柔和了许多。
“等很久了?”她在我对面坐下。
“没,我也刚到。”我给她倒了杯茶。
茶是普洱,色泽红亮,散发着一股陈年的香气。
我们先是聊了些关于婚礼的细节。比如,在哪边办酒席,请哪些亲戚,彩礼给多少合适。
这些事,我一个大男人,实在是不懂。基本上都是她说,我听,然后点头。
“建国,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她看我一直不说话,开口道。
“我没想法,都听你的。你比我懂得多,考虑得也周到。”我是真心实意这么说的。
她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低头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气氛,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烫得我舌头发麻。
“那天……王主任跟我说了一些你的事。”我终于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
她写字的笔,停住了。
“他说……你这些年,很辛苦。”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些东西在闪动。
“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日子不都这么过吗?”她把笔放下,语气很平淡。
“为什么不找个人?”我还是问出了这个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一个人带着孩子,多难啊。”
她看着窗外,目光变得有些悠远。
“也想过。”她轻声说,“刚离婚那几年,特别难。帆帆小,又爱生病。我一边要上班,一边要照顾他,有时候真的觉得撑不下去了。”
“有一次,帆帆半夜发烧,我背着他去医院,外面下着大雨,一辆车都打不到。我就那么抱着他,在雨里走了半个多小时。到医院的时候,我们俩都淋成了落汤鸡。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身边要是有个男人,能搭把手,该多好。”
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一样疼。
我无法想象,那个漆黑的雨夜,她一个女人,抱着生病的孩子,是多么的无助和绝望。
而那个时候,我这个本该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又在哪里?
“后来,也有人介绍过。”她继续说道,“可我一想到,如果再婚,帆帆就要管别人叫‘爸爸’,我就觉得心里不舒服。我怕他受委屈,怕那个男人对他不好。”
“而且……”她转过头,看着我,“我也不想让帆帆觉得,他爸爸是个不好的人。我想让他知道,他爸爸妈妈虽然分开了,但爸爸,永远是他的爸爸。我们分开,只是因为大人的原因,跟他没有关系。”
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陈静,我……”
“你别说了,建国。”她打断了我,“都过去了。我们那时候,都有错。我太要强,总想着要证明自己,忽略了你的感受,也忽略了家。你呢,脾气太倔,太大男子主义,不懂得沟通。”
“是我们把日子,过成了一地鸡毛。”
她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们婚姻失败的根源。
是啊,我们都有错。
我们都只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指责对方,却从来没有想过,静下心来,好好地沟通一次。
“如果……如果当初,我能多支持你一点,我们是不是……”
“没有如果了,建国。”她摇了摇头,嘴角带着一丝苦涩的笑,“回不去了。我们都老了,帆帆也长大了。现在这样,挺好的。”
“我们不是夫妻了,但我们还是帆帆的爸爸和妈妈。以后,我们还是孩子的爷爷和奶奶。这就够了。”
她的话,让我彻底清醒了。
是啊,回不去了。
十五年的光阴,像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横在我们中间。
我们错过了太多,也改变了太多。
我们能做的,不是去追悔过去,而是去珍惜现在,去共同面对未来。
为了我们的儿子。
“我明白了。”我点点头,心里那块压了十五年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虽然还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释然。
“那……亲家那边,什么时候见个面?”我问道。
“就这周末吧。我来安排。”她说。
那天下午,我们聊了很久。
聊了很多以前从来没有聊过的话题。
我们像两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心平气和地,把过去那些没说完的话,都说开了。
从茶馆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夕阳的余晖,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们并排走着,隔着半米的距离。
谁都没有再说话,但彼此的心里,都亮堂了许多。
第77章 新的全家福
国庆节那天,天高云淡,秋高气爽。
帆帆的婚礼,在一个不大但很温馨的酒店举行。
我穿上了帆帆给我买的新西装,皮鞋擦得锃亮,头发也特意去理发店吹过。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这辈子,除了结婚那天,我就没穿得这么正式过。
陈静也穿了一身红色的旗袍,化了淡妆,头发盘了起来,看起来比平时年轻了好几岁,也精神了许多。
我们俩,作为男女双方的家长,并排站在一起,迎接来宾。
一开始,还有些尴尬。
但随着亲戚朋友们陆续到来,一声声的“恭喜”,一句句的祝福,渐渐冲淡了那份不自然。
“建国,你今天可真帅啊!”
“陈静,你这身旗袍真好看,有气质!”
大家善意的玩笑,让我们俩的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婚礼仪式开始的时候,帆帆和小冉,手挽着手,在音乐声中,缓缓地走上舞台。
看着台上那对璧人,看着儿子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我的眼眶,又湿润了。
这个在我印象里,还只是个追着我屁股后面要糖吃的小屁孩,一转眼,就长大了,成家了。
我这个当爹的,错过了他太多的成长。
我没能在他被同学欺负的时候,为他出头。
我没能在他考上大学的时候,为他庆祝。
我甚至,连他谈恋爱,都不知道。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就在我心里翻江倒海的时候,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胳膊。
我转过头,是陈静。
她递给我一张纸巾,低声说:“大喜的日子,哭什么。”
她的眼睛,也红红的。
我接过纸巾,擦了擦眼睛,对她笑了笑。
这一笑,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有歉意,有感激,也有释然。
仪式进行到给父母敬茶的环节。
帆帆和小冉,端着茶杯,走到了我们面前。
“爸,妈,请喝茶。”
他们俩,跪在了我们面前。
我看着跪在眼前的儿子和儿媳,心里百感交集。
我赶紧和陈静一起,把他们扶了起来。
“好孩子,快起来。”
我从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到小冉手里。
“小冉,以后,帆帆就交给你了。他要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多担待。要是他敢欺负你,你告诉爸,爸给你做主。”
小冉红着脸,甜甜地叫了一声:“谢谢爸。”
陈静也把她的红包给了帆帆,嘱咐道:“帆帆,你长大了,成家了,就是个男人了。以后,要对小冉好,要有担当,要撑起这个家。”
“我知道了,妈。”帆帆的眼圈也红了。
一家人,就这么站在台上,接受着所有人的祝福。
司仪在旁边高声喊道:“来,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祝福这个幸福的大家庭!摄影师,给咱们这个新家庭,拍一张全家福!”
闪光灯亮起的那一刻,我下意识地,往陈静那边,靠近了一点。
她似乎也感觉到了,身子微微一顿,但没有躲开。
我看着镜头,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
照片定格的那一瞬间,我心里忽然涌起一个念头。
这个家,虽然曾经破碎过,但现在,因为孩子,它又以一种新的方式,重新完整了。
我们不再是夫妻,但我们是亲人。
这就够了。
第8章 夏天的风
婚礼过后,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我还是每天骑着那辆破电瓶车,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给各家各户送去清凉。
只是,我的心境,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我觉得这份工作,就是个糊口的营生,枯燥,乏味,没有盼头。
现在,我却觉得,能靠着自己的手艺,为别人解决麻烦,送去一份舒适,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我的手机里,多了陈静的号码。
我们偶尔会通个电话。
有时候,是她说,帆帆他们小两口,周末要回家吃饭,问我过不过去。
有时候,是我打电话问她,前两天给她修的那个抽油烟机,用着还顺不顺手。
我们的话不多,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这种感觉,很踏实。
就像两艘在海上漂泊了很久的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虽然不能再并肩航行,但知道彼此就在不远处,心里就觉得安稳。
帆帆和小冉,也经常来看我。
小冉是个好姑娘,每次来,都大包小包地给我买东西,还抢着帮我打扫卫生,做饭。
她会叽叽喳喳地跟我说她学校里的趣事,也会耐心地听我讲那些修空调的陈年旧事。
我的那个冷清的小屋,因为她的到来,多了许多生气和温暖。
有一次,小冉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一边,小声说:“爸,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别跟帆帆说。”
“什么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她凑到我耳边,说:“我……可能有了。”
我当时就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真……真的?”
“还不太确定,过两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小冉的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和羞涩。
那天晚上,我激动得一夜没睡。
我要当爷爷了!
我们老林家,有后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给陈静打了个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
电话那头,她也沉默了好久,然后,我听到了她带着笑意的声音:“那敢情好啊!这可是大喜事!”
我们俩,在电话里,像两个孩子一样,兴奋地讨论着。
是男孩还是女孩?
叫什么名字好?
要不要提前准备点小衣服,小被子?
挂了电话,我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觉得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奔头了。
夏天,又到了。
风吹在身上,不再是黏糊糊的燥热,而是一种带着希望的温暖。
我想,生活啊,就像我修的那些空调。
有时候,它坏了,不制冷了,不是因为它真的报废了。可能,只是里面的某个零件,比如一个小小的电容,出了问题。
你不能因为它坏了,就把它整个扔掉。
你要做的,是静下心来,找到那个症结所在,用耐心,用手艺,把它修好。
我和陈静的婚姻,就是一台出了故障的空调。我们当年,都太年轻,太急躁,没有耐心去找到那个坏掉的“电容”,只会互相指责,最后,只能选择放弃。
十五年的时间,我们都冷静了下来,也成熟了许多。
虽然,这台空调,再也无法恢复到最初的样子。
但我们,换了一种方式,让它重新运转了起来。
它不再为我们两个人制造冷气,但它将为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孙辈,撑起一个遮风挡雨的家。
这样,也挺好。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