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军婚,不能随意离婚!”周团长你和师弟勾搭!有军人样?

发布时间:2025-09-27 04:15  浏览量:1

酒气冲上头顶,我指着周敏的鼻子,半条街的人都听见了我的声音。

“我们是军婚,受法律保护,不能随意离婚!”

她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肩上扛着两杠两星,清瘦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那双眼睛,像淬了冰。

她身旁的那个年轻人,叫陈阳,是她的师弟,西装革履,一脸尴尬。

我脑子里那根弦“崩”地一声断了,吼得更响:“周团长!你跟你的师弟天天勾勾搭搭,还有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

怎么就走到今天这步了呢?

我叫李卫国,是个木匠。这双手,从十五岁拿起刨子,到现在快四十年了。木头在我手里,是有生命的。一块平平无奇的木料,经过我的手,能变成桌椅、柜子,能传代。我爹,我爷爷,都是木匠。我们李家的手艺,在十里八乡是块金字招牌。

我跟周敏,是经人介绍认识的。

那年我三十出头,在城郊开了个小家具厂,生意红火。周敏还是个小干事,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英姿飒爽。第一次见面,她来我厂里,想给单位订做一批桌椅。

她不懂木头,就站在车间门口,安安静静地看。车间里木屑纷飞,机器轰鸣,她就那么站着,像一棵小白杨。我当时正在打一个卯榫,手上功夫没停,眼角余光却全被她勾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看我干活的样子看呆了。她说,一个男人,能把一件事做得那么专注,那么好,特别有魅力。

我们的感情,就像我做的家具一样,一榫一卯,严丝合缝,扎扎实实。结婚时,我没让她买一件成品家具。从床到衣柜,从饭桌到板凳,全是我亲手给她打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料子,花梨木的床,榉木的柜子,每一寸都用砂纸磨得像婴儿的皮肤一样光滑。

我跟她说:“敏儿,这些东西,能用一辈子。以后我们老了,还能传给孩子。”

她摸着那些家具,眼睛里有光。

婚后的日子,很平淡,也很踏实。她在部队里一步步往上走,从干事到科长,再到现在的团级干部。我守着我的家具厂,守着我的手艺。我们俩,就像院子里那两棵树,各自生长,根却紧紧缠在一起。

她忙,经常加班,偶尔还要下部队。我懂。军人嘛,职责在身。她不在家的时候,我就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把她换下的衣服洗好晾好,等她回来,能喝上一口热汤。

厂里的生意,随着时代变,慢慢就不那么好做了。那些贴皮的、压缩的板材家具,便宜,样子也新潮,一下子就把市场占了。我的厂子,还坚持用实木,坚持用传统手艺,成本高,出活慢,渐渐就跟不上趟了。

我知道周敏替我着急,但她嘴上不说。她只是偶尔会带回来一些新式家具的图册,小心翼翼地问我:“卫国,你看现在年轻人都喜欢这种简单的,我们能不能也试试?”

我把图册推开,心里有点堵。

“那不是家具,那是木头渣子粘起来的垃圾,用不了两年就得散架。我李卫国,不做那样的东西,丢不起那个人。”

她就不再说话了。

可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那道缝,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她往前走,走得很快,接触的都是新东西,新思想。而我,还守在我的老手艺里,像一块被时代浪潮拍打的礁石。

第一章 老手艺和新世界

家具厂的日子,像秋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凉。

工人们的工资开始拖欠,订单越来越少,有时候一连几天,车间里都听不到机器响,只有我和几个老伙计,坐在木料堆上抽闷烟。

烟雾缭绕里,我看着那些纹理漂亮的木头,心里像被刀子剜一样。这些都是好料子,是能传代的东西,可现在的人,不认了。他们宁愿花几百块钱买个三五年就散架的刨花板柜子,也不愿意多花点钱,买个能用一辈子的实木家伙。

周敏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电话也越来越短。我知道她忙,部队里正在搞什么改革,她作为主官,压力大。可我这心里,就是空落落的。

那天晚上,她难得回来得早。我特意炒了两个她爱吃的菜,还温了一小壶酒。

饭桌上,她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欲言又止。

我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怎么了?在单位受委屈了?”

她摇摇头,放下筷子,看着我,眼神很认真。“卫国,我跟你说个事。”

“说吧。”我抿了口酒,酒有点辣,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我有个师弟,叫陈阳,你还记得吗?上次来过我们家的,高高瘦瘦,戴个眼镜那个。”

我心里“咯噔”一下。记得,怎么不记得。那个年轻人,看我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像是好奇,又像是……怜悯。他看我做的那些家具,嘴上说着“李师傅手艺真好”,可那表情,分明是在看一件博物馆里的老古董。

“记得,怎么了?”我的语气有点硬。

“他现在自己开了公司,做得很大,专门做新中式家具设计和销售。他没有自己的工厂,都是找外面合作的。”周敏顿了顿,观察着我的脸色,“他说,他很欣赏你的手艺,想跟你谈谈合作。”

我冷笑一声,把酒杯重重地顿在桌上。“合作?他一个搞设计的,懂什么叫木头?他懂什么叫卯榫?他懂什么叫匠心?他想让我给他做那些样子货?我告诉你,周敏,不可能!”

我的声音有点大,把她吓了一跳。

她皱起眉头:“卫气,你怎么这么大反应?人家也是好意。现在市场就是这样,你不改变,就只能被淘汰。陈阳说了,可以用你的手艺做骨架,结合一些新的设计元素,面向高端市场。这是个好机会啊!”

“好机会?”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的手艺,是给我这样的人用的,不是给那些只看样子的有钱人当摆设的!再说了,我李卫国做了一辈子家具,什么时候需要一个毛头小子来教我做事了?”

“李卫国!”周敏也来了火气,“你怎么就这么固执?这不是教你做事,这是顺应时代!你以为你守着那些老东西,就能当饭吃吗?厂里都快开不出工资了,你还在为那点可怜的自尊心硬撑着!”

“自尊心?”我站了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不是自尊心,那是我们老李家三代人吃饭的根本!是良心!用胶水粘起来的东西,它不配叫家具!”

那顿饭,不欢而散。

碗筷摔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周敏看着我,眼睛里全是失望。她什么也没说,起身回了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一个人坐在冰冷的饭桌前,把那壶酒喝了个精光。

从那天起,陈阳这个名字,就像一根刺,扎在了我心里。

第二章 一根看不见的刺

日子还得过。

厂子虽然不景气,但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不能让它倒了。我开始自己跑业务,放下身段,去那些新开的楼盘、装修公司门口发传单。可人家一看我做的那些笨重、传统的老式家具,都笑着摆摆手。

“老师傅,您这手艺是好,可现在没人要这个了。太占地方,跟装修风格也不搭。”

我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却更憋屈了。我的东西,哪里不好了?用料扎实,做工精细,比那些花里胡哨的破烂强一百倍。

回到家,往往是深夜。屋子里总是黑漆漆的,周敏十天有八天不回来。偶尔回来一次,也是累得话都不想说。我们俩躺在一张床上,中间隔着的距离,像一条河。

我开始注意到,她打电话的次数多了起来。有时候会走到阳台上,压低了声音说。我听不清内容,但“陈阳”这两个字,却像针一样,清清楚楚地扎进我耳朵里。

他们在谈工作,我知道。周敏跟我解释过,陈阳的公司想参与部队营房的一些家具改造项目,她是负责人之一,需要避嫌,但前期的一些技术咨询,总免不了要沟通。

道理我都懂,可心里就是不舒服。

那种不舒服,就像一件受了潮的棉袄,又湿又重,贴在身上,怎么都甩不掉。

一天下午,我从外面跑业务回来,路过市里新开的一家高档茶楼,鬼使神差地,我往里看了一眼。

就那一眼,我的血“嗡”地一下全涌到了头顶。

靠窗的卡座里,周敏和陈阳面对面坐着。周敏穿着便装,一件米色的风衣,头发挽了起来,看起来比平时柔和了不少。陈阳正把一份文件递给她,两个人凑得很近,低声说着什么。陈阳的脸上,带着那种我最不喜欢的、自信又谦和的微笑。

我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我多想冲进去,把那张桌子掀了,指着他们的鼻子问问,他们在干什么!

可我不能。

我是李卫国,是个要脸面的男人。我不能像个泼妇一样,在外面给我老婆难堪。她还是个军官,是个领导。

我像个贼一样,在街对面站了很久,直到看着他们一起走出来,陈阳还很绅士地为周敏拉开了车门。那是一辆我叫不上名字的黑色轿车,亮得能照出人影。

我的心,在那一刻,沉到了底。

我骑着我那辆破旧的三轮摩托车,跟在他们后面。车子开进了一个高档小区,是我这辈子都买不起的那种地方。我看着周敏下了车,陈阳也跟着下来,两个人并肩走了进去。

我不知道自己在小区门口等了多久,天都黑了,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像一只只窥探的眼睛。我的手脚都冻麻了。

直到晚上九点多,周敏才一个人从小区里走出来,打了辆车。

我没有跟上去。

我骑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我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他们在一起干什么了?那么久!一个单身男人的家!

另一个声音又在拼命地压制它:别瞎想,周敏不是那样的人。他们肯定是在谈工作,谈你厂子的事!

两种念头在脑子里打架,要把我撕裂了。

那天晚上,我没回家。我在厂里的小休息室里窝了一夜,抽了整整两包烟。天亮的时候,我看着镜子里那个双眼通红、胡子拉碴的男人,觉得陌生又可笑。

李卫国啊李卫国,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窝囊了?

第三章 最后一根稻草

压垮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在那之前,它已经背负了太多。

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份合同。

那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市里一个老干部活动中心打来的。他们要翻新,需要一批质量好的实木桌椅。我一听,眼睛都亮了。这可是一笔大单,要是能拿下来,厂子至少能缓过这口气。

我把压箱底的本事都拿了出来,亲自选料,亲自画图,带着我最好的两个徒弟,没日没夜地赶制了一套样品出来。那套桌椅,用的是上好的老榆木,卯榫结构,没用一颗钉子,桌面上雕着“松鹤延年”的暗纹,古朴又大气。

我信心满满地把样品送了过去。活动中心的老主任姓王,是个懂行的人。他围着桌椅摸了又摸,敲了又敲,赞不绝口。

“好手艺!李师傅,这才是真正的老手艺啊!”

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王主任当场就拍了板,说就定我家的了,让我回去等消息,他们走个流程,很快就能签合同。

我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回去的路上,连风都是甜的。我盘算着,这笔钱到手,先把工人的工资发了,再进一批好料子,厂子就能活过来了。

我甚至还去菜市场,买了周敏最爱吃的鱼,想等她回来,跟她好好分享这个好消息,也为之前自己的小心眼道个歉。

可是,我等来的,不是合同,而是一个拒绝的电话。

是王主任亲自打来的,声音里满是歉意。

“李师傅,对不住啊。这事……黄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王主任,您这是什么意思?不是都说好了吗?”

“唉,别提了。”王主任叹了口气,“上面有领导打了招呼,说已经有合作单位了,是部队的共建单位,能给个优惠价。我们也没办法。”

“合作单位?哪家单位?”我追问道,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不祥的预感。

“好像叫……什么‘新设想’设计公司,老板姓陈。”

新设想,陈阳。

我手里的电话,“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们那些所谓的“沟通”、“商谈”,就是在背后挖我的墙角!

我辛辛苦苦跑来的单子,我呕心沥血做出的样品,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他抢走了!而我的妻子,我的枕边人,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怒火,像火山一样在我胸中爆发。

我抓起桌上的酒瓶,也不用杯子,就那么对着瓶口猛灌。辛辣的液体灼烧着我的食道,也麻痹着我的神经。

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的,都是周敏和陈阳站在一起的画面。他们在茶楼里低声细语,他们在高档小区里并肩而行,他们……在嘲笑我这个没用的、守着破烂手艺的老木匠。

他们是一伙的!

他们看不起我,看不起我的厂子,所以要用这种方式,把我彻底踩在脚下!

我摇摇晃晃地冲出家门,我要去找周敏,我要问个清楚!

我记得她今天好像要去参加一个什么表彰会,地点就在军区大院的礼堂。我骑上我的三轮车,一路横冲直撞,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问个明白!

等我赶到军区大院门口,正好看到表彰会结束,一群穿着军装的人正从里面走出来。

我一眼就看到了周敏。

她站在人群中,那么显眼。肩上的军衔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她的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正在跟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然后,我看到了陈阳。

他也来了。西装革履,手里捧着一束鲜花,满脸笑容地朝周敏走过去。

那束鲜花,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地刺进了我的眼睛。

我再也控制不住了。

我把车往路边一扔,踉踉跄跄地冲了过去,冲到了他们面前。

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第四章 冰冷的墙

我的嘶吼,像一颗炸雷,在军区大院门口炸响。

周围的人都停下了脚步,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惊讶、鄙夷、看热闹……各种眼神交织成一张大网,把我牢牢地困在中央。

周敏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那不是羞愧,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最亲近的人当众捅了一刀的、难以置信的错愕和伤痛。

她身边的陈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手里的花也显得那么刺眼。他想上前解释什么,张了张嘴,却被周敏一个眼神制止了。

“李卫国,你喝多了,跟我回家。”周敏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这是她在部队里当领导养成的习惯。

“回家?回哪个家?”我借着酒劲,口不择言,“是回我们那个冷冰冰的家,还是回你这个师弟给你准备的金屋?”

“你胡说什么!”周敏的身体气得发抖,她死死地咬着嘴唇,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

“我不!”我像个耍赖的孩子,一把推开她伸过来扶我的手,“今天就在这儿说清楚!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个老干部活动中心的单子,是不是你让他抢走的?你是不是就盼着我的厂子倒闭,盼着我变成一个一无是处的,你好名正言顺地跟他双宿双飞?”

我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

她的脸色越来越白,最后,那双总是带着坚毅光芒的眼睛里,慢慢地,慢慢地,蓄满了水汽。

她没有哭,但那比哭出来更让人心碎。

“李卫国,”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寒意,“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人拿出了手机。

一个跟周敏相熟的干部走过来,低声劝道:“周团长,要不先……”

周敏抬起手,制止了他。她脱下自己的军大衣,披在我身上,那上面还带着她的体温,可我却觉得浑身冰冷。

她转头对陈阳说:“陈总,今天谢谢你来。让你看笑话了,你先回去吧。”

陈阳的脸色很难看,他把花递给旁边的人,对我说:“李师傅,你误会了,我和周团长之间是清白的,生意上的事,我可以跟你解释……”

“用不着你解释!”我打断他,“你们这些读书人,心眼子多,我玩不过你们!”

周敏不再看我,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架起我的一条胳膊,几乎是拖着我,往大院门口走。她的身体很瘦,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我还在挣扎,还在叫骂。

“周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军婚是受保护的!你想离婚,没那么容易!”

这句话,是我最后的武器,也是最伤人的一把刀。

我清楚地感觉到,她架着我的身体,在那一刻,彻底僵硬了。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却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

“李卫国,你知道吗?军婚保护的,是军人的荣誉和责任,不是一个无赖的撒泼耍横。”

那一晚,我们终究还是回了家。

不是我跟她回去的。是她的两个部下,把我塞进车里,送回去的。

我被扔在客厅的沙发上,像一滩烂泥。

周敏没有回来。

那一夜,家里空荡荡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冷。墙上挂着的我们的结婚照,照片里的两个人笑得那么甜,现在看来,却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我亲手打的那些家具,静静地立在黑暗里,散发着木头特有的温润气息。我曾经以为,它们是我们爱情的见证,坚固,可靠,能传代。

现在我才发现,再坚固的卯榫,也抵不过人心的裂痕。

第五章 一纸协议

第二天,我是在头痛欲裂中醒来的。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刺眼的光斑。宿醉的后遗症让我恶心反胃,但比身体更难受的,是心里的那片废墟。

昨晚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回来。我的口不择言,我的当众羞辱,周敏那张惨白的脸,和她最后那句冰冷的话。

我像个傻子一样坐在沙发上,抱着头,悔恨和恐慌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把我吞噬。

我搞砸了。

我把我们之间最后一点情分,都亲手撕碎了。

门锁传来轻微的响声。

我猛地抬头,看到周敏走了进来。

她换下了军装,穿着一身简单的便服。一夜未归,她的脸色很憔E悴,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她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径直走到我面前,把文件袋放在了茶几上。

“你醒了,正好。把这个签了吧。”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看着那个牛皮纸文件袋,心里升起一种巨大的恐惧。

我的手颤抖着,伸过去,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了几张纸。

最上面的几个字,像烙铁一样烫伤了我的眼睛——《离婚协议书》。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离……离婚?”我喃喃自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周敏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腰背挺得笔直,像是在开一个重要的会议,“李卫国,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的厂子,你的手艺,你的固执……这些我都能理解,也能忍受。但是,你不能侮辱我的人格,更不能践踏我作为一名军人的荣誉。”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后的那个花梨木多宝格上。那是我当年花了三个月时间,为她精心打造的,上面摆着她这些年得来的各种奖章和荣誉证书。

“我周敏,在部队二十多年,从一个普通战士干到团级干部,靠的是兢兢业业,靠的是清清白白。我不能容忍我的丈夫,用最肮脏的字眼,在我的战友和同事面前,给我泼上一盆污水。”

“我……我那是喝多了……”我试图辩解,声音却干涩无力。

“喝多了,不是理由。”她打断我,“酒后吐真言。你心里就是那么想的,才会那么说。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靠着出卖自己,来给你铺路的女人。”

“我没有!”我激动地站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已经不重要了。”周敏的眼神里,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卫国,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信任了。一个没有信任的婚姻,就像一个断了榫的凳子,坐上去,迟早要摔跟头。与其等着摔得头破血流,不如现在就分开。”

她把协议往我面前推了推。

“财产方面,我都写清楚了。这套房子,是我婚前的,归我。你厂里的东西,都是你的。家里的这些家具,你当年打的,也都是你的,你随时可以拉走。我另外再补偿你二十万,算是我对你这些年照顾家庭的一点心意。”

她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条理清晰,就像在处理一份公务文件。

可这明明是我们的家啊!

我看着她,这个我爱了十几年的女人,突然觉得那么陌生。

“家具……也是我的?”我笑得比哭还难看,“周敏,你忘了?当初我打这些家具的时候,我说过,这是我们家的东西,要传代的。”

她的身体微微一颤,别过头去,不再看我。

“现在,我们没有家了。”

我的心,被这句话彻底击碎了。

我抓起那份离婚协议,想把它撕掉,可我的手却抖得不听使唤。

“我不签!”我红着眼睛吼道,“我昨天是混蛋,我道歉!我给你跪下都行!但是婚,不能离!我们是军婚!”

我又提起了“军婚”。

周敏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怜悯。

“李卫国,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军婚’这两个字,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可以绑住我的工具。对我来说,它曾经是责任,是承诺,是即便聚少离多也彼此信任的坚守。但是现在,它已经被你亲手毁掉了。”

“部队那边,我会去打报告。理由……就写感情破裂。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昨天闹事的事情说出去,我还要脸。”

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周敏!”我冲过去,拉住她的手腕。她的手很凉,像一块冰。

“你告诉我,老干部活动中心那个单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敢说,你没有帮陈阳?”这是我最后的,也是最不甘心的一个问题。

周敏看着我,眼神复杂。

“是,我帮了。”她承认了。

我如遭雷击,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甩开我的手,继续说道:“但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李卫承。”

李卫承,是我已经过世的父亲的名字。

“什么意思?”我愣住了。

“你以为陈阳看上的是你那点手艺吗?”周敏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他看上的是‘李氏木工’这块招牌!是你父亲当年留下的那本手绘的家具图谱!他说,那才是真正的好东西,是能走向世界的东西!”

第六章 被尘封的图谱

我爹留下的那本图谱,我当然知道。

那是一个用牛皮纸做封面的大本子,纸页已经泛黄,边角都卷了起来。上面用毛笔,一笔一划地画着各种家具的样式,从大件的床柜,到小巧的梳妆盒、文具匣,旁边还用小楷标注着尺寸、结构,以及各种卯榫的分解图。

那是我爹一辈子的心血。

他临终前,把本子交给我,嘱咐我,这是我们老李家的根,一定要传下去。

这些年,我一直把它压在箱底,偶尔才会拿出来翻翻。上面的很多样式,太复杂,太费工,在这个快餐时代,根本没人会要。我守着它,更多的是一种念想,一种对父亲的怀念。

我从没想过,陈阳那个年轻人,会知道这个本子的存在。

“你怎么……他怎么会知道?”我呆呆地问。

“我告诉他的。”周敏的回答,像一记重拳,打在我的胸口,“你还记得吗?去年你爸忌日,你喝多了,抱着那个本子哭,说对不起他,没能把手艺发扬光大。我当时拍了几张照片,后来……后来有一次跟陈阳聊起传统工艺的传承问题,我把照片给他看了。”

我的心,又冷又痛。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跟那个男人,分享了我们家最私密、最珍贵的东西。

“所以,你就伙同他,来算计我?”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算计你?”周敏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她苦笑了一下,“李卫国,你的脑子里,除了这些阴暗的东西,还能不能想点别的?”

她走到书柜前,从最下面一层抽出了一个文件夹,扔到我面前。

“你自己看吧。”

我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份详细的合作方案。

方案的标题是:《“李氏木工”传统手工艺活化与品牌重塑计划》。

我一页一页地翻下去,越看越心惊。

陈阳的计划,根本不是让我去做那些贴皮的样子货。他提议,成立一个新的工作室,就叫“李氏木工”。我,李卫国,作为首席工匠和技术总监,负责产品的核心工艺。他负责设计、品牌包装和市场推广。

他们要把我爹图谱上的那些经典设计,进行现代化改良,剔除一些繁复的装饰,保留其精髓,打造成独一无二的新中式高端定制家具。

方案里甚至规划好了,前期不追求盈利,主要是打响品牌。他们会邀请媒体,拍摄纪录片,讲述“李氏木工”三代传承的故事。他们要把我,包装成一个“大国工匠”。

至于老干部活动中心那个单子,方案里也写得清清楚楚。陈阳的公司接下来,但所有的实木活,都外包给我的厂子做。他不要利润,只为给“李氏木工”这个新品牌,做一个样板工程。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的声音在发抖,手里的那份方案,重如千斤。

“我怎么告诉你?”周敏反问我,眼圈红了,“我一提陈阳的名字,你就跟点了火的炮仗一样。我跟你说合作,你说人家是毛头小子,要教你做事。我跟你说改变,你说那是丢了祖宗的脸。李卫国,你的心门,早就被你自己用骄傲和偏见给钉死了,谁也进不去!”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语气里满是疲惫。

“我承认,我也有错。我不该瞒着你。我只是想……想等事情有了眉目,做出点成绩来,再给你一个惊喜。我想让你看看,你的手艺,你父亲留下的宝贝,在这个新时代,不但不会被淘汰,反而能活得更好,更有尊严。”

“我让陈阳来参加表彰会,是想把他正式介绍给我的领导和战友,为我们未来的合作铺路。那束花,是他代表公司送给所有受表彰军人的,不是送给我一个人的。”

“我去他家,是去看他弄好的工作室设计图。因为他说,工作室的风格,必须得有你李师傅的魂。我们聊了整整一个下午,聊的都是怎么把你那些宝贝工具,像艺术品一样陈列出来。”

原来是这样。

一切,都只是我的猜忌,我的误解,我那可怜又可悲的自尊心,一手导演的一出闹剧。

我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站在舞台中央,无地自容。

我毁了她的苦心,也毁了我们十几年的感情。

“敏儿……”我上前一步,想去拉她的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周敏退后一步,避开了我的手。

她摇了摇头,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决绝。

“晚了,李卫国。”

“心,被伤透了,就像一块摔碎的木头,就算用再好的胶水粘起来,裂痕也永远都在了。”

“我们……都回不去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门,在我面前,轻轻地关上了。

我看着茶几上那份冰冷的离婚协议,和那份满载着希望与未来的合作方案,终于忍不住,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第七章 没有回音的等待

周敏走了。

她没有回部队的宿舍,而是去了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她的手机关机,我找不到她。

这个曾经充满了烟火气的家,一下子变得空旷而死寂。

我一个人守着这满屋子的家具,守着一份签不下去字的离婚协议,度日如年。

我不再去厂里了。厂子暂时交给了一个老徒弟看着。我每天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等。

等周敏回来。

我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把她所有的军装都重新熨烫了一遍,挂在衣柜里,就像她随时会回来穿一样。我每天都去买新鲜的菜,做好了,摆在桌上,等她回来吃。

菜,从热等到凉,再从凉等到馊掉。

她始终没有出现。

期间,陈阳来过一次。

他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狼狈的我,眼神很复杂。

“李师傅,对不起。”他一开口,先道了歉,“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不该那么急功近利,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我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不怪你,怪我。是我自己,心眼太小,容不下事。”

他把一份新的文件递给我。“这是修改后的合作方案。我把你的股份,提到了百分之五十一。这个工作室,你说了算。”

我没有接。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苦笑着,“人都没了,家都没了,还要事业干什么?”

陈阳沉默了。

“周团长她……很伤心。”他低声说,“那天晚上,我送她去的朋友家。她在车上,一句话都没说,就是不停地掉眼泪。我认识她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她那个样子。”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她是个很要强的人。”陈阳继续说道,“尤其是在部队里,她是个女人,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比男人要付出多得多的努力。她把荣誉看得比命都重要。你那天的话,真的……伤到她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陈阳叹了口气,把文件放在门口的鞋柜上。“李师傅,你好好想想吧。这个工作室,不只是为你,也是为周团长。这是她为你争取来的,是她的一片心。你如果真的想挽回她,就把这件事做起来,做出个样子来。让她知道,你李卫国,不是一个只会被时代淘汰的老木匠,你也能跟上她的脚步。”

陈阳走了。

他的话,像一盏灯,在我黑暗混乱的脑子里,点亮了一点微光。

是啊,我还能做什么呢?哭,没用。等,也等不来。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她希望我做的事情,做好。

我拿起了那份合作方案,也拿起了那份离婚协议。

我看着那两份文件,看了整整一夜。

天亮的时候,我做出了决定。

我给陈阳打了个电话。

“那个合作,我干了。”

电话那头,陈阳明显松了口气。“太好了,李师傅!你放心,我一定……”

“但是,我有个条件。”我打断他。

“您说。”

“工作室的名字,不能叫‘李氏木工’。”

“那叫什么?”陈阳很意外。

我看着窗外,初升的太阳,给这个城市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我说:“就叫‘卫敏’。保卫的卫,周敏的敏。”

第八章 卯榫新生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是换了个人。

我把离婚协议书收了起来,把它和我爹的那本图谱放在了一起。我告诉自己,只要我没签字,周敏就还是我的妻子。这个家,我得守住。

我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卫敏木工”工作室的筹备中。

我把厂里最好的料子,最好的工具,都搬到了陈阳找好的新场地。那是一个宽敞明亮的Loft空间,一半是展厅,一半是我的工作区。

按照陈阳的建议,我没有再招那些只会用机器的年轻工人,而是把我那几个跟了我十几二十年的老师傅,都请了过来。我们组成了一个小而精的团队。

我不再排斥新的设计和新的理念。我开始学习使用电脑,看陈阳发给我的那些国外大师的作品。我发现,原来木头,还可以有那么多种表达方式。

我把我爹图谱里的那些卯榫结构,那些传统纹样,都毫无保留地教给陈阳的设计团队。而他们,则把现代的审美,人体工学的设计,融入到我们的作品里。

我们第一次合作的产品,是一把椅子。

椅子的原型,是我爹图谱里的一把明式圈椅。但我们把靠背的弧度调整得更贴合现代人的脊椎,扶手做得更圆润,材质上,用了北美黑胡桃木和黄铜做拼接。

样品做出来的那天,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把椅子,既有古典的韵味,又有现代的简约。它静静地立在那里,像一件艺术品,会呼吸,有生命。

我围着那把椅子,摸了又摸,看了又看,眼眶湿了。

我仿佛看到了我爹,看到了我爷爷,看到了李家祖祖辈辈的匠人。他们的手艺,没有死。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这个新的世界里,重新活了过来。

工作室很快步入了正轨。

陈阳的营销手段很高明。他没有急着卖产品,而是先讲故事。他请来了专业的摄影团队,拍了一部关于我的纪录短片。片子里,有我布满老茧的双手,有飞扬的木屑,有古老的工具,也有我爹那本泛黄的图谱。

片子在网上一发布,火了。

很多人都被这种三代传承的匠心故事所打动。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很多都是高端客户,他们不问价格,只求能拥有一件“卫敏木工”的作品。

我忙得脚不沾地,每天都泡在工作室里。我很少再喝酒,也很少再有时间去胡思乱想。因为我心里憋着一股劲。

我要让周敏看到。

我要让她知道,我李卫国,没有被时代抛弃。

我把我们合作的第一把椅子,小心翼翼地打包好,送到了周敏的单位。我没有留名字,只在卡片上写了一句话:

“敏儿,家里的那把旧椅子,该换了。这把新的,榫卯结构更牢固。”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收,也不知道她看懂了没有。

我只知道,这是我唯一能和她沟通的方式。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年底。工作室的生意越来越好,名气也越来越大。我甚至还被评为了市里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领奖那天,我穿着陈阳特意为我定制的新中式外套,站在台上,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心里却空落落的。

这份荣耀,我最想分享的那个人,不在。

颁奖典礼结束,我一个人默默地从侧门离开,准备回家。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穿着那身笔挺的军装,肩上扛着两杠两星,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冬日的寒风里。

是周敏。

她瘦了些,但眼神,还是那么亮。

我们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互相看着对方,谁都没有先开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地朝我走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

“看你晚上没吃饭,给你带了点饺子。”她的声音,有些不自然,但很温柔。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我接过那个沉甸甸的保温桶,感觉像是接过了整个世界。

“你……都看到了?”我哽咽着问。

她点了点头。“嗯,在电视上看到了。你穿这身,还挺精神。”

她笑了,眼角有了细细的皱纹,但在我眼里,比任何时候都美。

“那把椅子,我也收到了。”她顿了顿,看着我,眼神里有水光在闪动,“做得很好。比以前的……更舒服。”

我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了她。

她没有推开我。

她的身体,一开始有些僵硬,但很快,就慢慢地放松下来,一双手,也轻轻地环住了我的腰。

“敏儿,对不起。”我把脸埋在她的肩窝里,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淡淡的皂角香,“我混蛋,我不是人。你别不要我,别不要这个家。”

她没有说话,只是在我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就像很多年前,我因为做坏了一件家具而懊恼时,她安慰我那样。

我知道,她原谅我了。

我们之间那道裂痕,或许永远都不会消失。但就像一块拼接好的木头,只要核心的榫卯还在,只要我们还愿意用心去打磨、去修补,它就依然可以承载起一个家的重量,坚固,而温暖。

回家的路上,我们谁也没说话,但我的手,却一直紧紧地牵着她的。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心里很清楚,我和周敏,我和这个飞速变化的世界,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这一次,我不再害怕了。

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们还牵着彼此的手,只要我们还愿意为了对方去改变,去成长,就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