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为了小三丢了我妈,离婚后我妈成了村里最泼辣的女人,爸嗤笑:
发布时间:2025-09-26 09:49 浏览量:1
本文纯属虚构
她为我争来抚养权,却骂我是毁了她人生的拖油瓶。
她为我省下每一分钱,却在我最需要五十块钱时,将我推出家门。
村里人都说她疯了,是个没人要的泼妇。
可当十里八乡最抢手的男人上门提亲,许诺给她一切时。
她提出的唯一条件,却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我七岁那年,爸爸在城里有了别的女人。
妈妈知道了。
她只要离婚。
谈判桌上,双方家长坐定。
奶奶的嘴角撇成一个刻薄的弧度,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算你识相。”
“这么多年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早该滚了。”
她顿了顿,浑浊的眼睛扫过我。
“但贝贝,你不能带走。”
这是妈妈的条件。
爸爸第一个跳起来:“带她干什么?小芳可不会帮我带孩子!”
小芳,就是城里那个女人。
奶奶一巴掌拍在爸爸后背上,骂道:“你懂个屁!”
“养个女娃才花几个钱?等她初中毕业就能送出去打工,结婚还能收一大笔彩礼。这买卖,稳赚不赔!”
舅妈在旁边扯妈妈的袖子,声音压得极低。
“姐,别带孩子,你再嫁才方便。”
“你还年轻,三十岁都不到,怕找不到好人家?”
妈妈的脸,冷得像冰。
“凭什么?”
“我生的孩子,凭什么最后成了他们家收彩礼的工具?”
她一字一顿。
“这好处,我自己不会占?”
奶奶冷笑:“你还想占好处?”
妈妈梗着脖子,眼里是赌气的红丝:“今天你们要是不让我带走贝贝,这婚我就不离了!我看你跟那个女人怎么结婚!咱们就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那时候,村里离婚全靠协商。
孩子,默认归男方。
女方想带走,除非男方松口。
我就像一件没有生命的行李,被他们推来搡去。
最后,是爸爸妥协了。
他急着去城里,急着和那个女人开始新生活。
我终于能跟着妈妈。
我挪到她身边,怯生生地叫:“妈妈……”
她猛地回头,眼神像刀子。
“叫魂呢?”
“带着你这个拖油瓶,我这辈子都别想再嫁个好人家了!”
爸爸让步的代价,是不再支付一分钱抚养费。
舅舅好说歹说,才为我们争来了老宅的居住权。
一栋破旧的黄泥胚房,稻草铺的屋顶,墙壁上全是裂纹。
西厢房塌了一半,荒废了不知多少年。
奶奶站在门口,脸上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要不是我和青山大度,你们娘俩就得睡大马路。”
“你看看村里那些离婚的女人,哪个不是净身出户?你们得好好感谢我们王家的‘大恩大德’!”
当天晚上,她就把我和妈妈的东西打了包,一件件扔了出来。
外面下着雨。
不大,但足够把小路浇得泥泞不堪。
我们推开老宅的门。
一股霉烂潮湿的气味,混着尘土,扑面而来。
“扑棱棱——”
几只黑影贴着我的脸颊飞窜出去,吓得我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我死死攥住舅舅的衣角,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舅舅,我……我们能去你家住吗?”
舅舅家是外公生前盖的二层小楼,有四间卧室。
我记得很清楚,外公曾抱着我,指着二楼朝东的房间说:“贝贝,这间是留给你的。”
直到半年前外公去世,我和妈妈每次回去,都还住在那。
舅舅还没开口。
舅妈抢先一步,脸上挂着为难的笑:“哎呀,你大表姐前几天非要自己睡,我就让她住东屋了。”
她又马上补充:“没事,我让她跟你二表姐挤几天就行。”
那时的我,听不懂成年人话里的弯弯绕绕。
我只渴望逃离这栋阴森可怖的老宅,哪怕只是一晚。
可妈妈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她的眼眶里,有什么东西在闪。
下一秒,她狠狠推了我一把。
“嫌这嫌那!你以为我想带你这个拖油-瓶吗!”
“不想跟我,就滚回你爸那去!”
她力气极大。
我猝不及防,一脚踩空,整个人跌进屋檐下积水的泥坑里。
冬天的泥水,刺骨的冰冷。
浑浊的液体瞬间没过我的脚踝,灌进鞋里。
我的腿凉了。
心,也一并凉了。
我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嫌弃我?
委屈和恐惧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我转身就跑。
“贝贝!”舅舅和舅妈在后面喊。
妈妈的声音却像淬了毒的冰锥,怒吼道:“别管她!让她滚!”
我下意识回头。
老宅的电路早就坏了,邻居家侧窗漏出的一点微光,是这里唯一的光源。
在那片摇曳的暗影里,妈妈背对着舅舅舅妈。
她挺得笔直的背脊,似乎在无法抑制地轻轻颤抖。
我心里所有的气,瞬间都泄了。
我跑回去,从后面抱住她的胳膊,带着哭腔说:“妈妈,我陪你住这儿,你别哭了,好不好?”
“啪!”
妈妈一巴掌拍在我后脑勺上。
“闭嘴!谁哭了?”
她嘴里还在嘟囔:“我离了那个狗男人,高兴还来不及!哭什么哭!”
舅舅叹了口气,开始动手帮我们修电路。
没多久,破屋里亮起一盏昏黄的灯。
灯光照在他眼角的皱纹上,他轻声说:“玉芬,你这脾气,真是一点没变。”
“你先在这住下,等我回去跟她好好说说,过两天就搬我家去。”
妈妈背过身去铺床,声音淡淡的。
“哥,别麻烦了,这儿挺好。”
那时候,我还埋怨妈妈为什么不答应。
后来才慢慢明白,舅舅家,舅妈说了算。
男人那句话,不过是场面话,听着热乎,当不得真。
离婚后,爸爸头也不回地去了城里。
我们花了十几天,才把这栋鬼屋一样的老宅收拾出人样。
舅舅找来废砖,把坍塌的西厢房豁口堵上。
屋顶的旧稻草也全部换了新。
午后阳光洒进来,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谷物和日晒的干爽香气。
干完活,舅舅连口饭都没吃,骑着他那辆嘎吱作响的二八大杠就走了。
村口,奶奶正嗑着瓜子,嗓门大得像铜锣。
“要我说,这天底下,还有比我们家青山更好的男人吗?”
旁边有人酸溜溜地附和:“就是,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还白让她住房子。”
赵大娘听不下去了,呛声道:“青山要是真好,能天天在外面搞三搞四?玉芬嫁过来这么多年,行得正坐得端。再说贝贝也是老王家的种,给个地方住不是应该的?”
奶奶翻了个白眼:“那是我家青山有本事,能娶上城里老婆!夏玉芬那副晦气相,她想搞,也得有人要啊!”
这一次,奶奶猜错了。
晚上九点多,家门被敲响。
是村里的老光棍,刘瘸子。
他从门缝里塞进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块钱,声音油腻又压抑。
“玉芬,拿着,去买件新衣裳。青山不疼你,哥疼你。”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
“大冬天的,一个人睡冷吧?开门,哥给你暖暖被窝。”
妈妈没出声。
他就一直在门外叫嚷,声音越来越大。
妈妈从床上下来,找了根扁担死死顶住门,低声骂:“滚!我夏玉芬不是那种人!”
刘瘸子不死心,一连骚扰了好几天。
明明妈妈次次都严词拒绝,可村里人看她的眼神,却渐渐变得暧昧不清。
那时候的风气就是这样。
你是受害者,但他们只会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那天,五爷爷办六十大寿,妈妈被请去帮忙端茶倒水,我也跟着去吃席。
那时候穷,小孩子都盼着吃席,能解解馋。
瓜子花生一上桌,我们一群孩子就疯抢。
我力气小,只抢到一小把花生,正委屈地瘪着嘴。
刘瘸子端着他那桌的大半碟花生,放到了我面前。
“来,贝贝,都给你。”
桌上的气氛,瞬间变了。
一帮婆娘挤眉弄眼地取笑我:“贝贝,看来刘瘸子这是把你当亲闺女疼了。”
我一把推开那碟花生,涨红了脸:“谁要当你闺女!我有爸爸!我妈也不喜欢你!”
刘瘸子嘿嘿直笑,露出一口黄牙。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我可是天天晚上都去看你妈的。”
他同桌的几个男人,连同主家的三伯,都哄笑起来。
“刘瘸-子,你行啊!手脚够快的!”
“看不出你还有这两下子!”
“刚离的婆娘身子还热乎着呢,你天天去,不怕骨头都软了?”
“贝贝,快叫声刘爸爸,让他给你十块钱零花!”
村里人就爱开这种荤素不忌的玩笑。
我气得眼睛都红了,只会翻来覆去地重复:“我妈才看不上你!你们胡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急得快要哭出来。
就在这时,妈妈端着茶盘从里屋快步走出来。
她跑得太急,脚下一崴,差点摔倒。
男人们笑得更得意了,大声嚷嚷:“刘瘸-子,快去扶扶你家婆娘啊!”
刘瘸子借着酒劲,真的凑了上去,伸出油腻的手就要去碰妈妈的胳膊。
“玉芬,你跑这么快干嘛,摔在你身上,疼在我心里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打在妈妈身上。
有个男人高声问:“贝贝,啥时候给你妈和刘瘸子办喜酒啊?”
奶奶的牙都快咬碎了,啐了一口:“不要脸的贱货!我说怎么非要离婚,原来是早就在外面勾搭上了野男人!”
妈妈的脸,一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她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紧了。
我看到她端着茶盘的手在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周围的哄笑声、奶奶的咒骂声、刘瘸子油腻的调笑声,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死死缠住。
她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后背渗出的冷汗,恐怕已经浸湿了衣衫。
窒息感。
濒临极限的窒息感,连我都感受到了。
刘瘸子的手,碰到了妈妈的衣袖。
就是那一瞬间。
仿佛一个开关被按下。
妈妈眼中所有的隐忍、屈辱、愤怒,轰然引爆。
她没有尖叫,也没有哭泣。
她动了。
她猛地抢过赵大娘手里满满一杯冒着气泡的雷碧,朝着刘瘸子的脸,狠狠泼了过去!
气泡在他脸上炸开,他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笑得更得意了:“以后成了我婆娘,可不能这么泼自家男人。”
这句话,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妈妈眼眶血红,一个箭步冲出喜棚,从厨师的案板上,夺过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她转身,刀锋直指刘瘸子的脸。
“你他妈的一天到晚就知道裤裆里那点事!”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肚子大得像扣了个箩筐,牙黑得像锅底的炭,天生一个矮冬瓜,走路还一高一低!我夏玉芬就是眼睛瞎了,也看不上你这种货色!”
她挥舞着菜刀,带起“呼呼”的风声。
“你连老娘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再敢在外面乱放一个屁,我今天就把你那玩意儿剁了喂狗!”
菜刀的寒光几乎是贴着刘瘸子的耳朵划过,吓得他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钻到了桌子底下。
众人哗然,纷纷上前拉架。
妈妈却死死握着菜刀,通红的眼睛扫过刚才那群起哄的男人。
“还有你们!你们这群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我都瞧不上!”
“谁再敢胡说八道,我挨个把你们的根都剁了,全拿去喂狗!”
我彻底愣住了。
我妈脾气是不好,但她一直是个极要面子的人。
当初知道爸爸出轨,闹离婚闹得那么难看,我也没见她这样发过疯。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亮出最锋利的爪牙。
厨师趁乱抢走了菜刀。
妈妈一把揪住我的耳朵,力道大得吓人。
“走!回家!”
“人家都把屎盆子扣脸上了,这饭还吃个屁!”
我被她粗暴地拖走,却还不忘在经过桌子时,眼疾手快地抓了两块刚上桌的红烧肉,死死塞进嘴里。
滚烫的肉烫得我舌头发麻,但我舍不得吐。
我们家,太久没见过荤腥了。
路上,妈妈的怒火转向了我。
“你是饿死鬼投胎吗!”
“长了张嘴就知道吃!别人当着你的面糟践你妈,你连个屁都不会放?”
见我吓得不敢吱声,她更气了,伸出两根手指捏住我的嘴巴,狠狠一拧。
“啊——”
我疼得叫出声,嘴里的肉掉在了泥地上。
舌头麻了,肉也没吃着。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排山倒海般涌了上来。
我嚎啕大哭。
妈妈抬手就要一巴掌扇下来:“哭!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要不是为了你这个拖油瓶,我用得着留在这受这种气!”
我闭上眼睛,等待那记耳光。
可等了许久,疼痛都没有落下。
我胆战心惊地睁开一条缝。
妈妈的手还举在半空,眼角却已经湿了。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她像被烫到一样,立刻转过头,飞快地抹掉眼泪,又抬手胡乱理了理散开的头发,重新扎好。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
“以后日子更难,哭没用。”
“省点力气。”
那晚,五奶奶和三伯娘来了。
她们是替三伯来道歉的,还带来了两碗酒席上的剩菜。
一碗笋丝,一碗红烧肉。
在那个年代,酒席上的硬菜,主家是舍不得送人的。
那碗红-烧肉,足有十七块。
妈妈说她不爱吃肥的,只夹了两块。
剩下的,她每顿饭给我热一块,我连着吃了五天,直到碗里只剩下一些乌黑的梅干菜渣。
我看见她把那些菜渣倒进碗里,盛了点米饭,用滚烫的开水一冲,就着吃了。
寿宴之后,妈妈像变了个人。
她不再忍气吞声,见了村里那些嘴碎的男人,一开口就吵,脾气比炮仗还爆。
大家私底下都说:“夏玉芬离了婚,脾气比牛还犟,看她以后还怎么嫁得出去。”
很快到了腊月,家家户户开始做腊鱼腊肉。
我们家穷,妈妈只买了五斤肉和一条鲢鱼。
晾肉的时候,奶奶又在院墙外开始了她的冷嘲热讽。
“嘴硬非要离婚,现在好了,过年买肉的钱都拿不出了吧?”
“你看,除了我们家青山,没一个男人肯为你花钱。”
她话音刚落。
隔壁村的大壮伯,就快步走了过来。
他脸膛黝黑,脑门上冒着热气,将两块硕大的腊肉递到妈妈面前。
“玉芬,这个,给你。”
媒人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满脸堆笑。
“我就说嘛,玉芬年轻漂亮,怎么会没人抢?这肉才刚熏好,大壮就催着我给你送上门来!”
大壮伯的脸,更红了。
他身材高大,人也憨厚,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勤快人,家里盖着两层楼。
去年他老婆意外去世,上门说媒的就没断过。
这在当时的农村,是绝对的“抢手货”。
奶奶的脸色瞬间铁青,咬着牙说:“这种泼妇你也要?”
大壮伯憨憨一笑:“厉害点好,厉害点不受欺负。”
奶奶还想说什么,妈妈淡淡地打断她:“我们有正事要谈,你在这儿,不太方便吧?”
奶奶气得直翻白眼,悻悻地走了。
他们在堂屋里谈话,妈妈让我回东厢房。
我把耳朵死死贴在冰冷的门板上。
我听到大壮伯说:“我出三千块彩礼。家里的事,以后你说了算。我赚的钱,都给你管。要是能……能再生个孩子就更好了,男孩女孩都行。”
我听到妈妈回答:“我只有一个条件。”
“你不能带着我女儿。你已经有一儿一女,以后还想再生,我女儿过去,你养不起这么多孩子。”
媒人和刚赶来的舅妈,都在旁边不停地劝。
“大壮这条件,十里八乡都找不出第二个了!”
“你把贝贝还给老王家不就行了?反正是他家的种,饿不死。”
“玉芬啊,你还年轻,总要为自己以后想想啊!”
我躲在门后,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哐当”一声。
门开了。
妈妈低头看着我,我手脚冰凉,抖得厉害。
我既希望她能嫁个好人,让我以后能顿顿吃上肉。
又怕她真的把我丢给那个暴躁的奶奶和不负责任的爸爸。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自己会窒息。
我听到妈妈轻声,却无比清晰地说:
“我想让贝贝读大学。”
“如果没人能答应这个条件,那我就不嫁了。”
这件事,成了村里最新的笑料。
“夏玉芬是疯了吧?谁家钱是大风刮来的,去养别人家的女儿读大学?”
“亲生的都不一定供得起高中,还大学?”
“就是,看贝贝那样子,也不像个文曲星下凡啊。”
奶奶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被媒人捧了两句,真以为自己是香饽饽了。等再过两年,生不出孩子了,我看谁还要她!”
后来,也陆陆续续有人来说媒。
可一听到要供我读大学这个条件,所有人都打了退堂鼓。
时间一长,风言风语又起来了。
“她就是拿女儿当借口吧?脾气那么怪,根本就嫁不出去。”
奶奶得意洋洋地对所有人宣布:“她那是忘不了我们家青山!这世上,哪还有比我家青山更好的男人?”
妈妈对这些闲言碎语,充耳不闻。
她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我的功课上。
新年快到了,外面鞭炮声此起彼伏。
我无心学习,作业错了一大堆。
妈妈气得用竹枝狠狠抽我的手背,一道道红痕,火辣辣地疼。
那段时间,我活在她的高压之下。
她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挖笋,种地,采茶,喂猪,上山挖草药卖钱……
家里没男人,她就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男人。
小伙伴们都羡慕我不用干多少农活。
我却羡慕她们一放学就能漫山遍野地玩。
我永远有写不完的作业,做错了就要挨打。
大学,对我来说,是一个遥远又模糊的词。
那是妈妈强加给我的,一个沉重无比的使命。
我没什么天赋,能考到班级前三,全是她逼出来的。
为了让我专心学习,她做了很多让我难堪的事。
有同学来找我玩,她永远板着脸,要么说我不在,要么直接赶人。
要是我没写完作业就偷跑出去,她会一家家地找,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揪回去,一边揪一边骂:
“我们家贝贝是要考大学的!你们这些野孩子,别把她带坏了!”
次数多了,我被孤立了。
“金贝贝是大学生,跟我们不一样。”
“走吧,我们配不上跟她玩。”
我渐渐没了朋友。
妈妈却觉得这样很好:“交朋友有什么用?专心读书才是正事!要交,就去交那些比你成绩好的!”
她无数次对我说,如果我不好好读书,将来就只能像她一样,一辈子烂在这个村子里。
可我听不懂。
我只觉得压抑,透不过气。
相比之下,爸爸好太多了。
他和那个阿姨从不管我作业写没写完。
县城里有好多好玩的地方,东湖公园的滑梯和秋千,我能玩一整天。
爸爸说:“你妈就是个疯子。女孩子家,读完初中出去打工几年,找个人嫁了就行了,读什么大学,做什么白日梦。”
阿姨也笑着说:“小孩子嘛,就是要放开了玩!”
所以,我越来越喜欢去爸爸那里。
转机,或者说决裂,发生在六年级。
县里组织文艺汇演,我被选为领舞。
表演要统一买服装,五十块钱。
我缠了妈妈很久,她终于答应了。
可到了交钱那天,她又反悔了。
“五十块?这衣服是金子做的?怎么这么贵!”
“表演服就穿一次,太不值了。你跟老师说,不参加了。”
我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下周就要上台了,现在怎么换人啊!”
“妈妈,我知道你有钱,你前几天才卖了二十只鸡……”我哀求着。
妈妈却斩钉截铁:“那钱是给你攒着读大学的,一分都不能动!不跳了!学生的首要任务就是学习!”
无论我怎么哭,怎么求,她都无动于衷。
她甚至带着一丝残忍的讥讽,骂我:
“表演?你还想当明星啊?”
她一句话,戳破了我所有脆弱的幻想。
“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你家什么条件!你配做那种梦吗?”
心里的彩色泡沫,“啵”地一声,碎了。
一股怒火从我胸腔里喷涌而出。
“是你!是你非要拉着我跟你一起受苦的!”
“要是我当初跟了爸爸,他肯定愿意给我钱!”
妈妈的脸色,瞬间煞白。
她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怒吼道:“滚!你现在就滚去找他!”
话音未落,她一把将我推出门外,“砰”地一声甩上门。
“没良心的东西!现在就给我滚!”
我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根本没听出,那扇薄薄的木门背后,她的声音,其实在发抖。
我真的走了。
我去了村口周叔家,他每晚都去县城跑黑三轮。
我骗他说,妈妈让我跟他进城,去找爸爸。
我憋着一口气,敲响了爸爸家的门。
开门的是阿姨的儿子,周胜。
屋里飘出饭菜的香气,桌上摆着一个还没拆封的生日蛋糕。
那个我只在梦里见过的蛋糕,是爸爸买来哄继子开心的。
他能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买蛋糕,也一定能收留我这个亲生女儿吧?
我吸着鼻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小心翼翼地说明了来意。
爸爸皱起了眉:“你妈说得对,五十块钱买件只能穿一次的衣服,就是浪费。”
阿姨从厨房走出来,递给我一块钱,脸上是虚伪的笑。
“贝贝,乖,去街对面的小卖部,帮阿姨买包盐,好吗?”
那家小卖-部,很远。
等我气喘吁吁地买回来,那扇门,已经关上了。
我敲了一次,又一次。
里面传来的,是爸爸带头唱起的生日快乐歌,是周胜收到礼物时开心的笑声,还有阿姨压低了声音的警告:
“你今天要是敢哭着闹着开门,坏了你弟弟的生日气氛,以后就别想再进这个家门!”
我的手僵在半空。
血液,一寸寸变冷。
我终于明白,或者说,我终于肯承认一个事实——
这扇门,从来,就没为我开过。
我沿着长街,走了一遍又一遍。
街上到处是牵着孩子手的大人,欢声笑语。
只有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天色渐渐暗了,路灯亮起,行人散去。
只剩一轮残月,冷冷地挂在天上。
我从小就怕黑。
以前晚上出门,妈妈总会紧紧牵着我的手,说:“妈妈在,别怕。”
有一次她不小心踩进路边的水沟,摔了一跤,爬起来的第一句话是:“贝贝,没吓着你吧?”
那一刻,我对她的思念,达到了顶点。
胃里空得发慌,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得眼前这条通往村子的山路,黑漆漆的,永远也走不到头。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
路的尽头,出现了一点光。
一个骑着自行车的身影,正发了疯似的,朝着我的方向猛冲过来。
那光摇摇晃晃,越来越近。
我吓坏了,以为是遇到了坏人,赶紧躲进路边的树影里,连呼吸都停住了。
那个身影越来越清晰。
我看到了那个人弓着背,拼命蹬着脚踏板的姿势。
那个姿势,我太熟悉了。
眼泪,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
一个破碎的、哽咽的声音,从我喉咙里撕扯出来。
“妈妈……”
“吱——”
一声刺耳的急刹车。
自行车倒在地上。
妈妈冲过来,一巴掌拍在我后脑勺上。
她一边哭,一边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你胆子是天做的吗!骗你周叔!一个人走夜路!你不要命了!”
“这条路前几年出过事你忘了吗!你要是出了事,让我怎么活!”
她抱住我,抱得那么紧,仿佛要将我揉进她的骨头里。
她的手,在我的背上,抖得厉害。
那剧烈的颤抖,通过薄薄的衣衫,清晰地传到了我的骨髓里。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
妈妈什么也没说,给我煮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
我埋头吃面,她就坐在我对面,低头翻看我扔在桌上的作业本,用手指在桌上比比划划。
记忆里,妈妈的头发乌黑柔顺。
可此刻,在白炽灯下,我清楚地看到,她的发根枯黄毛躁,还夹杂着许多不知何时冒出的银丝。
她轻声说:“我小学五年级就辍学了,你这些题,我一道都不会做。”
“我那时候,是班里第一名。老师说,只要我一直读下去,肯定能考上中专。”
她叹了口气。
“可那时候,你外婆没了,你外公说,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没用,要把机会让给你舅舅。”
她抬起头,看着我。
“你还记得秀姨吗?”
我点点头。秀姨每年过年回来,都穿着时髦的衣服,像城里画报上的人。
“她那时候成绩比我差远了。后来她读了中专,分了工作,嫁了城里人,在城里安了家。”
妈妈的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如果我当年读了中专,不,哪怕只是读完了初中,我都不会嫁给你爸。”
她的眼里,泪光闪烁。
“贝贝,你好好读书,就能成为秀姨。你不好好读书,就会成为下一个我。”
“妈妈没本事,除了让你读书,真的……想不出别的路了。”
那一晚,我反复梦见那扇紧闭的门,和妈妈含泪的眼睛。
第二天醒来,我发现床头的凳子上,整整齐齐地摞着一叠钱。
五张十块的,正好五十。
我拿着钱跑进厨房。
妈妈正在给我做早饭,头也没回。
“妈妈,这钱……”
“服装费!”她背对着我,声音硬邦邦的,“收好了!再弄丢了,我拧掉你耳朵!”
汇演那天,妈妈把门票随手丢在桌上。
“我不去,厂里忙着呢!”
上台前,我看到有个人拿着相机在招揽生意:“十块钱一张!给孩子留个纪念!”
我心想,要是我妈在,肯定得骂他抢钱。
轮到我上场了,聚光灯打在我身上。
舞蹈结束,谢幕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坐在最角落、光线最暗淡的位置,穿着那件只有走亲戚才舍得穿的呢子外套,正拼了命地鼓掌。
演出结束,我们得了二等奖,奖品是一支钢笔。
从文化宫出来,天都黑了。
那个照相的叔叔还在路灯下喊:“照片洗好了!来这儿拿!”
妈妈挤进人群。
不一会儿,她满头大汗地出来,手里小心翼翼地捏着一张照片。
她对着路灯看了半天,皱着眉说:“没拍好,这十块钱白花了。”
我小声提议:“那……要不退了吧?”
她立刻把照片揣进兜里,瞪了我一眼:“都洗出来了怎么退?瞎说什么!”
回到村里,所有人都围过来看照片,都说拍得好。
“贝贝穿上这身,真像个小仙女。”
妈妈却立刻反驳:“没拍好!真人比照片上好看多了!上百个孩子里,就她跳得最好,最亮眼!”
可等我一凑过去,她马上又板起脸。
“这冤枉钱就花这一次!下次把心收回来,好好读书,听见没?”
后来我才渐渐明白。
很多父母,他们的爱就像一颗裹着玻璃渣的糖。
你得万分小心地舔舐,才能在满嘴鲜血淋漓之后,尝到那一丝深藏的、笨拙的甜。
我想对她说:妈妈,我懂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学。
我要带你走出这个村子。
可这些话,堵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口。
那条裙子,后来一直挂在我的衣柜里。
每年夏天,妈妈都会把它拿出来,洗洗,晒晒,嘴里还念叨着:“说了就穿一次,浪费钱……”
这场表演,也改变了妈妈。
她意识到,光靠种那几亩地,永远也刨不出金子。
恰好,有老板要在我们村后面的竹林开个竹制品厂。
妈妈一边督促我去考县里的私立初中,一边自己跑去竹厂应聘。
村里又炸开了锅。
“夏玉芬脑子坏了吧?贝贝那成绩,还想去县里读书?”
“一个月吃穿就要两三百,她哪来那钱?”
“费那么大劲培养个丫头片子,最后还不是便宜了别人家。”
奶奶更是极尽讥讽:“我看她就是忘不了青山,拿女儿当借口,想跑去县里找他复合呢!”
爸爸也特地打来电话:“你跟她说清楚,别做梦了,我不可能跟她复婚!”
他那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差点让我吐出来。
我必须争这口气。
为了妈妈,也为了我自己。
妈妈给我买了一摞习题册,我把自己埋在题海里。
可村里老师水平有限,我拿着难题去问,他捣鼓半天,给出的答案都是错的。
妈妈去竹厂应聘,也因为“小学文凭”被拒了。
我以为她会放弃。
结果,她从旧书摊上买回好几本关于竹子培育和加工的书。
“指望你这个木鱼脑袋,我这辈子都没指望了。我得靠自己。”
我做卷子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书,遇到不认识的字,就抱着一本厚厚的字典,一个一个地查。
村里人都在背后笑她。
“一个小学没毕业的,还看上书了?装模作样!”
“女人就该在家种地,做什么白日梦!”
那年夏天格外热。
去县城的金杯车里,塞了十五个人。
我去参加城南中学的选拔考试,妈妈再次去竹厂面试。
在校门口,她拍拍我的肩膀,眼睛亮得惊人。
“贝贝,所有人都看不起我们,我们偏要争口气给他们看看!”
“别怕!妈在!”
考场里,风扇呼呼地转,吹来的全是热风。
我手心全是汗,奶奶的嘲讽和妈妈那句“木鱼脑袋”在耳边嗡嗡作响。
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笔。
妈妈,金贝贝,绝不是孬种!
考完试回村,等待的日子是煎熬的。
那些三姑六婆,天天在我家门口“教育”我。
“县里读书花销大,你又不是那块料,别浪费钱了!”
“劝劝你妈,赶紧嫁人,生个儿子养老才是正经!”
奶奶剔着牙,笑得得意:“你妈那书也白看了,竹厂根本不要她!你们就是泥腿子的命,还想学我家青山进城?做梦!”
我气得浑身发抖:“关你们什么事!我没吃你们家一粒米!”
一群人立刻围上来骂我没教养。
就在这时,妈妈扛着锄头回来了。
她眼睛一瞪,像点了火的炮仗。
“你们是刚吃完屎吗?嘴这么臭!”
“我就是要带贝贝去县城,去市里!以后还要跟她去北京上海!你们这群井底的蛤蟆,自己没本事,就只会笑别人太努力吗?”
她指着奶奶的鼻子骂:“你以为王青山是什么城里人?他不就是个上门女婿!以后生的儿子都不能姓王!”
这话一下捅了奶奶的肺管子,气得她直哆嗦。
“你……你这个!你等着!贝贝考不上!你也进不了厂!你们一辈子烂在村里吧!”
她话音刚落。
远处小山坡上,赵大娘扯着嗓子喊:
“玉芬——!城南中学和竹子厂的电话!让你赶紧回过去!”
整个院子,瞬间死寂。
我和妈妈对视一眼,撒开腿就往赵大娘家冲。
那群婆娘也呼啦啦全跟了上去,看热闹。
电话是免提的。
妈妈先拨了城南中学的。
“喂,你好,金贝贝同学,恭喜你,通过了我们的选拔考试,请抽空来领取录取通知书。”
妈妈猛地在我胳膊上掐了一下,疼得我“嗷”一嗓子。
她眼眶瞬间就红了,喃喃道:“不是做梦……”
奶奶翻了个白眼:“撞大运罢了!学费那么贵,看你们交不交得起!”
妈妈擦了擦眼角,又拨了竹子厂的电话。
对方说:“夏玉芬是吧?厂里刚好空出一个岗位,你明天就可以来上班了。”
“试用期工资,一个月四百八,包吃住。”
四百八!包吃住!
那时候,一个壮劳力在工地上干一天,才十八块钱。
堂屋里,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赵大娘第一个反应过来,大笑着拍妈妈的肩膀:“玉芬!双喜临门啊!”
那些婆娘们瞬间炸了锅,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围上来恭维妈妈,想让她帮忙介绍自己家的女儿媳妇进厂。
奶奶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咬牙切齿地走了,临走还撂下狠话:“你别去找我家青山!他看不上你这种做工的!”
妈妈毫不示弱地回敬:“我还看不上他那个倒插门的呢!”
妈妈雷厉风行地安排好家里的事,带着我去了县城。
“你底子差,暑假必须去补课,不然开学肯定跟不上!”
我住进了厂里给妈妈安排的板房。
夏天,没空调的铁皮板房像个蒸笼,风扇吹出来的都是热风。
晚上睡觉前,妈妈要往地上泼好几盆冷水降温,但一晚上下来,衣服还是能被汗浸透。
可我却很喜欢这里。
没有蛇,没有老鼠,更不会半夜漏雨。
高厂长有个和我同龄的儿子,高哲远。
他听说妈妈要送我去补课,很惊讶。
“你一个月才四百八,舍得花四百块送女儿去补习班?”
妈妈有点不好意思:“就……就补两个月。”
她眼神却很坚定:“我就这一个女儿,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没出息。”
我上了八人小班,高哲远上的是一对一。
妈妈在厂里做最基础的挑竹片、压板的工作。
但她下班后,不是看书,就是拿着竹片琢磨。
她总能一眼挑出哪些竹料有瑕疵,哪些该先用。
高厂长渐渐注意到了她,偶尔会和她聊几句。
看到妈妈因为我做错题而凶我、打我,他还会劝:“孩子大了,别老动手。”
妈妈尴尬地笑:“我们农村,讲究棍棒底下出孝子。”
开学摸底考,我拼了一个暑假,在全年级五百人里,只考了三百名。
妈妈拿到成绩单,脸都绿了,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花了那么多钱!你就给我考个三百名?”
旁边的高厂长也火冒三丈,对着高哲远吼:“我给你请的一对一!你给我考个四百名?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他抄起一根竹片就要打。
妈妈赶紧冲过去拉架:“高厂长!不是说孩子大了不能打吗!”
结果,高哲远挨了揍,妈妈在拉扯中也挨了两下,等风波平息,她已经没力气再打我了。
那天晚上,她抱着一本书看到了半夜。
我悄悄瞄了一眼,书名是——《如何接受孩子的平庸》。
第二天,她把这本书,郑重地推荐给了高厂长。
我和新同学的差距,不止是成绩。
她们聊F4,聊飞轮海,聊灌篮高手。
她们穿着阿依莲、森马,还有许多我叫不上名字的牌子。